第30章 章節

怕被他殺死我也心甘情願。

他的舌頭在我脖頸上舔舐着吮吸着,冰冷黏膩。我想起那天我也是這樣對他的,我想他那時候一定是很難過的,我想象不出他那時的心情。

現在的也想象不出。

他嘴裏啃咬着我的血肉,卻又哭號着,痛苦地掙紮着,再一口咬在我身上。

我總是讓他傷心。正如現在,我又讓他傷心了。

被他咬過的地方疼痛裏帶着刺骨的冷,繼而傳遍全身。

我中毒了。

很糟糕,這樣吃藥也沒用了,但是不管怎麽說,等下還是去煎藥吃了比較好。

畢竟我還想陪他更久。

可是我卻逐漸沒了力氣,最後他慢慢擡起頭,我看見他唇上臉上都沾着血,讓我回想起他來洛陽救我的時候,那時他哭的很傷心。

杜洺說他是心疼我才哭的。

我們僅有的那一點回憶,翻來覆去稔熟到每一條掌紋的回路我都記得的程度。

我們僅僅有這一點回憶。

我用剩下的一點力氣伸手給他擦嘴。他呆呆地望着我,他這是吃飽了罷,竟然有些可愛。

我忽然想,興許他不願意讓我見他,就是知道他自己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不高興。

可也沒辦法,若是按我的邏輯,可能我會每天放血給他吃,吃不飽的話我割了肉給他也可。他必然不同意。

我喊他:夜泠?

他愣着,看着我,許久才擡起手,抹了一把嘴唇。他看到他手上的血,與我身上的一片狼藉。他張了張嘴,大滴的眼淚就滾落下來。

我一開始就想抱住他,可是毒已經開始發作了。

我力氣只夠微微擡手拽他的衣角。

毒人的淚,我頭一次見。我到底是有多混蛋,讓他傷心成什麽樣了,居然能讓已經是毒人的他流出眼淚來。

我後悔得要死。

活該我被他罵被他嫌棄,活該我想他想得難受還見不到他,我果然是沒有帶腦子出門,我就該一開始聽他的。

不然也不一定會落到現在這般境地。

方才他屋裏好大一聲響動,我就想也不想地沖進來,這地上淨是木片碎屑,有的細長尖利,大概是他想好的對策。

他的對策就是讓他去死,我活着。

他總是這樣。

他把好的都留給我,死也是他的,難過也是他的,獨自一人傷心也是他的。

叫我怎麽能不生氣。

我只想同他在一處,怎樣都嫌不夠。

可事實卻往往是,他傷心難過,或者我讓他傷心難過了,他難過着,他哭了,而我又無能為力。

我頭一次覺得我不配。

他這樣好,他把所有的好的都讓給我,而我只會變着法地讓他傷心。

我不配。

他精神稍微好了些。十分大爺地指揮我把他搬到床上去,然後又十分大爺地瞅着我,我只得自覺地滾進他懷裏。

他把我抱得很緊。

他的下巴抵在我額頭,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咬痕,殷紅的,猙獰可怖,以及肩頭上被我啃得一塊露出了骨頭。

我覺得我遲早要被他逼瘋,或者被自己逼瘋。

他抱着我,側身躺着,把腦袋埋進我頸間。他的聲音有些悶:對不起。

我只覺得幾乎已經無法思考了。

這世界上大概也就“顧灼”二字,會這樣時常令我咬牙切齒,他到底壞了我多少回計劃,幾乎數不清。

逗他玩時他就當了真,認真同他講時卻當老子是放屁。

胡思亂想了一通,我仍舊覺得,堡主當年坑了他們丐幫這事做得真心不錯,深得我心。老子現在真恨不得把他按在床上賞他幾個巴掌。

瓜娃哈戳戳的。

這麽想着我就要起身揍他,結果一扭頭看到他枕着胳膊看着我。

眼神專注而溫柔。

……我默默地扭頭躺了回去。

老子還是很想揍他。

忽然他就說:你說我有多大可能也變成毒人?

我一愣。

這個問題我早也想過,只不過我是以為常人一旦被毒人咬了必然會變成毒人,因為洛道與楓華谷的狀況素來如此。被他一說,我才忽然覺得害怕,萬一他沒有變成毒人怎麽辦,而他卻一直以為他只有死路一條。

我默默地看着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他沒有變成毒人,沒有再醒過來,不能再這樣看着我同我說話,如果他要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我害怕。

他俯身壓過來,趴在我身上,抓着我的手腕盯着我,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他盯着我,聲音很小:我一直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我也盯着他看,他的眼睛漆黑透亮,裏面只有我的影子。我出神地看着,慢慢回了他一句:那你平日裏怎麽不說?

他:來不及。我總是來不及。

我:你現在說,總歸是來得及的。

他笑了,他說:我想想,從哪兒開始說。

他笑得很疲憊,卻也是掩蓋不住的溫和,他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慢和我說從前,時常用有些冰涼的指頭蹭我的耳朵,摸在我的臉上。

我腦袋裏很亂,幾乎不能仔細聽他說的。

我只是不停地在想,假如他真的死了,假如他沒有變成毒人。

我舍不得。

他還在說着“你過生辰我是準備了禮物的,可惜被霆霆一忽悠……”

我說:你為什麽要死在我面前?

他看着我。

我說:你為什麽要我看着你死?

他低頭親我,我躲開了。

我說:你憑什麽……

他咬在我肩上,舔着我身體裏流出來的毒,他眼神裏帶着癡迷的滿足。

他說:我若是死了,你是死是活?

他說:你能做到你自己死了,讓我獨自活着,我做不到。

他說:我死了,我恨不得你陪我去死。

他摸着我的唇,笑得很得意:我不會把你留給別人。

我一點也不偉大,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我并不是一個好人。

我就這樣看着他,舍不得眨眼地看着他,我在想,假如我死了,他會不會還這樣活着。

對,我是個卑鄙小人。

我無恥,我下賤,我就是不願意把他讓給別人。所以我緊緊地抱着他,吻着他,一遍一遍地對他說我愛他,我要他沒辦法在我死了以後還留在這個世界上。

我最怕的就是,他變成別人的。

哪怕他現在是個毒人,不要跟我說他這樣不會有人喜歡他接受他。

對,我就是無理取鬧。

我要我死了以後,他仍舊是我的。

我抱着他,貼在他耳邊一遍一遍地告訴他:你敢喜歡別人,我死了也會回來找你的。

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你敢喜歡誰,我就變成厲鬼去殺了他。

我捏着他的下巴讓他看着我:你不論是死是活,都是我的,我就算是死了,你也還是我的。

我說:如果我沒有醒過來……

他打斷我:你敢?

我笑了:我不敢,我舍不得。

我湊過去親他,我的手摸在他身上,一寸一寸地,撫摸他的皮膚。

比以前他體寒時更冷一些,溫度很微弱,在六月末的黑龍這樣濕熱的環境裏,摸起來十分舒适。

我說:我不敢。

我在他唇上輾轉:你身上每一寸都是我的,我哪裏敢舍得不醒過來?

他仍是冷着聲音:你敢不醒過來,我就敢去喜歡別人,我就不陪你死,讓你一個人等着……他平躺着,任由我胡鬧,他的聲音卻在顫抖。

我啞然,撐在他上方看他:敢情你以前這樣氣我,都是裝模作樣呢?

他盯着我,許久,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淚,劃過皮膚濕了頭發,就不見了。他仍是逞強着,忍着微微哽咽的聲音同我說:你若是敢……

我緊緊環抱住他:我不敢。

他:……我們以往說好了,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來。

我:好,我等你。

他:你若是不等我……

我:我不等你等誰?我只有你一個可以等的,我等着你,你不來我就不走。

他哭得很隐忍,大約是因為毒人不用呼吸,只有眼淚不停地流出來。沒有溫度的眼淚。他說:不行,你還是要醒過來。

我:好。

他:你不準死。

我:好。

他:你這人很煩你知道嗎。

我:知道。

他:都怪你。

我:都怪我。

他瞪我。

他說:你閉嘴。

我笑:那我說最後一句,我在軒轅臺的杏子林等你。前些日子我把我那幾壇埋了十一年的桃花釀挖出來了,算起來今年是第十二年。

我緊緊抱住他,看着他:你還沒同我喝過交杯酒呢。

我讓他看着我,但是他把眼睛閉上了,他說這樣太吓人,怕吓着我。他嘴裏咕哝着不知道在說什麽,然後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弱。

我縮在他懷裏,我覺得我整個人都在發抖。

我害怕。

我從來沒有這樣怕過。

我用身上僅存的一點溫度,妄想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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