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廿九】
身為佞臣賊子,我自不可能真賴在皇上宮裏不走,四下都是眼睛,他護得住一時護不住一世。
皇上沒同我親近多少時候,一則我總絮絮叨叨推诿開更近一步,二則我身上洗過卻仍舊有股讨飯的味道。
他不強求,一如多年一樣,只趴在欄杆上笑話我邋遢,我唉聲嘆氣怪他清早将我提來訓話。
宿醉上了頭加之缺覺,彈劾沈山山他爹的折子和沈山山走出尚書房時候的神情,叫我忽而想了很多有的沒的,大哥、二哥和我爹的臉皆在眼前晃。
皇上還是點了宅子賜給我,特賜在東城,好叫我有個意想,想我爹不留宅子給我我也能住上好地方。
我謝了恩,也不知皇上他知不知我心裏的苦楚,臨出尚書房前我又回頭瞧了瞧他。
他坐在我來的時候就占據的那處闌幹後頭,重新進殿的內侍給他奉上了新的食餌,他扔了兩把在臺下的碧塘中,一串錦鯉忽而争先恐後跳游上來,從他手下搶奪吃的,動如江潮翻湧。
他只疏淡地垂眼看着塘中,似思似慮。
這麽看他好似個游手好閑的富貴公子,随手慷慨解囊布施善道,救民于水火。
而他救的最水深火熱的那一個,卻應當是我。
【叁拾】
一時皇上擡起頭來,竟見我還沒走,就同我兩相隔着塘子笑看,目光似在詢我可還有話說。
我只向他笑了笑,轉身随宮人一道走了,心想下回當給他帶個精致些的餌料奁子來。
【叁壹】
待我有空考慮餌料盒子的時候,不定我爹已經反了,也不知到時候還有沒有機會呈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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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禦史臺折子裏寫沈山山他爹擅權弄事,當中便點了骁騎營的沈山山他表哥,那是我大哥所在的一營。我想或然我爹已然開始運作了,卻竟将定安侯爺也扯了進來。
我昨日才替沈山山讨媳婦兒高興了一夜,今日卻又叫我替他讨媳婦兒悲了起來。
我爹這反若造下,牽扯得就太大。
若說叫大哥順了他那懦弱心性分家避禍避出國公府去,我是真不樂意答應,我自己亦不想避出去。
我小時候就想好了,我們一家子生既在一處,那死也能死在一處,才是真正的好造化。
可大哥一家子婦孺待養,新子一歲有餘還不會叫我小叔叔,爬過國公府正廳門檻的時候擡頭望向我的眼睛,那目光比雪山上瀉下的泉水還清冽,難道要叫他們一道去死?
可不能吧,小孩子都是無辜的。
皇上單知道我瞧不慣小孩子,卻不知我只是瞧不慣連累無辜的小孩子。
況這倆鬧騰小子還是我的親侄子,換了誰又忍得下心?
故大哥要分家,我倒想勸爹讓他分好了,能不能避過禍去,那就瞧他個人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