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佰卌玖】

那晚我也就真在東宮裏住下了,算是多日來所願得償。

睡過了中午我也沒吃東西,皇上怕我餓,就叫廚房做了兩碗素面來同我一道吃。

皇上慣常自律,吃飯一定按着時候。從前我在東宮時夜裏溫書餓了就老去廚房要吃食,要來了饽饽面湯蝦雲吞,端到皇上跟前兒他倒是不吃,還皺着眉頭說我這容易積食,吃了夜裏也睡不好。話是這麽說,他卻也不止我,我更不聽他叨叨,該吃還是吃。

一貫這時候他就坐在旁邊兒看着我吸吸呼呼,偶然還給我夾過菜。

記得有一回,他邊夾菜邊盯着我搖頭嘆,說:“稹清啊,你看看你哪兒像個公子,你這模樣就像個淮南大水裏奔出來逃荒的。”

這種話他埋汰我太多,我嘴裏有東西吃聽了也不氣,一向只厚着臉皮跟他笑,還把筷子上夾的東西往他嘴邊兒送:“那我是逃來好地兒了,爺你也吃吧,好吃。”

這時候他總笑我,可人還莊重,也從沒吃過我送到他嘴邊兒的東西,故這素面還算他頭一回兒跟我吃夜宵。

那兩碗面瞧着素,倒不知裏頭花了多少工夫,我現今還能記起來那大骨高湯的味兒。一口面吃進去都是魚肉的香,彈在牙根兒上老實勁道,叫我忍不住邊吃邊誇好,連着端面來的宮女兒都直誇漂亮,叫她鬧了個大紅臉,守在邊兒上的小太監也笑,我就沖皇上咧嘴:“瞧瞧,她還不好意思呢,我都說的實話。”

皇上坐在旁邊兒見我真吃得歡,好似是放下什麽心來,垂眼看了跟前兒的面碗一會兒,總算執起筷,慢慢跟着我吃了第一口。

入夜了,側殿裏靜,他一口吃下去我竟聽見身後的太監宮女兒都輕輕松出口氣來。

一時我再看着皇上,看他只不言不語不四顧地莊重撈着面,忽而只覺眼下鼻尖都酸起來,要十分勉力才能忍得住哭意,更連一句他瘦了的話都責不出來。

那時我想,我應還是那吊在井裏的桶子望着他一片兒天,然下面井水已經漫過我身子裝滿我腔子。我想我還是那大漠裏渴水的人在尋尋覓覓地走着,然那大漠也已飄下了雨。

我最終是說:“爺,你多吃點兒……”

皇上聞言擡起頭,拳拳看過我一眼道:“吃兩口得了,太晚。”而他大約又見我小菜碟子裏空了,就把他那碟酸瓜絲兒往我跟前兒推過來:“味兒大,你喜歡就替我也吃了罷。”

我當然也就替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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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吃完了由人端出去,宮女兒幾個開始拾掇細軟伺候我安歇。我由着她們替我寬衣,瞥眼卻看着皇上正要出去,當即一急,散着衣服趿着鞋就追到門口去扯住他袖子。

皇上回頭見是我,關切問道:“怎麽了?”

我只覺夜裏暑氣都爬到我身上化作了汗,小風一吹腦門兒呼呼地涼,強自鎮定地問他:“……你去哪兒?”

他轉手徐徐把我拉他袖子的指頭給握了,垂眸挺好笑地看着我:“還能去哪兒?我自然也回去睡了。”

我一聽這睡字兒,更把他手攥緊了往回拉了拉,着緊道:“你睡哪兒?”

皇上被我拉着往回走了一步,聽這話是終于明白了我所思為何,便擡手往我腦袋上揉了揉:“清清,我回寝殿去睡,你也歇下吧,別多想了。”

可我又如何能夠不多想?這早已不是一宮裏面只有我二人的時候。我拉着他再往側殿裏退了一步,眼巴巴望着他,知道只要是他走出這門去,只要是我瞧不見他了,那我就再安不下心,我腦子裏他就可能去任何的地方。

可任何的地方我都不想叫他去。

最終我不說話也不撒手,皇上好歹犟不過我,只好又陪着我走回裏間兒。底下宮人見此情狀,都提溜了眼睛要伺候他寬衣,可他卻把他們都揮走了,只合衣往榻上坐了,思量片刻,沖我拍了拍身邊兒皂白的被面兒:“你過來睡,你睡着我再走。”

我聽他還是要走的,便坐過去賴道:“我才醒了沒多久,我睡不着了,不睡了。”

皇上睨了我一眼,沒好氣道:“什麽就不睡了?睡不着也進去躺着。”

我撇嘴不快,但又只好依言往裏爬進去躺好。因天兒熱,不消蓋被,我只把被角拉來搭了個肚皮兒,晃着腿疊來疊去想着這時候合該換點兒什麽來說說,可扭頭卻見皇上正認認真真反身看我,不免覺着有些羞:“你看我做什麽,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睡覺。”

皇上聞言勾了勾唇角,似是想起什麽好玩的事兒,也慢慢長身往我旁邊兒卧下來,支額看着我道:“上回兒瞧你睡覺還是年初你病下的時候,這竟也就大半年過去。再過兩月你就入班了,想來日子是真快。”他擡手把我額前一縷頭發拂開,笑着起指刮過我鼻尖兒:“看着看着就把你養大了,你剛來的時候才多高點兒呢。”

我把他手拉下來:“那你是把我養好了,還是養壞了?”

“養好了……”他捏着我手指在唇邊親了親,好似在拿眼光摩畫着我的臉,雙目望着我好似将我滌在一汪春水裏,不時又笑道:“可倒也養壞了。我教了你那麽多字兒,你現下是除了恃寵都不會寫了,活該挨板子。”

說着他就往我腰上拍了一下兒,眼看他再要拍,我連連揪着被角往裏躲,可笑起來又被他逮住緊緊固在懷裏,終于摟着他脖子央道:“爺,我不會寫也沒事兒,你會就成,總之我恃的也是你的寵……”

“你這是哪兒學來的——”他忽然起身來恨恨将我抵在枕上親吻,把我雙腕都鎖去了頭上一手捏住,另手還摁在我腰間掐住我身子,覆在我耳邊咬牙道:“你真該瞧瞧你剛才纏我那樣子,哪兒像個能進禦史臺的人……”

我只覺他欺身過來時周遭更加熱悶,我後背貼在床上都滲出了一層層的汗,不由也起了些身子想離開一些,可他卻将我按緊了往我頸間親,溫潤唇瓣滑在我喉結上,磨得我心裏只比外頭更燥,漸漸輕輕地喘起來:“……我又,又不是跟誰……都這樣……”

“你還想跟誰這樣?”他聞言竟更氣了一分,唇舌往我下颌吻向頰邊,下刻在我耳朵上一咬,這一下好似将我心弦都咬斷,我再繃不住聲門,終于哼了一聲,擰擰手也掙不開他鉗制,想更親近他又被他牢牢壓住不得動彈,便唯獨只能将雙腿往他腰上纏去。

“就你,爺……就你,再沒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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