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回入宮,宋厭之也比別人顯得輕車熟路了些
宮女太監低垂着頭,端着托盤,腳下生風似的往各宮去。
見到蒼燼,他們步子一頓,雙膝跪下,眼睛卻飄向兩人握着的手。
宋厭之被看的渾身不自在,她輕咬下唇,思慮一番,微微用力掙脫蒼燼的手,蒼燼感受到人的動作依舊是面無表情。
想來他也是做做樣子,掙脫他的手,怕是他巴不得這般。
眼神一暗,忽然想到上回面見清元皇後說的話。
天潢貴胄,人中龍鳳。
她略略搖搖頭,将腦中雜念清了出去。
一路途徑禦花園,上回見到的山茶與寶巾早已落敗,入土成泥,如今只見點點玫紅盛了一園。
寒梅傲雪無需折,晚來獨秀一支香。
宋厭之想起小時候父親教導自己,即便身為女子,卻也不能偏愛牡丹豔色,芍藥無格。
她凝望着禦花園裏紅白相間。
宋家男子,定得行正端直,男子當如君子竹,常青高潔,剛正挺拔。
宋家女子,不得妖豔媚俗,女子當如梅傲雪,不與百花争春色,但求凜冬獨占枝。
思慮間,兩人已看到清元宮的宮門。
宮門前跪着許多女眷,待三拜後,方起身離去。
按着規定,入宮的所有女眷都要去拜見清元皇後,但因着身份品階,低位者不可入殿,更不可能見到皇後鳳顏,只得在清元宮的青磚上朝着殿門跪拜,以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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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站着清元宮的奴才,前來觐見并且三拜後的女眷,從守門宮女那兒領一方梅花素帕,別在衣襟上,方可在規定範圍內自行游玩觀賞。
蒼燼帶着宋厭之走進宮門,殿門微張,從殿門到宮門仍然跪着一些女眷,想來品級也只是比宮門前的那幾位略高一些。
宋臨川位列三公,正一品太傅,按着品級,宋厭之也是要入殿面見皇後。
只是太傅并無多少實權,又因着太子蒼風失蹤,宋臨川也并不讓人忌憚。
婢女見到蒼燼,這才拉開殿門,待二人進了門,便關了門。
殿內悶着暖爐,宋厭之今日穿的厚,一時間竟覺得有些燥熱。
清元皇後今日穿的不如那日華麗,簡簡單單的一襲珍珠白緞錦衣,發戴九鳳朝陽簪,與那日不同,今日的大殿,哪兒還有華麗奢靡的珍珠簾貴妃塌?
她端正地坐在中央黃花梨木椅上,兩邊坐着三兩位衣着華麗的女子,想來也是宮裏高位分的娘娘。
蒼燼略略撣了下襟,宋厭之也随之跪下問了聲禮。
清元皇後懶懶地擡了眼,聲音慵懶而略帶沙啞:“賜座。”
宋厭之坐在蒼燼身邊。
“這姑娘倒是長的頂好看。”
宋厭之擡眉往音處看去,女子穿着身挑絲雲裳衣,秋眸如月鈎,一抹點绛唇,倒是顯得妖豔。
只是與清元皇後同處一處時,只覺得媚俗。
“這是宋太傅的嫡女宋厭之。”清元皇後忽然出聲應道。
蒼燼略側了身子,低聲道:“那是段貴妃。”
宋厭之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段貴妃。
太玄帝曾經微服私訪下江南,江南本是富庶之地,卻民不聊生,那時正直太子失蹤,蒼燼在外征戰,藩國野心初露,其餘皇子又緊盯太子之位,一時間朝局動蕩,皇帝迫不得已,劍走偏鋒,以晝夜忙碌,忽然病倒為由,這才決定親下江南。而宮裏則有皇後坐鎮,瞞着所有人這件事兒。
誰知這件事情最終被有心人知道,安南王起了私心,派了精英殺手一路追去,太玄帝險些死在暗箭之下,恰逢一女子上山采花兒,撿到了當時奄奄一息的太玄帝,與其藏在山洞裏,巧的是女子略通醫術,這才勉強将皇帝從閻王爺手裏搶了回來。
二人提心吊膽地躲了三日,女子不顧自身或許被連累的風險,精心照料太玄帝,太玄帝因此也頗為感動,待安南王放棄刺殺,太玄帝方才從山裏出來,以欽差之名調查江南州府搜刮民脂民膏之事,回京後立即處置了當時的江南地方官,又接了那個救她的女子回宮,冊封為妃。
那個人,姓段,也就是如今的段貴妃。
一時間這件事兒傳遍太玄,也被人傳為佳話。
思考及此,宋厭之展顏一笑,柔聲道:“厭之此生若能及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一半兒容顏,定是無憾了。”
清元皇後略略擡眸。
說話倒是挺甜的。
“這宋姑娘倒是會說話,一句話就奉承了皇後與貴妃兩人。”另一側的女子忽然尖聲諷刺道。
宋厭之蹙眉道:“厭之說的乃是實話。”
“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姿容迤逦,體态婀娜,哪是我們這等凡塵女子比得上的。”那女子擡起一盞茶,輕輕抿了一口,又接着道:“只可惜呀,牡丹雖好,開花太早,花期又短,沒多久,就凋謝了。”
說罷,她又頓了頓,挑釁似地擡眸看了眼清元皇後與段貴妃,嬌笑道:“牡丹凋謝時,芍藥開的正盛。”
宋厭之小心翼翼地瞧了瞧殿內,忽然感覺氣氛有些怪異。
蒼燼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用僅兩人聽到的音量道:“三個女人一臺戲,你別多說話。”
三個女人一臺戲?
宋厭之瞧了瞧殿內的三朵嬌花,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皇後與貴妃不像是會四處挑刺兒的人,倒是那位後來說話的妃子,說話都讓人眉頭忍不住挑一挑。
其中的諷刺意味太明顯。
段妃看了眼皇後,皇後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皇後向來就不愛搭理這些沒事兒找事兒的人。
她忍不住開口道:“柳妃,牡丹畢竟是花中之王。”
柳妃翹起嘴角,輕蔑地看向一臉淡漠的清元皇後,一字一句道:“可是啊……牡丹,謝的早呢”
宋厭之瞧這這三人之間的言語對決,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她瞧了瞧蒼燼淡定自若的側臉,顯然對這些場景早已麻木。
前世太子遭人暗算,在外殁了,蒼珏數年來隐兵不動,最後突起反咬一口,這才做的上皇帝的位子。
如今她回來,斷然不可能讓蒼燼重蹈覆轍,除非這一世蒼風沒死……否則這皇位,若是落到蒼燼手裏,那可怎麽辦是好?
難道她以後也要重演今日三個女人一臺戲?
一想到這兒,宋厭之冷不丁地打了個怵。
蒼燼見她忽然抖了抖,以為她覺着在這殿內還冷,也不在意衆目睽睽,伸手将她的披風又攏緊了些。
段貴妃被柳妃噎了句,一時間氣的也不知道回些什麽。
清元皇後聽到此,縱然是再淡漠的性子,也擡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這是咒她早死呢?
宋厭之瞧了瞧蒼燼,清元皇後總歸是他的母後,也是未來自己的婆婆。
她清了清嗓子,朝着柳妃道:“柳妃娘娘所言差矣。”
柳妃顯然沒想到會被一個丫頭片子插了話去,她忍住眉宇間的怒火,笑道:“宋姑娘有何高見?”
“牡丹花期短不錯。”她看着柳妃,繼續道:“可如今太玄在栽花上已是略有心得,牡丹不再如以往那般花期甚短。”
柳妃挑了挑眉。
宋厭之看了一眼清元皇後,笑道:“何況……”
“何況什麽?”柳妃忙問道。
她彎眸瞧着柳妃,一字一句道:“何況……芍藥永遠成不了花王。”
柳妃猛地朝宋厭之看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庭前芍藥妖無格,唯有牡丹真絕色。”宋厭之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繼續道:“芍藥,是妖呀。”
柳妃豁然站起身,尖聲怒道:“你說本宮是妖妃?!”
宋厭之故作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詫異道:“柳妃娘娘賢良淑德,怎麽會是妖妃呢?厭之并無此意。”
“何況,就算成了妖妃,那起碼,也得是芍藥呀。”
柳妃被這句話嗆的臉都憋紅,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罵些什麽。
這是說她連芍藥都不配!
這是說她連皇後的腳後跟兒都比不上!!
清元皇後和段妃不約而同地瞧了宋厭之一眼。
這嘴皮子倒是真的厲害。
有趣。
柳妃指着宋厭之,氣的渾身顫抖,憋紅了臉,也只說出三個字。
“你放肆……!”
清元皇後驟然出聲:“柳妃,這麽大人了,何必和一個小姑娘計較。”
小姑娘?柳妃氣的半死。
小姑娘?這小姑娘明年就要嫁人了,還小?
蒼燼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宋厭之霎時轉頭,看着他含笑的雙眸,忽然知道了什麽。
行,這個七皇子,也是一肚子壞水兒。
宋厭之忽然捂住自己的心口,疼得彎下了腰,再擡頭時,一雙杏眼泛着潋滟水光。
她抽了抽鼻子,委屈的帶着哭腔道:“娘娘……厭之尚小,說話不懂委婉……是厭之的錯……娘娘別氣了……”
說話不懂委婉?
柳妃覺得自己要被氣死了。
蒼燼連忙攬住宋厭之,一臉擔憂道:“厭之你怎麽了?”
宋厭之順勢靠在蒼燼懷裏,抽泣道:“殿下……厭之好難受……感覺呼吸不過來了……厭之……厭之可能不能再給殿下做皇妃了……殿下……”
柳妃聽見宋厭之這般啜泣,心下一愣。
不至于吧??被氣的是她啊。
要是她把這宋厭之給氣死了……一想到蒼燼那個樣子……她冷不丁打了個顫。
蒼燼憋着笑,故作愠怒地擡起頭,冷冷盯着柳妃,道:“柳妃娘娘,厭之是我未來的皇妃,她現下身體不适。”
柳妃咬咬牙,想着太玄帝對蒼燼的寵愛,不甘不願地道:“是本宮反應過激了,待會兒本宮送些賠罪禮物給宋姑娘。”
蒼燼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接着道:“厭之一病就睡不好,聽聞父皇昨日賜了溫玉枕給娘娘,相必厭之很需要。”
柳妃捏了捏拳頭,咬牙切齒道:“一并送給宋姑娘。”
清元皇後瞧着正在演戲的兩人,忽然覺得好笑,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阿燼,帶宋姑娘去外頭喘會兒氣。”
蒼燼颔首,一把橫抱起宋厭之,宋厭之一驚,連啜泣都忘了,下意識地攬住蒼燼的脖子。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衣服上繡着的精致的雲燕,也不說話。
蒼燼略略垂眸,看着懷裏沒了剛才那般放肆的勁兒,安靜乖巧的小人兒,唇邊綻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安靜而活潑,乖巧而放肆。
當真有趣。
作者有話要說: 庭前芍藥妖無格出自《賞牡丹》
嗷嗷我自己都覺得這個牡丹啥的都用爛了哭唧唧
現在是屬于裸更狀态,好怕卡文quq
蒼燼:媳婦兒好大膽
宋厭之:人家沒有,人家不敢,人家嘤嘤嘤qaq
☆、落水
蒼燼橫抱着宋厭之徑直出了清元宮。
剛才拜完領到絲帕的女眷們見到此景,驚的手猛然一抖,絲帕也輕飄飄地躺在青磚上。
宋厭之略略側目,見到那麽多人,臉霎地一紅,她咽了咽唾沫,緊張地将頭埋在蒼燼懷裏,用僅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道:“殿下……什麽時候放我下來?”
“剛才不是還難受嗎?”蒼燼似笑非笑地略略低頭看着懷裏的小人兒。
感受到人話語裏的揶揄,宋厭之咬了咬唇,反駁道:“那不是柳妃說話太過分了嘛,何況我可是向着皇後娘娘說話,我是在幫你。”
第一次見皇後娘娘,被她甩了臉色,還給自己來了個下馬威,若不是因着蒼燼的緣故,以她的性子,怎麽可能沒事找事?
蒼燼低低笑了聲:“是是是,多謝厭之了。”
宋厭之挑眉,這人道謝怎麽這麽不認真?
“你也知道,我膽兒小,若不是因着你,我是不會多說話的……!”宋厭之不甘心地補充道。
因為我嗎?
蒼燼略略勾了勾唇。
“沒看出來你膽小。”
“……”
宋厭之被噎了句,發現自己辯不過他,也就作罷。
直到蒼燼抱着她到了禦花園裏頭,這才将她放下。
清元宮到禦花園仍需一段距離,何況昨夜下了雪,地上有些濕滑,她若是摔了可就不好了。
宋厭之緋紅猶在,臉上那縷紅色為她添了些明豔之色。
蒼燼一時間迷了眼,不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不由失笑搖頭,太玄美人無數,自己也見識過不少,怎麽會被一個小丫頭迷了?
随手抓過一個路過的宮女吩咐道:“跟好宋小姐,她要是餓了領她去吃些好吃的,不可食冷,總之你注意些,否則仔細你的腦袋。 ”
宮女戰戰兢兢地,一聽這話,連忙點頭如小雞啄米。
從前在別人口中聽到的七殿下,清俊無雙,卻也冷漠無情。
如今這一見,清俊無雙是沒錯……只是冷漠無情……她偷偷擡頭瞧了眼那嬌弱的姑娘。
蒼燼低下頭在宋厭之耳畔低聲道:“我還要去面見父皇,等會兒來尋你,且先讓那個宮女跟着你 。”
宋厭之點點頭,入宮面見聖上定然有他們之間的事情,她也沒有多問。
見她一臉“我都懂”的表情,蒼燼忍不住挑了挑眉,這小妮子,總覺得她在想些什麽不好的事情。
心中暗笑着宋厭之的小心思,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他瞥了眼那宮女,忽然放大音量道:“若有人欺負你。”蒼燼頓了頓,聲音驟然冷下:“你和我說,本皇子摘了他的腦袋。”
聞言,吓得宮女臉驟然煞白。
七殿下還是原來傳聞裏那個七殿下,只是待宋小姐不一般而已。
軒然霞舉如七殿下,如今一心寄在美人上。
若是編成話本,估摸着也是一段英雄為美人折腰的橋段。
宋厭之聽此,下意識地擡眸看了看他,淡淡笑道:“我可是未來的七皇妃,誰敢欺負我?”她頓了頓,學着他今晨的語氣道:“有,我就告訴你。”
蒼燼不由失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向另一處闊步走去。
宋厭之見他離開,自己也便踏入禦花園。
禦花園極大,上次她來過一次,卻也沒有将其全部逛完。
宮女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腦子裏回想着盡是蒼燼的那句“我摘了他的腦袋。”
她悄悄擡眉瞧了一眼宋厭之,嬌小的很。
走了沒多久,遠遠地瞧見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腳下步子略略大了些,宋隐燈正與人說這着話,餘光瞧見宋厭之來,下意識地身子往那兒一側。
與她說話的人見宋隐燈這番細微舉動,也适時地收了話,往宋厭之那處瞧去。
待宋厭之走得近了些,那女子忽然一怔。
她今日穿的一身淺藍色雲錦繡花對襟襖裙,裹着一個雲白披風,領口上繡着素白絨毛,垂挂髻上綴着三兩珠花。
今日的女眷無不是将自己打扮的明豔動人,恨不得在這一片雪地裏讓人一眼就看見,這宋厭之今日的打扮,倒是格外的清新。
宋厭之走近了些,握着宋隐燈的手,又略略側目看着那女子。
宋隐燈見此,笑着道:“這是蕭盈盈。”
那女子款款福了福身,宋厭之亦回了個禮。
蕭盈盈見到宋隐燈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下了然,她淡淡笑了笑道:“我去別處看看。”
說罷,她便向另一處走去。
宋厭之思索着這蕭盈盈卻仍然想不出這人的身份背景,想來上輩子并沒有多少交往。
宋隐燈見她凝望着蕭盈盈的背影,小聲開口道:“盈盈的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蕭韓。”
翰林院蕭韓……宋厭之蹙眉,嘴上卻打趣道:“剛認識就喊人家盈盈,很熟嘛。”
宋隐燈驟然被噎,不好意思地撇撇嘴,吞吞吐吐道:“我覺得她很好相處來着……”
宋厭之不可置否。
日頭漸高,正是該到用午膳的時候。
這次宴會,主要是傍晚開始的晚膳,至于午膳,禦膳房也只是做了些能夠飽腹的糕點,縱然如此,也仍然是忙的腳不接地。
禦膳房的糕點,總歸是要比宮外的做的精致好吃。
宮女一路領着宋厭之二人去食用糕點的地兒,許是大家都餓了些,路上的人越來越多。
宮女一直記得蒼燼的吩咐,也不敢讓這尊大佛只食用糕點,将二人引到一處小間,又拉過一名禦廚耳語幾句,不多時,宮女便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鳝絲面。
熱氣撲騰翻滾向上,撲在二人臉上,倒是十分溫暖。
宋隐燈早些時候就知道,中午食用的東西不過一些糕點,禦廚哪兒有空準備一碗熱面,想來就是蹭了厭之的光。
鳝絲面入口絲滑,味道恰到好處,一口下肚,只覺得從胃裏散發着一股暖流到四肢百骸。
宋厭之難得的遵循一回“食不言寝不語”,吃面時少有的安靜,心下卻是想着昨夜梧桐說的話。
宋香燈的婢女阿川說宋香燈不知從何處得了一包藥粉,估計今日已經帶上了。
她想了想,覺得以宋香燈的腦子,頂多就是找個機會下到酒裏。
“宮裏的酒一定比家裏的好喝罷?”宋厭之忽然開口。
宮女微微一愣,這才笑道:“這是自然。”
“若是下午能喝酒就好了,斟上一杯,這胃啊,都是暖的。”
宋隐燈雖然不解,但也是随聲附和着,宋厭之向來少酒。
宮女略略彎下腰,語氣帶着一絲憂慮道:“姑娘,這恐怕不行呢,宴會的酒現在還沒有拿出來,午膳的時候人多手雜,若是不小心往酒裏扔了些什麽,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可擔當不起,只有在宴會開始前,各位女眷都落了座,這才能将酒拿出來。”
宋厭之不動聲色地聽着,這才露出一抹遺憾的臉色道:“既然規矩如此,那就不喝了。”
宮女聽此這才松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這宋香燈下午定然也是沒辦法做手腳。
對于她的這位庶姐,宋厭之還是有些把握的。
整天只想嫁入高門大戶,踩自己一腳,對于她的腦子,宋厭之倒是不敢奉承。
用過飯後,這才是賞梅的最好時間。
日頭尚高,在這凜冬裏,正午最為溫暖,用過飯後正好出去消消食,早些進來的女眷們,拜見了皇後,又随意瞎逛了皇宮,這最主要的梅花倒是一點兒都沒有賞。
宋厭之宋隐燈這便在宮女的引路下去了花園。
宮裏的池塘一大早天未亮的時候,便被人敲碎,如今梅花正盛,池水清澈,看的那叫個賞心悅目。
花園兒裏的人不多不少,各個穿的那叫個姹紫嫣紅,看的宋厭之都有些頭暈目眩。
為了結交權貴子弟……挺……挺拼的。
走近了些,她倒是瞧見了幾張熟悉的臉。
衆人圍着絡禾郡主阿谀奉承着,那應如是也是一臉受用的表情。
在那圍着的衆人裏,她還眼尖地瞧見洛邀月,就站在應如是身旁。
轉念一想那洛邀月家財萬貫,這一點點參宴的費用還是交的起。
宋厭之并未湊上去,站在河邊看着自己的倒影。
細細想來,重生至今,已有幾月有餘,自己倒是與以往大不相同。
正當她自顧想着,忽然聽見有人尖聲喊着她的名字。
“這不是宋厭之麽?”
應如是一瞧見她就來氣,她思慕蒼燼數年,眼見着等他回京,就去請求賜婚,誰成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她扭着腰走上前來,衆人一聽到宋厭之的名字,就覺得氣氛不妙。
應如是思慕七皇子人盡皆知,可誰成想這七皇子竟然……他們面面相觑着,還是跟着圍了上去。
這宋厭之畢竟只是與蒼燼還未成親,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盯着她七皇妃位置的人比比皆是,而且,起碼現在,應如是還是個實打實的郡主。
宋隐燈捏了捏她的手,宋厭之卻并未理會,還是笑着走上前去,道:“郡主倒是許久不見。”
應如是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看見你就煩。”
宋厭之勾了勾唇,故作猶豫道:“厭之不曾想,上次分明是您要找我麻煩,被殿下阻攔了下,郡主若是生氣,應該找殿下才是。”
應如是眯了眯眼,冷冷道:“你別太嚣張。”
“這句話,我還給郡主。”宋厭之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人。
随行的宮女見到此,吓得咽了咽唾沫。
兩邊都是不好得罪的主。
她悄悄退後了幾句,從道上抓了個相識的太監,讓他去尋七皇子,這才回來,站在衆人外。
應如是冷冷地盯着眼前這人,心下忽然有了一計,她朝洛邀月甩了個眼色。
洛邀月不知何時繞到衆人外頭,她收到應如是的眼色,心下猶豫一番,又想到那日生辰宴上宋厭之的所作所為,咬咬牙,心下一狠。
她瞧了瞧周邊并沒有很多宮女太監,不動聲色地繞到唯一的宮女身後,用力一撞。
宮女尖聲大喊一聲,不由自主地推搡着前頭的幾人,那幾人收不住腳,猛地将宋厭之撞下了池塘!
洛邀月趕忙躲在人群裏。
宋厭之猛地遭人一撞,一頭栽到了池塘裏。
“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衆人吓得臉色煞白,忙不疊地尖聲呼喊着。
宋厭之猛地嗆了好幾口水,衣衫濕透,刺骨的寒冷。
她掙紮了幾下,意識逐漸模糊。
好冷。
作者有話要說: 喵喵喵~
宋厭之:我好冷quq
蒼燼:抱一下?
宋厭之:......兩下!
☆、我就是看上你了
宋厭之的意識有些模糊不清,努力地想要睜開雙眼。
她置身一片黑暗之中,茫茫間尋不到一絲光亮。
遠遠地,似乎有一縷火光蔓延而來,宋厭之迷茫地邁開步子,向那處唯一的光亮走去。
她登時睜大了雙眼,那座火光纏繞的宋府赫然出現在眼前!
白澤君直直地站在宋府門前,臉上帶着譏諷的笑,手上提着一柄冒着寒光的寶劍朝她闊步而來。
這是……上輩子被大火吞噬的宋府……!
宋厭之心下一驚,腦子卻仍舊無法恢複清醒,她見到白澤君行來,下意識地朝另一處奔去。
寶劍刮擦着地,發出尖銳的聲音,就好似一道催命符般,不停地在宋厭之身側萦繞着。
漸漸地,宋厭之遠離了被燃燒着的宋府,白澤君陰恻恻地聲音卻仍然糾纏不休,她忽然覺得冷。
刺骨鑽心的冷。
她似乎依稀聽見,有個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渾渾噩噩間,也聽不清傳來的究竟是什麽聲音……
宋厭之猛地睜開眼睛,一方淺藍色幔帳映入眼簾。
她愣怔一會兒,思緒這才漸漸回來。
她被人推下水了!
略略動了動身子,沒有想象中那般難受,想來是被人救了上來,又及時地去了身上的濕衣,否則現在的她,早該凍病了。她撐着手艱難地坐起身子,朝四處看了看,早晨蒼燼抓來陪她的宮女正在一旁坐着,聽見宋厭之發出了細微的動靜,連忙快步走到身旁,小心翼翼地扶她起來。
宋厭之順勢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來時的那一件,估摸着是那宮女換的,只是這料子着實上乘,也不知是誰的衣裳。
她側過頭瞧了瞧窗外,此時正值日暮西沉,扭過頭問道:“現下是什麽時候?”
“他們剛才落座,姑娘現在去也來得及。”宮女從一旁的桌子上端起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
宋厭之颔首,接過姜湯後,只喝了小半碗便放下,她忽然想到夢裏那個模糊不清的聲音,難道是宮女在她昏迷時說的話?
她猶豫一下,仍然沒有問出口,只是跟着宮女去宴席的地方。
宴席擺在梨花苑,這每個人的位置都要根據他們身份品階依次落座,特別是商戶,只得在側殿用膳,莫說見一見皇上,便是那些權貴子弟的面兒都見不着。
宋厭之在宮女的引路下,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宋臨川正一品太傅,因此宋厭之的位置也不算太偏僻,與宋驚鵲一張桌子,宋隐燈宋香燈則因着庶女的身份,位置較他們更是偏僻了些。
夜幕沉沉,星子依稀。
忽然傳來一尖銳的聲音:“陛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衆人連忙起身,雙膝跪下,大氣不敢喘一口。
太玄帝身着金黃便服,神色淡漠。
宋厭之擡眉瞧了他一眼,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太玄帝,當真是氣度不凡,眉眼間與蒼燼略有相似。
太玄帝随意地掃了一眼,淡淡道:“請起。”說罷,便自顧自地牽引着清元皇後落座。
宴席上,最高位的二人并未說話,廳間時而舞姿婀娜,時而絲竹悠悠。
宋厭之略略直起身子,看見附近的那位絡禾郡主,也不在意。
畢竟是在宴席上,她總歸不好來掃皇帝的興致。
不多時,皇後與太玄帝便起身離席,這般宴會,他們向來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宋驚鵲嘗了塊兒新上的糕點,又将剩餘的一盤推給宋厭之道:“這個味道好吃,你試試看。”
宋厭之心不在焉地拈起一塊,面色嚴肅地瞧着宋香燈的方向,至于口中是什麽滋味,她倒是沒有感覺到。
“你莫不是今日落水凍傻了吧?”
宋驚鵲一臉驚愕地看着宋厭之,糕點放在她面前,竟然這般無動于衷?
他掃視一眼,伸手提起桌上的酒,在宋厭之的酒杯裏倒上一些,一副“我都是為你着想”的語氣道:“喝些酒,暖暖胃。”
宋厭之低眉看着白瓷杯裏的酒,猶豫着接過。
宋香燈手裏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她還不知道,宋厭之凝眉,轉念一想,這酒畢竟是在所有人入座後才上,宋香燈想來是沒有什麽機會在這酒裏下手。
思慮及此,宋厭之提防的心這才略略松了些。
一只熟悉的修長手指猛地從宋厭之手裏搶過那酒杯,一飲而盡後,這才淡淡道:“要是冷,我吩咐宮女給你煮姜湯,酒太刺激了。”說罷,他瞥了一眼宋驚鵲。
“……”
他瞥我幹什麽???
他幾個意思???
宋驚鵲一臉微笑地看着蒼燼此舉,卻敢怒不敢言。
行呗,你是七皇子你厲害,厭之是你未來的皇妃,你們都厲害。
宋驚鵲置氣一般地扭過頭,也不看二人,自顧自地吃着東西。
宋厭之眨了眨眼睛,站起身來向柱子後面走去,這才小聲道:“是殿下救我上岸的嗎?”
蒼燼瞧着宋厭之這俏皮可愛的模樣心下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皺着眉頭,一本正經道:“本皇子多尊貴的身份,怎麽可能親自下水救你?”
“是嗎?”宋厭之懷疑地瞧這蒼燼。
她怎麽不信呢?
她昏迷前明明看見有一個穿了一身玄衣的人朝她奔來。
宋厭之笑了笑,遺憾道:“那估計就是殿下派來跟着我的宮女救的我罷,真得感謝她一番。”
蒼燼挑眉。
這……不對啊……明明是他救的她。
他瞧了眼宋厭之似笑非笑的模樣,登時知道,這小妮子是在耍他呢。
蒼燼無奈地看着她,道:“我先回座了,別喝酒。”
宋厭之點點頭。
就算他不說,她也是知道的。
待蒼燼走後,宋厭之也回了座位上。
她順勢瞧了一眼宋香燈的方向,眼神驟然一冷,果然人已經不在位置上了!
她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麽同是宋府的人,宋香燈對她的仇意這般大,宋厭之對她仍然是存有一絲希冀,只是如今……
宋厭之捏了捏拳頭。
一曲閉,宮女們端着木盤款款而來,木盤上盛放着新的酒壺,宋厭之略略側頭,見宋香燈已經回到了位子上。
待宮女走進了些,宋厭之站起身子,背對着宋香燈的方向,拿起端盤上的酒壺,又順勢拎起桌面兒上的酒壺,略略掂量一下,這才笑盈盈道:“不用換了,我這兒還有。”說罷,又将原本端盤上的酒壺放了上去,因着背影的遮擋,宋香燈倒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只是……為什麽宋厭之要自己站起來換酒壺?
宋香燈忽然疑惑,轉念一想,總歸她又不可能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麽手腳。
宋香燈緊張兮兮地瞧着宋厭之的方向,捏緊了拳頭,掌心出了薄汗。
宋厭之不動聲色地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宋驚鵲詫異道:“殿下不是說不許喝嗎?”
宋厭之一時間被噎了句,支支吾吾半天道:“我幹嘛要全聽他的呀?”
宋驚鵲瞧了眼宋厭之,又往蒼燼的方向看了一會。
行吧,他們倆愛怎麽怎麽,關他什麽事兒。
說罷,又想起适才遞給宋厭之的酒杯,被蒼燼劫了去,心中有些不滿,卻也只能在心裏不滿幾句。
宋香燈親眼看見宋厭之喝了酒,這才放心。
她挪回自己的視線,心中的大石驟然放下。
從今天起,她宋香燈,便不會再是以前那個不受重視的宋香燈了。
一想到此,宋香燈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忍不住翹起嘴角,似乎可以看見以後的自己。
宴席進行到一半,有三三兩兩的人悄無聲息地往外走,宋厭之忽然感覺有人正在看她,同宋驚鵲打了聲招呼,倒也十分配合地往外走去。
她在梨花苑外等人,忽然眼前一黑,吓得她愣了一會兒。
宋厭之摸了摸捂住自己眼睛的手,這才放心下來。
“殿下,你三歲小孩兒呢?”宋厭之無奈地道。
蒼燼這才松手,似笑非笑地道:“你比我小,所以,你才是小孩。”
他頓了頓,又似乎想起什麽來,自顧自道:“你明年就及笈了,就要嫁給本皇子為妃,所以你也不算小孩兒。”
……
行吧,你是皇子,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宋厭之靠在牆上,忽然問道:“殿下喊我來做什麽?”
蒼燼也跟着将身子靠在牆上,擡眉望着天空,溫聲道:“這種宴會無聊的很,喊你出來陪我賞月。”
對于前半句話,宋厭之深以為然。
她擡眸望着廣闊的天空,今夜甚是晴朗,月明星稀。
宋厭之想着,上次看到這般美好的月亮,是什麽時候?她也記不清了。
宋厭之順勢坐在牆角下,她略略側目,正見到皎潔的月光傾洩在蒼燼身上,他一身玄衣也染上淡淡銀輝。
暈倒時夢裏的那個聲聲音,會不會是蒼燼呢?
蒼燼也順勢坐下,與宋厭之不過一拳的距離,眉宇間少了平日裏的那份冷漠與疏離。
宋厭之忽然想到,前一世的白澤君說,蒼燼此人,殺人如麻。
她側過身子瞧了他一眼 卻始終無法将這個人與殺人如麻聯系在一起。
第一次見他如此,現在亦如此。
漸漸起了風,蒼燼解了自己的大氅,熟練地将宋厭之牢牢地裹緊。
靠的近了些,宋厭之隐隐約約還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
她不由失笑,轉過頭看着蒼燼,揶揄道:“殿下這般好,我都要以為殿下是真看上我了呢。”
蒼燼勾了勾唇,唇邊綻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擡起頭,看着宋厭之潋滟的眸子,認真道:“我……就是看上你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我自己到底在寫些啥子玩意兒quq
蒼燼:我看上你了
宋厭之:???
☆、下藥
宋厭之雙眸一縮,面上卻是波瀾不驚。
“殿下莫不是開玩笑開上瘾了?”宋厭之笑着道,随即站起身來,拍了拍沾了灰的裙擺,蒼燼站起身,也不否認宋厭之适才說的話。
天色漸晚,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要出宮去。
兩人當即原路返回,一言不發,心下卻各有思量。
皇宮極大,夜晚更是人影寥寥,一時間竟覺得氣氛有些尴尬。
宋厭之凝眸望着前方的青石板磚,有的生了青苔,腦子回想着自重生以來到現在所發生的事情,隐隐覺得有些朝自己預想之外發展。
夜色靜谧,花園某角落隐隐約約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混雜着男女或低沉或嬌媚的喘息聲。
兩人步子同時一滞。
蒼燼皺着眉頭,細細辨認着聲音,臉色驟然一冷。
宮裏規矩森嚴,誰的膽子這麽大?
他冷冷地盯着聲音來源處,一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手輕腳地往那出走去。
宋厭之跟在身後,神色冷靜地盯着那黑暗的角落。
今日宴會,來的人不在少數,但是膽敢在宮裏堂而皇之地行男女之事。
當真膽大包天!
漸漸接近聲源處,宋厭之忽然看見散落在一旁的大紅色衣裳,腦海裏忽然浮現有了個影子。
她驟然拉住蒼燼的手臂,蒼燼回過頭擰眉望着她,宋厭之用僅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殿下,同我去個地方。”
蒼燼看了眼那處模糊的影子,又看了看宋厭之驟然嚴肅的神色,左右權衡之下,還是同宋厭之蹑手蹑腳地出了花園。
宋厭之領着蒼燼一路走到梨花苑的偏廳,偏廳的人三三兩兩稀稀疏疏,她随意抓了個宮女,問了些話,徑直向最裏頭的位置走去。
那位置上擺着些用了不多的糕點事物,和一壺傾倒在桌上的酒壺。
宋厭之捏着酒壺的壺柄細細打量,酒壺底下有一個細微的破口。
正是适才原本要給她的!
她冷冷地盯着酒壺許久,又扯了扯蒼燼的衣袖,向殿外去。
待走到一個四處無人的地方,蒼燼這才開口道:“怎了?”
宋厭之面色冰冷地将手中的酒壺遞給蒼燼,小聲問道:“殿下可能看出這酒壺是否下了什麽手腳?”
接過酒壺,蒼燼打開糊蓋,湊去聞了聞,眉頭頓時皺緊,他伸手沾了一滴細細聞着,臉色驟然拉下。
“你怎麽知道這個酒壺有問題?”蒼燼緊緊盯着宋厭之。
宋厭之看着蒼燼手裏的酒壺,一字一句道:“因為…我知道有人想對我下手。”
兩人對望着,都從對方的眸子裏看出冷冷的寒意。
“所以今天宮女過來換酒的時候,我并沒有接下,不知為何這酒壺又到了別人的手裏。”宋厭之解釋道。
原來這酒裏下了一些粗制濫造的春.藥,好在宋厭之早有防備,否則今日中招的就該是她。
蒼燼眯了眯眼,另一只手握着宋厭之的手臂,緩緩道:“你知道那個人是誰?”
宋厭之颔首:“知道。”
“殿下,那人與我有些關系……容我自己處置罷。”
蒼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終敗下陣來道:“等我回府給你送一個人過來,我安心些。”
今日雖然宋厭之并未中招,只是下藥之人着實居心叵測,這一層層剖析下來,就是希望宋厭之身敗名裂,不送個人過去保護她,蒼燼心下不安。
宋厭之也不推辭,心下卻是一團疑惑。
就算宋香燈對自己仇意再大,只是這東西,又是哪兒來的?
雖然藥粉算不得多精細,但這種東西,藥鋪是不可能明面售賣,宋香燈一無勢力,二無腦子,無論如何宋厭之都想不到她能從哪兒得到這個東西。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指使。
宋厭之越想越心寒。
同樣是同父異母,宋隐燈和宋香燈的性子截然不同。
眼見着宴會結束,衆人紛紛出門,宋厭之向門口處看了一眼,正巧見到宋驚鵲緩緩出門,宋香燈緊跟其後,面上一臉憂色地道:“厭之怎麽不見了?”
“她說要出去透透氣,我們等會兒她罷。”
宋香燈咬咬牙道:“天這麽黑,皇宮這麽大,我們去找找她罷。”
宋驚鵲一思量,雖然很詫異今日宋香燈怎得這麽熱情,心裏卻還是很擔心宋厭之的去向,這才颔首,準備向別處找找。
宋香燈跟在宋驚鵲宋隐燈身後,一臉急切,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的模樣。
宋厭之冷冷地勾了勾嘴角,這個庶姐,真是巴不得自己出事呢。
“大哥。”宋厭之驟然出聲,宋驚鵲下意識地向後看了看,看見宋厭之後,這才舒了口氣,快步走來道:“我還正打算去找你。”
宋厭之上前走幾步,不動聲色地瞧了宋香燈一眼,捕捉到她眼裏的慌忙無措,宋厭之笑了笑道:“難得看見三姐這般擔心我。”
宋香燈一愣,支支吾吾地說:“嗯……畢竟皇宮這麽大,丢了個人可不好。”
宋厭之呵呵笑了聲,對蒼燼行了個禮,便同宋驚鵲等人向宮門走去。
怎麽會這樣?
宋香燈狠狠地盯着宋厭之,愣是想不通,分明是她親眼看見宋厭之喝下了酒,也是她親眼看見她中途離席的。
怎麽會呢……
難道是白澤君給的東西不管用?
白澤君之前給了她這東西,目的是想得到宋厭之,可是宋香燈遲遲找不到機會下手,對于宋香燈而言,宋厭之是不是和白澤君在一起都無所謂,只要她身敗名裂。
宋香燈捏了捏拳頭,狠狠地咬了咬牙。
待回到宋府,天色已晚,宋臨川今日宿在皇宮裏。
衆人一身疲憊,也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兒裏。
梧桐趴在院兒裏的石桌上昏昏欲睡,待聽到宋厭之的腳步聲,這才驚醒,連忙迎了上去道:“小姐稍坐片刻,我去給您準備熱水。”
“別忙。”宋厭之忽然叫住梧桐。
“你現在去找阿川,讓她這幾日盯着點宋香燈,一旦外出一定馬上過來知會你。”
梧桐心下疑惑,卻也照辦,徑直向宋香燈的院兒裏快步走去。
宋厭之吩咐了其他人準備熱水,匆匆洗漱過後,一股腦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上下着鵝毛大雪。
阮萬壑将面前的空酒杯推到蒼燼面前,厚着臉皮道:“給本大爺倒酒。”
蒼燼挑了挑眉,手上提起酒壺,給阮萬壑斟了滿滿一杯酒。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阮萬壑身子猛地站起向前傾,一只腳踩在椅子上,瞧着蒼燼今日的神色,若有所思道:“喂,你沒毛病罷?”
“平日不給你斟酒,你要鬧,現在給你斟酒,你話又這麽多?”蒼燼斜睨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欠打?”
阮萬壑霎時彈起身子,讪讪道:“沒有沒有,我這是受寵若驚。”說罷,他又開口問道:“不過你今日到底怎麽了?”
蒼燼擡首一飲而盡,這才緩緩道:“厭之昨日去宴會沒帶披風。”
阮萬壑這才反應過來,大笑幾聲:“你看,這不得謝謝我,說了吧,沒有本少爺,你這個大老粗哪裏能懂得這些。”
對于這句 ,蒼燼不可置否。
對于照料姑娘這些事兒,蒼燼向來不懂,他在戰場磨練三年,提刀殺人這種事情對于蒼燼,比照料姑娘容易千百倍。
“不過話說回來,有人開始對她下手。”蒼燼忽然出聲。
阮萬壑嘴邊的笑容漸漸冷下,他一屁股坐下,皺着眉頭道:“你們才剛賜了婚,就有人這樣,你可得多加小心。”
“是不是絡禾郡主?”阮萬壑摩挲着下巴分析道。
說到絡禾郡主,蒼燼差點兒都忘記了,昨日宋厭之莫名落水,若是說沒有她參了一腳,他也不信。
宋厭之再如何,也是正一品太傅的嫡女,也是他蒼燼的未過門的皇妃。
平常人哪裏有這個膽子做這些事情?
“應該不是,但是她的确存了想害人的心思。”
若不是昨日他來的及時,宋厭之在水裏多泡一會兒,此刻也不知道病成什麽樣子。
阮萬壑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咂咂嘴道:“京城裏對于你的傳言可不少,就算不是絡禾郡主,定然也有其他人對她虎視眈眈的,說到底,你還是放一些人在她身邊比較好。”
蒼燼颔首。
現在郢都都在流傳蒼燼說不定是下一個太子,對于蒼風,別人早已不抱任何希望,蒼燼乃皇後所出,若是繼承大統,也是名正言順的。
何況他身上有着實打實的軍功.
蒼燼蹙了蹙眉,緊緊盯着酒杯裏蕩漾的水紋,他忽然開口道:“這些年你光知道吃喝玩樂,讓你找的人 ,你有頭緒沒?”
阮萬壑這就不樂意了,他出口反駁道:“有頭緒了好吧!”何況他哪裏有天天吃喝玩樂?
這一天天的,一邊要聽這位大少爺做事,大少爺吩咐一句,他就要天南海北地查證,一邊還要教他俘獲姑娘的芳心。
行吧,你厲害。
蒼燼沉吟片刻,他瞥了一眼阮萬壑,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阮萬壑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
這,他要幹啥?
作者有話要說: 好困quq麽麽噠
今日要和好朋友出去玩,開心~
願你們也開心!
☆、魇住了
第二日,大雪初晴,宋厭之遲遲未起。
梧桐擰了擰浸了水的布巾,疊成條狀放在宋厭之的額上,宋厭之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身上蓋着厚厚的錦被,房間的門窗關的緊緊的,生怕有一絲風漏進房裏。
昨日宴會上不慎落水,雖然及時地救了上來,但凜冬池水寒,宋厭之無可避免地病倒。
梧桐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再将房門關上,這才擔憂地問道:“周大夫,小姐這幾時才能痊愈?”
周老撚須,眉頭緊蹙道:“小姐受了寒,這風寒還是小事……最怕的就是……”
他頓了頓,卻也沒有說下去。
梧桐咬了咬唇,一下子就明白周老的意思,心下焦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另一廂,蒼燼領着阮萬壑登了宋府的門。
昨日柳妃的賠罪禮不知為何竟然送到了瑾廬,趁着今日天晴,本與阮萬壑有些事情,順路來瞧一瞧宋厭之。
宋臨川與宋驚鵲去了流觞曲水,鐘婉無力迎接,下人們不敢怠慢,趕忙跑去通知宋老夫人。
老夫人不理世事多年,乍一聽,忽然有些恍神。轉念一想,如今家裏能主事的人都不在,幾個姨娘又登不上臺面,若是讓她們去,怕是會被七皇子認為宋府恃寵而驕,怠慢了她。
她無奈地起了身,放下正在抄經的活,款款向大廳去。
蒼燼與阮萬壑早已落座,下人端來的茶水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抿了口就再未動過。
宋老夫人不動神色地觀察着這些細微的事情,腿腳穩健地走上去行了行禮道:“老身見過七殿下。”她并未見過阮萬壑,自然也并未向他問好。
蒼燼一如既往地淡淡瞥了老夫人一眼,這才緩緩開口道:“老夫人不必多禮,本皇子今日給厭之送些東西,順便想瞧一瞧她。”
宋老夫人斂眸,她知宋厭之與七皇子已有婚約,卻未曾想這七皇子對宋厭之竟這般上心,送禮都要親自來。
這話聽的周遭的下人無不起了羨慕之心。
這四小姐,是何等福分,能得殿下這般青睐?!
老夫人沉吟片刻,聲音蒼老:“厭之昨日落水,今日得了風寒,怕是無法接見殿下。”
蒼燼忽然皺了眉,思考片刻道:“本皇子去見見厭之。”
說罷,正欲起身,宋老夫人心下一驚,去未嫁女子的閨房,這不合禮數!她正欲開口,忽然想到,二人已是有了婚約的人,又有何處不妥?
一想到這兒,宋老夫人生生的将嘴邊的話咽下,幾番思慮,還是邁開步子跟在後方。
“老夫人留步。”前方忽然輕飄飄地傳來這樣一句話,宋老夫人垂眸,也幹脆地不跟去,只是指派了一個下人去為他引路。
“老夫人,殿下對小姐看起來真好。”下人扶着宋老夫人的手臂,輕聲道。
宋老夫人垂眸,也不作言語。
那也只是看起來好。
蒼燼等人随着下人去往宋厭之的院兒裏。
宋香燈隐在一旁的樹下緊緊地盯着這一切,昨日她第一次見到蒼燼,真真是驚為天人。
她用力地抓了抓衣袖,狠狠地看着宋厭之院兒裏的方向。
心裏卻忽然冒上一個念頭。
阮萬壑一反常态地收斂起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樣,倒有了幾分溫潤公子的風采。
“你別忘了,我們今日是有正事的。”他驟然出聲提醒道。
蒼燼颔首,腳下的步子卻也一步未停。
阮萬壑挑眉,也只得跟在身後。
待到了宋厭之的院兒裏,蒼燼驟然皺緊了眉頭。
這個院子太小了,還不若他瑾廬的最小的院子。
他揮了揮手,示意下人不必跟上,這才向宋厭之的房裏走去。
打開房門,撩開垂下的厚厚的布簾,宋厭之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
蒼燼的心驟然揪緊。
平日裏的她偶爾寧靜,偶爾活潑,偶爾古靈精怪的樣子,每每讓他心下歡愉。
見過她神采奕奕,卻未見過她這般柔弱無力的模樣。
倒叫人怎能不心疼?
梧桐正在洗着新的布巾,見到來人,吓得雙膝一軟,連忙跪下,原本擰好的布巾吓得又掉在了木盆裏,激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梧桐吓得話都說不清楚,斷斷續續道:“殿…殿下。”
蒼燼瞧都未瞧她一眼,淡淡問:“厭之怎麽了?”
“大夫說是受了風寒。”梧桐低垂着頭,不敢擡眸看人一眼。
蒼燼凝眉看着宋厭之,昨日她剛落水,他就下水将她帶上了岸,而後又讓人仔仔細細地為她更衣,喝姜湯,就算受寒,也不該病的這般嚴重。
宋香燈端着藥,悄悄撩開簾子,看了看蒼燼的位置,又低下頭,裝作沒看見的樣子迎了上去。
蒼燼猛地遭人一撞,心下極為不悅,他猛地轉過頭,宋香燈被吓了一條跳,連忙跪了下來,嗫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手上的藥盡數潑在了蒼燼的後背上。
“你沒長眼睛啊?”阮萬壑率先說話,宋香燈遭人一罵,一雙眼睛登時泛了水光,啜泣着道:“我不知道這裏有這麽多人……厭之的藥剛熬好,我就端來了……”
蒼燼不耐地擺了擺手,下人見到那團水漬,小心翼翼地道:“殿下,這麽濕着衣裳總歸不好,小的去大公子的院兒裏尋一套身量合适的給您換上,您看……?”
他感受着後背傳來一點點寒意,這才不得已點了點頭,下人見此,連忙往宋驚鵲的院兒裏跑去。
蒼燼走到一旁的木椅上順勢坐下,他淡淡看着宋香燈,與宋厭之略有兩分相似的眉眼,他輕嗤了聲:“你是誰?”
宋香燈見有戲,這才緩緩開口:“小女宋香燈,是厭之的三姐。”
說罷,她小心翼翼地擡眸看了看蒼燼。
蒼燼瞧着她眼裏的那幾分欽慕和算計,便覺得惡心,驟然開口道:“滾。”
宋香燈一時被噎了句,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灰溜溜地離開宋厭之的房間。
阮萬壑嗤笑了聲,一只手玩味地搭在蒼燼的肩頭,笑道:“我們的七皇子真是魅力不凡。”
話剛說出口,蒼燼忽然伸手打了阮萬壑的背,阮萬壑精致的小臉頓時皺成了菊花,狠狠咬牙道:“你也太狠了,玩笑話而已。”
蒼燼挑眉,也不說話。
這時,下人捧着一套淺藍色衣裳,蒼燼接過衣服,一邊向院兒裏另一間房屋走去,一邊回頭囑咐道:“你不是自诩醫術了得麽?幫她看看。”
話畢,頭也不回地向另一處房間走去。
這是指使下人呢?
阮萬壑氣的在心裏暗罵了蒼燼十萬八千遍,還是聽話地拿處一塊絲巾,搭在宋厭之的手腕上,細細把脈。
宋香燈并未離開宋厭之的院兒裏,她躲在一個角落,瞧着蒼燼拿着宋驚鵲的衣裳去了另一個房裏,眼裏閃着算計的光芒。
她待蒼燼關了房門,這便蹑手蹑腳地跟了去,趴在房門上,透過薄薄的紙,瞧着裏頭的光景。
蒼燼适才換下外衣,門吱呀一聲,漏進一陣冷風。
他的臉色瞬間冷下,卻也當作沒聽見一般,手上的動作卻是緩慢了些。
宋香燈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看着人潔白的中衣,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忽然伸手,攬住蒼燼精瘦的腰,細聲道:“殿下,香燈弄濕了您的衣服,理應香燈為您更衣。”
還真是這種幼稚低俗的把戲。
蒼燼低低笑了聲,聽的宋香燈心跳驟然加快。
他轉過身,任由着人攬着自己的腰,一只手捏起宋香燈的下巴,低聲問了句:“你喜歡我?。”聲音頗為性感。
宋香燈看着蒼燼那張臉,臉上忽然染上一縷緋色。
男人對于投懷送抱的女人,特別是長的和他未婚妻子有兩分相似的女人,果然是把持不住的。
宋香燈嬌羞地咬了咬唇,嗫嚅道:“昨日香燈第一次見到殿下…就喜歡上殿下了。”
說罷,她害羞似的低下了頭。
一聽這話,蒼燼只覺得有些反胃。
他恥嗤笑了聲,聲音驟然冷下:“你也配?”
宋香燈驚愕地擡起頭,蒼燼一手拎着她的衣領,猛地将她舉到眼前,神色冷漠。
他看着這與宋厭之有幾分相似的臉龐,一字一句道:“你比不上厭之,若不是因為你和她有些血緣關系。”
蒼燼頓了頓,帶着笑意說:“就憑你這張臉,和你這不堪的性子,本皇子,也不會放過你。”
帶着笑的話卻讓宋香燈驟然起了一身涔涔冷汗。
她驚慌無措地看着蒼燼,愣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哭着道:“殿下我錯了,我不該這樣,殿下原諒……”還未待宋香燈把話說完,蒼燼一把拉開房門,将人扔了出去。
宋香燈的話被風堵在了喉間,猛地摔倒地上,疼的她小臉抽搐。
再如何,也是宋府嬌生慣養的小姐,這被人扔到地上,手臂都被青石地板刮了幾道猙獰的紅痕。
宋厭之猛地聽到這聲尖叫,下意識地皺緊眉頭。
蒼燼迅速換好了衣服,看也不看地上的宋香燈,徑直向宋厭之的房間去。
阮萬壑一本正經地坐在木椅上,見蒼燼來,用着往常玩世不恭的語氣道:“七皇子換衣服換的真快。”
他适才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尖叫,這才打趣蒼燼。
蒼燼瞧着他語氣雖然如同以往那般欠揍,眉頭卻始終緊皺着。
他的心驟然沉了沉,問道:“她到底怎麽了?”
阮萬壑抿了抿唇,這才不确定道:“我剛剛給她把過脈,卻是只是普通的風寒,只是……”
“只是什麽?”
阮萬壑抿口不言,卻将目光投在了一旁正在小心擰着布巾的梧桐上。
蒼燼順勢看去,眯了眯眼,沉聲問道:“你,過來。”
梧桐如驚弓之鳥般丢了手中的布巾,第一反應就是朝着蒼燼的方向跪下,小心翼翼道:“殿、殿下還有何吩咐?”
瞧着這人有點做賊心虛的表情 ,蒼燼的臉色一冷,冷聲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沒說?”
梧桐吓得連忙磕頭:“奴婢…奴婢沒有……”
蒼燼緊緊盯着梧桐,緩緩道:“你腦袋不要了?”
梧桐吓得雙肩止不住抖動,她擡頭朝宋厭之略略瞧了一眼,心下一橫,這才顫抖着道:小姐…小姐怕是魇住了……”
“魇住了?”
梧桐咬了咬牙,将一切和盤托出:“小姐前幾個月病了,好些天都昏迷不醒,自從……自從她醒來後,性情算不上大變,卻也是有些變化,然後……”
“我沒耐心聽你支支吾吾。”
“然後小姐自此以後,一旦生病,就極容易魇住,難以醒來……”
阮萬壑皺着眉,眼裏盡是些凝重之色,他轉過頭對蒼燼說:“魇住了,可不知道要幾天才能醒,我們還有正事。”
蒼燼擔憂地看着宋厭之,臉色依舊蒼白,少了平日裏的那份活力。
他略略嘆了口氣,擡眸對阮萬壑道:“這件事情你去辦就好,我就不去了。”
阮萬壑驚詫地看着蒼燼,聲音忽然提高:“你沒病吧?”
蒼燼颔首,目光堅定地看着宋厭之,冷靜道:“我留下來陪她,你去辦,我相信你的辦事能力。”
蒼燼少有地誇了阮萬壑一句,阮萬壑深深地瞧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堅定,幾番勸說下來,只得放棄。
他狠狠道:“行,你照顧你的美嬌娘,我去給你跑腿!”說罷,他站起伸來,猛地一甩袖,大步向院外走去。
梧桐聽着蒼燼的話語,吓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留在這兒一會都能把她吓得半死,要是再留一天……梧桐咽了咽吐沫,這一不小心,就是掉腦袋的事情啊……
蒼燼站起身,親自洗了洗布巾,看的梧桐眉眼直跳。
“半個時辰你來換一次熱水,其餘不需要你伺候。”蒼燼淡淡道。
梧桐愣了一會,沒理解錯的話……這七皇子,是要親自伺候自家小姐啊?
腦海裏的念頭一冒出來,梧桐就懵了。
“還不走?”
梧桐忽然驚醒,這才如臨大赦般地倉皇出了門,順手将門關了上。
蒼燼擰好了布巾,走到宋厭之床邊,換上了新的布巾。
他定定地看着她,順勢坐在一旁的小木椅上。
宋厭之秀眉緊蹙,蒼燼伸手努力撫了好久,依舊無果,他看着昏迷的她長睫彎翹,瓊鼻精致,櫻唇小巧,臉色泛着蒼白。
他伸手握住宋厭之的小手。
宋厭之的手比蒼燼的小巧許多,也更加柔嫩,他忍不住将她整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掌心裏。
他瞧着宋厭之的臉,無聲地嘆了口氣。
怎麽能,就敗在你身上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的有點晚~沒有存稿的我(......)
日常求評論收藏和麽麽噠。
也不知道開學了能不能日更......
☆、舍命陪君子
長夜漫漫,萬籁俱寂。
皇城陷入一片黑暗,唯有宋厭之的房裏還隐隐有着微微亮光。
燒的暗淡的燭火左右搖曳,宋厭之安靜地躺在床上,皺緊的眉頭早已舒展開來。
燭火忽然爆開,發出‘啪啦’一聲,宋厭之似是被吵到,長睫微微翕動,她猛地睜開雙眼,臉上卻是驚愕的表情,仿若大夢初醒。
她略略動了動身子,便覺得四肢百骸傳來一種酸麻之感。
又夢見了上輩子的事情。
宋厭之斂斂眸,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明明早已經對白澤君毫不在意,為何一病就會被魇住?
她搖了搖頭,将腦中的想法甩了去,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燭火還亮着。
強撐着坐起身子,忽然碰到一只觸感熟悉的手。
宋厭之側過頭,看見蒼燼正靠在床沿,雙眸微阖,眉頭皺緊,看上去剛休息沒多久。
不會吧……
宋厭之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口,她揉了揉眼睛,再三看了又看,這才确信,守在一旁的正是那高高在上的七皇子蒼燼。
蒼燼斜倚在床沿,睡時的他少了令人又敬又怕的肅殺之氣,顯得安靜溫柔許多。
她四下看了看,這才找到蜷縮在角落裏睡得死沉死沉的梧桐。
敢情……就一個風寒,倆人看着?
宋厭之蹑手蹑腳地下了床,頭仍然有些昏昏沉沉,險些沒站穩,夜晚的地上甚是寒涼。
她皺着眉頭瞧着這兩人,梧桐還好,身量小,只是這蒼燼…搬是不可能搬動的,總不能讓他這樣睡着,着涼了怕不是要拿她問罪。
一想到清元皇後拿自己問罪的場景,宋厭之忍不丁打了個寒顫。
視線一轉,定格在角落的衣櫥上,她墊着腳尖走去,小心翼翼地打開木門,木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吓得她趕忙回頭看去,還好,兩個人都沒醒。
費力地抱起兩張被子,輕輕地放在桌上,只幾步路,卻有些讓宋厭之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手撐在桌子上,略略喘了口氣,腹中傳來一陣抗議聲,睡了一天,腹中空空,倒是讓她頗為難受。
咬咬牙抱起一張被子,輕輕地蓋在梧桐身上,仔仔細細地将她包成了個粽子,梧桐安靜的睡顏卻紋絲未動,甚至還配合地翻身讓宋厭之将她裹地緊了些。
行吧,還是和以前一樣,睡下去就沉的很。
裹完一個,宋厭之深覺現在的自己,力氣尚不足平日五分,她瞧了瞧明顯剛入睡沒多久的蒼燼,咬了咬牙,又費力地抱起桌上的另一張被子,走到蒼燼身邊。
宋厭之無暇好奇他怎麽會在這兒,眼下免他着涼才是重中之重。
她輕輕抖了抖被子,震起一陣小小的微風,吓得宋厭之猛地停了手上的動作,趕忙偏頭去看蒼燼。
還好,沒醒。
宋厭之舒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将被子蓋在蒼燼身上,她捏着被角,将其繞在蒼燼的脖頸後,她看着蒼燼放在床沿上的手有些無措。
伸手輕輕觸摸,他的手甚是冰涼。
宋厭之倒吸了一口氣。
這也太亂來了!
她忍着氣,溫暖的手卻輕柔地覆在蒼燼的手上,微微握緊,宋厭之的手小,一只手握不全他,只得用兩只手包着他冰涼的手,将手上的熱度傳給他。
細細瞧着蒼燼的模樣,倒是真真兒的好看。
待他的手已微微有了熱度,她這才小心翼翼地提起蒼燼的手,緩緩地放在被子裏,又仔仔細細地将邊邊角角掖緊了些,生怕他半夜腿腳受凍,第二天行走不便。
宋厭之餘光瞧見蒼燼脖頸後的被角已經耷拉下來,連忙伸手将那個被角再度掖緊,這才舒了口氣。
她不經意間擡頭,正巧對上蒼燼泛着光的鳳眸。
宋厭之腦子瞬間短路,說話不經大腦地來了一句:“……殿下,早。”
“……”
蒼燼忍不住低低笑了聲道:“已三更,是挺早。”
宋厭之瞧着蒼燼似笑非笑的樣子,從心底暗罵自己,說話這麽那麽……不打草稿呢?
“殿下怎麽在這裏?”宋厭之撲閃着大眼睛看着蒼燼。
蒼燼沉吟片刻,一本正經道:“我本是路過給你送點東西,沒想到你病了,就來看看你。”
他頓了頓,唇邊綻了一抹無奈的笑容:“可是你死死抓着我的手,不讓我走,我這也是沒辦法。”
宋厭之頓時傻了眼。
敢情……是自己死拉着人家不讓走?
我還以為是他主動留下來照顧自己。
我怎麽沒發現自己還有昏迷了,強行吃人豆腐的這個愛好?
宋厭之陷入了沉思。
蒼燼瞧着宋厭之這副懊惱的模樣,心下忽然覺得,逗弄她,是真的有趣。
蒼燼咳了咳,低聲道:“我先走了。”
“欸?”
“難不成舍不得我?”
蒼燼挑眉,一時玩心大起,他頓了頓,一臉舍命陪君子的表情,繼續道:“如果厭之不介意,我也沒什麽好介……”
“……殿下路上小心。”宋厭之幹脆果決的送客。
蒼燼低低笑了聲,硬是看着她躺在被子裏,還頗不放心的将原本宋厭之給他準備的被子,又蓋在了她身上,囑咐了幾句,這才吹滅蠟燭,出門去。
蒼燼腳尖幾個跳躍便離開了宋府,徑直向郊外去。
宋厭之悶在被子裏,覺得兩床被子,着實太重了些。
她望着天上的幔帳,心裏頗為複雜。
她接近蒼燼一開始就不是單純的,雖然之後得知,兩人的命格都極其特殊,若是在一起,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