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六月初六,武林盟主楚懷玉三十九歲的生辰。
自從楚懷玉當上武林盟主之後,曌月山莊每趁其生辰之日一邊邀請莊主的江湖好友前來相聚一番,另一邊則下令山莊的各個産業負責人在這一段時間前來山莊總部上報其運行情況,衆人一起熱熱鬧鬧為莊主度過這段時間。
白定安從臨河城出發,連夜疾馳,沒過幾天便到了太湖。
站在岸邊,極目遠望,湖水煙波浩渺,水天連成一色,白帆點點,群峰起伏,仿如浮在水面上的綠玉。
前面不遠處就是一個碼頭,白定安信步走上前,小船上已經站了一個錦衣人,他腰懸長劍,年約雙十,正聚精會神的欣賞着太湖風光。
搖船的舟子是個老者,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他一見白定安,臉上笑開了花,忙招呼道,“公子,上船吧,你上來我就走。”
白定安一腳踏了上去,道,“煩請老伯送我到洞庭西山。”
舟子邊搖槳邊與白定安搭話,“公子可是前去曌月山莊的。”
白定安也不隐瞞,當下道,“在下久仰楚大俠英名,特地前去拜訪他的。”
這話剛一落下,他便感到一道目光掃向了自己。
白定安不動聲色,繼續與舟子攀談,舟子道,“是啊,這些天前往西山的人比往日起碼多了一倍,楚莊主仗義疏財,扶危濟困,是個好人啊,難怪有那麽多的江湖朋友。”
白定安心頭一震,看來楚懷玉的朋友的确不少,如果初六,他們都出現在晚宴上,自己想要出手,是難上加難不說,弄不好,脫不了身,被曌月山莊的人發現,從此自己在江湖上不但身敗名裂,更有可能被江湖同道合力追殺,那個時候,什麽名聲,地位,權利,財富,都成了浮雲。
一想到此,他的心又不禁躊躇起來。
這個任務風險太大不說,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值得自己敬重的前輩,有必要去執行嗎?
但是,如果自己臨陣逃脫,玉蓮又将會怎樣看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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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白定安的牙一咬,拳頭用力一握,暗道,既然已經走了第一步,後面的也必須走下去了。
心中主意一下,他便徑直立在一旁,心胸放開,觀賞起那太湖景色。
小舟一路前行,只見萬頃茫茫,水色煙光,那七十二峰陸陸續續被小舟抛在身後,淡淡的,遠遠的,猶如展在水上的一幅幅山水畫,動人心魄。
他不由想到,太湖景色天下秀,怪不得歷來古代名人總是忍不住動情為他下筆。
這時一陣清風迎面拂來,白定安郁悒頓消,面對着眼前的如畫美景,忍不住曼聲吟道,“明湖映天光,徹底見秋色。秋色何蒼然,際海俱澄鮮。山青滅遠樹,水綠無寒煙。來帆出江中,去鳥向日邊。風清長沙浦,山空雲夢田。古人筆下的洞庭之美,誠不欺我也。”
那錦衣年輕人見他自言自語,便移步過來,拱手行禮道,“原來公子還是個雅人,剛才我失禮了,在下雲璨,敢問公子貴姓。”
這雲璨面容秀美,渾身上下帶着一股逼人的貴氣,頭總是擡得高高的,一副很神氣的樣子,白定安不喜與這些公子哥們結交,但見對方說話彬彬有禮,便也回敬道,“在下白定安。”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白衣公子,雲璨真是失敬失敬,”雲璨面現驚喜之色,連聲說道。
白定安心中嘆息一聲,萬萬沒想到自己闖江湖幾年,竟然闖出了這麽響的名頭,這實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忙也客氣道,“久仰雲公子大名。”
雲璨哈哈一笑,“白大哥真會開玩笑,雲璨只是個無名小卒,哪裏有值得白大哥敬仰的地方。”
白定安尴尬一笑,不知該說什麽好。
雲璨親熱的上前拉着他的胳膊,道,“白大哥,我以後就跟着你闖江湖了,好不好?”
白定安愣愣的瞧着眼前的年輕人,自己沒聽錯吧,他與自己才見面就準備纏着自己。
雲璨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白大哥,因為我知道跟着你,你不會丢下我。”
白定安無奈搖頭,雲璨又道,“聽說曌月莊主在武林中很威風,我是特意去看看他們莊主長什麽模樣的。”
“你呀,真是孩子氣,你家人都不管你嗎?”白定安問道。
“我才不要他們管,我也要像白大哥一樣成為大俠,”雲璨的眼睛亮晶晶,“我不想一天到晚呆在家裏當少爺,我要當大俠。”
白定安心裏咯噔一聲,這少年,他的想法正好與小弟相反。
小弟只想潇灑一生,不想去過那刀上嗜血也不想過那天天忙裏忙外算賬的日子,其實他那般毫無鬥志的想法已經激怒了義父。義父曾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哀傷心态,看着自己說,有可能白家的多年基業就毀在他手裏了,也許再過幾年,白家就成為了任人宰割的肉。
白定安知道,白家先人白先任跟随當朝高,祖帝馬上打天下,功成之後,帶着高祖皇帝賞賜的一批金銀珠寶回到臨河,開始隐形埋名低調行商。
漸漸,白家的生意越來越大,但是,即使白家財産富甲天下,每當白家孩子十歲齡時,白家家主便會讓他們跪在白家歷代先人靈牌前宣誓。
可惜,由于從小就受到府裏衆人的寵溺,白驚羽總是那麽調皮,嬌氣,更不願意吃苦練武,經常為這件事被白老爺毒打一頓。
白驚羽的根骨奇佳,本是一根好苗子,只可惜他天生倔強,不習武的确讓人覺得可惜,這事也讓白老爺後悔不已,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小少爺性格已經形成,老爺也不可能狠下心腸真的要把他往死裏相逼,因此,他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白定安的身上。
只是,無論如何,白定安都不擁有白家真正的血統,所以老爺才會。。。。。。。
就在這時,小舟一晃,白定安猛地一醒,暗中忖道,怎麽回事,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想起小弟的,但是,雲璨那亮晶晶的毫無雜質的眼睛直接照亮了自己的心思。
雲璨湊過去,低聲道,“白大哥,你剛才想什麽呢。”
白定安搖頭道,“我在想,你的家人現在應該很着急。”
雲璨高傲的一擡頭,“那就讓他們着急吧。”
泛舟良久,西山的缥缈峰已然在望,不一會兒,小舟靠岸,白定安與雲璨魚貫而下。
山下田畝成行,阡陌縱橫交錯,山上到處栽種着成群的桃樹,梨樹,橘子樹,只是眼下已是夏天,桃李之花早已凋謝,雲璨邊走邊道,“看來我們是來晚了,否則如果是桃李花開季節,想必這裏便是花的海洋,稠密如雲了。”
兩人沿着山路曲折而行,不時的有人從小道上與他們擦肩而過。
行至半山腰,一座氣勢恢宏的莊園出現在兩人面前,上面的門匾上寫着四個朱色大字,曌月山莊。
白定安拿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拜帖帶着雲璨在山莊的接待小厮帶領下徑直來到大廳拜見楚懷玉。
這楚懷玉正直壯年,長得玉樹臨風,豐神俊秀,白定安一見之下,也不由暗中稱贊道,果然不愧有武林盟主的風範。
楚懷玉微笑着道,“原來是後起之秀白公子,楚某慚愧慚愧。”
雲璨在一旁接口道,“想不到楚大俠竟然如此年輕,楚大俠成名已久,我還以為是個老頭子呢。”
楚懷玉一愣,随即笑道,“雲公子說笑了。”
當下便喚人給他們安排住宿。
因為兩人是聯袂而來,下人便給他們安排在後院的同一間客房裏。
雲璨直接倒在床上,對着白定安道,“想不到楚大俠這麽俊,我要是姑娘,就動心了。”
白定安調笑道,“你也可以扮成姑娘調戲他嘛。”
“那怎麽行,我是堂堂男兒,怎能自低身份去假扮女子。”雲璨反擊道。
白定安無心與他廢話,心思開始轉動起來。
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看來今天晚上肯定是賓客如雲;自己也與楚懷玉見過面,與他莊裏的人見過面,所以對付他,不能來硬的,只能取巧。
而且事成之後還不能就這樣一走而光,因為如果事後調查,恰好發現自己不在,馬上就會成為山莊的懷疑對象。
白定安的心弦繃了起來。
雲璨幾次想要拉着他去游園,均被他以遠道而來,倍感疲倦推掉。
雲璨無奈,只得郁悶的一人獨自出去。
白定安也不擔心他的安危,光天化日之下,還沒有人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在曌月山莊行兇殺人。
白定安側身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從表面上看,他似乎睡熟了,實際上,他一直保持着較高的警惕性,心裏一直在演練着刺殺楚懷玉的方案。
只有一步一步熟悉了自己設計的這個方案,才能成功。
每一個動作,每說的一句話,他都在心裏揣摩半天。
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如果失敗,自己以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