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姚青見他搖搖晃晃,瘋言瘋語,心中大急,連忙飛身過去,拉住他道,“公子,我帶你去找他。”

“不,”白定安的眸子半眯着,輕聲道,“不要,不要,你們會吓跑了雲弟。”

奮力一擺手臂,掙脫了姚青的手。

踉跄了幾步,終于歪着身子緩緩滑到在林地上。

姚青無可奈何的蹲在他的身邊,道,何必這般自責,那是他的命。

深林寂寂,除了清風中落葉的簌簌聲,再無音響。

姚青擡頭一望,日影西斜,看來天色已經不晚了,他嘆息着,将白定安背在自己身上,腳下運力,向曌月山莊掠去。

曌月山莊不愧為武林中的名門世家,一見投莊的是白定安極其好友,當下二話不說,馬上令人安排了一間上房,喚來下人打水上菜,将姚青伺候的無話可說。

白定安仍在呼呼大睡,姚青見狀,只得搖搖頭,關上門窗,吹滅燭火,然後和衣準備休息時,耳邊隐約傳來一陣輕微的衣袂帶風之聲,他不由大驚,暗中凝神,将自己內力聚于掌心之上,只待對方前來偷襲自己時,便一掌揮去。

那人在門前徘徊良久,突然嘩得一聲,一腳踹開房門,姚青不再猶豫,一掌劈了過去,對方見變不亂,身子靈巧一閃,喝道,“有種的跟我出來一絕高下。”

姚青冷笑,道,“爾等小賊,不自量力,看在下怎麽收拾你。”

說罷,縱身一躍,與那人纏鬥起來,兩人一時不分上下,那人見狀,猛地一抽身,向遠處飛去,姚青殺得興起,便緊追不舍,那人見狀大驚,腳下如風,向後山逃逸,姚青喝道,“小賊留下命來。”暗中一聚內力,猛地躍到那人面前。

那人哈哈一笑,解開面上的幕布,笑道,“閣下果然功力不凡,在下得罪了。”

月光照在一張俊秀的面龐上,竟赫然是曌月山莊的二公子楚離,姚青心中不解,道,“不知楚公子此舉是什麽意思?”

楚離打着哈哈道,“這,我與大哥從未見過姚大俠,所以不由自主打起賭來,若姚大俠能與我打得不分上下,我就輸了,所以如果剛才有什麽得罪之處,請姚大俠見諒。”

姚青心中又好笑又好氣,忙道,“原來楚公子還有打賭的嗜好,既如此,姚某就不奉陪了。”

Advertisement

說罷,一轉身,便大步流星向自己的客房趕去。

遠遠的,便望見房內亮起了燈,燈光搖曳,人影幢幢,他不由奇道,想必白定安已經醒了。

一推房門,便見白定安呆呆的坐在桌子前,目中一片迷茫。

“怎麽回事?”他問道。

“我,我剛才看見雲弟了,”白定安怔怔道,“他的手好冷,一直冷到我的心裏,他的衣服一直飄飄揚揚,還帶着入骨的寒意。”

“你太想念他了,你在做夢。”姚青勸慰道。

“不,”白定安搖頭,“是真實的,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的眼睛還是那麽亮,說話還是那麽孩子氣,只是,他的全身都是冰冰涼涼的,沒有一絲氣息,可是,他确實真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伸出手來撫摸着我的面龐,很冷很冰,我動彈不了,可是我一點也不害怕,我想說話,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白定安哽咽道,“他說他很想我,叫我不要忘了他,然後點亮了油燈,就轉身飄走了。”

白定安定定的注視着姚青,“我一下子就坐了起來,看着燈火,我知道,他一定來過。”

姚青的頭又大了起來,忙道,“沒有,我沒看見,你只是想念他出現了幻覺。”

“是嗎,”白定安迷茫道,“也許吧。”

“公子,”姚青放柔聲音道,“先生叫我告訴你,不要為虛無的幻像費心費力,逝去的也不會在重新回來。”

白定安迷迷糊糊的聽着,腦海裏卻閃現着一個希望,那雙手,那些話那麽真實,以至他懷疑雲璨尚在人間,但是他見姚青慰藉自己,便将溜在嘴邊的話關了起來。

也許,真是如他所說,是自己日思夜想花了眼睛。

冥冥夜色之中,一個黑衣人獨自立在高臺上,眺望着一望無際的洞庭湖,茕茕孑立。

片刻,楚離從旁邊的花樹邊分花拂柳出來,嘀咕道,“這回,我可是按你的要求做了,下次有好的生意先介紹給我吧。”

那人并不回頭,只是沉聲道,“只要你乖乖聽話,自然不差。”

他垂下頭,心裏卻在冷笑,楚懷玉的兩個兒子,也不過如此,曌月山莊只怕要從江湖中沒落下去了。

。。。。。。。。。。。。。。。。。。

旭日初升,林間頓時變得生氣勃勃,白定安在雲璨墳前以一樽酒水相酹,忽然聞得天上傳來熟悉的咕咕聲,不由一擡頭,一只白鴿在林間盤旋,慢慢飛至他的肩膀,白定安捉起白鴿,從它足間的一只細管裏掏出一張細細的紙箋,展開看了一眼,便将它粉碎,手一灑,紛紛揚揚,落于塵埃之上。

他潇灑一轉身,便又恢複成了以前的白定安。

身後跟來的姚青見他氣态從容,不由大喜道,“公子,看你神清氣閑,想必已經想通了。”

“不錯,我想通了,”白定安道,“你說得對,個人自有天命,不能強求。”

他們二人辭別楚離,便不緊不慢沿着小徑下得山去。

半路中,姚青道,“昨夜,楚離這小子竟敢逗我耍?”

白定安好奇道,“他如何逗你?”

姚青便将昨晚發生的事講了出來。

白定安怔了一怔,才道,“在你離去的時候,我便見到了雲璨。”

姚青怕他又發起癡來,忙道,“你別多想了,你做夢怎會跟他有關系?”

白定安垂下眼睑,目光四處神游,心不在焉。

一路無事,白定安快馬加鞭趕回臨河時,才發現喬玉蓮催促自己回來的原因竟然是虛構的,實際是喬玉蓮前一陣子身體不舒服,嘔吐嚴重,後來請大夫把脈才發現是喜脈,于是便把白定安急速召回,商量對策。

白定安聞言,猶如晴天霹靂,半天回不過神來。

喬玉蓮呆呆的望着他,眼裏的銳利之氣已漸漸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溫柔所代替。

“定安,”喬玉蓮道,“我想保住它。”

“保住?”白定安苦笑一聲,聲音發澀,“你以為你能逃過秤先生的眼睛。”

在組織裏,尤其是七姐妹,以,色,誘人為主要手段的骨幹,如果沒有尊主的允許,是不得擅自婚配,生子的,一旦被發現,就有可能遭受極刑。

“打了它,”白定安靜下心來,毫無表情的道。

“不,”喬玉蓮搖着臻首,撫着自己的肚子,目光中充滿着哀求,“定安,他是我們的,我只想将它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定安,我求求你了。”

“我的,”白定安幹笑一聲,淡淡道,“你記錯了吧,這怎麽可能是我的,你自己去找孩子的父親吧。”

“不,”喬玉蓮聞言,驚恐之極,死死拽住白定安的衣襟,泣不成聲,“定安,你為什麽不認我們的孩子?”

白定安緩緩拉開她的素手,柔聲道,“玉蓮,是的,我曾愛過你,但是,也正因為你,我才從一個在陽光下走路的人變成一個只能在黑夜中行走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你七姐妹的獵物而已,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你自己心裏明白。”

喬玉蓮垂下頭,淚水一顆一顆滾落了下來,道,“定安,一日夫妻百日恩,只盼着你看在我們曾經相戀的情分上,幫幫我吧。”

白定安目光飄移,道,“找他的爹爹吧,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不”喬玉蓮的身子如狂風中的弱柳,簌簌發抖“他不會的,他不高興,他不喜歡。”

“所以你只有來求我了,”白定安道,“可是我也無能為力,我們只是挂名夫妻。”

“可是,可是,你一定有辦法的,”喬玉蓮道,“你是如此深得尊主的喜愛,連秤先生也不敢對你過于放肆和無禮。”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從你嫁給小弟起,我就是你眼中的獵物,現在你卻告訴我我與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關系有多好,甚至連秤先生都不得對我過于無禮,玉蓮,你是在說笑話嗎?”

喬玉蓮咬了咬貝齒,,道,“好,我就告訴你。”

“本來我以為尊主令我迷惑你只是為了白家家業,可是有一天我對先生說我不懂你,先生卻呵斥了我一頓,說你是尊主看中的人,沒有尊主的令,任何人不得有異心。”

“所以,”喬玉蓮目光熠熠,“只有你,才有可能救我母子。”

白定安劍眉一皺,他記得自己曾經聽到賬先生也有過這種說辭,心中不由大奇,道,“這尊主究竟是何人?他真的欣賞我的話,又何必弄出這麽多花樣,讓我如今變得這般尴尬。”

“定安,求求你了,”喬玉蓮淚水婆娑的望着他。

白定安不想過于浪費自己的心思,他瞅着她的肚子,輕聲道,“他父親是誰?”

喬玉蓮一顫,猛地搖頭不已。

白定安見她一副楚楚憐人的樣子,心中一軟,不想再逼迫她,便道,“雖然你不說,但是我想我已經猜出來了,如果他知道了,你想,他會怎樣?”

“不要啊,”喬玉蓮凄然道,“他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對我下手,可是可是我只想為他生個自己的骨肉,別無所求。”

“也許你很愛他,”白定安道,“你還記得驚羽嗎?當年他也很愛你,可是你是怎麽對待他的。”

“對不起,”喬玉蓮花容失色,“我那時是執行先生的命令,我并不想傷害他。”

白定安緩緩走到窗前,望着院子裏的一草一木,朦胧中,仿佛出現了一個白色人影,他懶洋洋的倚在樹身上,輕輕的揮着手裏的折扇,微笑着說,大哥,你的劍法越來越厲害了呢,到時,我出門一定要把你拉着一起,這樣,心裏才舒服。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七姐妹之一,又為何執意要留下他的血脈?”

“因為,”喬玉蓮猶豫了一下,終于忍不住道,“因為我喜歡他很久了,我想為自己的心而活一次,像一個真正的人一樣活着。”

“我厭倦了當他們的工具,我厭倦了在歡場裏面左右逢源,我只想為自己在努力一次,為自己所愛的人在付出一次。”

“他不知道,那麽,你的所為付出又有何意思?”

“我不求他知道,我只要留着孩子就如同看到他一般,那時,我就會覺得他一直在我身邊伴着我,看着我。”

屋裏陷入了長久的沉寂,半晌,一聲輕嘆打破了屋裏的寧靜。

“好吧,我盡力而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