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秋月無聲,清冷的銀輝傾灑在面有絕望之色的美人身上,喬玉蓮只知道腦海裏一片空白,似乎什麽都回想不起,又似乎什麽畫面都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她用手輕輕撫着自己的肚子,在那裏,誕生着一個小小的生命,總以為,它會成為自己的牽挂,可是,剛才的那一幕重重的打擊着她的心房,思想至此,晶瑩的淚珠又一串一串而至。她推開自己的房間,腳步沉重,緩緩邁進去。她恍然間回憶起,這是當初自己與白驚羽的新房,曾記得自己是如何一點一點将他置于自己翠裙之下,又是如何一點一點與白定安勾結,将他驅離白府,現在回想起來,她只覺得自己當初傻得可笑。
自己所做的這一切,不就是為了讓一個人高興,而今卻聽到他親口說,玉蓮玉蓮叫的好親熱,也罷,就讓她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她才明白,一切只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
美夢一旦被打醉,她才可笑自己這麽多年的堅持。
現在,唯一能安慰她的便是肚裏的那團血肉。
其實,埋怨又有什麽用呢,長久以來,一直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只是從不見他身邊有着別的女子身影,便覺得總有一天,自己會成為他生命裏唯一的女人,才一步一步令自己彌足陷進深潭,然而,到現在才發現,不過是上天與自己開了個玩笑而已。
房裏激烈的動靜停了下來,秤先生翻個懶腰,将一身毫無力氣的白定安摟入懷裏,道,“看來,你如此可人,我得常來找你伺寝才是呀。”
一動不動的白定安突然冷笑道,“你以為我是誰呀。”
話音未落,忍着自身的不适,一咬牙,翻身便将秤先生狠狠壓在自己身下,秤先生一驚,沒有想到他在此等情況之下還有一身蠻力,忙下意識的側身對抗,兩人頓時扭作一團,在床上滾來滾去,誰也不肯認輸,畢竟是白定安本就憑着一股氣在那裏鬧別扭,于是片刻之後,便被秤先生再次穩穩的壓住。
秤先生溫柔道,“別生氣,你再鬧着怎麽想要在上面,也改變不了明天你腰酸的事實,乖乖的在家裏休息幾天,一切交給薛無倫,他會替你将事情辦的完美無缺。”
然後拍拍白定安的臉蛋,“乖乖的聽話,只有休養好了,你才有機會找我報複啊。”
說罷,翻身下床,窸窸窣窣的将衣裳一一穿好,自言自語道,“今夜心情不錯。”
白定安恨恨罵了一句,“滾。”
秤先生笑了一下,随手帶上面具,推開小窗,月色頓時傾洩進屋,道,“你心情惡劣,我明白,看看月光,心情會舒服的多。”
言罷,推開房門,正欲要離開時,忽又轉身,道,“你那個弟弟被杏林谷所救,你以後千萬不要冒冒失失的闖進谷中,那杏林谷主與尊主有着很深的交情,尊主很久以前便已下令,任何天殺中人不得私自進谷找杏林谷麻煩,一旦發現,殺無赦。”
白定安本來心已亂如麻,忽聽得他這番話,不由心中一動,脫口而出,“一個小小的杏林谷竟然有如此威力,讓尊主也有所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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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先生嘿嘿幹笑幾聲,道,“顧忌到未必是,總之,你那個弟弟若躲在谷中不出來,你也就算了,如他出了那個谷,怎麽做,就全憑你的心意了。”
白定安用手半撐着身子,不解道,“如果他一直不出來,我就一直不能入谷嗎?”
“不錯,這是尊主死令,你可要記清楚了,不過,”他向前趨近幾步,逼近白定安,冷笑道,“也許你在心裏一直希望你弟弟不要出谷也說不定。”
嗅到他的鼻息,白定安心裏一激靈,猛地道,“錯,我恨不得早日除了這個孽物。”
“但願如此,”秤先生伸手擰了一下他的臉頰,轉身飄然而去。
白定安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心中忖道,真奇怪,竟然還有這種命令,難怪當初我攔截小弟時,那個杏林谷的小童都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以及那些江湖中的俗語,想必多半也與這個命令有關。
杏花車,杏花人,見面動武七分罪,難怪當初我回去告訴他是因為杏花谷之人出現導致自己徒勞無功,他竟沒有怪罪自己,原來天殺與杏花谷竟有這樣的關系。
只是,想要我不去注意小弟是不可能的。白定安在心中盤算着,暗暗下了個結論。
這次,白定安窩在自己的房間足足躺了四天四夜。
想必是秤先生臨走前給了薛無倫交代,因此,每天都會安排侍從前來服伺,每個侍從對待白定安都小心翼翼,将他伺候的無微不至。
白定安瞧着他們,不由苦笑,想起當年自己在白府時,白驚天打發兩個侍女給他,被他拒絕了,白驚天大為驚奇,問他為什麽,他則振振有辭,道,我有手有腳,行動自如,技藝在身又正值年華,何須外人來照顧,不如就讓她們去伺候父親大人吧。
白驚天聽了,當時為之一奇,便遂了他的意。倒是白驚羽聞聽此事,悄悄跑來問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合适的姑娘,看不上家裏的婢女,見他腦海中有如此諸多雜想,不知為什麽,他便笑得前仰後俯,上氣接不住下氣,含糊道,有,倒是有了,可惜遠在天邊。
想不到白驚羽一聽,氣得臉都青了,對着他吼起來,道,你還當我是你小弟嗎?這麽大的事都不告訴我。
這麽大的事?白定安驚訝的望着小弟,心中不甚了解他會把這種事情當成大事。
白驚羽道,洞房花燭夜,當是人生大事之一,哥哥怎會不知?
白定安恍然大悟,笑道,是啊,我已經有了,不是說了嗎,遠在天邊,到時候有機會讓你看看。
白驚羽撅起朱唇,頹然坐下,道,我才不去看呢,反正你一天在外面跑來跑去,不到年底,腳不落家,原來是到外面找美人去了,你以前答應我的事,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什麽事,白定安反問道。
白驚羽瞪着大眼睛道,你不是說,學會了武技之後,會一直留在家裏保護我,養着我嗎,看看你現在這樣,全部都變成騙人的話了。
這個,白定安沉吟着,道,白府有的是高手,小弟你也不需要我來保護了,再說,父親也希望我在江湖中多鍛煉些日子,才讓我日後正式接觸白家的生意,這些,你不都是清楚的嗎?
白驚羽恨恨道,爹真是個迂腐之人,非要大哥你去江湖上到處跑,家裏又不缺錢缺物,那些個江湖聽說刀光劍影一片,一不小心,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真讓人擔心。
白定安刮刮他的鼻子,安慰道,那我們定一個約定好不好,日後我想起小弟了,就托人送兩個蘋果,蘋果柄對着蘋果柄,放在小弟的屋裏,說明我一切平安,你就不用擔心我,那個蘋果,一個是你,一個是我,這樣好不好?
白驚羽聽得此言,臉上的陰雲才散開,高興的拉起他的手,道,總算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弟弟。
當然記得,這個弟弟小時候可是唆使下人天天想法子教訓我呢,白定安調侃道。
白驚羽的臉又變色了,恨恨道,原來你只記得我怎麽使壞,對你的好一點都沒有了。
怎麽會呢,白定安讨好道,我都記在心裏,一輩子都忘不了。
你羞羞,白驚羽笑起來,伸出手去,要刮他的臉。
恰巧這一幕被路過的白驚天瞧見,他不由眉頭一皺,呵斥道,驚羽,你多大了,還這樣沒大沒小的欺負定安,下次要是讓我再瞧見你把定安當玩具,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白驚羽讪讪的收起手來,在父親目光的注視下,灰溜溜的走了。
白驚天對着白定安道,你也不要太順着他了,當初如果不是我太寵着他,事事稱他心,他怎會變成這樣一個浮浪子?
白定安低下頭,一聲不吭。
白驚天擔憂道,定安,白家以後也許只能靠着你了,憑驚羽的性格,我擔心,白家很快就會被他敗光。
往事遽然在腦海中浮現。
白定安在心中默默道,小弟,我可不會讓你一直留在杏林谷。
花開花落花滿天,香湧香飄香浮動。
白驚羽被眼前的景象深深迷住了。
現在外面正是深秋時節,但是在這裏依然是四季花開,暗香潮動。只見紅的,白的,粉的,各種說不出名字的奇花綻放在谷中的各條小徑上,碧葉連連,山間谷壁上生長着各種花樹,
枝葉向四處延展着,亭亭如蓋,落英缤紛。
面前是一個開拓的平谷,一片澄碧,微風吹過,碧葉起伏,猶如一片綠浪,遠遠的,風中送來了陣陣草木清香。
說來也怪,白驚羽本是精神倦怠,乍一聞到這股清香,便變得精神飽滿,所有不适感消失的無影無終。
藥地裏面有七八個身影正在忙碌着,有的揮着藥鋤正在挖地,有的背着一筐清油油的小藥苗正欲進藥壟,有的蹲在地上正在精心種植幼苗。一個人從地上站起身來,用手拍拍他身上的黑色衣裳,那身形矮小瘦削,白驚羽一眼瞧去,正是那日在林間出來阻止白定安的青衣小童。
此時一身的黑衣,正稱出他肌如霜雪,耀的讓人張不開眼。
那小童回頭一見是他,不由欣喜萬分,連忙風一樣的跑了過來,立在他面前左盯右看,笑嘻嘻道,“大哥哥,原來你這般好看,好像仙人一樣,師兄說的話果然不錯。”
白驚羽愣了愣,怔怔的望着他。
原來自從他與谷天月被杏林車救回到谷中後,他就未曾與谷天月見面,那天醒來時,臉上已是纏滿了不少棉布做的繃帶,只有自己的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有隐隐約約的痛從那裏傳來。
此後不久便是這個小童忙前忙後的細心照顧着他。
這小童自稱雲無言,他總喜歡閃着他那長長的睫毛,瞪着他那圓圓的眼睛盯着他,問道,大哥哥,你為什麽總是不說話,悄悄流淚呢。
白驚羽搖頭,這麽天真的孩子不懂大人們的世界,你即使告訴他,他也不會明白,在這個孤寂的世界裏,他更加想念谷天月,至少他在自己身旁時,會認認真真的看自己用手寫字告訴他自己的心思,而小童,他想,他根本做不到這一切。
他總想問小童,但是一想起自己無法言語,便又打消了這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