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聲孩子讓白驚羽的心一動,想起老人對雲若虛的殷殷之意,他不再掙紮,安下心來,摒除雜念,任老人的內力在自己體內游移。
随着老人內力的源源不絕湧入,他只覺得自己四肢百骸發熱,全身仿佛如吃了仙果靈藥一般,舒泰之極。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緩緩收掌,道,“轉過身來。”
他的聲音蒼老無比,讓人心中陡生傷悲。
白驚羽面對着老人,心中被劇烈的震動了,眼前的老人癱在輪椅上,一臉死氣,眼神無光,與之前的判若兩人。
“前輩,”白驚羽瞬間無法呼吸,握着老人的手凄然道,“為何會這樣?”
老人面色蒼白,在配上那一頭霜發,詭異得可怕,他緩緩說來,“孩子,我将自己畢生的內力都傳給你了,可惜,我無法在親自傳你林花劍法,你是個好孩子。”
“杏雲林花走火入魔後随時有性命之憂,以前我只是仗着自己的內力勉強将它壓住,不想今日回想往事,心神晃蕩,內力差點分岔,但是我不想再等了,我去了以後,你拿着我身上的玉佩出去找若虛,讓他教你林花劍法。”
“前輩前輩,”知道他在給自己交代遺言,白驚羽下跪哽咽難言。
“孩子,我去見雪兒了,你不要擔心我。”老人說完這句話,手一松,便再也不見動靜。
“前輩,”白驚羽忍不住嚎啕大哭。
突然,他覺得心口一痛,霎時,仿佛被傳染了一般,五髒六腑都星星點點痛了起來,白驚羽捂着心口,喘息着,縮成一團,哆嗦不已。
全身的骨頭都仿佛要碎了一般,白驚羽心道,天月,對不住了,我要先走一步了。
恰在這時,靜谧的夜空之中響起了一絲如絲線的琴聲,随後琴聲便越發清亮起來。
白驚羽只覺得随着琴聲的出現,體內出現一股流暢的氣流,所過之處,身上的劇痛便緩緩消解,漸漸祛無。
看來這股琴聲是針對自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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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驚羽剛站起身來,突然,那琴音變得激昂起來,白驚羽便覺自己心神被琴音所控,不由自主随着琴音翩翩起舞,體內的那股氣流更是有序的在穩穩流暢 ,白驚羽驀地一驚,暗道,這琴音在告訴自己什麽呢?
他本是聰穎之人,發現自己的動作随着體內的氣流而行動,形成一個招式,便暗自留心,将內氣在奇經八脈的行走和每一招式竟銘記于心。琴聲在夜空之中反複回蕩着,白驚羽随着琴音已經連續舞了不知多少次,汗濕衣襟。
但是,那琴聲的主人似乎并不知道他的疲累,仍在孜孜不倦的奏着他的曲子,操控着白驚羽在芳草地上舞影翩跹。
汗水侵濕了一層又一層的衣裳,白驚羽的心也揪了起來,他心道,不能再這樣被對方所控制。
于是,一咬牙,心神一斂,依着剛才的路徑擅自跳躍起來。
铿的一聲,琴音止住了,他卻一鶴沖天,向琴聲發源處沖去。
一個人影緩緩從林谷中來到草地上,淡淡的注視着輪椅上的老人,嗚咽出聲,跪在他的面前。白驚羽此時發現自己身輕如燕,內氣充沛,不由心中大奇,暗道,莫非是那彈琴之人在暗中幫助我。
一想到此,他便回首,驀然發現那跪在地上的身影,不由驚呆了。
“雲谷主,原來是你,”他急忙沖過去。
雲若虛淚水盈盈,沒有回答,他跪在老人面前一動不動,像個雕像一樣。
白驚羽黯然傷神,心想,畢竟是父子連心,老谷主一走,雲谷主肯定痛苦至極。
想起老人對自己的情義,他終是忍不住跪在雲若虛旁邊向這位老人致禮。
夜很靜,風很冷,但是跪在地上的兩人卻仿佛什麽都感受不到,仍是直挺挺的跪着。
東方的天際起了魚肚白,漸漸的一絲紅色湧向四方。
白驚羽呆呆的看着周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他想不到自己竟能就這麽捱過一夜。
突然,撲通一聲,旁邊跪着的人一下子昏迷在草地上。
。。。。。。。
“哼,你簡直是太無恥了,”青衣小童對着白驚羽怒吼。
“我,我,”白驚羽心虛,只得堆起笑臉,讪讪道,“雲谷主,他怎麽樣?”
“幸虧有我在,死不了,”小童怒火沖天,“你就任我師兄這麽從深夜跪到天亮,你好狠心,你知不知道,我師兄下跪前已經心血盡耗,他哪裏是下跪,分明是尋死。”
原來白驚羽本身并無任何武學基礎,突然間從谷之雲那裏獲得了他三十年的內力,自己肉體在短短瞬間根本無法承受,必須要學會運氣之法,将外來之力與本身之力合二為一,于是昨夜雲若虛用杏林谷獨特的魔音在一遍遍控制着白驚羽讓他将雲之谷的內力化為己用,并将林花劍法于魔音之中傳授于他。
由于雲之谷的內力足夠深厚,于是雲若虛便一遍一遍不顧損耗自己的心神助他将那股內力一點一點貫通融化,直至吸收。
後來跪在雲之谷面前請罪,已是強弩之弓,僅靠一口氣在那裏強自支撐着。
而今,白驚羽注視着氣若游絲,昏迷不醒的雲若虛,心中不安,想着雲之谷昨夜才離開,而雲若虛現在又奄奄一息,只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愁郁不已。
小童替雲若虛掖好被角,惡狠狠的沖着白驚天道,“滾,不許你進我師兄的房間。”
随後兩個侍女便走過來,很有禮貌的對雲若虛做了個請的姿勢。
白驚羽無顏之極,忙退出房間,遠遠的望着雲之谷的靈堂,心中苦笑不已。
想不到自己當初的魯莽行事,竟會造成這樣的後果,讓他始料不及。
“其實,雲谷主一直很後悔,”谷天月走到他的身邊,低聲道,“每個夜晚,他都會偷偷去探望老谷主,但是老谷主始終不肯原諒他。”
“有的事,哪怕吃了後悔藥也換不回來。”
白驚羽喃喃道。
“啞哥哥,所以我們要彼此珍重,你說是不是?”谷天月突然道。
“是的,好好珍惜身邊的人,”白驚羽有所感道,不知怎麽他就想起了白定安,為什麽他與他之間就不能好好相處下去呢,以至于弄到這個局面。
白驚羽的心又空了,白定安,為什麽我還是不願相信,我寧願相信我是産生了錯覺。
看到雲之谷與雲若虛的事,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我希望我們能彌補,能有機會回到從前。
雲若虛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白驚羽在痛苦至極,不由想起雲之谷的話,那個大俠客,奇怪,現在雲氏父子雙雙出事,那個所謂大俠客也不現身,哼,真是僞君子一個。
雲老谷主的眼光沒錯,枉這人還是大俠客。
白驚羽的心又變得厭煩起來,見小童特別仇恨自己,只得與谷天月一道在靈堂裏為老谷主守靈。
三天後,雲若虛終于清醒過來,他掙紮着要去拜見父親,被小童強制止住了,然後小童下令起葬,他擔心老谷主若不下葬,只怕師兄還會像上次那樣一心跪在老谷主靈前求死,因此便叫提前讓老谷主入土為安。
小童年級雖輕,但這般氣定從容,指揮谷中弟子,堪有主人之風采,讓白驚羽不由暗嘆,杏林谷俊才輩出。
這天,白驚羽終于有機會走進雲若虛的房間,只不過這次是小童主動來請他的。
雲若虛斜倚在床頭,臉色雪白,靜靜的注視着他。
兩人寒暄幾句,雲若虛便切入了正題,道,“你能得我父親一身內力,乃是機緣,雖然你并未正式拜我父親為師,但是還是希望日後杏林谷若有什麽大事,你和谷兄能出手相助。”
“這個自然,”白驚羽道,“我會盡我之力。”
雲若虛眼睛望向遠方,毫無焦點,惆悵道,“以你現在的功力,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就看你能不能突破杏雲林花的最高境界,若是你能領悟,當可達到天下無敵的境界。你知道,無言還小,他還需要你和天月的相助。”
白驚羽呆呆的望着他,怎麽自己從他的話語裏感到一股不舒服的味道,他不由道,“谷主,你還年輕,無言從你這裏還能學到很多。”
雲若虛笑了笑,道,“實不相瞞,白公子,在那天的事發生之前,我确實有把握能多活幾年,但是,現在我沒有把握了。”
“不可能,杏林谷本就是醫學世家,難道還有你們都解決不了的病?”
“不錯,有種病症最為難解,”雲若虛微笑道,“杏林谷不是神,是人。”
白驚羽呆呆的望着他,突然覺得他的笑容竟是神一般的璀璨,奪人心神。
雲若虛道,“想必你知道我的事了,”他悵然仰首,“但是我不後悔。”
“我不後悔,”這句話又深深的将白驚羽震撼住了,他驚訝道,“那個人,在這幾天一次面都沒露過,如此絕情,你還念着他。”
雲若虛淺笑,輕輕吟道,“問世間情為何物?衆被無情棄,不能羞。”
白驚羽低下了頭,良久,他才直視雲若虛道,“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谷主是慧心之人,定比我知道得多。”
雲若虛強笑,“有時候你跌進了網,就一直甘于沉溺下去,白公子,等你遇見了,就會明白。”
“我不明白,”白驚羽道,“你這樣折磨自己究竟有何意義?”
雲若虛道,“是的,你不明白,因為你不是我,但是,對我來說,唯有這樣,才是一種解脫,既可以向父親請罪,也可以對他表明心志。”
正說着,一股濁氣上湧,氣血翻騰,惡心預嘔,他急忙用手撫着心口,深吸一口氣,将不适之感深深壓制下去,緩緩道,“我別無所挂,唯有希望君不忘當初相救之恩,對杏林谷多多扶持。”
白驚羽心想此時我自身難保,但是還是鄭重道,“小言應該是個很有能力的孩子,他日後成為杏林谷谷主,我們若能相助,自會樂意出力。”
正在這時,一個侍女匆匆走進來道,“谷主,不好了,有夥人想要強行闖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