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其實,”莫天行結結巴巴道,“我,我,”支吾片刻,道,“我難得見到你一次,本應該歡歡喜喜的,奈何朋友所托的事我必須竭力去辦,只有與你分手了。”
白定安想了想,緩緩道,“不如在這裏多呆幾天吧。”
“這個,”莫天行道,“不好,我怕誤了時間。”
白定安沒說話,心中惆悵萬分,半晌才道,“其實,好久沒有遇見個能談得上話的朋友,今日與君一見,便想秉燭暢談一晚。”
“這沒事,”莫天行頓時大笑道,“好吧,我也想聽聽。”
白定安雙手輕輕一拍,頓時幾個丫鬟和小厮端着飯菜酒馔魚貫而入,将他們一一擺上飯桌,然後便悄悄退下。
屋裏彌漫着一股菜香兼之酒香。
莫天行鼻子一嗅,不由哈哈大笑,“難得白公子費心了。”
兩人立即坐在桌前,開始舉起杯子,慢慢品嘗。
莫天行品了一口,不由啧啧道,“好,醇厚香甜,餘香在喉間缭繞不絕,如果我沒猜錯,這便是邀月酒莊的百年陳釀百年青,據說,有人拿出黃金萬兩酒莊都不賣,不知你怎麽拿到手的,莫非邀月酒莊的莊主與你有情。”
白定安笑而不語,莫天行盯着他,笑道,“白衣公子顏如玉,棋藝雙絕真才情,這句話不是白說的,莫非是白公子的多情勾走了邀月酒莊主人的魂。”
白定安不由噗嗤一聲笑了,“怎麽可能,”
“那是,”莫天行道,“邀月酒莊的主人性格一向清高,聽說昔日武林盟主楚懷玉曾想從她那裏買一壇百年青時,卻吃了個閉門羹,你一個小小的後生,憑什麽就能從她哪裏買到呢?”
白定安道,“我也沒想到啊,我本來不想去那個什麽邀月酒莊,不過我小弟可不依我,非要纏着我替他去買一壇百年青,于是我只好厚顏無恥的去求見邀月酒莊的主人,求她賣給我一壇百年青。”
他的眼睛注視着杯裏碧綠流轉的液體,目中含着笑意,越發顯得容顏如畫。
“不過主人很驕傲的看着我,說,現在世上只有十餘壇百年青,你說出個可以讓我賣給你的理由,說動了我,我就同意。”
“對了,千萬不要說什麽救人的,為了父母,情人的,這理由,我聽厭了。”
莫天行不由笑道,“這個主人也忒奇怪,不過看來她已經給了很多人閉門羹吧。”
“我也是這麽想,”白定安嘆道,“我絞盡腦汁,想着要怎麽說服她時,發現她身後挂着一幅仕女對弈圖,于是便随口道,因為我能打敗你的棋局。”
“結果呢?”莫天行追問道。
“結果,”白定安笑笑,舉起酒杯,道,“這就是結果。”
莫天行也不由嘆道,“世上人有多種,有人喜歡酒,有人喜歡劍,有人喜歡棋,而這些喜好也許在不經意間就會助你完成某事。”
“不錯,”白定安道,“酒莊主人酷愛弈棋,但是卻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往往常說的一句便是,再多的銀兩,我都出的起,所以主人把他們統統趕出酒莊大門了。”
“不過,聽說那酒莊主人國色天香,可惜白公子你只帶來了酒,沒有把美人帶走。”莫天行戲谑道。
“慚愧,慚愧,”白定安道,“鄙人無能,确實慚愧。”
眼睛仍放在那碧綠潋滟的液體上 ,漸漸的那液體緩緩向兩邊流動,幻化成了一張圖像,裏面的人半眯着眸子,偏着頭,一手托腮,一手端着翡翠酒杯,斜倚在一張美人榻上,笑盈盈的道,大哥,你的百年青看來只能慢慢品嘗了,看着它,我都舍不得喝下去,唯恐破了它的美好。
“小弟,”他不由嗫嚅出聲。
“白公子,你怎麽了,”莫天行驚訝的望着眼前的白定安,他目光發癡,臉上隐約帶着一種莫名的微笑。
白定安如夢初醒,輕咳一聲,端正身子,向着他尴尬一笑,帶着歉意,道,“抱歉,剛才不自覺的又想起我的小弟了。”
“嗯,你那小弟很可愛啊,難怪會讓你時常惦記。”莫天行順口道。
白定安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沒有回答,半晌才道,“莫大哥,我問你,如果有一件事發生在你的身上,你會怎麽做?”
“說來瞧瞧,我看看什麽事能難住白衣公子?”莫天行笑道。
“如果,為了能讓你的至愛親人平安活在這世界上,你必須對他做出能傷害他的事,你該怎麽辦?”
莫天行皺起眉頭,覺得他說的話似乎很拗口,不由道,“我的很簡單啊,只要能讓他好好的活着就可以了。”
“但是必然會傷害到他的感情和身體,你還會去做嗎?”
“當然,”莫天行毫不猶豫道,“對我來說,他們的性命更重要,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就是他一輩子怨恨我,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不會後悔?”
“怎麽可能會後悔呢,定安,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你就會發現沒有什麽比讓你心愛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更重要了,否則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着他消失在你的眼前。”莫天行道。
白定安被他的話說的心頭一顫,不錯,于是便低聲道,“可惜,事到如今我好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消失。”
“你說什麽,”莫天行側着耳朵傾聽,“白賢弟,看來你似乎遇上難事了,需不需要莫某出手。”
“不必,”白定安心裏一驚醒,忙笑道,“一件小事而已,哪裏值得如此費莫大哥的精神。”
将杯向上一舉,“咱們繼續喝酒。”
說吧,仰頸一飲而盡。
“好,看到白公子如此潇灑,在下也不客氣了。”莫天行豪放的笑道。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多是述說別後各自遇到的江湖事,話中有喜有憂,有苦有樂,忍不住放聲長嘆。
“公子,外面已經是三更了,”一位侍女進來輕聲道。
“好,我們酒也喝了,菜也進了,剩下來的豈不是該出去切磋切磋,”白定安起身,對着莫天行做個請的姿勢。
“好,”莫天行大步出門,與他一同來到院裏。
竹影稀疏,秋菊怒放,月色皎潔,莫天行騰身而起,順手從旁邊的枯樹上折下一支枯枝,道,“在下有禮了,”頓時以枝代刀,劈向白定安。
白定安道,“好刀法,”身子一躍而起,掠至莫天行的身後,笑道,“莫大哥也不替小弟折一枝。”
莫天行不由放聲大笑,笑聲之中,兩人已經對攻了五六招。
遠處不知是何人吹響了悠揚的笛聲,仿佛正給他二人音樂作伴。
白定安不由吟道,“笛聲也知劍有情,陪我一舞到天明。”
笛聲仿佛越來越近,終于,一人衣袂飄飄,立在圍牆之上,淡聲道,“好一句陪我一舞到天明。”
正是秤先生,莫天行一怔,不由得收了劍勢,退至一旁 ,白定安心情頓時糟糕透頂,冷冷道,“原來是你,簡直壞我心情。”
秤先生目光緩緩從他身子上掠過,最後停留在莫天行身上,目光如電,道,“你新認識的朋友?”
白定安道,“先生,你錯了,他是我認識已久的江湖朋友,望你高擡貴手,不要打攪我們的雅興。”
秤先生緩緩将笛橫在唇邊,聲音平和,“白公子客氣了,我正是前來為兩位助興的。”
白定安心中煩惱異常,又見莫天行在場,不願意與他當面冷眼相向,便以手撫着額頭,對着莫天行道,“莫大哥,我又喝多了,看來不能與你刀劍相和了。”
莫天行打量着眼前這兩人 ,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自己在他們二人之間是多餘的,這兩人的一言一語 ,越看越像,像什麽呢,就好像小兩口子在拌嘴。
莫天行被自己突然之間的想法驚呆了,随即反應過來,心裏深深的鄙視了自己一下,簡直可恥,白定安堂堂正正,定不會與這人有這般混亂的關系。
于是便縱身到白定安身邊,笑道,“白公子,讓我扶你進屋休息。”
秤先生目光銳利如刀,狠狠掃過莫天行的身子,莫天行頓覺遍體生涼。
偏偏他不信邪,扶着白定安一步三搖的走進房間,砰的一聲,房門關上了。
秤先生幹脆端坐在圍牆上,一陣哀怨的笛聲又從唇間飛出。
白定安默默的倚在床頭上,心思卻随着那笛聲飄遠了。
莫天行心中越發奇怪,忍不住問道,“白公子,他是?”
白定安淡然一笑,道,“莫大哥,他算是管我的人。”
“管你的人,”莫天行更是心頭一團麻,不由道,“你怕他?他是你的朋友嗎?”
白定安道,“可以說是朋友,也可以說是敵人。”
莫天行低下頭,不明白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怎麽說的這麽奇怪呢,是朋友就是朋友,哪裏既是朋友又是敵人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白定安道,“你把我當你的朋友嗎”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剛才我們不是一起喝酒助興,談心訴情,難道你不相信我”
白定安的雙眸亮了起來,拉住他的手正容道,“這就足夠了。”
莫天行表情嚴肅,他選擇沉默,也許白定安暫時與這人有些什麽自己不了解的瓜葛,但是自己沒有理由去探究原因 ,除非他想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