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唐星北走上前,喘平了氣随手擦了擦汗,拎着瓶礦泉水上前,蹲下身:“松手。”
方臨沒動,就這麽盯着他。
唐星北被迫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半晌,無聲地嘆口氣,伸手去掰開他按着胳膊的那只手,看了眼傷口,皺眉:“先沖沖,省得天熱感染。”
他說着,擰開瓶蓋,小心地擡起他的胳膊。
溫涼的水沖過傷口時,有種尖銳的刺激感,方臨卻似乎沒有感覺一般,連眼都沒眨,依舊看着身前的人。
唐星北沒注意到,他擰眉盯着翻出肉了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把上面沾着的灰和髒東西沖幹淨了才收回手,吐了口氣,咬牙小聲罵了句靠:“個狗操的玩意兒下手這麽狠。”
方臨無聲地笑了笑。
“笑個屁!”唐星北扭頭罵他,“你他媽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就站那讓人戳!”
方臨頓了頓,解釋道:“沒躲開。”
唐星北沒再搭理他,低頭拎過書包來,翻出包醫用紗布拆開了,仔細纏好傷口系了個結,擰眉:“先去醫院。”
方臨低頭看了眼胳膊上隐隐沁出血跡的紗布:“……你就随身帶着這個?”
“嗯。”唐星北沒好氣地應一聲,“專為了收治你這種不要命的混混。”
他說話一點也不客氣,方臨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想法,勾起唇角,擡頭看着他。
前幾天萦繞在兩個人之間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尴尬氣氛似乎消散了,感覺又回到了之前,卻又比之前多了些什麽。
唐星北匆匆把東西收進書包裏往手裏一拎,單膝蹲着,回頭看他一眼:“上來。”
方臨一愣。
見他擡頭看自己,唐星北啧一聲:“怎麽着您還想一瘸一拐地蹦回去啊?”
他側過身的身形很好看,長胳膊長腿的,少年獨特的堅韌和流暢感。
方臨蜷了蜷指尖,沒出聲,搭着他伸過來的手借力一扣,穩穩攬住了他的肩膀。
“書包拎着,我騰不出手。”唐星北擡了擡下巴。
方臨順從地接過書包帶挂在左肩。
“抓緊。”唐星北一手扣着他的腿,微微側過臉來,“我可沒背過人,掉下去一概不負責。”
方臨依舊不說話,手上卻摟緊了些。
一陣風過來,帶着潮濕的水汽,巷子口的枯葉都被吹得打起了轉。
唐星北背着人原本就顫顫悠悠的,這會兒忍不住咬牙罵了句操:“這要是半路下雨了我指定把你扔了自己回家。”
“好。”耳邊的聲音很低。
唐星北愣了下,似乎是想側過臉看他一眼,又忍住了,別開眼,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剛剛跑出去買水的時候唐星北留意看了眼,最近的可以打車的路口距離這邊也要三四百米,拐幾個彎才能到。
方臨平日裏看着清瘦高冷,穿個衣服挺修長顯瘦的,可他媽的真論起來一點兒都不輕。
唐小少爺驕縱金貴,除了打架的時候牛逼哄哄平時連步都不怎麽跑,這會兒咬牙撐着往前走了也就一百多米,差點給累哭了。
方臨看着他鼻尖沁出的汗,猶豫:“要不……”
“閉嘴!”唐星北炸了毛。
方臨于是聽話地沒再出聲。
他人一步一步走得踉踉跄跄,但臂間卻很穩當,方臨連晃都沒怎麽晃。
這會兒夜已經深了,巷子裏安安靜靜,只有清淺的風,和不知道誰家傳來的狗叫聲。
唐星北身上是溫暖清淡的薄荷檸檬味,在鼻端慢慢萦繞。
他頭發長長了些,發梢被風吹翹了一縷,輕輕柔柔地掃在方臨的側臉上,有些癢。
方臨怔怔的,卻沒有動,垂眼盯着他的耳後那一小片白淨的皮膚。
大約是有些累了,這一小片皮膚泛起了淺色的緋紅,薄薄的耳廓都有些通透。
方臨沉默地聽着自己又沉又快的心跳聲,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那個已經刻意被遺忘了的夢。
柔軟白淨的腰,指骨分明的手,從腰腹往臍下延伸卻又被運動褲半遮半掩着的那一段,以及唐星北居高臨下,冷漠、帶着乖覺的眼神。
他還記得從夢中驚醒時滿身淋漓的汗,身下黏膩的濕涼,和自小腹處轟然蔓延又不得纾解的灼灼燥熱。
“你捏我耳朵幹什麽!”
方臨回過神,猛地收回手。
唐星北不覺有他,喘着氣,側了側臉:“別鬧啊,小心我一不留神給你扔下去。”
方臨盯着他淡紅色一開一合的嘴唇,沒有出聲。
十七八歲的少年不是傻子,當然不會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如果前幾天還能當做懵懂無知,現在卻再也不可能。
……他喜歡唐星北。
是那種想親他,想抱他,甚至想對他做點什麽的喜歡。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方臨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喜悅,只有惶恐。
以及茫然的害怕。
像是被狠狠沉到了深海裏,從鼻尖到喉嚨連同耳朵都被腥鹹的海水堵住了一般,沉重的嗡鳴在腦仁中不斷回蕩。
如果梁振知道他在想什麽,肯定會哈哈大笑着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你他媽的十五歲就敢帶刀跟人對着捅還能有害怕的時候?!”
但此刻,方臨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害怕,甚至難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閉上眼,把臉埋到唐星北的頸間,深深地吸了口氣。
頸間被頭發一掃又麻又癢,唐星北不适地微微側了側,哎一聲剛想讓他擡頭,卻感受到他抱着自己微微的顫抖,頓時一愣,閉了嘴,嘀咕一聲就任他埋着了。
算了,估計是太疼了,他想。
方臨疼得連箍着他的肩膀都在發抖。
唐星北走了一路又累又熱,原本還想讓他抽張紙巾幫自己擦一下臉,但見人疼成這樣,就沒有指使他,自己側了下臉,狼狽地在肩側蹭了蹭流至下巴的汗。
接着喘了口氣,咬牙把人往上擡了擡,迎着夜風繼續往前走。
他背上的人卻面色蒼白,冷漠地睜着眼,盯着近在眼前的那一截形狀清晰的鎖骨。
它随着主人的喘息而微微起伏着,依舊是薄而淡的緋紅,上面蘊出了細細的汗,一滴甚至順着清瘦的弧度滑向了朦胧的衣領遮掩裏。
方臨艱難地移開視線。
這份害怕不止是因為同性戀。
更是因為,這個人是他親媽恨了一輩子的那個人的兒子。
也是以前的自己最厭惡的人。
“唐星北。”
耳邊忽然傳來很低的一聲。
這是方臨第一次叫自己的全名,唐星北感覺有些怪怪的,佯裝平靜道:“幹什麽?”
方臨擡起頭,溫熱的唇角似有似無地蹭過他的脖頸,半晌才開口:“其實我早就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