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施念念走得頭也不回, 快要走出沙灘的時候,她聽到南景暗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就那麽讨厭我嗎?”
他明明給了她那麽多的時間去冷靜情緒, 可每次見面她都像是扛着裝滿子彈的槍,目标精準的朝他發射。
這兩年,她就這麽的不快樂嗎?
施念念步子微頓,背對着他回道:“談不上。”
距離有些遠,耳畔都是海浪的聲音,施念念也不知道南景聽沒聽到,她也不打算重複,徑直走出了沙灘。
讨厭南景嗎?
确實談不上,他們兩年的婚姻是各取所需,一定意義來說,南家的的确确是“拯救”了她,她也心存感激,所以這兩年,即便張琴次次話裏帶刺, 南景和她的相處裏, 多是命令式的揮之即來, 呼之則去, 她也從未表示過半句怨言。
決定離婚前, 她沒跟張琴頂過嘴。
節假日她沒能陪着王芝蓮。
哪怕是妝容完整, 準備好了領獎時的發言稿,也可以因為南景突然回國,而離席不去參加。
她讨厭的,無非是在離婚後的現在,南景依舊用着過往的姿态,對她進行“命令式的召回”。
我不準、我不許、我們複婚吧。
這些字字句句, 不過都和以前一樣,是以他主觀意願出發的下通知般的陳述句。
但若是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帶着尊重的疑問句。
他的言語裏,從來只給了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的空間,并沒有給她搖頭否定的餘地。
這些才是施念念真正讨厭的。
她不知道南景會不會懂,當然她也不期盼他懂。
沉默的回了海邊別墅,節目組的人一如意料中的一聲不吭,施念念十分敬業的查看了手機,沒收到其他流程指示後,她卸了妝,然後洗漱護膚後打算睡覺。
一切都弄妥後,距離她離開海邊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她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施念念只當是節目組來通知她明天的流程或是想要做采訪之類的,于是起身開門。
因為房間裏有攝像頭,加上都是和男嘉賓待在一個屋子裏,來之前她準備的家居服和睡衣都是保守不會走光的款式。
穿着長及小腿的長袖複古宮廷風白色睡裙的施念念打開了門,然而視線裏出現的不是工作人員,是不久前才不歡而散的南景。
畫面有那麽幾秒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兩人四目相對,一動不動。
施念念這回是真的被怔住了,南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在被她扔了戒指,說了那些話以後,一定是一臉薄怒,立刻就坐飛機離開H市了。
怎麽會,現在敲了她的門,而且他已經脫掉了一絲不茍的外套,只穿了件白色的襯衣,衣袖微微卷起,露出一小節結實緊致的小手臂,手裏拿着一個玻璃圓碗。
匪夷所思的造型。
片刻的沉默後,南景将玻璃碗遞給施念念,這次分寸把握的極好,玻璃碗離她有三個拳頭的距離,“你晚上什麽都沒有吃,吃點吧。”
“……”他就是過來送晚飯的?
見她沒有接的意思,他又開口補充道:“脫脂牛奶泡燕麥,不發胖。”
施念念緩緩皺起了眉頭。
這時南景擡眸看向房間牆角的攝像頭,施念念随之投去目光,就看向攝像頭在南景無聲的注視下默默垂下“頭”,然後機身的電源燈閃爍了幾下,暗了下去。
攝像頭關閉了?
資本主義的力量,施念念服氣了,也不出聲,就沉默的看着他。
南景的目光重新回到施念念身上,他俊臉緊繃,就在施念念覺得他下一秒就該發火時,他沉聲發出對他而言陌生的字眼,道:“對不起。”
“……?”
“錯了不該用‘有誤會’帶過,也不該只有好友申請裏的書面表達,應該面對面的,親口說。”
這是上面在肖教授組的局兩人偶遇時,她對他說的話。
他聽進去了。
說不清是太過震驚還是因為南景這好到不像他本人的态度,讓施念念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有些話一旦開了口,似乎就不那麽難以啓齒了,尤其此刻施念念一言不發,似是終于肯好好聽他說話了的樣子。
這對南景來說,不亞于無聲的鼓勵。
南景接着道:“我在海邊待了兩個小時,重新理解了你說的話。”
施念念看他的眼神裏,都是古怪,緩聲重複:“……你去撿戒指了?”
怎麽可能?
怎麽會?
南景沒有回答,而是擡腳邁進去,把施念念一直沒有伸手接的玻璃碗擱置在房間的茶幾上,以及他從襯衣的口袋裏,掏出一枚璀璨的鑽戒。
施念念:“南景,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面前的種種,颠覆了施念念對南景的所有認知。
之前民政局的挽留,偶遇的拉扯,以及今晚海邊的燭光晚餐,施念念都覺得,不過是南景對她這個本該乖巧聽話依戀他的妻子突然超出控制的不甘心。
她無數次的嘲諷調侃他是不是喜歡上了自己,但她從來沒有真的這樣覺得過。
現在卻迷惑了。
南景放下戒指,一臉認真的回道:“是你讓我去撿的。”
施念念:……
明明不是這麽一回事,但又說不出他這個回答哪裏不對勁。
南景接着說出自己在海邊的思考心得,“我知道你要的是平等。”
她離開後,他在海邊站了很久,最開始湧上來的想法,當然是馬上離開H市,從此如她所願的,開啓各自沒有彼此的人生,日後都不再有任何的交集。
強烈的被侮辱的感覺,讓他決定掐滅對她萌生的所有愛意。
可當這種感覺如海浪般褪去後,南景才後知後覺的明白,施念念到底想表達什麽。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此刻他處在她曾經的位置上,才明白了這兩年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一頓海邊的燭光晚餐,一枚鑽戒,分量太輕了。
那麽要放手嗎?
南景問自己。
腦海裏不住地浮現她的采訪視頻,聽她提到的“男朋友”三個字時,心肌梗塞呼吸困難的感覺仍就清晰。
二十九歲了,自小他都目标明确,對看中的東西,從未失手過。
不。
他不放手。
南景:“你把我當普通男嘉賓吧。”
“你要參加節目?”
“嗯。”
“你不怕被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
清楚南家不想跟她有任何的牽扯,她才會在微博和采訪時大大方方的提及“前夫”的字眼,因為她知道,南景不想公開的話,有心人查到也沒任何作用。
剛好她也不想跟南家有關系,皆大歡喜。
“以前沒有公開你,是我不對。”南景對她的問題有自己的理解,“你需要的話,我們公開吧。”
怎麽又變成她需要了?
施念念強忍着翻白眼的沖動,冷聲回道:“謝謝,不需要。”
“哦。”南景好脾氣的回:“知道了。”
“……”
南景要是像以前一樣和她開展自大直男癌式的交談,她有一大堆嘲諷的話怼回去,可他現在這樣,放低姿态,主動和她保持距離,倒讓她生出些無措來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大抵如此。
在思緒越來越混雜之前,施念念覺得還是盡快結束對話的好,“你既然說理解了我的話,我就不重複了,戒指你拿走吧,我不會要。”
“我知道你不會要。”南景話說這樣說,卻也沒有拿走戒指的意思,“撿回來是對你說的,證明我對你的喜歡。”
……這是什麽自相矛盾的邏輯?
施念念在心裏嘆了口氣,語氣很平緩的開口:“南景,到此為止吧,我們不合适,別再浪費時間了。”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合适的兩個人。”
離婚前他覺得兩人合拍,是她在迎合,那麽現在,他也可以遷就她。
“南氏你不用管嗎?有時間來上節目?”
南景回答的直接,“不上節目,你不見我,也不理我。”
施念念挑眉:“可你上節目,不過是目睹我和其他人談戀愛罷了。”
南景遭受熟悉的心肌梗塞。
“還是說,你要利用特權來搗亂?”施念念意有所指的瞟了眼已經停止工作的攝像機,“這可不是平等。”
說到這,施念念腦海裏已經有了結束南景“鬧劇”的方法,她接着道:“你要來參加節目,我有兩個要求。”
“你說。”
“遵守節目的規則和我做出的決定。”等這一期結束,她就淘汰他。
“好。”
“不提我們之間的關系。”像他曾經不公開她一樣。
“……好。”
施念念已經掌握了兩人談話中的主動權,“很晚了,我要休息了,證明完了,你拿上戒指走吧。”
南景長腿邁回了門口,“等我走了,你把戒指扔掉吧,晚安。”
說完,南景就擡腳走了。
施念念愣在原地,看看他下樓的背影,又看看茶幾上的玻璃碗和戒指,腦海裏不住浮現着南景一個人在偌大的海灘上彎腰摸索尋找的樣子,心情一時之間複雜到找不到任何的形容詞。
她以前真的覺得自己很了解南景,現在看來,也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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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施念念醒來的時候,掃了眼茶幾上的玻璃碗和戒指,才确認昨晚發生的不是夢境。
南景真的來了。
摸過手機,上面有節目組發來的通知。
【男嘉賓将向你發起愛的攻勢,早餐後請決定接下來三天分別和男嘉賓們約會的順序哦】
三天?
也就是有一個她不用選擇直接出局?
抱着疑惑施念念洗漱後下樓吃早餐。
到第二層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掃了眼男嘉賓們的卧室,一個個大門緊閉,整棟房子都安靜得很。
男嘉賓們還未入住嗎?
直到下到了一樓,客廳裏坐着三個外形完全不一樣的男人,互不交談,硬生生把客廳變成了冰庫般動人。
聽到腳步聲,三人像是被成功激活的木偶人,默契的擡頭看過來。
這三個人分別是南景、周深和鄧悅。
施念念的第一反應是似乎是差了王宇治,于是随口道:“宇治呢?沒來麽?”
南景面色沉了沉,表情真的很不好看,首先他一起床下樓,就看到客廳裏多了個陌生男人,并且這個人顯然是他的情敵。
情敵還很不将他看在眼裏,目光直直把他打量了遍,一邊倒水一邊說:“你是新來的男嘉賓麽?據我的了解,念念估計還要二十分鐘才會下樓。”
聽聽,他這“念念”叫得多親昵順口?
呵。
南景意味深長的回:“她是習慣比我晚起。”
這是兩年來他們同床的經歷所得,想到這,他的糟糕的心情稍稍舒服了些。
施念念不讓他提兩人的關系,他這不算是提了吧。
情敵果然疑惑皺眉,“習慣?”
這時房門被推開,南景眯眸看着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寸頭小夥走了進來。
情敵真是一個接着一個。
好不容易等到了施念念出現下樓,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可能還在來的路上?”見施念念看見南景也沒任何驚訝的樣子,周深回答完後,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念念,新來的男嘉賓你們是不是認識啊?”
施念念回答的模棱兩可,“昨晚節目組安排了我們一起吃晚飯。”
語罷她看向一直沒開口的鄧悅,輕松轉移了話題,“好久不見,鄧悅,最近有賽車嗎?”
鄧悅點頭,“下午有場比賽,想邀你一起去看。”
施念念莞爾,第一天的錄制約會的人選就這樣決定了,“好呀。”
周深失笑,“我還做了攻略,想邀你去做陶藝和逛美術館,看樣子得往後排咯?”說完看向鄧悅,調侃道:“看不出啊鄧悅,你這是要麽不說話,一說只說到點的話啊,被你搶先了。”
施念念往飯廳的方向走,“沒關系,那我們明天去美術館和陶藝好了。”
“好呀,那我今天再好好做做攻略。”周深随之跟過去。
坐在沙發上的南景,從施念念出現時,目光就一直粘在她的身上,他不言不語的等着她一一過問完情敵,只覺得她應該開口和自己說話時,卻見她在飯廳落座了。
南景:心塞。
終于,施念念朝沙發看過來了,目光卻落在了鄧悅身上,“來吃早餐呀,提前慶祝你下午比賽奪冠。”
聞言,鄧悅略顯羞澀的揚了揚唇,立刻起身走過去了。
她沖一個毛頭小子笑,還把話說得這麽好聽。
南景……酸了。
那麽接下來,總應該跟他說話了吧?
南景不動如山,就等着施念念開口了。
然而開口的人卻是周深,很是友好的開口喚道:“唔,新來的先生,過來吃早餐吧。”
施念念終于看向他,“是啊,吃早餐了。”
敷衍又場面的話,終于讓南景起身了,可她身邊一左一右分別是周深和鄧悅,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南景想,H市雖然是個海邊城市,但空氣質量真的不好,他從昨晚到今天,都覺得呼吸不暢,晚點他要找人聯系下H市環保局的人。
也不知道是因為習慣了這樣的場面,還是因為南景在場,施念念此刻的表現較之第一期的錄制要少了很多尴尬,面上一直是笑盈盈的,少了跳脫的鹿銘,在身邊只有熟悉的周深和寡言的南景、鄧悅的情況下,她完完全全的掌握了談話的內容與節奏。
話題一直繞着鄧悅下午的賽車比賽展開,從賽制到賽前準備等等,聊到自己的專業領域,鄧悅的話明顯多了起來,施念念認真聆聽,十分的認真,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周深也不免有些泛酸,嘆氣道:“念念你和鄧悅這麽聊得來,是因為年齡相仿嗎?”
鄧悅和施念念同年,只比她年長了幾個月而已。
施念念笑着回道:“唔,你不是也就比我長了兩歲麽,三歲才有代溝,放心,我們也是年齡相仿。”
聊到這,周深想把施念念的注意力稍稍從鄧悅身上分散,于是自然的把話題抛給了南景,“這位新來的先生呢?要不要做個自我介紹?”
“……南景。”南景吸了口氣,薄唇張了張,擠出幾個字,“二十九。”
鄧悅訝然出聲:“好巧啊,你跟我小叔同齡。”
南景壓低嗓音,想慣性用自己的氣場來迫人,冷聲回道:“你小叔輩分高。”
南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年紀大過,畢竟在他的社交圈裏,他的年紀要比大部分人小上很多。
施念念努力忍住沒笑出聲來,卻沒忍住補刀的心,悠悠道:“那看來我們這沒有跟你年齡相仿的了,難怪你都不出聲。”
南景:……
呼吸真的越來越不暢了。
H市的空氣質量太差了,連室內的空氣都很差。
吃完早餐後,按照節目組的安排,施念念朝周深、南景揮揮手,便跟鄧悅歡歡喜喜的出門了。
偌大的別墅就只剩下了南景和周深兩個人。
“念念似乎對賽車這個職業很感興趣。”望着施念念漸行漸遠的背影,周深默默出聲感慨,“她情緒高漲,希望明天和我約會時,她也可以這麽開心。”
這一點,南景和周深達成一致。
于是,南景決定暫時放下對周深的敵對,開口問道:“她之前也和他聊得這麽開心?”
她之前錄制的畫面還沒播出來,南景也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麽情況。
原本周深是完全沒有把南景放在“競争對手”這一欄的,畢竟他從出現開始渾身就透着“高冷”,對這個節目以及對施念念都不感興趣的樣子,一直沉默着不開口。
但此刻南景主動詢問施念念和鄧悅的相處情況,讓周深有了一絲警惕的感覺,他看着南景,微笑着問道:“今天節目組給你安排了什麽任務或者你有事情要忙麽?”
“怎麽?”
“南先生,要不要聊聊天?”周深十分“友好”的發出邀約,“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他看起來太不好接近,周深沒有直呼其名。
南景颔首,于是兩人從飯廳又移到了客廳沙發。
他們有着同一個目的,打探消息,并且擊退情敵。
周深率先開口,問道:“不知道南先生是做什麽的?看起來事業繁忙,完全不像是會有時間來參加節目錄制的樣子。”
“嗯。”
南景完全沒有要告知周深自己職業的意思。
周深繼續試探的問道:“那看樣子南先生只是來走個過場?”
“不。”南景直直看他,“你來走過場?”
周深笑着搖頭,“當然不是,我是為了念念來的。”
南景眯眸,問出了今天早上就想問的問題,“你們很熟?”
“認識快四個月了。”
“……”四個月前,他們還沒離婚,他怎麽不知道施念念身邊有這號人存在?
周深補充道:“念念之前在拍一部戲,我們在一個劇組,算是比較熟了。”
言下之意:我和念念是有一定感情基礎的,和你們這些因為來參加節目才認識的人不一樣。
南景接着問:“你是演員?”男主角?和她拍過對手戲?
“不是,我是副導演。”順着這個話題,周深公開表達對施念念的好感,“念念是個非常專業且出色的演員,性格也很好,讓人很難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餘光裏,南景可以瞥見院子裏郁郁蔥蔥的植物,綠色發光發亮,格外的紮眼。
他極力的克制和隐忍,才用淡然的口吻道:“劇組裏的人都跟你的想法一樣吧。”
言下之意:你對她而言也沒什麽特別的,劇組有那麽多個工作人員。
周深也不惱,依舊帶笑,想到什麽似的,道:“我有一張念念的獨家照片,你想不想看?”
“宣傳照?”
“不,她私下的照片,沒公開過的。”說着周深從口袋裏拿出了自己的錢包,打開遞到南景眼前,道:“念念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你看,是不是讓人挪不開眼睛?”
南景垂眸,視線裏是一張拍立得的相紙,相紙上施念念抱着一只考拉,笑得比窗外的陽光還要明媚。
南景緩聲問着,“你偷拍的?”
周深搖頭。
“哪來的?”
“算是她送給我的吧。”這個回答也沒撒謊。
南景覺得窗外的植物真的好綠,亮堂的顏色,都照進了他的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 南景:紮心。
最近收藏都不漲,想改個文名試試看,寶寶們覺得《念念》這個名字好不好哇~感謝在2020-02-14 21:06:35~2020-02-15 23:12: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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