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一定不會讓他們為難你的
女老師和錢佩雲之前被那兩個孩子一個氣一個吓,好不容易來了夏元慶這麽個斯文有禮的人,慢慢找回了理智之後女老師就開始數落起來,“你是他們家長正好,季時珹同學無故毆打同級學生孟維,這是孟維的媽媽,孟維剛剛做了手術,牙齒被打掉了一顆,胃部的傷比較嚴重,需要住院一段時間觀察,你說說這個事情該怎麽解決吧。”
其實剛才在電話裏夏嵩月就已經将事情大致跟夏元慶說了一遍,尤其是對于季時珹動手打人的起因,雖然還沒有實質的證據證明季時珹是無辜的,但是同樣也沒有證據證明他是故意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最好就是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于是夏元慶便道:“這樣吧,還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孩子為什麽動手打人,打的為什麽偏偏是她兒子,總得有個原因,我這邊建議是分別找兩個孩子了解一下情況,如果真的是我家孩子的錯,那麽這個責任我們肯定會負,但是你也不能在毫無證據的支持下,由着那個同學一張嘴就直接判了我家孩子死刑,老師,你說對不對?”
夏元慶的模樣本來就長得十分好,尤其是那種看似溫和實則強勢的氣勢,加上流利的口才和毫無漏洞的邏輯,很快就把那女老師說服了,尤其是夏元慶本身還是T城很出名的投資銀行家,有能力不好糊弄,這在很大程度上給那女老師施加了壓力,于是那個女老師只能點了點頭,轉頭去安撫比較好糊弄的錢佩雲,“孟太太,你看這事情,不如就按照夏先生說的那樣,先找兩個孩子了解一下情況怎麽樣?”
錢佩雲看了看面容冰冷的季時珹,似乎還有些心有餘悸,于是便含糊地應了一聲,也沒說好還是不好,白眼一翻就和女老師一起走了。
季時珹吊完了點滴之後,夏元慶開車将兩人帶回了家,然後自己就出門去買菜去了。夏嵩月将季時珹帶回了房間,讓他坐在屋裏的小沙發上,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反着椅背跟他面對面坐了下來,窗外的夕陽還沒有沉下去,大半火紅色的光線灑落在飄窗上,淺淺的光影襯托得季時珹側臉的輪廓越發的單薄和陰冷。
夏嵩月白皙的手指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問他,“季時珹,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漆黑幽深的眼眸像是漸漸找回了溫度,季時珹的目光從夏嵩月的手指緩緩移到了他的臉上,薄唇微微動了動,他問,“你信我嗎?”
“當然啊。”夏嵩月一秒都沒有猶豫。
季時珹點了下頭,修長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掩住了那雙漆黑的眼眸,也掩去了他眼底的情緒,他道:“午休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耳機留在了宿舍,然後我就知道是孟維拿了我的耳機,我去他的班級找他,他矢口否認,所以我就打了他。”
夏嵩月在心裏嘆了口氣,如果他是法官的話,可能就不會對季時珹網開一面了,因為他說得實在是太板板正正,也不會挑對自己有利的點,乍一聽讓人覺得,為了一副耳機就毆打同學,還差點兒打到人胃出血,實在是太過于沖動和暴力了,不過孟維是什麽樣子的人,從他媽的言行舉止就可以略知一二了,争執的時候肯定是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戳到了季時珹的發怒點,想到季時珹寧願被退學處分也不願意聯系家長,看來就是跟他的家庭有關系了,這也是夏嵩月當時打電話給夏元慶的時候千叮萬囑讓他想辦法不要讓那個老師揪着請家長這一點來為難季時珹。
短暫的思考之後,夏嵩月道:“季時珹,你這兩天先不要回宿舍了,你要是不介意,就在我家住好嗎?我去幫你找證據,證明你沒有平白無故打人,是那個孟維手腳不幹淨拿了你的東西,”白皙溫暖的長指輕輕握住了季時珹清瘦冰冷的手腕,他像是在向季時珹鄭重地許諾着什麽,“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他們為難你的。”
夏嵩月的眉目很精致,細看之下就像是一筆一筆畫出來的,漂亮得有些過分,所以有時候會讓人感覺很文弱,需要被保護,但是他的掌心是溫暖的有力的,清澈得像是溪水一樣的眼眸永遠都是熠熠發亮的,好像什麽灰暗的東西都落不進他的眼眸裏,季時珹被他那樣專注地注視着,心裏忽然生出了幾分莫名的煩躁,可是那些煩躁不是沖着夏嵩月去的,到底由何而生落于何處,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長久的沉默之後,季時珹別開了眼,從喉嚨裏低低地發出了一聲“嗯”。
晚飯是劉阿姨做的,夏元慶本來想親自動手,但是他的廚藝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之餘偏偏他還自我感覺良好,劉阿姨免得他浪費了一桌菜還讓客人吃不飽,索性趕了他出廚房。
三葷一素外加一小鍋炖湯,夏嵩月跟季時珹坐在一邊,夏元慶坐在對面,劉阿姨因為要趕着回家給孫子做飯就沒有一起吃。
晚飯期間,季時珹十分安靜地吃飯,夏嵩月給他夾什麽菜他就吃什麽,一句話也沒有說,臉上的情緒也不多,看着像個面癱一樣。事實上,夏元慶從趕到醫院接他們回來到現在一起吃飯,都沒有聽季時珹說過一句話,大多數的長輩都比較喜歡嘴甜的小輩,比如周睦陽那樣的,進門喊叔叔好,飯前叫人吃飯,進出都會打招呼,夏元慶也是頭一回遇到這麽沉默寡言的孩子,但是他心裏面不僅不反感,反而對季時珹格外喜歡,細節是最能看人品的,在醫院裏面對那個女老師和錢佩雲不堪入耳的指責,這個孩子也是這麽沉默以對,夏元慶覺得自己要是再年輕個二十來歲,肯定也會跟夏嵩月一樣不管不顧地噴回去,這孩子的沉默只是他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反而讓他覺得有些心疼。
飯吃到一半,夏元慶才想起了正事,“嵩月,你同學的事情你想怎麽辦?”
夏嵩月筷子一頓,嘴巴裏的半個丸子将他的右臉頰鼓起一個小小的包,他一邊慢慢嚼着,一邊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覺得還是得從耳機入手,先找到孟維拿了季時珹耳機的證據,這樣就可以推翻他們污蔑季時珹無故傷人的罪名,然後嘛,再看看有沒有證明孟維不是弱小受害者的證據,我聽周睦陽說,孟維是個靠關系進來的,他媽媽,應該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吧。”
夏嵩月畢竟不是大人,想法沒有那麽周全,但是他心裏也有數,季時珹确實是打了人,最好的結局當然就是孟維媽媽接受賠醫藥費和解,學校那邊也不處分,只不過他不想要季時珹出面道歉,他不要他受那樣的委屈,不值當。
夏嵩月從小就特別注重對孩子的培養和教育,也不是那種喜歡為孩子安排好一切事情并且嚴格要求孩子必須按照他希望的那樣去成長的怪獸家長,所以他在夏嵩月很小的時候,就會詢問他的意見,小到一件衣服大到想選什麽學校讀書,他都很尊重他的想法,因此他聽了夏嵩月的打算之後,覺得他這樣的做法尚算妥當,便道:“那就依你的想法去解決,爸爸會全力支持你,但是你記得,尊師重道,和諧友愛。”
說罷,他便轉頭去看季時珹,“小珹,我這樣叫你可以嗎?”
季時珹握着筷子的手指倏地一緊,他垂下了修長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冷色,指尖攥得微微泛白,仿佛是在竭力忍耐着什麽,片刻的沉默之後,他淡淡地道:“随便您。”
得了允許之後,夏元慶臉上揚起了笑意,“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在家裏住下吧,客房我回頭叫阿姨幫你收拾出來,今晚先委屈你跟嵩月擠一擠可以嗎?”
“嗯。”季時珹低低應了一聲,低着頭一副随你安排的樣子,但是牙關咬緊的動作卻讓他下颚線條看起來格外清晰緊繃,夏嵩月以為他是怕生不習慣,便安慰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沒事,我的床很大,我睡覺也很老實,不擠人的。”
入夜下起了小雨,窗外灰蒙蒙的,青石巷子上昏暗的路燈透着微弱的光,偶爾有人或者有車經過,就會引得牆院上的野貓叫喚兩聲。
夏嵩月坐在飄窗上,随手拿了一本偵探小說看着,剛剛翻到第三頁,浴室裏的門就開了,季時珹穿着他新翻出來的灰色棉質居家服,黑發如墨,眉眼漆黑,極為俊美的白皙面容因為剛剛洗了澡,水霧未散,臉部的線條一下子柔和了許多,他的個子比較高,夏嵩月那一套過三年再穿的居家服在他身上倒是意外地适合,季時珹無疑是好看的,落到誰的眼裏都是好看的那種。
夏嵩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将手裏的書放下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季時珹已經停在了他跟前,雪白的毛巾挂在脖子上,發梢還微微滴着水,垂着頭問他,“有剪刀嗎?”
“有的,”夏嵩月說着起身赤腳下地走到了床邊,拉開臺燈底下那個矮櫃子最上面的一層抽屜,“你要用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