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沽酒老窖(十五)
一路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四月初一的時候,陸小鳳一行人就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陸小鳳就叫停了。
閉着眼睛不肯走,只說累了,要好好歇歇睡覺。
柳輕輕冷眼看着他道:“我們騎馬,你坐馬車,我們走我們的,你睡你的,有礙嗎?”
陸小鳳道:“你睡的着你睡,反正我是要去住客棧。”
他現在面子大的很,毀了人家一份周密的寶圖,全天下知道那黃金白銀在哪裏的,恐怕就只有陸小鳳,和那個制圖的人了。
柳輕輕深知陸小鳳的性子,很會撒潑耍無賴,而且一旦拗起來,別說十頭牛,一百個姑娘也拉不回來,要不怎麽說他多情又薄情呢。只能吩咐下去投宿。
陸小鳳得意了,不滿足的提要求:“要住就住最好的,最大的。”
柳輕輕便讓人去找最好的最大的客棧去了,回身冷笑:“怪不得都說陸小鳳揮金如土。”
“有錢不花留着幹什麽,擦屁股麽?”陸小鳳笑眯眯的去問一邊的撷花,“你喜歡不喜歡銀子,金子,銀票?”
撷花眼波一轉,嬌笑道:“柳大人有多喜歡,小女子就有多喜歡。”
陸小鳳一拍大腿:“對嘛。清高的人都說黃金如糞土,可這世人哪個人不是要拿糞土喂自己呢?柳大人不也是急吼吼去要去抱着大糞睡大覺?”
撷花忍不住的掩口笑:“抱着大糞睡大覺,為什麽不直接去茅坑?”
陸小鳳故作神秘道:“因為茅坑裏的糞顏色不純正。”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哈哈大笑,自得其樂,把個柳輕輕挖苦的一張白面氣成青黑色,偏偏陸小鳳還伸出他那天下無雙的兩根手指,笑道:“額間畫個月牙兒就是包青天啦。”
柳輕輕大怒道:“明天你再耍花樣,我就先殺了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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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花眨眨眼,往陸小鳳懷裏一依:“哎喲我好怕。”
陸小鳳拍拍她,安慰道:“不憐香惜玉的男人都有毛病。”
柳輕輕只恨不得直接拿把劍捅死他,氣的兩只耳朵都冒煙,一摔簾子就走。眼不見,心不煩,等大事一了,他一定要活埋了陸小鳳!
最好的客棧,最好的房間,最好的小二。
小二哪裏會有最好?
總不能說他面若潘安動似拂柳,去拿女兒家的評語來論斷吧。
自然不會。
因為他夠安靜。
他可以安靜的呆在那裏,客人有什麽指令,就做什麽事情。不會自作主張的大肆介紹什麽八稈兒酒炸骨碌菜。安靜的總是受人喜歡的。因為識趣。
陸小鳳身上還中着千面夫人獨制的毒藥,足以讓一只活蹦亂跳的小鳳凰變成一只奄奄一息的死雞。所以柳輕輕能很放心的坐在那裏喝酒。
他也不怕有人來劫走陸小鳳,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帶了陸小鳳來這裏。這一路遮頭蓋面,花滿樓此刻還在泸州,那麽又有誰能想到原本應該在泸州的陸小鳳此刻居然會在京城呢。
一把斷腸藥,一柄刮骨刀。
他們先前設下的迷魂陣此刻還在奏效。
陸小鳳又幫了他們大忙。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追着司空摘星跑,既沒人關心陸小鳳,也沒有人關心死了的柳輕輕。
柳輕輕自覺很滿意。
山西四怪是大老粗,柳輕輕并不待見他們,奈何利益與共,他只尋思着,等找到了那批錢財,就想個法子解決掉山西四怪,再處理了陸小鳳,實在不行,這四個大老粗還能當個替罪羊。總有他安身脫出的辦法。
就在這個時候,柳輕輕聽到了一個消息。
隔壁桌子的人說的。
“聽說西門吹雪出莊了。”
西門吹雪一年不會出三次莊。
因為他一年殺的人不會超過三個。
西門吹雪這個人很奇怪,他只殺想殺的人,他想殺的人又不一定是人人都想殺的人。他想殺的人,就算你不求他,他也會去動手。他不想殺的人,就算是你求死他,他也不會動手。哪怕那個人有多天怒人怨十惡不赦。
而且他出手,有一個特點,他殺的是,是為了朋友殺的。雖然他本身沒什麽朋友,而他所謂的為了朋友而殺的人,那個朋友也許也不認識他。
但是他此刻出莊了,能讓他出莊的人,會是誰呢?
柳輕輕想到了陸小鳳。
陸小鳳是西門吹雪僅有的朋友。
他是不是為陸小鳳而來?
又是就在這個時候。
原本沸騰吵鬧如一鍋粥的客棧突然安靜下來了。
柳輕輕下意識的望過去。
只見門口進來了一個人。
一個白衣勝雪的人。他的衣服纖塵不染,他的面色蒼白如雪,他的眉目漆黑如墨。
他的身上似乎還帶着沐浴完的清香,又有着梅香。
原本是該淡雅的味道,聞到的人卻連臉都要發白了。
他的手裏空無一物。
他沒有劍。
他不帶劍。
手中無劍,心中卻有劍,這是他如今的境界。自從葉孤城身死,就再也沒有值得他拔劍的人了。除了陸小鳳。因為西門吹雪很想知道,是他的劍快,還是陸小鳳的手快。
當然,陸小鳳很不想知道。他寧願一輩子也不知道。
西門吹雪淡淡的朝屋內掃了一圈,屋內靜的似乎都要凍成了冰渣子。他掃過柳輕輕一角時,柳輕輕覺得心髒一痛,就像是冰冷的劍氣往裏戳了一下的那種痛。
西門吹雪開口了,冷冷的道:“誰是林方成。”
死一般的沉寂。
柳輕輕也沒有動,他維持着端着酒杯的動作,眼睛餘光瞟到東南角一個人的腿在哆嗦,碰到了桌子,發出喀喀喀的聲音,很微弱,平常應該是連聽也聽不到的。但是此刻實在太靜,所以不止西門吹雪,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過去。
西門吹雪道:“你是林方成。”
他用了肯定的語氣。
林方成外號袖手劍,是一個不過三十歲的男人。他早已兩股戰戰,很少有人在西門吹雪面前不會兩股戰戰。他心中實在是很絕望,沒有人喜歡被西門吹雪叫到名字。那意味着被下了死亡通碟。但被西門吹雪寫在名單上的人也很憤怒。
他們不明白明明和西門吹雪無關,為什麽西門吹雪要找上他們。
但是憤怒無用。
林方成道:“是。”
西門吹雪又問:“你強.奸了兄弟的老婆。”
他又用了陳述的語氣。
客棧裏更靜了。
林方成羞憤欲死,做是一回事,被人當衆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面紅耳赤之餘他惡向兩邊生,心想與其被動不如奮手一博。匡當一聲掀了桌子就躍了出去,一排袖裏劍寒光點點,大怒道:“你老婆不還是被陸小鳳睡過嗎?你為什麽不去找他!”
西門吹雪只說了三個字。
“他沒有。”
然後林方成就覺得胸口一痛,低頭一看,胸口插了一把他自己的袖珍劍。他喉頭咯咯作響,終于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林方成砰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依然無人作聲。
西門吹雪就像是來時一樣的走了,臨走前,在掌櫃臺上放了一錠銀子。
“賠你的桌子。”
老板哪敢收,忙要還回去,西門吹雪眼神朝他一瞟,老板就再也不敢還了。
柳輕輕保持着那個姿勢,直到西門吹雪出了客棧。
早有人把林方成的屍體拖了下去。
客棧裏慢慢恢複了之前的喧鬧,柳輕輕呼出一口氣,才發現一只手早已僵住了。
西門吹雪殺人有多厲害,他知道,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
西門吹雪似乎是站在那裏,連動也沒有動過,林方成卻已經死了。手裏沒有了劍,身邊的任何一樣東西卻都可以成為劍。敵人的劍也是劍。這是多麽可怕的存在。
林方成胸口中劍的時候,他也覺得心髒一緊。
可如今,西門吹雪這個危險的人,應該可以排除了吧。
危機一過,柳輕輕更加無心在這裏長呆下去,只想早走早了事。
一腳踹開陸小鳳的房門。
對方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軟椅中,撷花正在給他喂水果,小二端着酒站在一邊,似乎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
這樣子的人,真的是小二嗎?
柳輕輕喝道:“我們馬上啓程。”
陸小鳳道:“你确定要走?”
柳輕輕說:“陰山遠在京城外,你以為翻山躍嶺是好玩的嗎?”
陸小鳳嘿嘿一笑:“去陰山幹什麽?我要去東郊。”
東郊,豈非就是他們今天過來時經過的地方。
柳輕輕又驚又疑:“難道你想反悔?莫要忘了……”
“哎,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親王不急寵臣急啊。”陸小鳳嘆了一口氣,又美滋滋的吃了一片水果,含糊不清道,“我當然不會拿自己小命開玩笑。東西在東郊,自然要去東郊了。”
柳輕輕霍的站起身來,帶翻了一張椅子。
陸小鳳朝他微微一笑:“我什麽時候說過,那東西是在陰山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快完了。
接下來是‘花家六童’卷哦。
來按爪吧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