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家六童(四)

月色依舊很迷人,這是一個安靜的夜晚。連狗都安安靜靜的躺在院子裏,并不冒冒然發出吠然之聲。沒有亂叫的狗總是叫人不讨厭的。

房頂上掠過兩個人的身影,刷的一下就過去了,出來起夜的林家老二喝多了,歪歪扭扭的走到了大樹邊,解了褲子開始睜着眼睛打瞌睡。

呼的一道風刮過,驚的他身上一涼,稍微清醒了些,嘴裏罵罵咧咧。不妨間又是一道白影閃過,林家老二手一抖,吓得一泡尿全撒在了褲腳上。

對于老百姓而言,武功高強如陸小鳳之輩的人,恐怕也就只能用城主的‘天外飛仙’來形容。至于卿本佳人,佳人已遠去,徒留天仙夢。

百花樓走了一個人,并沒有冷清多少。

花香依舊,裏面的人也愉快依舊。

花滿樓面色愉悅的親手又去拿了酒,輕輕擱在桌子上。

花拂檻此時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他就是陸小鳳?”

花滿樓也答了一句奇怪的話:“他就是陸小鳳。”

花拂檻同陸小鳳喝了一整壺的酒,聊了一整壺酒的話,怎麽會現在才問起這個問題。真是奇怪。而同陸小鳳一向是至交到脫了衣裳都能聞出誰的味的花滿樓居然也面不改色的回答了這個問題,當真是更奇怪。

然而無論奇怪與否,他二人一個問一個答,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花拂檻慢悠悠的踱着步回來,說:“雖說那陸小鳳确實是古靈精怪,但似乎不如你講的如此大方,倒有些小女兒的扭怩之态。”

花滿樓道:“他今日确實有些收斂。或許是不曾見過你。厚臉皮如陸小鳳也有今日。”他說着,話題一轉,說道,“可是六哥,你席間卻好像對他有針對之意?”

花拂檻施施然坐下來,卷起袖子,親自給花滿樓布菜,說:“久聞其名不見其人,七童家書之間對此人贊不絕口,哥哥們自然也對七童的至交有所留心。如今我恰巧來了百花樓,又恰巧遇到了陸小鳳,當然要你來我往試探一下。好回去和哥哥們禀報,說我們七童究竟交上了一個什麽樣的朋友。”

花滿樓啞然失笑:“這種小事都要禀報?”

花拂檻正色道:“我們七弟的事情,哪裏算是小事。從來是很放在心上的。你雖然不在家,卻總有人提過你的名字。五哥找大哥下棋的時候,總會說七弟如何如何。二哥泡起茶來,也總懷念你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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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的關懷,是世界上讓人溫暖人心的事情之一。但要冠上一個最字。

其次便是朋友的情誼。

再者就有愛情的美好。

花滿樓微微笑着,神情間俱是滿足,點頭道:“也是該回家看看了。”

花拂檻按上他的手背,笑說:“不止如此。或許還得帶上小鳳凰。”

花滿樓驚訝了一下。

卻是六童笑着說:“多年至交,豈非要過府一敘?”

八仙桌上好菜齊全,一壺酒空,一壺酒滿,杯中酒是主人還沒來得及喝掉的。酒還在,喝酒的人卻已經在房屋牆院間卻當過街耗子,吱吱亂躲了。因為他後面跟着的是西門吹雪這只無往不利的大貓。要換了司空摘星在,恐怕得說,不應該是吱吱,而是叽叽。因為陸小鳳不是陸小鼠,而是陸小雞。

此刻陸小鳳心中懊悔,早知司空摘星如此靠不住,他就該和他去賭別的。天知道古板木讷如西門吹雪居然也學得狡詐起來,只為了和他比試,不去抓那罪魁禍首,卻硬找了理由尋上門來。下次見到那司空猴精,要不耍的他脫褲子溜圈,他就不是陸小鳳。

如此想着的陸小鳳卻不思量思量自己的所作所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君子變得不像君子,木頭也會開玩笑,豈非都是他陸小鳳潛移默化的功勞,當真是只能送出三個字來。自找的。

自找也好,不自找也罷。他此刻只能用盡生平最好輕功,躲開西門吹雪。

前方就是一間客棧。陸小鳳霍的一聲蹿了進去。

花拂檻看了看天色,說:“我得回去了。”

花滿樓側過臉:“六哥今日是一個人來的麽?”

六童笑道:“如果是一大幫子人來,百花樓豈非只能打地鋪了。”

花滿樓忍俊不禁:“倘若都是如六哥一般身材,那睡十個八個人,還是綽綽有餘。”

花拂檻哦了一聲,便上前攜了花滿樓的手:“七童要和六哥秉燭夜話?”

他的面色柔和而安靜,跳動的燈火給他打上了一層朦胧的光彩,俊美非凡人。

花滿樓看不到,他也看不到自己溫潤如玉的模樣,只笑着反握住花拂檻的手:“省下一間房來,何樂而不為。”

花拂檻勾起嘴角,愉快的拉着花滿樓朝下走去,道:“好七弟。都說見色忘友。我還以為你只願意同好友同眠,卻不願和兄弟親近了。今日我且在這裏住下,明日你和我一起去下塌的客棧。等我辦完事,正好一起回家。呆會先修書一封送回家去,好叫父親大哥他們心中有個準備。這一定是一樁令人開心的事情。”

兄弟相親,回家團聚,這自然是一樁令人開心的事。花滿樓無疑比平時更來的愉快。他問道:“六哥來辦什麽事。”

六童道:“我來見一個老板,談一樁買賣。”

花滿樓好奇道:“哦?什麽樣的老板。”

花六童聞言一笑:“一個你和陸小鳳都認識的老板。明日再帶你去見。”

說完,他就不再說了。只留下花滿樓一個人在那裏猜測起來。

花滿樓和陸小鳳都認識的老板豈非有好多個?六童要找的,究竟是哪一個呢。

車輪軋過青石板,轱辘轱辘一路向前。堅硬的青石板沒有被壓塌,只留下了兩道淺淺的土痕,很快就在後面人的行走之中給磨滅了行跡。

鎮南镖局的徐總镖頭押着幾車的貨物。帶着門下弟子前來投宿天翔客棧。掌櫃的點頭哈腰給他們安排了最好的住宿,獨立的小院,摸着一大包的銀子笑得合不攏嘴。

徐方蓮安排了輪班守夜的人,鄭重的囑咐好了各自該做的工作。

這是一趟普通的走镖。裏頭裝的也不是什麽名貴的金銀珠寶。主顧是一個大老板,有事先行,他要帶的東西就教給了鎮南镖局以着保镖的方式送了過來。

對于身經百戰的徐方蓮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很難的工作。輕易就可完成。

只消明天一送,他就可以帶着弟兄們回鎮南局裏頭休息一陣子了。

夜深露重。樹影婆娑。

值班的人稍稍放松了一下站姿,揉着迷蒙的雙眼,時不時的盯一下箱內的貨物。

客棧裏不遠處的天字一號房此刻門戶大開,屋裏一片狼籍,被褥枕頭被劍戳的破破爛爛,箱子随意被人翻倒在地上,什麽值錢的東西大概都已經被搜完。

其他房裏的客人睡得神魂不知,呼嚕打的震天響。

一樓的小二頭一點一點在打瞌睡,掌櫃的趴在桌子上,臉上印了好大一團墨漬全無所覺。

大敞着的房間門像是在黑暗中張開嘴的巨獸,無聲的嘲笑着世人。

一陣風吹過,揚起的塵土迷了人的眼睛,守夜的镖局小徒揉了一下眼。

此後的夜,大約又平靜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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