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09他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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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冉遺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見過此刻這般詭異的景象。以至于,他剛才被驚得整個人都僵住了,要不是萬事通游泳發出的動靜足夠大喚回了他的神志,恐怕他此刻已經陷入這巨大的黑影中,被吞噬得渣都不剩。
說來真的很奇怪,海面上明明沒有任何巨大的移動物體,天上也沒有移動的雲塊,這黑影卻依舊如一道垂直于海平面的屏幕般,目的極其明确地追着張冉遺和萬事通移動着。并且,在眼看就要追上兩人時,巨大的黑影開始向內卷屈,它的形狀也因此發生着變化。
這一刻,張冉遺和萬事通只顧逃命,他們也只發覺了頭頂的月光被巨大的影子遮住了,根本無暇分心去看那影子變成了什麽樣子,但是一路追蹤張冉遺至此的鴻家人卻因站在海崖上方,可以說正處于絕佳的觀‘影’位置,所以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那比海崖還要高出一大截的暗影屏障就在他們眼前,一點點卷曲,一點點變形,從一塊詭異漂流的屏幕慢慢變形出了人的頭、肩、上肢、軀幹……
它竟然就那麽毫無征兆地由一塊豎屏,變為了一個影子巨人。
一個目測幾百米高的巨人。
它的臉上明明沒有五官,卻在聽到海崖上方鴻家人小聲交談時,準确無誤地向那裏揮了一拳。
那一拳的威力有多強呢?就看半個懸崖轟隆一聲掉了下去也知道,這‘家夥’絕對是個極度危險的存在。
槍聲響起,穿透了影子——無效。
沒人敢戀戰。
所有保镖都意識到,眼前的怪物不是他們用常理能夠理解的,也不是他們用常規辦法能夠制服的。
“快撤!”
巨大的實力差距前,保镖隊長當機立斷,帶人匆忙往回跑。
而此時的海崖之下,剛才被影子巨人打掉的半邊懸崖直直墜落,掀起的海浪直接掀翻了原本停在不遠處的快艇,巨大的海浪直接将那艘中型快艇拍進了海裏。
浪潮湧動,巨大的推力如彈射的水彈撞到張冉遺和萬事通的後背上,一時間令他們毫無招架之力,只能被迫承受海水的沖擊,向着前方的一個山洞撲騰而去。而在他們身後,海浪起起伏伏,不斷拍打山海連接處的岩石發出漫天震響,月光也在高山的遮擋下,斷在此處——
但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巨大的影子人也斷在此處。
它就像是一步走進了山石,随着月光被阻,消失在了天地間。
與此同時,海浪起起伏伏的洞口外,一人雙手交疊在腹部,平躺在海浪上,像是被海浪恭順地托着的‘貢品’那般,飄飄搖搖地蕩進了洞裏。
浪擊漸漸平息。
緊緊抱住洞內筍狀岩石的張冉遺眼睜睜看着洞口處漂進來一個人。為了确定那人是死是活,他伸手拉住了那人的胳膊,那一剎那,整個山洞裏的海水非常明顯地晃了一下,就像是等這一刻等了許久,竟透着一股子詭異的雀躍。
可對張冉遺來說,他不但沒覺出有什麽值得高興,反而感動脖子上的白玉鎖越來越沉,好像有一座山在不知不覺間悄無聲息地鑽進了白玉鎖,令這把鎖挂在脖子上就像要将脖子墜折。
“什麽玩意?!”
張冉遺一手抓着漂流‘人’,一手環過錐形石抓住脖子上的白玉鎖。這一刻,他心口沉悶,像壓了一座大山,眼看就要喘不過氣,突然從對面發出一陣水響——
有人破水而出,正是萬事通。
“救我!”
張冉遺不假思索連忙呼救。
萬事通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便一把扯過他手裏漂浮的人,本想把這人推到一旁他好過去救張冉遺,卻不想那一把竟然沒扯動。
萬事通立刻意識到結症所在,立刻對張冉遺說:“想活命就趕緊松手。這‘東西’邪門!”
張冉遺忙松開扯着漂浮人的手,意外的是,這次漂浮人竟然很配合,張冉遺松手,它并沒有強留。
這一下,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的。張冉遺脖子上的重壓突然就消失了,就好像剛才的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所有的感受也不過是張冉遺的錯覺罷了。
心有餘悸。
死裏逃生。
張冉遺喘着粗氣問萬事通:“剛剛那是個什麽東西?活得還是死得?”
“你等下。”
萬事通的聲音裏也透着一股子劫後餘生的疲倦。他也不知搗鼓了什麽,片刻後一道冷光在這漆黑又逼仄的山洞裏亮起。
然而還沒等萬事通回答張冉遺的問題,張冉遺就率先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戒備地問道:“你不是萬事通?你是誰?”
要知道張冉遺可是過目不忘,他覺得眼前這張臉眼熟,那麽之前他肯定是見過這人。只是,他那時應該沒有太在意這個年輕人,以至于此時此刻他無法确定是在哪裏遇到過這個人。
眼前的年輕人撸了把臉上的水,道:“沒想到今天的海浪能掀掉我臉上一層皮。還讓你看到了這模樣——”
“你什麽意思?”張冉遺戒備道:“難道你現在這模樣不能見人?”
——難道是新聞裏播報的通緝犯?
張冉遺心裏再度咯噔,他總覺得這次去天山島,簡直倒黴透了。他邊說邊随着海浪往後湧動,卻不想,萬事通立刻阻止:“別動。前面有東西。”
張冉遺将信将疑,萬事通也沒再過多解釋,只擡手将漂遠了一點的那個人給拉了回來。待看清這人的臉後,他和張冉遺不約而同發出了一聲驚嘆——
“是他!”
“鴻蓮?”
此刻冷光照在鴻蓮的臉上,能清晰地看到他那滿臉穿插在青色血管間的黑色紋路尚未退盡。他整個人蒼白而冰冷,若非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就他此刻這副樣子,早被人當成屍體處理掉了。
“還活着。”
萬事通收回探查鴻蓮鼻息的手,望向張冉遺,說:“你也看到他臉上這些紋路了吧?黑紋退得很快,我懷疑剛才那番驚天動地的‘壯舉’可能和這些黑紋有關。這小子身上有秘密,我得帶他走。你呢?什麽打算?”
張冉遺卻問:“你準備把他帶到哪裏去?還有,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就是萬事通。當然,如果你想叫我萬哥我也不介意。”萬事通的語調輕松下來,似乎是對某件事胸有成竹。但這番表現落在張冉遺眼裏,卻令他更加不安。
因此張冉遺的态度很堅決:“你今天不說明白,我不可能跟你走。當然,你也別想把鴻蓮帶走。”
“唉,”萬事通嘆息道:“果然讓仙爺說中,你不是随便就能糊弄的人。”
“仙爺?”張冉遺皺眉:“帝都古玩城的那位老爺子?”
“是啊。”萬事通這會兒反而直認不諱,說:“你們既然見過,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我跟了仙爺很多年,還從沒見他誇過誰,你是第一個。”
張冉遺:“……”
他蹙眉盯着萬事通,仔細觀察他的微表情,企圖從中找出蛛絲馬跡的破綻,但是,或許是山洞裏光線太暗的原因,張冉遺并沒有從萬事通的臉上看出什麽。反倒是那天在古玩城的遭遇越來越清晰。
對于仙爺這個人,張冉遺不得不承認,對方給他留下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也因此,張冉遺不再糾結萬事通的身份,算是默認了他是仙爺的跟班。
那麽問題又來了:“既然你是仙爺的人,怎麽會假扮成萬事通,窩在那破船上騙人?”
“我可不是故意騙人,”萬事通哭笑,又故作輕松地道:“但我現在不能說。對了,你不是要去天山島嗎?等你到了就會明白了。”
張冉遺将信将疑。心裏難免又是一番盤算。
他其實是有點擔心鴻蓮落在這個萬事通的手裏,最終沒有好下場。
雖然這個萬事通說自己是的仙爺的人,但口說無憑,萬一不是,自己被騙是小事,昏迷的鴻蓮落到這種來路不明的人手裏,那可就真成了生死未蔔。
張冉遺盡管也不是很待見鴻蓮,可見死不救這種事,他還真幹不出來。
所以,與其就這麽放他們走,反倒不如把兩人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果這個萬事通真要幹出什麽殺人越貨的事,張冉遺只少有松溪拳法傍身,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只少也要保鴻蓮一條活路。
于是,張冉遺略一思索,便道:“我之前雇你去天山島,你可是答應了,現在我依然要去天山島,你不會毀約吧?”
萬事通微微一愣,像是沒想到張冉遺會這樣說,笑道:“只要價錢合适,我當然不會毀約。”
張冉遺道:“沒問題,就按鴻家給你開的價五萬,不過,剛才你也看到了,快艇被拍進海裏了。你得負責再弄艘船。還有,我碰不了鴻蓮,之後的路上就勞煩你背着他了。”
“十萬。”
“就五萬。”
“不行。”
“那我給鴻蓮他媽打電話了?”
“行行行,五萬就五萬吧!”
兩人正吵鬧間,鴻蓮突然動了——
他的一只手平貼着水面滑過頭頂,貼在耳側,指向了山洞的深處。
張冉遺和萬事通齊齊閉嘴。
兩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地神情。
那是因為,鴻蓮雖然做出了一個擡手指路的動作,但他并不清醒,他依舊昏迷着,甚至臉上的黑色紋路消退後,整個人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更像是一具在海水中浸泡多時的屍體——
可他現在卻毫無征兆地擡起了手,指向了這個洞穴的深處。甚至,在張冉遺和萬事通目瞪口呆之際,鴻蓮順着水波的蕩紋,一晃一晃地向前漂了出去。而一直拉着他的萬事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松得手。
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同尋常的詭異。
“跟上。”
張冉遺率先游了出去。
萬事通這才甩甩頭,連忙也跟了上去。
在前面漂浮的鴻蓮就像是感應到這兩人的動作似得,突然加速,就好像水下有人推着他,令他以出人意料的快速,向着山洞內的某處沖去。
張冉遺和萬事通為了追上鴻蓮,自然也只好被迫加速。然而,他們倆游了沒兩下就發現他們的身體在漸漸失控,而失控的原因可不是什麽詭異事件,而是突然之間海水的流速發生了變化,它變快了。
“前面恐怕不妙!”萬事通大喊。
“有瀑布。”
張冉遺喊完這句,整個人就在水流的沖擊下,再也發不出聲音了。可是獨屬于瀑布的那種巨大的落水聲,卻在他的耳邊越來越清晰,單聽這厚重如恢弘磅礴的交響樂的沖擊水流聲,也不難猜到,前方的瀑布應該是又高又大。
只是,在這近海岸線的地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海底瀑布呢?這完全超出了地質分布的普遍性認知。
目前看來,張冉遺也只能感慨大自然永遠不缺驚喜。
然後,張冉遺就被瀑布給沖了出去。
他哪怕咬緊了牙關,還是沒有忍住發出了一聲撕裂般的尖叫。而後,他眼前白光一閃,是萬事通扔出了一只冷光棒——
高燈下亮,照亮瀑布下的情況。
張冉遺聽到了萬事通幾乎跟他同款的尖叫聲,和氣急敗壞地大喊:“嗎的,鴻蓮!”
鴻蓮怎麽了?
張冉遺都顧不上害怕了,連忙低頭去看,就見瀑布底下的水潭上早已落下一人,那正是鴻蓮。鴻蓮的手依舊高舉着,指着前方某處。
他本來依舊如一具屍體般安安靜靜地昂面躺着,随着水波一點點地在往前漂動,可是不知這水下到底是怎麽回事,水面之上竟冒出了無數錐形的石筍,而鴻蓮好巧不巧就那樣被卡在了兩根石筍的空隙間——若只是這樣其實算不上什麽,也根本不值得萬事通這樣着急,壞就壞在,就在鴻蓮被卡住的那一瞬間,從上方的山體縫隙裏透進來一縷幽白的月光——
那月光不偏不倚,剛剛好打在鴻蓮的身上。
于是,幾十分鐘前才剛剛給張冉遺和萬事通留下深刻印象的‘影屏’就那麽毫無征兆地再度橫空出現了。
甚至,在張冉遺和萬事通好不容易從瀑布平安落到水潭裏,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活着,那個龐然大物就已經卷曲、顫抖着變出了肩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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