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更
太子在外為國家大事操勞的時候, 趙枝枝剛睡完她今天的第二個覺。
睡飽了覺的她十分惬意。
好些天都沒睡過安穩覺了,太子總是撲到她身上……
趙枝枝朝身後摸了摸, 什麽都沒摸到。然後突然想到,現在是在南藤樓,不是在建章宮了。
趙枝枝用了整整半刻鐘才慢悠悠從床上撐起來,內心空蕩蕩。
以後做些什麽好呢?
她的人生大計已經完成, 沒有什麽需要她做的事了。
既然沒有什麽要做的事, 那就先吃一頓吧。
為了吃到她想吃的, 趙枝枝特意将廚子叫過來,問今日備了什麽食材。
不等廚子答, 旁邊阿元已替他回答:“有豬蹄, 肥雞, 鲫魚,青菜, 秋葵,水芹, 因為不知道貴女何時歸來, 所以之前熬了五斤幹牛肉,做了桃脯,杏脯, 蜜米糕,還備了罐桂花酒。”
趙枝枝準備大吃一頓慶祝自己完成人生大事,她讓阿元将這些都呈上來。
交待:“豬蹄做成烤豬蹄,肥雞一半煮湯, 一邊做成鹵雞,鲫魚炸久一點,脆脆的最好,青菜和秋葵煮熟後用梅醬蘸一蘸,幹牛肉直接拿上來吃就行,果脯和蜜米糕也端上來。”
但是她不想喝桂花酒。
她問:“還有別的酒嗎?”
阿元:“有是有,就是不知道貴女敢不敢喝?”
趙枝枝:“什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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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元:“越酒。”
這個酒,趙枝枝确實不敢喝:“越女送來的?”
“是她送的,貴女睡覺的時候,越女親自送過來的,除了一壇酒,她還送了一把玉梳。”
阿元掏出玉梳,呈給趙枝枝,但是不讓她摸,“小心,萬一有毒呢?”
趙枝枝擔心酒裏有毒,但是梳子就不用擔心了。
她拿過梳子,放在陽光底下看,玉質潔白,沒有一點瑕疵,色澤溫潤透亮,觸手生涼。
是極好的玉,用了極好的雕工,刻了一朵盛放的蓮花。
和越女額心那朵一模一樣。
她為何送她這個?
趙枝枝将梳子丢開又攬回,最終決定将它收進自己的小箱子裏。
然後她問阿元:“酒呢?”
阿元:“要喝啊?”
趙枝枝嘴饞,“我就聞聞。”
阿元嘆口氣,“就知道貴女受不住誘惑。”
他盛滿一杯酒,自己先喝下,“等等看,要是半個時辰沒有發作,貴女再喝。”
金子在屋外喊:“別信他,越女送酒過來的時候,他就偷偷喝過了!都快兩個時辰了,人還好好的,貴女放心喝吧!越女要下毒,肯定是下那種立刻就死的毒,阿元還沒死,說明酒裏沒毒。”
阿元:“你!”
劉宮使這時進屋,接過酒,先是嗅了嗅,然後用銀針試了試,遞給趙枝枝:“酒裏确實無毒。”
趙枝枝眯着眼飲盡一杯。
回味無窮。
然後又喝了一杯。
越女釀的酒,真是好喝啊!
才喝了兩杯,醉酒微酣,趙枝枝臉蛋紅撲撲。劉宮使收起酒,不讓她再喝了。
“等下次和殿下一起喝。”
趙枝枝眼巴巴地看着劉宮使将酒抱走,心想:下次不知道是什麽多久以後呢。
金子進屋來,和阿元坐在趙枝枝面前,其他人都走開了,是被劉宮使叫走的。
“陪貴女說說話。”劉宮使離開前吩咐。
阿元很是感激劉宮使的體貼。這十天,他和金子都急瘋了。許多次他都很想跑到建章宮去看看,但不敢進去。他只好和金子一起坐在南藤樓門口等,從天黑等到天亮,總算,今天等回來了。
趙姬是被太子牽回來的。
太子還陪趙姬用了早食。
阿元悄悄看了看趙枝枝,趙姬的模樣沒有變,可她比從前更美麗了。
金子拍了拍阿元的後背,阿元猛地一下回過神,趕忙垂下腦袋。
趙姬抓一把果脯塞到他們兩個手裏:“這十天,我很好很好,沒有挨餓也沒有受凍,更沒有受傷,每天都很開心。”
阿元松口氣:“那就好。”
金子将阿元拽走:“都說了貴女不會有事,你偏要瞎擔心,快和我去端菜。”
阿元不服氣:“你不也整天神神叨叨嗎?你還說要去請大巫蔔卦……”
後面的話沒了,趙枝枝聽見阿元被金子從地上拖着走的聲音。
她聽他們兩個在外面吵吵鬧鬧,空虛的內心忽地一下緩緩填滿。
她不是沒有大事要做了。
她還有一件大事——好好過日子。
趙枝枝吃完豐盛的午食,刻滿了兩卷醜不拉幾的雅字,蹲在木盆邊喂了兩條鯉魚,和小童們在庭院比賽用彈弓打樹葉,不知不覺,天已黑了下來。
可以準備吃夜食了。
趙枝枝開始考慮晚上該吃什麽。或許以後她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考慮該吃什麽。
這個煩惱管是想一想,就讓人覺得幸福啊。
這時建章宮的轺車來了。
蘭兒站在轺車上,對着木樓大喊:“趙姬,趙姬,是蘭兒!蘭兒來了!”
趙枝枝從樓上探過頭,疑惑不解:“蘭兒,你來作甚?”
蘭兒扯着大嗓門喊:“蘭兒奉太子殿下的命令,來接趙姬去建章宮用飯!共寝!”
所有小童都從屋裏蹿出來。
趙枝枝又懵又羞。
還以為太子殿下再也不會找她了。
原來是她想岔了嗎?他并不是打算就此扔開她。
片刻呆滞後,趙枝枝提着裙子踏踏跑下樓。
不管太子殿下打算何時扔開她,至少現在她還沒有被抛開。
那是太子殿下,也是她偶爾可以想念的啾啾。
只要他來接她,她就會到他身邊去。
建章宮上下一團亂。
殿下今日回來得早,天剛黑就回了,沒有像以前那樣直到深夜才歸。這本該是好事,可殿下卻帶回來了兩個混世大魔王!
姬稷氣惱:“誰準你們私自出宮?扮成女童說要賣身進雲澤臺,你們也不怕真被人逮去賣做奴隸!”
姬冬冬和姬泰山互相指着對方:“是姬冬冬/姬泰山的主意!”
“要不是孤今天回來得早,你們是不是打算在雲澤臺大門口等一夜?”
姬冬冬扯着姬稷的衣袖,淚眼汪汪:“殿下,宮裏好久沒有新鮮事了,好不容易殿下這有趟新鮮事,殿下就讓我們瞧瞧嘛,阿光求殿下了!”
姬稷一眼辯出:“你不是阿光,你是一一,是姬冬冬。”
姬泰山幸災樂禍捧腹大笑:“讓你扮成我!殿下面前,你也敢故弄玄虛,吃癟了吧!”
姬稷看着這兩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弟弟,頭一回覺得魯皇後的育子之法或許不太适合現在的殷王室。
改天得和王父商量。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今天沒有出事,是他們幸運,那下次呢?
姬冬冬和姬泰山四處亂瞧,嘴裏念念有詞:“人呢,人在哪?”
姬稷揪住雙生子的衣領:“別找,人不在這。”
他得趕在趙姬來之前,将這兩個禍害丢出去。
“昭明。”姬稷出聲。
姬冬冬和姬泰山立刻抱住姬稷的大腿,姬冬冬:“殿下,我們不鬧了,留我們用碗湯面吧,等了殿下一天,快要餓死了。”
姬泰山不知道該說什麽,所以他負責哭:“餓死了餓死了。”
姬稷低眼冷睨兩個弟弟:“吃完湯面就回宮?”
雙生子小雞啄米似點頭:“吃完就走。”
雙生子的主意打得很好,他們慢慢地吃,吃上一夜,就能賴上一夜。
他們早就想在雲澤臺住上一晚了。
新王宮住了快兩年都住膩了,姬阿黃的住所他們也去過,一點都不氣派,還是四哥的雲澤臺最氣派了。
今天他們出宮,可是冒了天大的險,不住上一夜,玩上一天,怎麽對得起他們回宮後要挨的那頓鞭打?
“殿下一直往窗外看。”姬冬冬一邊嗦面,一邊小聲說:“他肯定是在等那個趙枝枝,你說,殿下在女人面前,會是什麽樣子呢?”
姬泰山嗦面:“就跟我們在宮女面前一樣吧,老想讓她們陪着玩。”
“放屁,殿下又不是小孩子,你以為殿下跟我們一樣嗎?”
“那你問我作甚,你直接去問殿下不就行了嗎?
“哼。”
“哼哼。”
姬稷回身:“吃好了嗎?”
雙生子将臉埋進碗裏:“沒有沒有,還沒吃完。”
不遠處接人的轺車緩緩而來。
是趙姬來了。
姬稷脫口而出:“昭明,快送他們走。”
昭明抱起哭鬧的雙生子,雙生子委屈震驚地看着姬稷。
四哥竟然真的狠心送他們走。
“不走,我們不走!”
“殿下,留下我們罷!我們會很乖很乖的!”
姬稷不是不想留他們,若是十天前,留上一夜也無妨。
現在不行。
他早些回來不是為了和弟弟們共敘兄弟情,他回來是為了摟着趙姬吃飯睡覺。
有雙生子在,趙姬會被吓壞的。
“等以後吧。”姬稷摸摸雙生子的腦袋,低沉的嗓音有意魅惑:“阿光和一一最乖了,是孤最喜歡的弟弟,不會讓孤為難的,對不對?”
雙生子停下吵鬧,兩張稚嫩的臉望着姬稷。
四哥說,他們是他最喜歡的弟弟。
最喜歡的!
那……那他們就回去好了。
雙生子手牽手,也不用人趕,他們自己往外走,走到門邊,看見臺階下有輛轺車,裏面似乎有個女子。
雙生子頓時恢複精神:“趙枝枝!車裏是不是趙枝枝!”
昭明立刻将人捂嘴抱走。
趙枝枝呆愣,問旁邊的蘭兒:“剛才是不是有人喊了我?”
蘭兒:“趙姬不必在意。”
趙枝枝準備下車,不等踩到奴随背上,已有人一把将她騰空抱起,放到地上。
是太子殿下。
夜色中,太子殿下的面龐被月光照得白璧無瑕,他立在她面前,眸光深深望進她眼中,深邃而幽黑,他撥撥她額前的碎發:“吃了嗎?”
趙枝枝心頭一撞。
太子殿下,在用她認為最重要的事問候她。他還記得她以前說過的話嗎?
“沒吃。”趙枝枝擡頭問,“殿下吃了嗎?”
“沒有,等着和你一起吃。”姬稷牽起趙枝枝拾階而上:“趙姬想吃些什麽?”
“趙姬不挑食,殿下吃什麽,趙姬就吃什麽。”
“那我們吃黃羊肉和嫩豆腐,再配一碗肉湯麥飯。”
快要走進建章宮大門時,姬稷忽然停下,揉揉趙枝枝的肩,湊近問:“今天孤打了好幾個噴嚏,不知是不是趙姬在想孤?”
就只想了一次的趙枝枝不知該作何回答,只好抿着唇垂眸不語。
姬稷心領神會。
趙姬害羞了。
連想他都不敢承認。
他淺笑着帶她邁進月色朦胧中的建章宮:“孤也有想趙姬,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想。”
“所以趙姬不要怕,趙姬也可以想孤,就算讓孤打一天的噴嚏,孤也不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