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更

南藤樓庭院裏鋪滿厚厚的草垛。

奴随和寺人們在秋千兩側看護, 小童們站在秋千前方,一邊打拍子一邊數數。

衆人歡聲笑語, 趙枝枝蕩秋千蕩得越高。

“再高點就要飛起來了!”阿元大喊。

他們正在比賽誰蕩秋千蕩得高,最多能蕩多少次。

劉宮使命人将草垛再堆厚點。

有草垛接着,就算趙姬不慎從秋千上摔下來,也不會摔痛摔傷。

“我蕩多少次了?”趙枝枝大聲問。

小童們大聲回:“二十次!”

“再蕩十次就贏了。”趙枝枝笑聲清亮, “再蕩高點。”

姬稷邁進南藤樓大門時,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一個裹着棉被的人, 在寒風中高高蕩起秋千。

為了抵禦寒風,這人全身上下都嚴實裹住, 只有一雙圓眼睛露出來。

雖然只有一雙眼睛, 但他依舊一眼認出, 那是他的趙姬。

他的趙姬喊:“高點,再高點!”

姬稷心都快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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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摔下來怎麽辦?

姬稷強忍着才沒有立刻現身。若是他突然沖出去, 定會吓到她。她一受驚,還是會從秋千摔下。

姬稷禀退身邊奴随寺人, 吩咐昭明悄悄上前, 換下推秋千的奴随。

秋千蕩得越來越低,趙枝枝好奇回頭:“是不是累着了,推不動……”

話沒說完, 視線對上一張硬朗堅毅的臉。

是昭明。

趙枝枝一吓,手下意識松開繩索。

秋千已經停穩,但她還是往前傾了傾。

沒有跌到草垛上,而是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男人氣息如蘭似桂, 寬肩窄腰,雙臂結實。他低下俊美的臉,面容如水地盯看她。

趙枝枝驚喜:“殿下!”

她高興地抱緊他,因為激動,雙手環住他腰,手指不停在他背上蹭來蹭來,想要抓住些什麽。

“殿下,你回來了。”她一邊笑一邊說。

姬稷滿腹訓斥之語到了嘴邊,化成一句無奈嘆息:“孤不在,你便這般胡鬧。”

趙枝枝将臉埋進他衣袍間,不敢說話。

庭院滿地的草垛,終日蕩高的秋千,确實有些胡鬧了。

剛開始她也覺得這樣不好。身為太子姬妾,她得安靜,得端莊,怎能嬉笑吵鬧,和奴随寺人們在庭院比賽蕩秋千?

可她就是忍不住,和大家一起蕩秋千太開心。秋千人人皆可蕩,不分奴随寺人,更不分奴隸主人。這份快樂簡單純粹,南藤樓所有人都能擁有它。

大家一起蕩秋千的時候,只有笑聲,沒有拘束,更沒有奴隸對主人的害怕與服從。

姬稷剝開裹住她臉和手的棉布,牽起她從草垛上踩過。

厚厚的草垛踩上去步伐不穩,趙枝枝裹在厚實的棉被裏,像是一個大粽子,腳步笨拙,蹦蹦跳跳。

姬稷只好停下,解開綁在她腰間用來綁棉被的繩子,将她從棉被裏剝出來。

“又愛玩,又怕凍。”姬稷再次嘆。

趙枝枝仍是低着頭。

多說多錯,不說最好。

她雖不說話,但手下動作卻沒有停過。

見他嘆息,她連忙用兩只手攏住他一只手,晃了又晃。

姬稷另一只手搭上去,反客為主,将她兩只手握在他的掌心中。

他揉着她的手:“秋千就這麽好玩?”

趙枝枝輕輕點頭,餘光瞥到他臉上氣悶神情,立馬搖頭。

姬稷無可奈何。

他還以為她日日在建章宮苦等,馬不停蹄地趕回來。

結果回來一看,她在南藤樓玩秋千玩得如此開心。

哪有半點思念之愁?

姬稷甩開她的手。

趙枝枝一僵。

殿下動怒了?

她……她是不是應該立馬認錯?

趙枝枝不知所措地紅了眼,胡思亂想的念頭尚未來及迸出,下一刻,她被人捧住臉,被迫仰起頭。

姬稷瞄準趙枝枝臉頰上最嫩最白的一團肌膚,大張嘴唇,狠狠一口嘬住。

嘬得她臉都快腫起,鮮紅一個印子留下,他才松開。

他甕聲甕氣:“下次玩秋千,不準蕩得那麽高。”

趙枝枝連連應下:“趙姬記住了,再也不蕩高。”

她玩秋千玩得身上都是汗,沒了棉被擋風,最易着涼受凍。姬稷一把抱起她,快步往屋裏而去。

趙枝枝窺了又窺,覺得他應該是不生氣了。

她心裏重新歡快起來,忍不住往他身上貼:“殿下。”

她打算用最熱情的方式歡迎他回來,在樓梯上就開始自行褪衣。

姬稷心裏躁得不行。

可他還是憋住了。

姬稷吩咐奴随備好熱水,将趙枝枝抱到浴桶。

她水靈靈的眼睛朝他身上一望,望得他心癢難耐,他別過頭躲開不看。

“先洗個熱水澡暖一暖,孤等着你。”姬稷違心道,“慢慢洗,不急。”

趙枝枝拽着他衣袖,誠懇真摯地問:“殿下要一起洗嗎?”

姬稷考慮片刻,理智拒絕:“不了,孤不喜歡洗熱水澡。”

說完姬稷就往外奔。

此刻唯有寒風才能緩解他那熊熊燃燒快要爆炸的欲望。

姬稷在庭院一邊吹寒風,一邊看風景轉移他的注意力。

趙枝枝洗完澡出來時,他正在仔細觀察她養的那兩條鯉魚。

趙枝枝站在樓上喊:“殿下!”

姬稷一個不小心,盒裏拿來喂魚的魚料全都倒進缸裏。

趙枝枝:“殿下,趙姬還想洗頭發。”

姬稷站在樓下回應她:“去洗吧。”

趙枝枝:“那殿下再等等趙姬。”

姬稷:“行,去吧。”

少女從欄杆邊跑開,一股溜跑回屋內。

姬稷仰着頭,看不見她的身影,他怏怏地收回目光,重新探看缸裏的鯉魚。

看着看着,缸裏的鯉魚忽然翻過肚皮。

姬稷一愣,用手戳了戳,兩條鯉魚毫無動靜。

死了。

姬稷緊張起來。這兩條魚深受趙姬喜愛,她睡覺時常穿的那件下裳就有這兩條魚的刺繡。

姬稷立刻叫來奴随:“快将平時照料這魚的人叫來。”

負責照料這魚的人是阿元和金子。

兩人查看情況後,跪在姬稷面前回話:“回殿下,魚料沒有問題。”

姬稷皺眉:“那為何死了?”

阿元答:“一次喂太多,脹死的。”

姬稷想到他剛才失手打翻的盒子。

那些多餘的魚料現在還浮在魚缸水面上,密密麻麻一片,脹得越來越大。

姬稷有些急:“還能不能救活?”

阿元:“應該是救不活了。”

姬稷苦惱,這可如何是好。

若被趙姬知曉,她心愛的鯉魚是被他失手喂死的,她會不會怨他?

趙姬天真善良,就算怨他,也不會怨太長時間。

但他不想讓她怨,哪怕只怨一刻鐘都不行。

姬稷當機立斷:“迅速尋兩條一模一樣的魚替換,今日之事,不準洩露一個字。”

阿元和金子應下:“喏。”

趙枝枝洗完澡洗完頭發,渾身上下無一寸肌膚不香。

她身上幹幹淨淨,衣裙也是幹幹淨淨,燈下一照,國色天香,楚楚動人。

她将自己送到姬稷懷中:“殿下。”

不知為何,太子有些心不在焉,看她的眼神頗為愧疚。

趙枝枝心一懸。

殿下要有新寵了?

趙枝枝既沮喪又無奈,還有點憤慨,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憤慨,她只好擱下不想。

她集中注意力,将自己在女先生那學到的東西使出來。

不太熟練,忘了大半,好在她足夠努力,太子滿足地受用了。

太子又恢複從前的勇猛,甚至比以前更兇。

近乎癫狂。

趙枝枝後悔了,梨花帶雨,哭都沒力氣哭:“……要死了……趙姬要死了……”

“死不了。”太子聲音沉啞,“趙姬的命,是孤的,趙姬的一切,都是孤的。”

趙枝枝昏了又醒,醒了繼續昏。

半夜時分,恭候已久的奴随們魚貫入屋。

一番清洗後,姬稷抱着氣若游絲的趙枝枝坐到食案邊。

已經是深夜,夜食早在幾個時辰就該吃了。

姬稷将趙枝枝抱在身上,一只手攬穩她,另一只拿勺,一口口喂她:“乖乖心肝兒,是孤魯莽,興致太濃,竟忘了夜食,餓壞了吧,快吃。”

趙枝枝早就被喂飽了。

哪有心思吃東西?

她腦袋躺在他臂膀邊,吃幾口就不肯再繼續,小聲嘀咕:“不吃了。”

姬稷柔聲:“吃點,再吃點,莫要餓着肚子。”

趙枝枝抿嘴:“不想吃。”

姬稷拿蜂蜜水喂她:“那就喝點甜的。”

趙枝枝勉強張開嘴。

她困倦得很,姬稷喂過半碗蜂蜜水後不再勸食,他給她擦過嘴,迅速吃完他自己那份夜食,抱起趙枝枝往床上去。

“睡吧。”姬稷替她掖好被角。

趙枝枝已經沒有力氣折騰了,但她還是下意識攥住他的衣袖:“殿下去哪?”

姬稷含笑在她額頭親了親,“舍不得孤?”

趙枝枝:“嗯。”

姬稷問:“這幾天是不是很想孤?”

趙枝枝:“想。”

“玩秋千的時候也有想嗎?”

趙枝枝紅着臉撒謊:“有。”

姬稷知道她在撒謊,他沒有拆穿,他笑着相信了:“以後要更想才行。”

“好。”

姬稷在床邊坐了會,趙枝枝困得不行,很快入睡。

等她徹底沉睡,他才起身離開。

姬稷下了樓。

先是查看魚缸裏新換上的兩條魚,好似和從前那兩條一樣。

為了這兩條魚,他差點在趙姬面前露出端倪。

還好趙姬沒有生疑,她熱情似火抱着他,含春的眉眼,嬌軟的身。

今夜,快樂得很。

他的趙姬真是個寶貝。

夜涼如洗,姬稷自南藤樓離去。

他喂死了趙姬的兩條魚,他想做些事補償她。

雲澤臺衆人沉睡之際,建章宮裏人人神色匆忙。

誰都不敢睡覺,裏裏外外忙起來。

剛剛太子殿下突然從南藤樓回來了。

夜深人靜,太子殿下說要紮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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