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想死卻死不了,活又活不起

談話之後,餘墨一除了照顧我就很少說話,等我出院回到家,他就借口公司忙再也沒有回來過,我也礙于面子始終沒有給他打電話。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我一個人吃飯,睡覺,盯着某一處長時間的發呆,偶爾想起過往,我就會突然眼眶泛紅,難受的雙手抱臂取暖。

差不多兩天後,我的手機蜂鳴般響起,我以為是餘墨一打來的,鼻子頓時有些酸澀,可再看號碼,卻是療養院負責照顧媽媽的那個阿姨的。

我剛一接聽,阿姨就語速極快地說:“顧煙,你媽媽的精神病突然發作,一個人爬到了房頂,站在那兒大喊大叫的,我們這兒的人都接近不了她,再這樣下去非出大事兒不可,你趕快過來吧。”

媽媽上了房頂?萬一不小心摔下來可是兇多吉少,我的心“倏”的下提到了嗓子眼,一把抓過外套就往外走。

我邊走邊急急地問:“阿姨,我媽媽這段時間的病情不是一直都控制的非常好,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我絲毫沒有埋怨療養院的意思,只是感覺這其中肯定有原因,可電話那頭阿姨和我同樣疑惑。

“我真的不知道你媽媽為什麽會發病,今天天氣好,我帶她們幾個老太太出來曬太陽,剛開始你媽媽一直安靜地坐着,等到快吃中午飯的時候,我和另外的護工一邊說着話一邊去拉她起來,就是這個時候,你媽媽突然就沖着我們張嘴開咬,我躲了過去,另外那個護工的胳膊都被咬流血了。”

媽媽咬了護工?

我趕緊道歉:“阿姨,我替我媽媽向你們說聲對不起,放心,被咬護工的醫療費由我來出。”

阿姨好心地說:“顧煙,現在不是醫療費的事兒,而是你媽媽病的問題,如果你媽媽的精神病真加重了,你就趕緊把她送到醫院,我們這兒的條件畢竟有限。”

我連連說是,然後就挂斷了電話,到了馬路邊,我招手打了輛出租,就心急火燎地趕去療養院。

一路上,我的心始終都是揪着的,我即擔心媽媽會忽然控制不住從房頂摔下來,又擔心接近她的工作人員受到傷害,我顧不得司機就在旁邊,焦心地自言自語:“媽媽,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等着我過去。”

到了事發現場,果然和阿姨描述的一樣,媽媽的精神病又犯了。

媽媽披頭散發地站在房頂的一角,焦躁地走來走去,期間有工作人員試圖靠近她,媽媽就變得越發激動,朝着走向她的工作人員發出“嗚嗚”的恐怖聲,同時五官猙獰着使勁兒揮舞自己的雙手,為了避免意外發生,工作人員都紛紛停住。

看着驚恐的媽媽,我的心都碎了,眼淚“唰”地流下來,快速上到房頂,我帶着哭腔喊:“媽媽,不怕,你的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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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媽媽見到我會停止叫喊,就伸開雙手朝着媽媽慢慢走去,可媽媽也只是稍微愣怔下,随後就又變得和剛才一樣的瘋癫,對我大喊大叫,雙手也跟着發狠地高高擡起。

媽媽竟然連我都不認識了?我當即哭出了聲,擔心再刺激到媽媽,我停下來,但嘴巴卻一遍遍地喊。

“媽媽,你仔細看看,我是煙兒,你的煙兒啊。”

可媽媽毫無知覺,只是一遍遍地重複着動作,旁邊的工作人員拿着粗繩走過來,小聲地征求我的意見。

“不能再拖下去了,時間越長發生危險的幾率就越大,我們硬上吧。”

我帶着滿臉的淚搖搖頭,随後又不得不點點頭。

工作人員随即又招呼來幾個人,他們成包圍圈走向媽媽,媽媽再一陣狂叫,而後猛然蹲下,左手撿起一塊兒小石子,狠狠地投向工作人員,而就是這個動作,讓我忽然有所領悟。

媽媽不是左撇子,按理她應該用右手去撿石子,可她卻用了左手,再看媽媽的右手,卻是緊握着的。

我想起自從見到媽媽,她的右手始終就是這個狀态,原來我以為她只是在表達憤怒,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回事兒,媽媽的右手裏很可能有她認為的重要東西,所以才一直緊緊地握着。

再想起上次見到媽媽時的異樣,我含着淚猜測,這個東西極有可能是爸爸的照片。

這個猜測也極大程度地和阿姨的說法相吻合,一直處于安靜狀态的媽媽誤以為拉她起來的阿姨是去奪照片的,出于保護,她才突然克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而媽媽之所以爬房頂,其實是在遙望我哄騙她的“出差在外”的爸爸。

這時,幾個工作人員已經禁锢住了媽媽的四肢,其中的一個工作人員就要用那根粗繩去綁掙紮中的媽媽,我也猶如瘋了般大喊着“放開我媽媽”,然後快速跑到。

我憋着一股勁兒把他們全都推開,最後,我緊緊地摟住媽媽,媽媽還要掙脫,我大聲說:“媽媽,爸爸出差快回來了,你趕快把頭發梳理下吧。”

我的話剛說完,媽媽就停止了動作,她睜着空洞的雙眼死死地盯住我,幾秒鐘後,她低下頭去,攤開右手,再牢牢地盯住,我看過去,裏邊正是被握皺的爸爸的照片。

後來,我心酸地以給媽媽梳洗打扮去迎接爸爸為由把她哄騙下來,又上了早就等着的療養院的車,一個小時後,我們就來到市精神病院。

我拉着媽媽的手坐在醫生面前,把媽媽因為擔心爸爸的照片被搶走而突然發瘋的事兒詳細地說了出來。

醫生又詢問了幾個問題,我都一一作答,但在回答爸爸去哪兒了的時候,我變得欲言又止。

醫生看着我,說:“你對病人發病原因的分析和做法是對的,但要想避免此類事情的發生,你就要把你爸爸的真實情況告訴她,否則就算用上最好的藥也是治标不治本。”

醫生的話很有道理,可我擔心一旦和媽媽說起爸爸離開的話題,我就會控制不住把爸爸是含冤而去的事實說出來,因為我實在做不到哄騙媽媽。

看着坐在旁邊,手拿爸爸照片一直仔細端詳的媽媽,我精神的弦兒繃到了極點,我決定無論成功與否,都要再去求求楊小明。

給媽媽辦理過住院手續,我就去找楊小明了,考慮到不适合讓別人知道,我在病房外給楊小明發去短信,說要見他,我還說,他不出來我就不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我控制不住要沖進病房時,楊小明出來了。

看到他,我當即流着淚說:“楊叔,我知道孩子的病已經讓你焦頭爛額,你再沒有心思理會任何事情,可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來求您,楊叔,請您去派出所給我爸爸做證,好嗎?”

楊小明沒有埋怨我的冒失,但卻說:“顧煙,這段時間以來你和餘總對我孫子做的努力,我都看到了,也很感激,按理說去派出所重新錄個口供不算多難的事兒,可我顧慮的是,一旦這麽做了,派出所的人就會隔三差五地喊我過去,我還要照顧我孫子,哪有那個時間啊,所以,還請你諒解。”

楊小明說完轉身就要走,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噗通”跪下,我不錯聲地哀求:“楊叔,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楊小明有些生氣:“顧煙,你再相逼,就把你楊叔綁了,押着去吧。”

我再說不出任何的話,但卻執拗地不願松手,僵持中,忽然,病房內傳來楊小明的兒媳撕心裂肺的哭聲,楊小明身體一震,他強行掰開我的手,快步離開。

我預感再無希望,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天,楊小明的孫子突發昏迷,搶救了一整夜才算脫離危險,醫生說,骨髓移植手術迫在眉睫,不然孩子的情況就極不樂觀。

至此,我的人生到了想死卻死不了,活又活不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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