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過一天就是約飯的日子,鄭俊愈發焦慮,以至于看到吳佳文走進自己辦公室,整個人都要恐慌症發作。并不近視的吳佳文戴了副黑框平面鏡,昨天還遮眼的頭發,自來卷似的淩亂微翹,保持着微妙的造型蓬松着,有些偏離了高中生的形象,略顯成熟。
只擅長應付未成年人的鄭俊更加如坐針氈。
吳佳文開門見山:“鄭老師,後天的飯不吃了可以嗎?”
鄭俊愣了愣:“改時間還是取消?”
“取消。”
鄭俊暗自長舒一口氣,按捺下心中狂喜,盡量不表露在臉上:“沒問題,謝師宴本來就沒必要,學校收着學費就該盡心教,考上名校你就是活招牌,別收我們廣告費就行。”
“當然不收,別的不說,沒有你我不會認識彭會,我還欠你人情呢。”吳佳文把單肩背包斜跨到另一邊肩膀,稍作調整,“你們倆以前的事我早就猜到了,昨天彭會已經坦白,也已經放下了。什麽時候鄭老師也放下了,你們兩個單獨約飯比較好,我不想在中間瞎摻和,又不是什麽三角關系。”
他不等鄭俊反應,并起兩指在額角一點,轉身離開。
鄭俊仿佛被人兜頭倒了一桶汽油點燃,先是渾身發冷,繼而一把火灼爛了全部皮肉。
他早就隐約察覺到吳佳文猜透了真相,但他一直以來都寧可留着那層窗戶紙心存僥幸裝聾作啞,因為窗戶紙後面的事實太醜陋,很可能毀了吳佳文。
他沒想到,兩個成年人積澱多年、無法解開的情感糾葛,對吳佳文來說無關緊要,可以坦然面對,輕松接受,甚至沒有化解的價值。
鄭俊注意到時,嘴角的苦笑已持續良久,原來真到了該放手的這一天,并沒有預料中的痛苦和難過,只是一陣巨大空虛。
他又苦笑一陣,收拾起東西回家。
家門後面是漆黑一片,鄭俊從玄關到客廳到卧室一路開燈,沒見着白新的影子,憋着口氣打開衣櫃,看行李箱還在原處,抹把臉回玄關換鞋,擦淨慌張進門踩下的鞋印。
他承受能力有限,人情變故一天一次已是極限,如果再遭遇白新消失,絕對會堕入負面情緒無法自拔。
白新晚他二十多分鐘進門,挾着室外的寒氣和隐約酒味菜香,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吃宵夜了麽?”
“還沒。”鄭俊一直在緊張他的去向,胃懸吊着哪來的食欲,真正見到他情緒才有所緩解,“你吃了嗎?”
“你覺得呢?”
鄭俊确實明知故問了,起身把打包的飯菜帶到廚房裝盤,放進微波爐,揚聲問:“怎麽突然在外面吃了?”
“有個學員今天達成健身目标,請我吃飯慶祝。”
“女生吧。”
白新換好了衣服也走進廚房:“男的,gay。”
“他知道你也是?”
鄭俊說完就察覺到這問題越界了,白新頓了頓,倒沒點破:“有點懷疑,沒膽子直接問。今天可能想喝酒壯膽,結果欲言又止到最後也沒問。”
他嘴角微揚,顯然是把這個單戀者當娛樂似的玩味,鄭俊突然起了恻隐之心,覺得面前這人冷酷無情:“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他?”
白新聽出指責的意味,一挑眉:“私教這種職業像老媽子似的,每天監督學員早睡早起一日三餐,自作多情的不止他一個。我每天應付男男女女的調戲已經仁至義盡了,承認是gay相當于暗示可以有進一步的發展,我是不是還要考慮他的心情答應跟他交往?”
鄭俊啞口無言。
“這事處理不好傳出去,我的女學員流失了怎麽辦?你賠給我?我可不接受肉償。”
白新本來靠在牆上,一邊質問一邊逼近鄭俊。他一走進三步以內,鄭俊便開始後退,白新站住,他也站住。
“鄭老師今天不太歡迎我。”
“沒,我擔心你走了,現在你回來了,很想抱抱你。”鄭俊說着又倒退一步,腳跟碰到牆腳,“但是你肯定不願意,所以我離你遠點比較好。”
白新伸直胳膊,手指向內勾了勾:“來。”
鄭俊看看他的手,上前幾步抱住他。這擁抱最初尚有節制,三秒後卻突兀收緊。鄭俊提在胸腔裏的那口氣舒洩出來,不由自主地在白新肩膀上蹭了蹭下巴:“你回來真是太好了。”
“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白新拍拍他的腰,聽見他在耳邊笑了笑,“笑什麽?”
鄭俊心癢難耐,笑意竟無法收回,既然白新允許在床以外的地方有親密接觸,坦白心跡也就不算什麽了:“我在幸災樂禍。”
他是發自內心的慶幸世界之大,卻沒有白新第二個容身之所。
白新側彎脖子躲過他發燙的臉皮:“再抱就收錢了。”
“哦。”
白新攬着他的腰不放手,鄭俊松開他的肩膀向後一退,反而把腰腹送上前去,瞬間變得私處相抵親密無間,他的耳廓湊上了嘴唇,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還是喜歡這種抱法。”白新說,“鄭老師不用杞人憂天,只要你不趕我走,我就打算賴在你家了。”
他放開鄭俊轉身,不料被鄭俊從身後抱住,應激性地抓住圍到脖子上的胳膊,另手別到身後就要繳械,幸而理智及時追上本能,才沒做出傷人之舉。他隔着褲子摸到一件硬物,手指沿輪廓輕捏:“鄭老師配槍了?”
鄭俊沒料到會在抱住他的瞬間勃起,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怎麽就……”
“你想吃完宵夜再做,還是做完了再吃?”
可選項只有兩個,沒有“不做”這個選擇,鄭俊又要退,然而要害攥在白新手裏無法自拔:“今晚不能做,我今天比較……空虛。”
白新緊了緊眉頭:“你想當零?”
“精神上的空虛。”鄭俊苦笑着争辯,“後天的飯局取消了,因為種種原因吧,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我就會找人上床,但是……但是我現在不想這樣了,不想當人渣了。”
“這就叫人渣,你的道德标準也太高了。”白新松開他,轉身舉起雙手倒退一步,“算了,放過你,坐下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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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學校結束了年前最後一期課程,距離法定放假時間還有半個月,偏偏每年此時其他人都忙得熱火朝天。在寂寞的驅使下,鄭俊往往進入一種無力的狀态,只要有人稍微示好,就義無反顧地成為一個暖床客,多少驅散一些夜裏的寒涼。
這一年卻與往年大不相同,家裏多了一個白新。
白新要到年三十才放假,鄭俊在空蕩蕩的家裏窩了幾天,對寂寞的抗拒壓倒一切,鼓起勇氣提議每天送飯到健身房。白新含了一口饅頭看他,眼中閃過嘲諷的千言萬語:“你有我的名片,到健身房樓下給我電話。”
鄭俊心知這提議突破了兩人半生不熟的關系界限,已經做好備受奚落的心理準備,白新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這只寄居在屋檐下的鳥,似乎不再對房主提供的善意嗤之以鼻了。
“白新,你搶到過年回家的票了嗎?”
“我不回家,就在煙臺過年。你覺得不方便我可以去別的地方住。”
鄭俊連忙放下筷子:“哪有不方便的,我就是随便找個話題聊聊,你能留在家裏我很歡迎。”
白新笑了:“沒事鄭老師,我也是随便聊聊。”
鄭俊重新拿起筷子,舔了舔嘴唇:“如果你除夕沒別的安排,不如去我們家吃飯吧,我們家就三口人,多個人多份熱鬧。”
“你們合家團聚,我一個外人去蹭年夜飯不合适。”
“沒什麽不合适的,吃頓飯我們就回來。”
白新不作回應,垂着眼睑不停地往嘴裏塞菜,嘴角卻持續上揚,終于忍不住扶着額頭看向鄭俊:“你幹脆把我随身攜帶吧。跟朋友吃飯讓我陪,跟家人吃飯還讓我陪,是不是以後上課也要我陪?”
鄭俊也笑了:“上課我不會尴尬。”
“跟自己爸媽吃飯會尴尬?”
白新很順手地提住鄭俊的下巴,鄭俊握着他的手腕撤開:“你都沒法想象。”
白新手臂肌肉一僵,神色微變,鄭俊趕忙松手:“你的胳膊是不是留下後遺症了?”
“不是,條件反射,我不習慣被人抓住。”畢竟是用以保命的本能,很難徹底根除,哪怕是如此溫吞熟悉的環境,哪怕對方是絕對無害的鄭俊。白新收回手,握着手腕轉了轉,“那就這麽定了,我去見識見識你們家的年夜飯。”
“你确定胳膊沒事?”
白新用胳膊撞兩下桌沿:“你看,沒事。”
鄭俊松了口氣,半開玩笑問:“你以前是不是當過殺手?睡覺那麽輕,警戒心那麽強,還有暴力傾向。上次叫你起床差點被你打死。”
白新中斷進食,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不,我有嚴重的受害妄想症,認為自己受到二十四小時監控,兩年前剛從精神治療機構出來。”
鄭俊一開始認為他在順着自己開玩笑,他卻一臉嚴肅地直視自己的眼睛,立刻慌亂起來:“我真是太不會聊天了,你當我什麽都沒說,我……”
“假的。”白新又說,“事實是我被一個變态監禁了幾年,那人喜歡角色扮演,把我折磨得夠嗆,留下一堆心理陰影,所以我才變成現在這樣。”
鄭俊回想起他身體上的疤痕,感覺這寥寥幾句間暗藏着無法細言的苦楚,搜腸刮肚地想說幾句安慰的話:“都過去了。”
“也是瞎編的。”白新凝重的神情融化成笑容,“這麽戲劇化的故事你都信,耳根未免太軟了。”
“是你演的太像。”鄭俊抹了把臉,松口氣笑笑,“遇見你本身就很戲劇化很難以置信了,再戲劇化一點也不奇怪吧。”
他不會說情話,就算知道該如何甜言蜜語,也不可能自然而然地說出口。而正因為這話無關調情,反倒更加起到了撩撥的效果。白新一彎眼睛,鄭俊立刻察覺到他的意圖,直起腰向後靠:“你性欲不低了?”
“性欲低又不是陽痿。”白新偏要往他眼前湊,“每次我有想法你都要躲,為什麽?第一次是沒做好準備,上次是不想利用我填補空虛,這次呢?”
“這次沒躲,是不習慣。還擔心興致來了就在飯桌上做起來,那怎麽收拾?”鄭俊避開他的眼睛,“待會兒去卧室。”
他之前有炮必應是為了趕走寂寞,目的性太強反而沖淡了正常欲求,需要肉體相觸的引誘,需要刻意喚醒。而此時此刻,鄭俊突然重新體會到對性愛的單純向往,白新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使他自然而然地性起。
白新先一步吃飽去洗澡,留他一個人在飯桌上慢慢吃着,孤獨的一頓飯竟然吃到竊笑。
卧室按照慣例沒開燈,全憑從窗外透入的微光照亮。白新仍舊穿着背心,枕着胳膊屈着一條腿平躺:“這麽慢,我準備工作都做完了。”
“已經盡可能快了。”鄭俊解下腰間的浴巾搭在一旁,爬到床頭雙手撐在他身側,感覺到白新的肉棒頂端刮擦在自己的腹部,“你喜歡從後面,要不要翻……”
白新攬着他的腰往懷裏一壓。
鄭俊前一秒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态的性器,在胸膛相貼的瞬間開始充血,嘴唇交錯更是火上澆油,而白新還在挺腰讓兩根勃起相互摩擦。
鄭俊一邊慌亂地伸手在枕下翻找安全套,一邊拒絕擡身離開這具肉體,拱進白新的脖根往下,又掀起他的背心,用鼻尖蹭着結實的肌肉。
白新撐起上身往床頭靠,他也被吊着往前湊,邊戴套邊吻他。
白新握着他的脖子往外推了推:“我猜你喜歡面對面做。”
鄭俊低喘着點點頭。
白新把兩條長腿架在他肩膀上:“今天照顧你。”
鄭俊擡起上身,白新的腿也跟着擡高,完全暴露的後穴黏滑柔軟,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鄭俊用手指探知到他的體貼,低聲道:“謝謝。”
如此不應景的話,換做別人恐怕要掃興得軟下去,卻不知是鄭俊的聲音擁有魔力還是其它原因,白新只覺得欲火燎原,剛被他幹進一點就爽得震顫。白新把胳膊搭在床頭,腰臀懸空着擺動配合抽插,節節攀升的快感使他不由得仰起脖子呻吟,鄭俊的吻卻也追上來,粘住嘴唇擺脫不掉。
白新被他吻得缺氧,耳內嗡嗡作響,警戒失效,放任生死的想法一出現,瞬間掃清了隔離快感的全部障礙。
鄭俊感到懷裏的人依然沒有交付出主動權,卻又好像交付出了什麽,但後穴又絞得更緊,吞納得更賣力,塞得再滿搗得再快也填不滿也喂不飽似的。
時間感在忘我的操幹中被捏扁揉圓拉長,誰也不知道這場性愛進行了多久,又要持續到什麽時候。鄭俊突然被發狠的一吻咬了滿嘴血腥,抽插着的後穴越鎖越死抽動不能,白新抱住他的脖子溺水似的大聲吸氣,身體劇烈抖動連帶着搖晃腸道裏的陰莖,與一起律動的鄭俊齊齊射精。
鄭俊在高潮中本能地全身緊繃,松懈下來發現肌肉都是酸的,雙手撐在身後慢慢彎下,躺倒在床上。白新仍然串坐在他的性器上,擦掉自己唇上的血漬:“疼嗎?”
“啊?”
“嘴破了吧。”
“沒事。”鄭俊用手指沾了沾傷口,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如果不夠爽,下次還是從後面吧。”
“夠爽,比上次爽。”白新拍拍他的臉,支起大腿讓疲軟的性器滑出身體,右腿從鄭俊上方撩過,被鄭俊一把拉住背心:“怎麽了?”
鄭俊一愣:“沒什麽。”
剛結束親熱對方就背對自己,總會讓鄭俊産生一種被抛棄的錯覺,大多數時間他只能放任對方離開,但總有管不住手的時候。
他意識到,自己的确想把白新随身攜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