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1)
知道自己的父親的名字了,趙宥勝。
“汪汪汪!”門口吊着的是兩條惡狗,黑色的毛和棕色的毛相間着,睜得滾圓的深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看着夏詩詩和夏博樂,目光在他們兩個人中間打轉。
夏詩詩從小怕狗,況且這兩條狗就在門口堵着,她根本不敢再往前一步。
兩天狼犬是白光他們從小訓練的,這裏的人對他們來說都是熟人,只有夏詩詩和夏博樂,他們是第一次見到。
夏詩詩無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猙獰的面孔,她才恍惚間意識到她家大黃簡直就是盛世美顏,忽然,兩條徘徊着的狗好像終于找定了最終目标,一齊朝夏博樂沖去。
“啊!,滾開,給老子...滾開!”夏博樂冷不丁地就被一條狗咬住了褲腿,他狼狽地扯着腳,可是狼狗卻怎麽也不肯放開他的褲腿,夏博樂畢竟老了,腿腳也不利索了,不知道被什麽絆了一下,就猛地趴在地上。
夏博樂擡頭,夏詩詩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目光裏是冷傲和不屑,接着就別開了眼,不屑再多看他一眼。
“博兄,這怕是不行啊。”一個清冽的聲音傳來,夏詩詩心頭猛地一顫,微微擡起頭來。
“博兄,這才兩條狗就把你這騰成這樣,這要是警察來了,你...?”薄晉饒好整以暇地看着掙紮着站起來的夏博樂,語氣平平。
他的目光掃到夏詩詩,并沒有什麽驚訝,事實上剛才已經有人彙報過了,他以為上次帶她離開過就繼續在她面前扮演一個善良的好小叔,然而太多的事情人都勝不過天。
“詩詩,你過來。”薄晉饒的目光終于轉向夏詩詩,他的眸光平靜。
薄晉饒站在門口,,他的前面是兩條狗,而狗的前面站的才是夏詩詩。
夏詩詩看着狗,臉色蒼白。
薄晉饒伸出手,落在離夏詩詩眼前不遠處,他說:“詩詩,把手給我。”
夏詩詩擡頭,看着薄晉饒,薄晉饒的眼中似乎有一片星空,深邃而光芒盡顯。夏詩詩別開眼,揚着倔強的小臉,終究是繞開他的手,一步一步靠近狗,身體不自覺地顫抖。
薄晉饒的臉色沉了沉,瘦骨嶙峋的身體此刻看着更是搖搖欲墜,整個人仿若籠上了一層孤寂的柔光,濃重的哀傷與着粘稠的夜色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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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博樂站起來了,看着夏詩詩小心翼翼的樣子,忽然猛地伸手推了她一下。
“啊!”夏詩詩驚呼出聲,夏博樂是把她往有狗的那一邊推的,力道其實并不大,但是她本來就害怕,神經高度緊張,這一下就踉跄着要倒下去。
“詩詩!”薄晉饒快步向前,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臂,接着另一只手攬住她的腰,支撐着住她。
夏詩詩被攬進一個懷抱,帶着清淡的中藥味,清冽而悠長,夏詩詩的頭撞在薄晉饒的胸膛上,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骨骼的嶙峋觸感,那樣瘦,卻堅硬而穩固。
夏詩詩有瞬間的怔忡,這個懷抱是和薄庭琛完全不同的,薄庭琛是魁梧的,健康的,給她以安全和依賴,而薄晉饒...
這一刻,她終于不得不承認,她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被薄晉饒感動了,就已經對他心生憐憫和不舍。
她聽過太多有關薄晉饒的謠言,而她每一次都告訴自己,眼見為實,不去信,不去信。
可是現實給了她響亮的耳光。
“沒事吧?”薄晉饒還維持着環着夏詩詩的動作,夏詩詩的頭就在他的鼻子下方,她輕輕一動,毛茸茸的發絲有幾根就劃過他的鼻尖,癢癢的,靜谧而美好。
夏詩詩如夢初醒,推開薄晉饒,冷冷地睨着他。
“博哥,你剛才什麽意思?”薄晉饒蹙着眉,問夏博樂。
“什麽什麽意思?人老了,站不穩,就向年輕小姑娘借一把力,誰知道她這麽不經推。”夏博樂眯着眼,滿不在乎地說。
薄晉饒向來是溫文爾雅的,更或者說是孱弱的,可是這個時候面上的表情也憤怒起來,拳頭緊握着,眉宇間含着戾氣。
“夏博樂,你可以走了!”薄晉饒說着,面色才漸漸冷下去,恢複清冷的模樣。
“去哪兒?”夏博樂的聲音拔高,不可置信地看着薄晉饒,“金兄,咱都是這條道上混的,你不會為了一個小姑娘,而壞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吧?”
薄晉饒沉靜地看着夏博樂,夏詩詩看着薄晉饒,她在賭,賭薄晉饒的心。
如果她輸了,你從此她和薄晉饒就是路人。
他救過她,她欠他一條命,只要他需要,她就還給他。
半晌,薄晉饒緩緩地移開目光,唇角輕啓,“貨已經都到了,今晚準備,淩晨交接上碼頭,對方要求我們親自護送。”
夏詩詩怔怔地看着薄晉饒,眼前慢慢模糊起來。
“我果然沒看錯你,金兄。”
玩命
玩命
夏博樂和薄晉饒在H市都算的上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但是暗地裏幹着這麽見不得人的勾當,自然要取一個能掩飾他們身份的名字。
“金兄”的名字由來很貼切。
當年薄晉饒也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跟着上面的人幹,他瘦,但是倔,并且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因此很被上面的人看好,小小年紀就親自押送一批貨。
那一趟其實并不是什麽好差,東西成色不好,而且那個時候風聲緊,也就是說各地的警察都在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但是薄晉饒活着回來了,臉上除了疲倦,沒有絲毫的傷痕或是血跡,并且出乎意料的,他帶回來的錢竟然是一般人帶回來的三倍。
同行的人眼珠子都要掉了。
薄晉饒只說了一句:“金錢,大都靠嘴說出來。”
上面的人不是什麽文化人,但是聽這句話覺得很帶勁,心情大好,立刻就升了薄晉饒的官,讓薄晉饒跟着他幹。
薄晉饒要麽不出手,一旦出手就一定比別的人多賺到兩三倍的錢。
于是大家都開始叫他金兄。
一是為了撇開薄晉饒和販毒團夥的關系,二是這名字實在算得上是實至名歸。
“走吧,我的大小姐。”白光跟在薄晉饒身邊,看夏詩詩站着不動,就推了她一把。
“白光。”薄晉饒清清淡淡地叫他,白光接觸到了冰冷的眸子,渾身一顫,忙說,“金兄,金兄,是我魯莽了。”接着,他彎下腰,向着夏詩詩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小姐,請您原諒我。”
白光的紫色長發随着他的動作落到他肩頭,夏詩詩恍惚間仿佛聽到了什麽東西破碎掉的聲音,她無力地尋找着,想撿起來拼湊,可是碎了,這麽徹底,沒有人會能有撿起來重新拼湊的勇氣。
這次去的和上次去的地方不一樣,夏詩詩沒有想到的是,這裏竟然也有個地下庫。
夏詩詩穿過漫長額蜿蜒曲折的道路,終于走到外面。薄晉饒走在最前面,他打開門,手放在門把手上,一時間沒了動作。
“金兄,這夏詩詩應該怎麽處置,我相信你是知道的吧?”夏博樂嘴角是陰險的冷笑,“如果金兄連這樣一個知道秘密的女人都不采取行動的話,恐怕不能服衆啊,那這總管事的位置,怕是要退位讓賢。”
薄晉饒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暴戾,他只輕聲說:“白光,你在外面看着她,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白光點頭。
薄晉饒和一幹人等進了地下庫,但是夏詩詩被幾個年紀較輕的混混被留在外面。
白光走過來,“舉手。”
夏詩詩怔了怔,随即把手微微擡起。
一個冰涼的金屬制品東西套在夏詩詩的手腕上。
是手铐,在手電筒刺眼的光芒下閃現出些許刺眼的光芒。
“去,關窗簾。”白光踢了一下身邊的男人。
男人小聲應着就迅速跑去。
“幹你們這行的,是不是這輩子都見不了陽光?”夏詩詩冷不丁地說。
白光狠狠地爆了一句粗,然後揪住夏詩詩的頭發。
“娘們,你現在還神氣什麽,你知道剛才金兄什麽意思嗎?”
夏詩詩倔強着,她的頭發被狠狠地揪着,幾乎要和頭皮完全地分裂開來,夏詩詩咬着唇,不讓自己疼的叫出聲音來。
“喲呵,小娘們還挺有骨氣,等會兒就讓你知道什麽是欲仙欲死,在兄弟們身下叫喚的騷樣。”
白光笑的淫蕩,紅色的襯衫扣開幾顆扣子,搖頭晃腦地和其他小混混一起探讨。
“诶,白哥,你的意思是這妞...?”
“白哥,這妞真的是我們的?”
“廢話!”白光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剛才金兄都這麽說了!”
他們幹這行,以前也碰到過幾次完全不相幹的人不小心來到他們的地盤,那個時候金兄總是眼神一掃,白光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只要能讓他不說出去,什麽方法都可以試。
包括...,讓他沒了命。
“可是白哥,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樣的金兄,他是不是喜歡這妞啊...要是真的被他知道,會不會...”
“費什麽話,要不要上,我就問你?”白光有點虛了,他怎麽會不知道金兄喜歡這個娘們,可是他話已經說出去了,要是現在反悔,以後還怎麽在兄弟們的隊伍裏立足。
白光不經意間松了松手,夏詩詩找準時機,轉過臉,一口咬住白光的手。
“啊!!!”白光先是痛苦地大喊,然後像甩口香糖一樣用力地甩着還緊緊咬着他的手的那張嘴。
夏詩詩發了狠,用盡了平身的全部力氣咬着那雙手,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夏詩詩甚至感受到她嘴下的那塊肉已經有些松動了,她的牙齒好像已經鑲嵌進他的肌膚,血管。
“白哥,白哥,你怎麽樣!”
“媽的,你們倒是拉開這個瘋婆娘啊!”白光的叫喊聲像殺豬一般凄慘,他一開始還能發了狂地打夏詩詩,揪她的頭發,後來手上已經發麻了,也就沒什麽感覺了,他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這顆黑腦袋,心裏胡思亂想着。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金兄絕對不可能喜歡這樣的悍婦,說不定是被她的強悍所脅迫。
“白哥!”一個混混手上拿着一個鐵棍,獻寶似的拿個白光。
白光目光血腥,眼裏仿佛噴着一團火。
“你他媽給我吶這個過來幹嘛?啊!?”說着,手上的鐵棍猛地朝拿個小混混砸去。
“啊!”一聲公鴨嗓的尖叫,小混混坐倒在地上。
其他混混看白光的眼神變了,是不屑。
白光心裏一顫,“你們他媽以為我不敢?”
“.......”混混們看了看夏詩詩,沒有講話。
“你們他媽以為老子不敢?”唾沫飛濺的那一瞬間,白光舉起手臂般粗的鐵棒,對準了夏詩詩的肩膀砸過去。
他還是殘存着點理智的,不想玩命,這棍子砸到身體其他部位最多殘,要是腦袋上,估計要馬上腦漿飛濺了。
視頻裏,女人最後終于松開了嘴,緩緩倒下去。
血花燦爛
血花燦爛
屏幕前的男人目光陰鸷,脖筋畢露,深邃的眼眸裏滿是沉痛,幾欲澆滅理智。
薄庭琛狠狠地吸了口煙,然後利落地扔掉,迅速地打開車門。
“薄庭琛!你幹嘛!”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彭灣的聲音在田間遙遙地回響着,他一只手死死地拉住薄庭琛的黑色夾克的領子。
薄庭琛眼裏有風雲滾動,狂躁地說:“我女人現在在裏面受罪!你放開!”
“薄庭琛,我知道!”彭灣蹙着眉心,“可是現在不是時候,如果這一次我們不能把他們一鍋端,以後要抓他們根本是不可能!”
“關我屁事!”薄庭琛雙眸猩紅,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大力地掰開彭灣的手,肌肉已經凸出的大腿就要跨出去的瞬間,彭灣沉聲:“薄庭琛,你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那一刻,車子裏空氣凝滞起來。
“你什麽意思?”薄庭琛問,他明知道或許這個問題的答案能讓他從此陷入更無地自容的态度,可是控制他說話的神經比他的顧慮更快地傳到他的大腦中樞。
“庭琛,你失憶了,可是你有想過作為高中同學的我怎麽會這麽快找到你嗎?”
“.....”
“庭琛,你在國外修過兩年的警察專業。”
薄庭琛的眼神猛地一凜,有什麽答案呼之欲出,他坐直了身子,任由那種雞皮疙瘩般的感覺在全身蔓延開來。
“這個緝毒的工作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消停過,我在明裏,你在暗裏,薄庭琛,這是我們的使命。“
一股熱血猛地流入心口,薄庭琛緊抿着唇,眼裏是痛苦的神色,他的腿卻終究緩緩地伸回來了。
“庭琛,我記得當時我們的教授教我們,我們的職業就是不把在乎的人當人。”
薄庭琛緊緊地咬着牙關,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顫動,“離他們交易還有多久?”
薄庭琛的聲音低沉地近乎嘶啞。
“這次不是以前那麽簡單,他們要親自護送。”
“.....”薄庭琛沉默着,“那夏詩詩呢?”薄庭琛說這句話的時候手不自覺地在抖。
“不知道,看他們的打算,這次任務緊急,我估摸着他們沒時間處理她,說不定會選擇帶着她一起。”
一語成谶。
地下庫裏,薄晉饒坐在沙發上,他無心參與這次交易,但是對方一定要他加入,不然不肯出手。他看着面前吞雲吐霧的男人,心緒卻神游太虛。
剛才夏詩詩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嗎?她看他的眼神是怎樣的?不可置信,不屑,悲戚,還有失望?
薄晉饒猛地揪住自己的左胸口,那裏一陣鈍痛。
“好了,吳先生,合作愉快。”夏博樂站起來,俨然一副談正經生意的模樣。
那個所謂的吳先生淡淡地看了一眼夏博樂伸出來的手,然後繞過視線,“金兄,怎麽着,就是這個價了?”
夏博樂臉色猛地一變。
薄晉饒坐着,迷茫地擡起頭,然後随手揮了揮,“這件事博哥處理就好。”
老吳眼裏帶着鄙夷,從上到下看了眼夏博樂,“金兄,這是什麽時候找來的人?我記得你只收年輕人啊,不是我說,這麽個...就是拖累啊。”
“你...!”夏博樂耷拉着的肉都緊繃起來,一雙眼睛裏滿是狠意,就要掄起拳頭別的時候,薄晉饒叫了聲,“老吳。”
老吳連連道歉,“金兄,我說話沖了。”
薄晉饒點點頭,聲音很溫和,“碼頭的都準備就緒了?”
“當然,當然。”
“博哥,走吧?”
夏博樂沒有說話,陰着臉就往上走,他怎麽也搞不明白,這麽個看上去病恹恹的男人,竟然讓這麽多人甘願俯首稱臣。
“白哥,金兄他們上來了。”一個小混混聲音裏帶着點慌張,說完之後趕緊閃到一邊。
“喲..這是?”老吳很早就坐在地下庫裏了,并沒有見過夏詩詩。
薄晉饒的眼神接觸到面無血色地躺着的夏詩詩的那一瞬間,快速地沉下去,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兄弟們多少都知道,薄晉饒生氣起來是安靜的,只有眼神會發生微微的變化。
“金...金...”白光現在就像霜打的茄子,瞬間蔫了,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呵,”薄晉饒竟然輕笑出聲,然後淡淡地看了眼白光,“不是什麽人,白光,帶上吧。”
“老吳,這裏走。”薄晉饒說。
白光還跪在地上,額頭上的汗涔涔地滴到地上。
“出來了。”彭灣說。
薄庭琛渾身緊繃着,一瞬不瞬地盯着門口。
夏詩詩是被一個男人扶着出來的。
那個鐵棍上有一個鐵鈎,夏詩詩的肩剛好被那個鐵鈎劃過,此刻鮮血淋漓,很是猙獰。
每走一步,下面都開出燦爛的血花。
黑暗裏,開來兩輛車,一輛是薄晉饒專坐的,後面一輛就是兄弟們一起坐的,是很大一輛卡車狀的,更方便藏貨。
“白哥,這丫頭和我們坐?”
“不然呢?”白光瞪了兄弟一眼,“趕緊給弄上去。”
夏詩詩的意識并沒有完全消失,她的力量幾乎完全依附在扶着她的男人上,腳下虛浮,每一步都是被拖着走的,她的眼睛半睜半閉間,感受到一道灼熱的目光,等她看去的時候,卻只有無邊的夜色。
“白哥,這個女人怎麽老流血啊,這都一路了,人體內哪有這麽多血給她流啊?要不要給她...”
“你吵吵什麽,趕緊的!”白光心裏亂的很,一把揪過夏詩詩的胳膊就要往車上塞。
“白光,給我吧。”薄晉饒的聲音如這晚上徐徐的風般柔和,他說的風淡雲輕。
白光腳下停住了,“金兄...這...恐怕會髒了你的車子。”
薄晉饒說:“不能髒了貨。”
老吳哈哈大笑,“金兄果然是辦大事的人。”
薄晉饒不置可否,微微颔首,又走過來兩步,把夏詩詩接過去,他的表情是淡漠的,看不出什麽情感浮動。
“薄晉饒。”夏詩詩的聲音很虛弱,虛的就仿若要飄散在空氣中。
可是薄晉饒聽見了,他身體猛地一頓,良久,他回答,“對不起。”
欠的命還你
欠的命還你
夏詩詩緩緩地閉上眼睛,薄晉饒抱着她坐在後座。
司機看了一眼,“金兄,緊急醫藥箱在你左手邊。”
說着,就拉上了簾子,還順帶着打開了後座的燈。
“彭灣!”薄庭琛指着黑下去的視頻,眼裏滿是按捺不住的暴怒。
“薄晉饒的私人車,裏面安裝了隔離器。”彭灣解釋,然後畫面轉化到大貨車上,一群人沉默而安靜地坐着,畫面裏看不到毒品,“這批貨他們保護的很好,但是難免那裏的人還是為難他們。”
彭灣說着,打通了電話,“我是彭灣,等會兒卡車上下來那批貨放他們走,我們要甕中捉鼈。”
電話裏的人連連應下。
夏詩詩的頭倒在薄晉饒的肩頭,很沉,沒有絲毫的生機。
薄晉饒的心狠狠一顫,手顫抖着撫摸上夏詩詩的臉。夏詩詩輕輕抖了抖,像是只受驚的兔子。
“詩詩,別睡。”薄晉饒輕聲說,聲音是很急切,卻盡力地放的很柔。
夏詩詩皺着眉,很費勁地睜開眼,小臉蠟白,只看了一眼是薄晉饒,她又閉上眼,然後頭從薄晉饒的肩頭擡起來。
什麽話都沒說,她只是把頭靠在了車窗上,和薄晉饒保持着距離。
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薄晉饒的臉色也蒼白起來,薄晉饒翻着醫藥箱,酒精,藥...
紗布呢?紗布呢?薄晉饒慌張地找着,手下的動作淩亂起來,夏詩詩肩頭的血還在流着,衣服上猩紅一片。
薄晉饒拉開簾子,“紗布呢?”薄晉饒嘶吼着,臉漲的通紅。
司機顯然怔住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薄晉饒。
“在...在箱子底部的暗箱。”
薄晉饒迅速地拉上簾子。
“詩詩,你別睡,好不好?”薄晉饒手上倒着藥,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一遍,又一遍。
夏詩詩恍惚間感受到肩頭有一陣巨大的疼痛,有雙冰涼的手偶爾觸摸到她的肌膚,小心的,顫抖着的。
“啪嗒。”
夏詩詩很困了,盡管耳邊一直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喊着,她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有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她的手背上,夏詩詩的手微微抖了抖。
夏詩詩醒來的時候,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天地迅速地旋轉着,眩暈感來的強烈而持久。
過了很久,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張床上,周圍是一片黑色,沒有多餘的裝飾,整個屋子就只有這麽一張床。
耳邊忽然傳來人語,夏詩詩忙閉上眼睛,腳步聲漸漸近了。
“金兄,碼頭都打點好了,這次很順利。”
薄晉饒眯着眼,若有所思,“很順利?”
“可不是嗎?可是最近按照兄弟們的觀察來看,應該是很緊才是,怎麽會...”
薄晉饒臉上晦暗不明,良久,他點頭,“這件事就全權交給夏博樂去幹吧,我今天就當一個看客。”
“這....金兄,你真的舍得,這麽大筆錢,一旦成了,老吳說這筆錢都歸你的。”
薄晉饒笑而不語。
薄晉饒推門進來,聲音很輕,夏詩詩甚至都能聽見空氣中她的呼吸和他的呼吸聲。
“詩詩,我知道你醒了。”薄晉饒說,他看見了她如羽翼般輕輕顫抖的睫毛。
夏詩詩沒有睜開眼,她怕睜開眼,就會心軟。手背上冰涼的觸感還那麽清晰。
“薄晉饒,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你...你會做這樣的事。”夏詩詩終于還是說了。
薄晉饒唇角帶着淡淡的自嘲,“詩詩,在你面前的我,已經是竭盡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樣子了,我...我有太多對你來說不這麽美好的面目。”
夏詩詩搖頭,“小叔,我能為你做點什麽?”
薄晉饒一怔,愣愣地看着夏詩詩。
他的心裏百轉千回地上演了一場大戲,然而夏詩詩的話卻讓他渾身冰涼,夏詩詩說:“小叔,這條命是詩詩欠你的,你要還,什麽時候都可以。”
薄晉饒張嘴,仿佛要說什麽,最終嗫嚅着,卻什麽話也沒有說出口。
夏詩詩的眼看向自己的肩頭,她傷的很重,薄晉饒為了給她包紮,撕裂了她的衣服,随着她的動作,衣服緩緩地滑下去,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膚。
薄晉饒看見了,臉瞬間熱了熱,說話有點不利索,“我...我的衣服你披上吧。”
夏詩詩看着他,沒有說話。
薄晉饒這才意識到她根本不太能動,忙脫下衣服給她蓋上。
薄晉饒半蹲着身子,看見夏詩詩的眼眶有些紅,眼裏還有晶瑩在閃動。
他可以解釋為,她在為他流淚嗎?就這麽自作多情一回吧?
“你休息,我先走了。”薄晉饒說着,轉過身子。
“薄晉饒。”夏詩詩輕聲喚他,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薄晉饒身子一僵。
薄晉饒轉過身,夏詩詩看着他,“今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你不用特意關照我,我也不會接受你的幫助。”
夏詩詩的聲音很柔,眼神也仿若可以掐出水來,說出的話對他而言卻是世上最毒的言辭。
夏詩詩不顧薄晉饒的哀求的目光,還在繼續,“但是你有什麽需要我幫的,我可以....”
“詩詩。”薄晉饒打斷她,“你先養傷,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你回去的。說完,就徑直走出了房間。
薄晉饒的腳步是慌亂的,他迅速地走出房間,靠在牆上,用力地呼吸,好像下一秒就會失去氧氣般用力,絕望而執拗。
“博哥,貨都裝好了。”
“開船。”夏博樂臉上止不住的洋洋得意,船一旦開了,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半了。
“可是博哥,碼頭的人不讓開船。”
“什麽?”夏博樂猛地站起來,“不是說檢查過了沒問題嗎?”
“是啊,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要求再檢查一遍,你說,會不是是那個女人....”
夏博樂的眼神變了,“你的意思是?”
“博哥,金兄這麽護着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要是想陷害你...”
“她現在在哪裏?”夏博樂語氣陰冷,面色鐵青。
“在房間待着呢。”
“想辦法丢到海裏去。”
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夏詩詩原名是趙詩詩,是林榕和趙宥勝的女兒。而夏博樂呢?
那些年,日新月異,重機廠漸漸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趙宥勝又是個老實人,不管做什麽都強調對得起良心,于是,重機廠一天一天地衰敗下去。
夏博樂自從和趙宥勝“告白”失敗後就離開了重機廠,他本就是個有野心的人,要不是當時一時走投無力,是斷然不會來重機廠工作的,在他雄心壯志的心裏,重機廠這種地方是不會有什麽出息的。
夏博樂從來沒有掩飾自己對男人的興趣。
他對女人從小就排斥,這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夏博樂是單親家庭,他的父親那個時候也算的上是風流倜傥帥氣迷人,于是家裏來的女人很多,濃妝豔抹的,都是一副妖精的打扮。
夏博樂的父親很寵夏博樂,女人都知道這一點,于是想方設法地讨好夏博樂,給他買玩具和吃的之類的讨好倒也算了,她們甚至為了表達友好,每個人來他家都要親他一口。
你想啊,那種廉價的化妝品的味道,還有各種女人身上亂七八糟的香水味,體臭味....每個人都塗着一口潋滟紅唇,夏博樂每到晚上照鏡子的時候總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臉。
那...親了一口為什麽不擦掉呢?因為女人實在太多了,如果一個紅唇印就得擦一遍,他從早到晚地擦,估摸着臉都要擦破了。
夏博樂數着,有這麽一天,臉上共有四十五個印字,還不包括他玩的時候不小心擦掉的。
夏博樂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男人的,只覺得男人幹淨又簡單,不用化妝,身上的味道就是最原始的汗臭味,也沒有那麽多情緒和心機。
就這樣,夏博樂自我摸索着自己究竟喜歡男人和女人的過程中長大了。
家裏他是待不下去了,于是去H市碰碰運氣。
他剛下車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一個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光着膀子,肩上圍着一塊白色的汗巾,正揮汗如雨地指揮着從一輛大貨車上卸下機器來。
夏博樂看見他的正臉了,很男人,他看上去渾身硬邦邦的,長滿了肌肉。
“宥勝!”一個清脆的女人的聲音,夏博樂循聲望去,一個女人抱着個孩子朝那個男人走去。
男人立刻咧開嘴笑了,女人似乎很激動,臉上紅撲撲的,走了兩步就小跑起來。那個女人和他平時見到的也很不一樣,這個女人長得很明豔,但是卻不施粉黛,笑着也很自然。
“跑什麽,摔到孩子。”趙宥勝的聲音很爽朗,還帶着些關切。
“怕你吃不上飯。”女人笑着把孩子遞給男人,男人嘴裏喲呵一聲,把孩子高高地舉起來,舉過頭頂,孩子咿咿呀呀地笑着,那個時候陽光正斜照着那個男人,從他的板寸頭上傾瀉下去,好看的驚人。
夏博樂忘記了呼吸,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畫面,忽然的就擊中了他的心。
“喲,你是外地來的吧?”一個熱心的大媽看着夏博樂陌生的臉,再看着他熱切地看着趙宥勝的眼神,“怎麽了,你想去他家工作啊?”
“你說什麽?”夏博樂不明所以。
“啊,你不知道啊,這重機廠是咱們村子最好的地方了,老板和老板娘人好,工作也穩定,最适合你們這種有力氣沒地方花的年輕人了。”
夏博樂的确去了重機廠工作。
所有人都很欣賞他,他知道了那天的男人叫趙宥勝,那個女人叫林榕。他很喜歡去他們家,那是一種很自在的氛圍,夏博樂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
慢慢的,村子裏就傳出他喜歡林熔的謠言。
不!真是扯淡,他喜歡的是男人。
他不喜歡林榕嗎?不喜歡那個倔強卻溫柔,好看而靈動的女人嗎?不喜歡嗎?夏博樂又一次對自己産生了懷疑,他喜歡的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
夏博樂潛意識裏痛恨自己喜歡女人,于是他很快地和趙宥勝表白了,無疑,趙宥勝拒絕了他。
夏博樂是難過了陣子,難過的是自己從小的堅持好像要付諸東流了,他看見林榕的時候總是故作冷漠和高傲,他看見趙宥勝的時候總是大笑而熱情,他把自己都騙了,他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女人是這世上最醜陋的生物,虛僞,自私,惡毒。
可是林榕呢?她是清高幹淨的,是單純直率的,她自顧自地脫離着夏博樂對女人的認知而美好着。
夏博樂是個自私的人,他不想為別人心煩太久,于是他離開了,他認識了厲害的人,賺了大錢。
那是販毒,很對人說那是違法的,可是夏博樂覺得這麽點小東西就能賺到那麽多錢是莫大的好事,他有錢了,就迫不及待地回到趙宥勝家,他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發達了,他的心裏有一種情感在迅速地膨脹,他說不清是什麽。
趙宥勝一家生活的很糟糕了,才短短一年多,林榕的容貌已經衰老了許多,趙宥勝也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模樣,對夏博樂的炫耀,他們都無動于衷。
夏博樂對重機廠有種奇特的情感,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愛去那裏逛逛,然後,他會想起林榕。
不過是兩年前的林榕,她抱着個孩子,像只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跑着,眸光潋滟,臉上洋溢着純真的笑靥。夏博樂畢竟是血氣方剛的男人,他在重機廠的某個地方躺下來,閉上眼睛想着那個女人,手下快速地動起來。
情到深處時,他會忍不住叫那個名字,“林榕,林榕!”然後低吼着結束。
這樣的夜晚明明是尋常的,卻被前途渺茫心思煩躁的趙宥勝撞了個正着。
“夏博樂,我和林榕都把你當朋友。”趙宥勝臉色鐵青。
夏博樂慌張地拉好褲子,“我...”
夏博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