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六點半,林繼橋關掉鬧鐘,又躺了十分鐘才爬起來。

她做了一晚上的夢,驚醒好幾次,這會兒一睜眼,夢裏內容全忘了。對她來說很罕見,以前她做的夢至少要到開始工作才消散。

早餐慣例是烤面包和兩片火腿,加一個荷包蛋。

味同嚼蠟。

洗好餐具,林繼橋坐在客廳沙發上,餘光不自覺地往斜對面瞄。動感單車和杠鈴已經搬到她的書房了,跑步機還在玻璃推拉門的另一側。太重了,她和顧盼兩個人合力也沒能挪開一公分。顧盼讓她選好地方等工人來搬。

她翻翻手機裏顧盼頭天晚上發來的時間表。很照顧她的習性,搬家的流程列得清晰明白,整個過程控制在兩個小時,誤差不超過十分鐘。

搬家隊十點鐘來,顧盼有鑰匙,所有需要溝通的事都由她出面,包括和許安易簽訂租賃合同。

作為房東,林繼橋只要躺着收租就行。

跑步機移到哪兒呢?

客廳?書房?

不行不行,那麽大個玩意兒,不管放在哪兒都不好看。光書房裏多了輛單車都夠她煩躁的了。

林繼橋左看右看,實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她也不想別人進她的地盤。

無意間擡頭看到牆上的石英鐘,林繼橋騰地跳起來。

九點了!

她什麽都沒做已經九點了!

還有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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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繼橋奔到衛生間沖了個澡,洗去滿身大汗,在櫥櫃裏找到落了灰的牛角梳,把一頭亂毛梳理整齊,然後拿吹風機吹幹。

顧盼說她毛厚,特意買了大功率的吹風機,運轉起來好像直升機螺旋槳,能把人耳朵震聾。

林繼橋以前很嫌棄,也基本沒用過,這會兒卻覺得挺好,把她心髒激烈的撲通撲通給嗡沒了。

吹完一照鏡子,好容易扒拉整齊的毛又亂成蓬勃生長的沙棘叢。

林繼橋啪地丢開梳子,盯着鏡子裏臉色慘白的人,有點生氣,又有點難過。手心全是汗。

放旁邊的手機叮咚一聲,林繼橋按着頭頂七愣八翹的卷毛,拿起手機。

顧盼:半小時到,你準備好了嗎?

林繼橋看看身上裹的浴巾,咬咬牙回:沒。

換上小熊□□家居服,顧盼又發了兩條信息:還有28分鐘,誤差不超過兩分鐘。加油哦寶貝。

第二條:3214跟我一輛車,要跟房客打個招呼嗎?

才洗幹淨沒多久的林繼橋回到蓮蓬頭下。

林繼橋揉着頭發,恨不得冒出三丈無名火,把怎麽也理不順的亂毛燒幹淨。

九點五十五,林繼橋換好T恤和長褲,顧盼新信息:林林我們到樓下了,我先上來。

林繼橋把自己關進卧室。

她才鎖上門沒多久,外面響起刺耳的警報。又忘了關只識別她指紋的警報器。

林繼橋趿着拖鞋出去。

顧盼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喲,還穿了見人的衣服。”

以前怎沒發現顧盼這麽讨厭呢?

林繼橋恨恨地瞪她一眼,關了警報器回挂了“顧盼莫入”牌子的卧室,門摔得像拍餅。

顧盼喊:“你不把北門的也關上啊?我讓他們上來了哦。”

一陣旋風從卧室刮到北房間又刮回來,進門之前林繼橋想起什麽,“你沒跟她一輛車。”

顧盼:“我能當着人家面說三天兩夜十四次嗎?”

林繼橋把自己關進卧室充分燃燒。

監控裏,顧盼還笑個不停,一邊笑一邊摸手機,估計是叫人上來。

林繼橋目不轉睛地看着監控畫面,兩分鐘後,三名工人各抱了兩捆不知是什麽東西的筒狀物進了電梯廳。她截了圖,發給顧盼,問:這是什麽?

顧盼擡頭找到離最近的攝像頭,擺擺手,然後發信息:你別老盯着監控,很變态。

不看監控我安監控幹嘛。林繼橋撇嘴。

顧盼:拿的是地毯。你這地板也不能直接放東西,3214昨晚想到就給加上了,放心吧,她想得很周到,還多叫了個工人節約時間。

你才3214,三年兩次一次四分鐘。不,四秒。

林繼橋開着九宮格監控,退遠去床上,假裝自己沒再看監控。

工人動作很快,沒幾分鐘就把兩個房間都鋪上了方格地毯,客廳維持原樣。

北面那套房型比她這邊少了一間,兩室兩廳,除了跑步機,接下來六個月都歸許安易了。

好吧,反正沒地放,跑步機她想用也可以。

腦子裏剛浮出這想法,林繼橋覺得不對勁。顧盼說過她住酒店,這邊只放東西。

可是住酒店好貴哦。

林繼橋搖搖頭,戴上眼鏡看屏幕。一共五名搬家工人,地毯鋪好以後,兩名工人組裝家具,三名工人樓上樓下搬東西,進出都很小心,還注意穿鞋套。

都是許安易交代過的嗎?

林繼橋吃了顆糖。

她還真細心。

林繼橋繼續看監控,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東西。

搬家工人上上下下,東西擺哪兒朝哪個方向都由顧盼照着單子指揮。

整個過程中大夥都很安靜,只有顧盼洪亮的大嗓門時不時穿過牆壁和好幾扇門,傳到林繼橋的卧室。

等到搬家工人摘下鞋套,跟顧盼揮手再見,林繼橋才意識到少了什麽。

她的新房客呢?

難道許安易每個月大幾千的房租交着,真的只把這兒當成倉庫?

林繼橋心口有點堵。

顧盼沖攝像頭招招手,發信息給她:搬好了,你可以出來了。

林繼橋故意磨蹭了一會兒,等顧盼敲門才出去,“幹嘛?”

大騙子。人家根本沒來。

顧盼一臉壞笑:“3214沒來是不是很失望?”

林繼橋透過亂糟糟遮了眼睛的劉海射出兩道寒光。

“該剪頭發了。”顧盼揉揉毛,“我拍個照給她發過去,你還有別的什麽要交代的嗎?”

林繼橋朝上吹了口氣,把頭發吹開些,露出半只眼睛,“沒有。”

“行吧,鑰匙給我,我回頭轉給她。”

拍完照,顧盼連飯都沒吃就走人。

林繼橋給自己燒了份咖喱牛肉。牛肉一半是牛腩,吃下去感覺渾身都充滿了脂肪膨脹的熱量。

吃完洗了碗,林繼橋習慣性地要去跑步機上散步,然而手剛放在門上,忽然想起來對面另有所屬。

屬于……她聯邦政府法律承認的妻子。

林繼橋驚異地往後退了兩步,望着仍保持原樣的客廳,不敢相信一大幫人來來去去,沒留下一點痕跡。

而且,那人沒來。

她洗過兩次澡,洗掉汗水,換了适合見人的衣服,然而對方沒來。

林繼橋回房間打開控制系統,把北面的攝像頭關掉。顧盼說的沒錯,這樣很變态。盡管這是她自己家,但借出去就是別人的。

後半個下午林繼橋過得渾渾噩噩,手機亮了又黑,都是顧盼。

顧大啰嗦除了問她怎麽樣,吃沒吃午餐之類的廢話,還有:哎喲你今天是不是很期待人家來,她沒來是不是很失望?

林繼橋劃拉兩下屏幕,還沒想好怎麽回複,對話框跳出新信息:她路上被急電召回公司了,有些事必須處理。

林繼橋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心裏那股氣莫名其妙順了。

-哦,都好,沒事。

發完信息系統提示電量低,請及時充電,林繼橋也沒管,去游戲廳安安心心玩新買的游戲。之前沒時間,也沒錢,新房客交了房租她手頭寬裕了不少,心願單翻了翻,一口氣買了三個。

游戲廳正對着客廳。

林繼橋玩起游戲來廢寝忘食,等到感覺肚子餓,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她關了游戲,打開房門,對面居然有亮光。

她心裏一驚,随即想到可能是工人開燈忘了關。她從卧室裏找到手機,準備跟顧盼說房間沒關燈,手機自動關機了。她關完監控順手把電腦也關了,這會兒連微信都上不去。

晚上開這麽大的燈,林繼橋很不習慣。

她擡腿往對面走,走到一半停下來。

林繼橋站在客廳中央,看看那邊卧室裏透出的光,放緩呼吸。

那是她的房子。

不,那是許安易的房子。

未經允許,不得入內。

林繼橋慢慢蹲下來,小腿肚發軟,指尖有點發麻。

可能和SAD有關,也可能只是餓了。

冷不丁,林繼橋聽到對面有動靜,很輕,被淹沒在不遠處街道上飛馳而過的車聲裏。

一道影子出現在亮光裏。

有人!林繼橋猛地站起來。

眼前一陣發黑,老毛病,低血糖,所以她手邊常備着糖果。

可這會兒她在客廳,只能站在那兒,等眩暈感快點過去。

她關了警報器和監控器,所以有人來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

別慌。有鑰匙的只有顧盼,也許是她來幫人拿東西呢?

對面有人敲玻璃。

不是顧盼。

那是——

林繼橋睜開眼,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了許安易的臉。

她穿着絲質家居服,揮手時寬松的袖子順着同樣絲滑的肌膚落到手肘處,明明逆着光,一笑,連這邊沒開燈的客廳都亮了。

“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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