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說過你會把結果告訴我的。”林繼橋忿忿地拿過顧盼剛開了封的布丁,“不給你吃。”
顧盼也很無奈,“可是沒有結果啊,路導——褚興什麽也沒說,連韓程都不認。”
韓程是路明非的同校學長。根據韓程的說法,他和路明非認識近十年,還參加過同一個社團,就算對方整容了也能從習慣動作和步态認出書店裏的男人正是路明非——《拉斯維加斯之冬》的導演。
何況他也沒整容,只是把名字從路明非改成褚興,然後抵死不認過往而已。
“看起來……還得靠你。”顧盼殷切地說,“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
“沒有。”林繼橋知道她打什麽主意,“我不會用任何非法手段獲取信息。”
顧盼一點兒沒掩飾她的落井下石,“你找他新身份和地址的手段是合法的嗎?”
林繼橋惱火地吃了一大口布丁,“那是他公開在網上的信息,大家都能看到。”
顧盼應對如流,“我怎麽就沒看到呢?”
“我讨厭你。”林繼橋轉過身背對她,“不想跟你說話。”
“噫……”這種幼稚的作态,顧盼見怪不怪。她扭頭看向漆黑的北房,“安易呢,她還沒回來?”
“不知道。”林繼橋含含糊糊地說,“出差了吧。”
顧盼頓時一臉大寫的“有情況”,“她去哪兒、什麽時候回來也沒告訴你?”
“她為什麽要告訴我?”林繼橋反問,“我是控制狂嗎?”
“你不是嗎?”
林繼橋抓起布丁的鋁箔紙封蓋一把丢過去,“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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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接住了,“哦對了,好像是去準備點映會了。”
離《西出陽關》的上映日期越來越近,宣傳也愈發鋪天蓋地。顧盼來的一路看到不少廣告牌,社交平臺也有見縫插針的推廣。
相應的,冷寂了一段時間的#抵制西出陽關#話題死灰複燃。四大城市的路演或多或少遭遇了激進人士的現場抗議。
如果不了解真相,顧盼挺為平權運動的星火燎原叫好。
過去,人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受到侵犯,也會出于習俗和輿論的影響忍氣吞聲,懸在強權者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形同虛設。
這次Me too運動卻讓人意識到沉默任何時候都不是最佳選擇,一味忍讓并不能帶來安寧,沉默帶來的二次傷害比比皆是。
發聲至少讓強權者知道他/她的所作所為絕非口口聲聲宣稱的業界行規或者低級玩笑,而是一種侵犯他人人身權利的犯罪行為。
不少人的落馬不僅為平權活動的推進者和參與者增強信心,滌清社會大環境,也讓更多受害者不再苛責自己,平視甚至俯視那些犯了錯卻仍高高在上的強權者。
但輿論和民意向來是雙刃劍,是武器,而非執行者本身。群體的意志極易被有心人利用,成為排除異己的利器。
要不是西北之行獲悉真相,早在沈鴻煊拍視頻自白的那天,顧盼就在心裏給這人判死刑了。
然而事實的确非人所料,當事人親口說出的話都出自精心布置的局,那麽外人如何為他辯護?
沈鴻煊不可能把那份權威機構的不育報告攤開給人看——就算公布了有什麽用,他可是自己坦白的。
而許安易……
顧盼揉揉臉,煩心事還真多。
轉眼看到林繼橋專心吃她的第二盒布丁,顧盼刻意壓低聲音,“你們兩個肯定發生了點什麽,說實話……”
林繼橋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只聽顧盼道,“是不是重溫一天七次了?”
“……”林繼橋掀起桌布,“顧盼!”
“惱羞成怒?”顧盼哈哈大笑,“林林,這種事沒什麽好害羞的,悶騷房東俏房客,多經典的CP呀。你看你最近不是挺開心的。”
“沒有。”林繼橋的聲音比她低八度,“我只是有點懷疑,她可能知道了。”
知道她們三年前有段過往。雖然只有短短三天。
“嗯……嗯?”顧盼緩沖了片刻,“你不知道?”
兩人大眼瞪小眼,布丁跳上來,三國鼎立。
林繼橋把貓攏到懷裏,問:“知道什麽?”
“知道她知道你呀。”短短六個字,卻十分考驗林繼橋的中文水平。
見她一臉茫然,顧盼重新解釋道:“她知道你的,大概剛搬過來那兩天就知道了,也許更早,畢竟合同上還有你的名字。我不是讓她幫你買點甜品麽,結果發現她在我給她發信息之前就買好了。”
她舉起一盒木瓜布丁,“就這個。”
林繼橋真人演繹呆如木雞。
——“喏,你愛吃的。”
她還記得那天許安易是以怎樣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還記得她自己因為驚慌失措落到餐桌底下的窘迫。
林繼橋一言不發地回到書房,删除了她用了三天時間寫出的分析程序。清空回收站前,她想起什麽,又把程序拖回來,輸入一行指令。
「基于可用于分析的元素過少,本程序正确概率:12%
建議:自己做主。」
林繼橋自帶屏蔽詞地罵了聲,最後決定饒它一命。
“你們兩個這段時間就是互相打啞謎?”非當事人的顧盼信口開河,“她以為你不記得,你以為她不記得,實際上她期待你記得,你也期待她記得?”
“沒有期待。”林繼橋平淡地說,以目前結果為導論,她大概知道許安易是怎麽想的了,“就六個月暫時借住我這兒而已,六個月過了就過了,不會有什麽故事。我也覺得沒什麽好放在心上的。”
那天她說暫時先不追究卡維爾,許安易也沒有再堅持,之前付的定金也退了回來。
要不是林繼橋最後鼻翼翕動,吐字含糊不清,顧盼真的要被她騙過去。
“林林。”顧盼收起揶揄,“其實我們上次去找沈鴻煊,無意間聽到了她和沈鴻煊的對話。”
“偷聽違反道德準則,情節嚴重還會觸犯法律。”林繼橋捂耳朵,“不要跟我說。”
顧盼拿她沒辦法,幽幽嘆氣,“她平時真的沒有什麽表示嗎?”
林繼橋回想了一陣,程序分析既然準确率如此之低,她就更沒辦法判斷和對方累計不超過三個小時的交流意味着什麽。
人跟人的交往,沒有标準答案可供參考。
她搖搖頭。
顧盼想安慰也不知道從哪個角度安慰,磨了磨後槽牙,“好吧,也可能只是巧合。她壓根沒認出你。而你,自作多情。”
林繼橋居然覺得她這解釋非常合理,用布丁的甜香蓋過了胸口湧上的一陣苦澀,“就是這樣。”
“但還有種可能。”顧盼說,“她麻煩纏身,不想牽連到你。”
林繼橋的眼睛一亮。
她的眼睛是五官中最為出彩的部位,眼型很漂亮,眼窩微微凹陷,自帶美瞳般的光亮。雖然大多時候都藏在頭發下。
顧盼的視線緊緊咬着她的眼睛,不給她逃開的機會。
“你知道沈鴻煊是被陷害的嗎?陷害他的那幫人,可能也欺負過安易。這就是為什麽那天晚上我要問你褚興的地址,我們無意間聽到她和沈鴻煊的對話。”
林繼橋不想聽也聽了,滿是愁苦地任顧盼拖她往深井裏沉。
“其實這事還是你引頭的,是你告訴我《拉斯維加斯之冬》劇組成員銷聲匿跡。”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林繼橋虛弱地辯解,“算了你說吧。”
“反正是你給我的靈感。”顧盼得意一笑,繼續往下講,“她和沈鴻煊表示,她要反抗那些不公平。現在想想她跟沈鴻煊說那些話,其實有點沖動,萬一……”
顧盼停住話頭,她只是正好想到了,然後越想越覺得可怕。
萬一沈鴻煊為了自己向背後那勢力告密呢?
這不是什麽電影小說,而是活生生的現實。但如果按照電影的分類,這肯定是心驚肉跳的懸疑驚悚而非峰回路轉的喜劇。
連沈鴻煊都能陷害,搞不好……
顧盼打了個冷顫。
林繼橋連手都縮進衣袖裏,肉眼可見地臉色由白轉黑再轉白,“萬一什麽?”
“沒什麽,我吓唬你的。看來她就是不拒絕不負責的人渣。”顧盼試圖兩害相權取其輕,“她是演技派,不是惹禍派。”
林繼橋抱起手臂,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顧盼冒出一串問號:“你知道什麽了?”
“我要離她遠點。”
為林繼橋快速做出決定的意外之餘,顧盼感到欣慰。事情如果真的糟糕到那種地步,她也會及時抽身,資本的力量她再清楚不過。林林這種軟又慫的極客,還是老老實實宅在她的安全堡壘好了。
“嗯,反正她不挑明也側面表明了她的态度。”顧盼故意用上輕蔑的語氣,“這人啊,水深得很。你很少跟別人接觸,不知道人心險惡,很容易被她玩得團團轉。”
“我……沒那麽無能。”林繼橋抗辯。
起碼,她知道凱文·丹派人來找她,而那個人已經和古樂取得聯系,甚至還拿了闫笑的舊號碼給她發信息。
所以她要離許安易遠點。
她有自己的辦法解決那個人。
同時,她還要找出合法手段調查顧盼提到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