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喝了點酒。”許安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果重或者痛,告訴我。”

林繼橋迷迷糊糊地想翻過身,然而許安易一手按在她肩胛的位置,“別動,就這樣。”

那是個單向姿勢。

林繼橋的視野裏只有枕頭、揉皺的一團床單和床頭小燈,床單蹭得面頰發熱,她轉過頭,看到床頭櫃上兩只玻璃杯裏盛裝着橙黃色液體。

許安易的呼吸灑在背上、耳後,沖入鼻腔的似乎是有淡淡的酒氣,帶着清甜的香。

“我不喜歡。”林繼橋小聲嘟囔,“不喜歡這樣。”

許安易揿滅了燈,房間陷入一片寂靜的黑暗。

兩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許安易的唇落在她鼻尖上,“不喜歡什麽?”

酒味更濃郁了,卻沒有和有機物化合作用後的異味,仍是淡香。

林繼橋翻到床沿,摸索着端起一只玻璃杯,淺淺啜了口,入口微甜,後味清苦,她咬了咬牙,一口氣喝光。

黑暗裏,仿佛感受不到時間的存在,她一覺睡了很久,分不清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印象中,許安易出去了好一陣子,剛才嘩嘩的水聲也不是夢境。

不喜歡什麽?

是這件事本身還是組成它的元素,譬如人物、姿勢、頻率?

許安易有一着沒一着地在她胸部和腰腹打着轉,有時候是指尖輕輕撓過,有時是細密的吻。

漸漸地,身體開始發燙。她擁上那個不肯停止動作的人,“我不知道。”

她回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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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自己那像被魔鬼引誘起落沉浮的欲望,不符合她一貫的行為習慣。

對方的形象甚至都模糊不清。

許安易自始至終占據着主導權,予取予求。她很擅長撩撥人的情緒。林繼橋一面懊惱着自己下意識的配合,一面想着這件事會在什麽時候結束。

她想了很久,最後放棄規劃。

對方得償所願。

然後林繼橋又給堆疊的床單做了二次造型,可惜布料不像樂高積木,不足以表現她燃燒的鬥志,反而像她此刻身心狀态,散如絲,軟如棉,以及……亂如麻。

結束之後,林繼橋逃到沙發上,一手捂着額頭,一手抱胸,瞪着黑暗裏那團模糊的影子,“我讨厭你。”

許安易輕笑了聲,“我也挺讨厭我。”

林繼橋改口:“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騙子!

林繼橋的火氣還沒滅,但扶人的動作卻是條件反射。

她的體表溫度略高,好像也有點鼻塞,呼吸粗重。

“家裏禁酒。”林繼橋頗為不滿,“盼盼應該告訴過你,我讓她告訴你的。”

“嗯。”許安易後背靠在門框上,閉着眼睛點頭,“長輩盛情難卻,下次會注意。”

她現在倒是一覽無餘了。從額頭到下颌,再到胸上一寸半,浴巾未包裹的皮膚白皙中透着粉紅,鎖骨窩幾滴水閃閃發亮。

比她找到的4K畫質還高清的現場真人。兼具溫度和彈性,生物電在花香裏劈啪作響。

林繼橋咳了聲,刻意跟她拉開距離,“這麽晚不要喝酒,不安全。”

“知道了。”許安易半睜開眼,唇側分明是帶着笑的,長睫毛打下的陰影也未能掩蓋她眼中那點光,“為什麽不回信息?”

“啊?”林繼橋沒想到又被她搶占先機,

這就是所謂的惡人先告狀吧。

記憶泡軟的心腸瞬間剛硬,林繼橋粗聲粗氣道:“沒空。”

她确實沒空,這幾天都顧着跟凱文·丹派來的“殺手”鬥智鬥勇。

殺手是林繼橋給那個不屈不撓攻擊她服務器的黑客起的代號。那家夥的行事手段相當狠辣,通過郵件、即時通信軟件、網絡緩存給她發來好多包含木馬源代碼的數據塊。

清除木馬倒不難,不過這種手段讓她感受到對手的蔑視。她在虛拟機裏試運行了部分模塊,然後根據反向解析搞清楚了殺手的目的。

對方在查她的物理地址。

這就越線了。

網絡身份是網絡身份,查家裏地址不僅違反網絡協議,更侵犯個人隐私——如果對方找上門來,那就觸犯了法律。

林繼橋本來只是想給殺手一個警告,你已經暴露了。但在發現殺手的目的後,她決定以眼還眼。

她新建了數十道防火牆,有防禦性質也有進攻性質的。沒錯,她也進入了殺手的電腦和手機,不過她沒有那麽過分,只打開了對方的手機麥克風和讀取文件的權限。

接着,她利用防火牆送出虛假地址——地方是存在的,但不是她住的公寓,是她用來放雜物的長租倉庫。

按照她的猜測,殺手肯定會去倉庫,而且應該就在這兩天。

林繼橋在倉庫裏安裝了無死角攝像頭,只要殺手露面,攝像頭會自動把照片發到她的匿名郵箱。

她還想好了接下來怎麽做。

她會把殺手的照片發給凱文·丹,讓他知道他的如意算盤徹底粉碎。如果凱文·丹不就此罷休,她會把證據打包上傳,發送到卡維爾的公司服務器——千世有聯網自動連接卡維爾服務器的後門。

數據時代,無所不能。

總之,千世她可以不要,回國以後這段時間她也經常進行大大小小的修改,毫不誇張地說,工作站的軟件比最新版的千世先進三個版本以上,也更符合她個人的使用習慣。

但凱文·丹必須停止他不知好歹的進攻。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林繼橋想。這是她的家,她的堡壘。更何況,許安易也住在這兒。

她悄悄瞄了對面一眼,許安易站得筆筆直,這是真喝酒了?

要不要給她倒點牛奶?

不,不是特別關心,一般室友應該也會這麽做吧。

林繼橋想着,決定去給她燒點醒酒湯,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只是室友間的互幫互助,就像許安易給她紮小辮一樣。

她剛一有後退的跡象,沒想到那人又按下她,“以後不要不回信息了,好麽?”

“欸?”

許安易表情誠懇,語氣真切:“我會擔心的。”

沒有醒酒湯了,林繼橋無聲吶喊。

她鬼使神差地擡起手,記憶知道她多懷念那溫度和熱度。

然而在碰到對方的前一刻,林繼橋猛然清醒,懸崖勒馬,一手插|進濃密而雜亂的卷毛。

“好。”她低頭踢了腳地板,“等我這兩天忙完。”

殺手的動作比林繼橋預計的還要快。

幾個小時後,倉庫警報傳送到家庭服務器。

林繼橋睡眠很淺,第一聲警報還沒落,人已經撲到電腦前。

“抓到你了。”

紅外攝像頭捕捉到一個頭戴鴨舌帽、背着包的黑衣人,從體型分辨應該是男性。

他機警地四下翻查了一陣,不過只是相對而言的警覺,他并沒有發現隐藏攝像頭。

林繼橋一連攝取了十幾張截圖,那人找到門鎖位置,取下包,從裏面取出一樣東西,探進鎖孔。

他破門而入的瞬間,林繼橋點擊開始直播,把地址發給凱文·丹的郵箱。同時,作為倉庫的一室戶也響起立體電子音。

“監控已攝入你的體态特征,請去最近的派出所自首。地址如下……”

看着那人拿在手裏的東西零散落地,林繼橋放下了心裏的大石頭,不自覺地笑出聲。

直播間顯示其他用戶進入,林繼橋打出一條彈幕“收手吧”。然後關掉所有的通信設備,踏踏實實睡了個回籠覺。

一覺醒來,郵箱裏多了十幾封郵件,全部來自凱文。标題從謾罵到道歉到哀求到協商,應有盡有。

嗯,他應該找人幫他做危機公關。

林繼橋把未讀郵件作為證據全部存檔,卡維爾的事暫時解決了,她要開始進行顧盼交給她的任務。

褚興的電腦比殺手的好進多了。他沒安裝任何防火牆和殺毒軟件。

林繼橋只在他電腦上設置了關鍵詞提取程序——她對他本人的活動沒有興趣,但只要他發送的信息和郵件包含某些關鍵詞,就會自動發送副本到她郵箱。

這邊剛弄完,郵箱提示她收到尼克·漢斯的郵件。

丹的擅自行動顯然沒跟漢斯商量。他在郵件裏用一整段文字批判丹的愚蠢,然後懇切地表示他願意讓渡軟件的所有權。

那封郵件發揮了漢斯非同一般的文采,要不是他做過的事歷歷在目,林繼橋幾乎都要被他打動了。

但末尾的那句話,讓林繼橋再次意識到,比起漢斯,丹只是個狂妄自大的小學小霸王。但漢斯,比丹更狡詐,也更惡毒。

「等我登門造訪,林。不會太久。」

“你想讓凱瑟琳來幫你加油鼓氣嗎?給她打個電話。”評審會那天,漢斯在儲藏室找到林繼橋,“讓她來吧,她會為你驕傲的。”

漢斯鼓勵她給伯母打電話。

公司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她不喜歡人多的場合,近乎人群恐懼。畢竟,沉迷于虛拟世界的和搞藝術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林繼橋從來不認為她有什麽不正常。

林繼橋每天都會在午休時間給凱瑟琳打視頻電話,盡管早上才跟她吻別,而且下班之後就能看到她。

如果接到重要項目,她還會央求凱瑟琳給她念上一段聖經,平複憂慮。

漢斯抓住了她的弱點。

單是在上百人面前演講,只要幻想臺下都是木頭人,也沒什麽關系。可評審會的目的是為了和凱文·丹确定軟件的歸屬權。

雖然很F打頭,但在軟件剛成型的那段時期,她讓凱文測試bug,然後凱文修改了一段核心數據,便宣稱他也有份。

她要在公司十二人組成的評審組面前和凱文辯論。

誰都知道她有多讨厭這種事。

林繼橋最後還是打了電話。

凱瑟琳說她會在二十分鐘內趕到,但是……

林繼橋哆哆嗦嗦拿起手機,通信錄裏沒有幾個人,她點選了最後一個名字。

電話很快接通了,那頭響起許安易的聲音。

“喂?”

“別、別回來。千萬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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