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疑窦
陽光擠進落地窗簾間的縫隙，慢慢鋪滿了整個房間，不計其數的微粒在空氣中漂浮、挪動，慵懶而萎靡。
九月的溫度燙醒了溫也，醒來只覺一身薄汗，衣物黏着皮肉讓人覺得不舒服，小臂搭在駱之川的肋上，随着對方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稍有動靜，睡在一旁的人便醒了。
駱之川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鎖屏上顯示九點整，“你今天沒有事情吧……下午我有一節公開課，等會兒起來吃個早午飯？”
……牙膏是檸檬味的，有點酸。
溫也吐掉嘴裏的漱口水，伸手把洗完臉的駱老師抵在牆上，對方看上去像是受到了點驚吓，“……怎麽了。”
溫熱的呼吸灑在皮膚上有些撩人的癢，溫也的臉貼着駱之川的脖頸，說話間還帶着辛涼的味道，問他能不能來一次。聽清楚小朋友的邀請意圖，他忍不住笑道：“昨天晚上難道沒有讓你盡興嗎。”
“也不是……”溫也小朋友仰頭咬他的下巴，微涼的吻像是開出了一朵濕潤的花，“都是大人了，還不能想做的時候就做嗎。”
顯然駱老師又被說服了一次，他的小朋友還沒有平複下來，的确是個問題。
……
結束以後駱之川給他稍微洗了個澡，溫也穿着睡衣吃早餐，整個屋子裏只有他一個人。駱老師大概是去學校了，下午有一場頗為正式的公開課，需要提前準備。他咬了一口煎成金黃色的溏心蛋，流出來的蛋黃沾到嘴角，伸出舌頭舔了舔，卻沒有夠着。
拿過紙巾擦了擦，突然就有些沮喪。
也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做到完美無憾，比如他永遠學不會煎一個漂亮的溏心荷包蛋，比如他和駱老師之間相差的七年，比如駱老師心裏有一段綿長的白月光。
鏡子裏劉海乖順地貼在額上，有些遮眼，他全都撩開發現自己臉色有些發白，但看上去已經不再像個小孩子了。駱之川總是拿他當小朋友，照顧得過分仔細，以至于小朋友每天都需要面壁自我反省——駱老師是不是過分溺愛，自己有沒有恃寵而驕……
慢慢琢磨昨天夜裏的小別勝新婚，有些意亂情迷時本不該留意的細節，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第二次的時候，駱老師一邊進去一邊腦子發熱，叫了一聲小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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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一口氣沒有喘勻，只感覺綠意順着尾椎爬到頭頂，駱之川反而以為找對地方更加賣力……對方在床上一向都只叫老公和小朋友的，溫也第一次一點愉悅的感覺都沒有，迎合都像在配合床戲的演員。
他和駱之川之間跨越了七年，這七年說短卻也很長。長到駱老師足以在歲月的浸潤下溫柔而善解人意，長到足夠駱之川經歷許多和他無關的風景與人。
溫也悲涼地後知後覺，自己努力了三年也還是個小朋友。
他的駱老師可能喜歡過別人……這麽大的年紀，肯定有過白月光一樣的初戀情人。
他們确定關系了嗎？牽過手或者接過吻……他們做過嗎。
駱之川是不是也用手給他弄過……然後哄他跟自己上床……不對不對，駱老師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個大傻逼，哪裏會這麽體貼。
……說不定都是白月光調.教出來的。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溫也小朋友整個人開始不好了。
白月光得是多好的一個人……才能讓駱之川變得這樣好，才能讓駱老師跟他在一起這麽久了還念念不忘。
他們才在一起三年而已，溫也除了他的心，連回憶都是一片貧瘠。
·
溫也小朋友和駱之川老師認識的過程，說起來是有些狗血。
回想起來的時候總是覺得奇妙，明明是駱之川先喜歡的他，一見鐘情膚淺無比，小朋友總覺得好像是命運将他們捆綁在了一起。
繞了一圈的相遇總有點命中注定的意思，有了這樣的篤定，便容易放任自己的喜歡，在一起越久越發現自己離不開他的駱老師。更何況駱之川也喜歡他，他怎麽舍得松手。
……可是，最會調情最會挑逗最會勾引他的駱老師，怎麽可能是第一次談戀愛。
人總是要歷經歲月與山河，嘗過百般滋味才會更懂得珍惜和讓步，駱老師對他的每一份好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每一次心疼和舍不得明明像小題大做，溫也心裏卻很受用。
這些都是從別人身上汲取的經驗吧，吃一塹長一智，駱之川怕是吃過不少……
想得越透徹傷心的情緒越濃，他也很想不這麽計較，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駱之川身邊的人是他，為什麽要耿耿于懷呢。
負面情緒不是不要就丢得掉的，端倪接二連三在溫也的腦海裏浮出水面，越是想壓下去越是被浮力的作用反彈，揮之不去。駱老師這樣面面俱到的人，有一天竟然在床上疏忽了一句，也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溫也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說出來兩個人一起難受，不說的話他一個人浮想聯翩似乎更難受。
駱之川總是對他有求必應，溫也一句輕描淡寫，駱老師都會讓他如願以償，小朋友反而因此改掉了任性的脾氣。
“你想要什麽不告訴駱老師，我怎麽知道呢？”駱之川說的最多的就是這一句話，“……我們之間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
有啊……比如小朋友一點都不想讓駱老師知道，自己這麽小肚雞腸，對駱老師的白月光既是羨慕又是嫉妒。
想起他溫柔起來的時候又讓人心軟，為自己橫生的念頭愧疚……溫也的手指停在男朋友的微博主頁，幾十個關注和粉絲，翻一遍過去也不需要耗費很多時間，可疑窦開始便會叢生，他覺得自己挖了個坑給自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駱之川說過他很好，那他變得更好，駱之川就會更喜歡他了。
溫也在家裏準備午飯，想起駱之川做的東西總是比他好吃，腦子一抽——白月光是不是教了駱之川很多，是不是做飯比他可口，是不是比他技術好……是不是擁有過駱之川的整個青蔥歲月。
這樣一想，小了駱老師七歲的現男友溫也，又像個小朋友一樣幼稚地生着點悶氣。他已經很久沒有過情緒了，還沒在一起的時候，難以想象遇到駱之川之後的生活每天都充滿了陽光，偶爾密雲停于其上，也會很快被吹散。
是快樂，是開心，他不忍心破壞哪怕是一點點。
·
溫也到學校去找駱之川，坐在最後一排聽駱老師講他的戀愛心理學。
午後的時光沉冗而漫長，蟬鳴聲孜孜不倦，無端讓人産生困意。
駱老師又開始拿自己當例子了，互相遷就适可而止，雙方的關系保持活力細水長流，需要懷揣着一顆讓生活變得有趣的心，愛因斯坦說過，随手抛擲骰子得到的點數不是概率，叫做宿命……
愛因斯坦都不記得他說過，瞎幾把亂講……不對，駱老師不許他說粗話……
真的是很困了……晚上回去一定向他道歉，不是故意要在他的公開課上睡覺的……
溫也感覺到了意識有一瞬間的模糊，但是很快又被一陣聲音喚醒：“下課了，同學……”
……這是駱之川的聲音。
溫也仰起頭想和他解釋兩句，可能是早上不好好睡覺的緣故，以後不亂來了，黃昏的光線讓人恍惚，一時睜不開眼睛，等到他看清來者的面容之後，忽然愣住了。
……這不是駱老師。
年輕的荷爾蒙，鮮活的青春氣息，十七八歲的駱之川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
“你你你……是誰！”
介于成人與未成年之間的駱之川皺了皺眉，他的眼神裏是陌生與疏離，“學長，已經下課很久了，自習都結束了。”
溫也眼前一懵有些眩暈，這是相對論給他開了什麽玩笑？！
駱之川看他有些神志不清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腦袋，溫也開口阻止：“我沒有事情……能和你談兩句嗎？”
對方的眼神裏盡管禮貌性地壓抑着不耐，還是能覺察出不情不願。溫也的心裏的委屈感蜂擁而至，駱老師從來不會對他這樣，這個駱之川一定不是他的駱之川。
他語帶試探，頭一次用忐忑的語氣和駱之川說話：“……你是駱之川？”
對方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窗外夕陽在教室裏鋪下的一地餘晖。
“那你幾歲了……”
“高考完十八，”高中生駱之川身上散發着熱氣，年輕氣盛難免按捺不住，說話帶着刀子，“……學長，要是沒事就別占用我的時間了，畢竟高考只剩一百天。”
駱老師的小甜心從心上人口中聽到這一聲學長感覺受到了傷害，駱老師向來愛叫他小朋友，他們的關系裏一直是駱之川追着他，但他也從來不會讓駱老師的主動落空。
現在這條小狼狗不僅不認他，還會對他龇牙咧嘴，壞不壞！
溫也拉住他的小臂，突然耍起了無賴，“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你要對我負責。”
“啧，”駱之川突然靠近，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溫也的臉上掃了一遍，說話間溫熱的呼吸都灑在他的臉頰，“……要不是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我可沒有這麽好說話。”
……溫也沒有想到，有生之年他要和駱之川多說兩句話，居然會像一個流氓一樣撒潑。
既然他不小心來到駱老師一片白紙的青春期，便是把駱老師全部争取到手的好機會——他要先下手，杜絕任何白月光在駱之川心裏留下刻骨銘心回憶的機會。
這種東西最可怕了，一定要防範于未然。
……你看，白月光把駱之川調.教成一個迷人先生，他能做到的事情，你做不到就輸了，溫也。
長大之後的小朋友，心裏的鬥志因為他的駱之川老師而點燃，第一次那麽想贏。
——他要徹徹底底、完完整整地擁有駱之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