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柏秋池垂頭喪氣地走在路上,一手拎着的紙杯咖啡早已冷透,他又仰頭将那些冷渣殘汁灌下,味道苦澀,滑進胃裏,隐隐不适。

今天是他被拒絕的第十五次。

他翻遍了手機裏的通訊錄,一一打給曾經有過工作交集的同行。可都一口回絕,連說辭都差不多。偶爾有公司願意面試,但又漸漸地沒了回音。

柏秋池打開微博,熱搜顯示的是喬霄的新戲,前排評論仍然被喬粉占據。柏秋池手一頓,心下連嘆氣都無力,只好匆匆地關掉頁面。

緊跟着的一條短信——提醒着柏秋池繳納下個月的房租。那一竄數字後跟着幾個零,看得他頭暈眼花。

忽然,手機發出震動,柏秋池也沒仔細看,直接接了起來。

“喂?小柏嗎?”電話是謝玟打來的。

“玟姐!”

“你找到工作了嗎?”

柏秋池被戳到痛楚,眼神一黯。

“還沒.....”

謝玟似是料到了,她咳嗽了一聲說:“現在影視寒冬,怕是每家都不缺人。”

紙杯咖啡快被捏爆,柏秋池眼神怔然。

“不過我認識一個資方,有部戲下個月就要上了。劇裏的女三是個新人,因為高層變動,團隊被迫重組,他們最近在招人,正好和我提了一嘴,我想起你來。”

柏秋池猛地擡頭,眼神一剎明亮。

“不過,薪資待遇都不比從前,畢竟是新人。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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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行論資排輩,連帶着工作人員也是。同是助理,工資待遇卻不盡相同。大牌明星的助理,各方面的待遇都會好些。三線之後的就會差點。

“不會!我不介意!謝謝玟姐!”

謝玟聽他急切的聲音,忽也放軟了口吻。

“行,那你晚上有空嗎?我正好要和對方吃晚飯,你要方便的話,可以一起過來。”

“我沒問題,太感謝您了,玟姐!”

柏秋池心下狂喜,他即刻站起,緊張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總覺得不夠正式。他轉頭奔向臨近的地鐵站,想趁早回家換身衣服。

當日晚九點半,和緣會所的某包間內,衆人已推杯換盞數回。柏秋池臉漲通紅,胃裏翻騰如絞,一再摧殘,酸澀感不住上湧。

“現在大不如前了。人除了追星、還可以通過健身、旅游等等很多其他方式來獲取精神享樂。觀衆也不好糊弄了,所以流量如何一直保持熱度,內核很重要。”

柏秋池快喝趴了,一只手臂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強迫自己直起身體來。

一頓飯全在聽資方扯皮,酒喝了一斤都不止。至于柏秋池的工作,三言兩語一筆帶過。

“玟姐,我.....去下廁所。”

柏秋池強撐着椅背站起來,他雙腳無力,小腿直打顫,他連拖帶拽地出了門,視線一片疊影,分不清男女廁所的标識。

“不好意思.....!”

柏秋池感覺胸口一震,他大着舌頭道歉。

“.....柏秋池?”

柏秋池不解地擡頭,眼皮本因醉酒而耷拉,等看清來人,頓時清醒了三分魂。

“.....盛玉.....總。”

看來還是不太清醒。

柏秋池快扶不住牆,他止不住要下滑,盛玉宸地扣緊他的腰,将他往旁邊帶。

“你不是說不會喝酒嗎?”

盛玉宸将人摟到懷裏,柏秋池喝多了,皮膚都燙,呼出的氣黏在盛玉宸的側頸。

柏秋池神智不清,說話就更黏了,任由盛玉宸占着便宜,也反抗不了。

盛玉宸向來得寸進尺,手指不安分地亂跑,眼看要探進衣擺裏。

柏秋池卻一下變臉,他抓緊盛玉宸的肩,一彎腰就吐了。

“.......”

青筋從柏秋池的脖子上爆起,一路延伸至額角。他閉着眼就吐,胃酸陣陣上湧,疼痛從喉底撕裂開。

盛玉宸的臉如同燒焦的鍋底,黑得像包公。

.半山別墅

“.....”柏秋池極慢極慢地掀開眼,眼皮反射性地微顫。

他頭痛劇烈,太陽穴仍舊突突地跳。

房間陳設似乎不是自家。柏秋池抓了下蓋在身上的被子,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嘭!”地一聲響,門猛然被推開,柏秋池驚得把自己撐了起來。

盛玉宸冷若冰霜,一張臉臭過廢料河。

“盛.....盛總,我.....我怎麽在這兒?”

盛玉宸往床邊一坐,床立刻凹陷,柏秋池瞬時蜷起了腿。

“你昨天吐了我一身。”

“......真的嗎?”

柏秋池倏忽一下被盛玉宸揪緊了衣領,盛玉宸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往外蹦。

“還假的呢,你喝到平翹舌不分,差點進女廁所的糞坑!”

“......”柏秋池跟着在心裏默念一遍,發現這句話是單押。

“對....對不起。”

柏秋池回過神來趕緊低頭道歉,盛玉宸氣不打一出來,把衣領攥得更緊了。柏秋池疼着了,本能掙脫,他覆住盛玉宸的手背,技巧性地一轉,就懈掉了盛玉宸的力。

柏秋池掀開被子就要下地,他猛然想起昨晚的飯局,心裏劈過一道雷。

“.....”手機裏多了條謝玟發來的消息,內容叫人沉重。

盛玉宸賤兮兮地湊近一看,昨晚積着的一團火,瞬間就被滅了,回味着幸災樂禍的快感。

“我就說......”

話說到半檔,盛玉宸就住了嘴。柏秋池系紐扣的手指抖得厲害,連帶着肩膀也在隐約發抖。

柏秋池擡手飛快地蹭了下眼角,才彎腰去撿地上的外套。

“.....你找着工作了嗎?”

一句話問出口就像丢進湖裏的石子。

柏秋池慢慢轉過身,眼下積累的青黑暴露無遺,他擡眸,紅血絲快撐破他的眼眶。

盛玉宸看他那副樣子,刻薄嘲諷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柏秋池仍然昏脹着腦袋,雙腿似乎支撐不了體重,走起路來都打飄。他掠過盛玉宸的身邊,襲起短暫冷風。

也是在一秒,被盛玉宸抓住了手腕。

柏秋池掀開眼皮,眼底忽而清明。

柏秋池就那樣住進了盛玉宸的家。與其說是家,倒不如說是某個金屋。至少屋子裏毫無生活氣息,冰箱裏都空空如也,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是個家。

盛玉宸稱他是生活助理,說是在近身才方便。就像跟班藝人,也是寸步不離。

柏秋池沒反駁也沒附和。過了一個月,他才拖了個行李箱搬過來,房間就在盛玉宸的隔壁。

“你微信頭像為什麽是唢吶啊?”

盛玉宸只睨了眼衣櫃,并未看見衣服的名牌。

柏秋池沒回應,還蹲在地上理東西。盛玉宸擡腿踢了一腳他的屁股。

“問你話呢。”

柏秋池差點摔倒,他勉強穩住身體,深吸一口氣才說:“我喜歡吹唢吶。”

盛玉宸不敢置信地啊了聲,手裏的薯片都要掉了。

“你還會吹唢吶啊?這世界上還有人學唢吶啊?”

柏秋池冷淡地嗯了聲,盛玉宸又朝他的屁股踢了踢說:“改天給我表演一下,好的話,下次我讓你去公司年會上表演。”

“.......”柏秋池表情複雜地看了盛玉宸一眼,無話可說,無可奉告,無言以對。

“晚上我要去殿園吃飯,你一塊兒去。”

柏秋池知道自己進了資本主義的深坑,除了被剁成韭菜餡包成餃子,一切抵抗皆是無能。

.殿園

“喲,盛總您來了。”

柏秋池跟在身後,金碧輝煌的牆磚迸發出的閃光,刺得柏秋池睜不開眼。

盛玉宸從容地與對方握手寒暄,對方替盛玉宸拉開椅子,盛玉宸剛一入座,就注意起右手邊坐着的男孩。

“盛總,我介紹一下——賀幸,二十二歲,上個月剛出道。”

名叫賀幸的男孩馬上站了起來,他生了一雙桃花眼,一瞥一剜間都透着媚态。眼波流連,襯得他更加女相。

“盛總,賀幸是學昆曲出身的。”

賀幸輕聲細語地喊了盛玉宸一聲,眼皮頓阖,流露出羞态。

盛玉宸意味深長地哦了聲,他自然地拉過賀幸的手,仔仔細細地觀察一番,忽而眉毛一佻。

“這纖柔無骨的,翹蘭花指肯定好看。”

對面的倆人無聲地對視了一眼,恰好被柏秋池看進眼裏。

“咱動筷吧,賀幸,照顧好盛總啊。”

賀幸夾起菜來都柔柔弱弱,一個水晶蝦餃顫顫巍巍地落到碗裏。

柏秋池攥住筷子直沖面前的醬鴨,吃完了再去夾口水雞,整桌人裏骨盤裏堆得最多的就是他。

“.....你怎麽不給我夾菜?”

柏秋池正吃得歡,冷不防聽見這一句。他竭力咽下嘴裏的烤鴨包餅,這才壓低聲音湊到盛玉宸耳邊。

“你夾不到嗎?可以用轉盤。”

“........”

對面的兩位老板還以為盛玉宸在和助理耳語要事,見其臉色凝重,都沒敢打斷。

“啪!”

筷子輕敲桌面,差點要掉。柏秋池有些埋怨地瞥了盛玉宸一眼,剛才被他捏過的大腿竟有些疼。

“盛總,我們和正杉合作的新戲也是賀幸主演,老陳說賀幸特有靈氣,是個潛力股。”

柏秋池還肩負着要送盛玉宸回家的任務,所以沒有喝酒。他正吃得口渴,打算舀勺湯來喝。

他充耳不聞兩邊事,一心只有肥美甜蝦、鮮美石斑魚。以至于後知後覺才感覺到有些微妙結冰的氣氛。

“要有東風相送,咱們賀幸應該也能類比喬霄了。”

柏秋池明顯聽見一旁沒了動靜,賀幸夾菜手腕忽然被盛玉宸抓住,鵝肝一晃,掉進了骨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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