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幫忙拿主意。”
這也是實話，雖然眼前看來更像是句你來我往的客套和推脫。
“你？”顧亦懷挑眉，夾起一筷子青菜遞到眼前，十分不情願的瞄了眼，才勉強塞進口中随便咀嚼着吞下了肚。
“請我拿主意沒問題，我才不像你那麽小氣。行吧，說說看，有什麽想法？”
想法慕羨倒還真有，只是實施起來就……有點困難……
“我想親手做點什麽送給她。”
“親手做……吃的還是用的？”
慕羨的手工，和廚藝一樣，從來都沒及格過，能做出來就算不錯了，哪還容得她挑三揀四？顧亦懷像是也想到了這層，話音剛落，自己先揚唇笑了笑：“我差點忘了，就你這水平，估計沒有哪個能做的好。”
雖然是赤、裸、裸的嘲笑，但這話說的不錯，慕羨實在想不出有什麽好反駁的，當下也只白了對面人一眼，夾起個蜷曲成團的蝦仁放進口中狠狠咬了下去。濃香的湯汁溢出來，瞬間蔓了滿口，慕羨心裏的火也無端消褪了些。
“做吃的吧，我在行，還能教教你。”
“你？”慕羨昂首質問。她倒不是懷疑慕羨的廚藝，只是不相信她會這麽好心罷了。
“就是我。怎麽，不行？”
“你确定要教我？”慕羨不放心地再次确認，顧亦懷聞言揚眉：“聽你這麽說我倒真不太确定了，你這麽笨……”
“顧亦懷，你說誰笨？！”
慕羨放下筷子，美目瞪得渾圓，沒好氣回了句：“我沒求着你，不用這麽勉強。”
“行行行，”顧亦懷雙手作投降狀，試圖挽回：“姑奶奶，是我口無遮攔，我錯了還不行？你不止不笨，而且冰雪聰明無人能及，有你這樣的徒弟，我三生有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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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我求你，讓我教你做個禮物出來哄幹媽開心，總行了吧？”
慕羨記憶中，這還是顧亦懷第一次主動“求和”，并且，滿臉笑意溫言軟語哄她。有種不真實的滿足感從心底湧出來，頃刻就流遍了四肢百骸。
慕羨禁不住卑微的想：此生有幸能得她這般對待，就算是死，也值了……
第二天，顧亦懷難得起了個大早，吃完早飯拉着慕羨一起去了不遠處的超市。經過一夜思量，她最終決定教身邊人親手制作個生日蛋糕——作為明日賀壽時的禮物。
蛋糕慕羨她媽不是沒收到過，但基本都是她爸做的，今年由她這個廚房小白做來送出去，該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驚喜。
慕羨破天荒沒有反駁，更因為顧亦懷的提議和自己心中所想不謀而合，反生出些別樣的欣喜來。
超市裏，慕羨推車，顧亦懷兩手插兜走在她身側，不時停下來彎腰低頭查看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身邊不時有各式各樣的夫妻或是情侶走過，小小一方天地，卻幾乎能看遍世間百态。
大媽拉着鬓角斑白的大爺，一刻不停地唠叨：“你說你牙都掉得不剩幾顆，偏偏嚷着吃什麽堅果……我買的堅果乳難道不好？”
大爺呵呵地笑：“哪是我要吃，不是你整天說想孫子了嗎？他喜歡，咱們買些回去，我好打電話叫他來吃不是？”
體态發福的中年婦人挽着身高體重和自己相仿的丈夫，一陣風似的從眼前飄過，慕羨正驚訝于她竟然能跑出這樣的速度，緊接着，就有答案傳進耳中适時解開了心頭困惑。
“老公快點，我聽說前面有拖鞋在做特價，去晚就沒了！”
中年男人嗓音不悅：“家裏還有多少拖鞋沒穿過呢？真不知道你買這麽多幹什麽？！”
嘴上雖然止不住抱怨，腳下步伐卻半點不敢怠慢，被身邊人半拖着走了。
慕羨嘴角下意識上揚，勾起了個好看的弧度，恰好顧亦懷正停下來挑選商品，她便也止了步伐在一旁安靜等着。
視線裏又出現一對年輕情侶，女孩兒眼神發亮盯着面前的巧克力，拿起來又放下，可擺回去後心裏實在舍不得，又遲疑着重新伸手湊了上去。男孩兒見狀，先她一步把大大的盒子拿過來放入推車，低頭在女朋友耳邊難掩寵溺地笑：“想吃就買呗，怕什麽？”
“可，巧克力吃多了會胖，你不是說喜歡身材纖細的女生麽？”
“那是以前，自從有了你，我喜歡的女生标準就變成了你。所以不管你是什麽樣，我都喜歡。”
這情話可真比巧克力還要甜上幾分，女孩兒臉上立時漾開抹幸福的笑，挽緊男孩兒的手，作小鳥依人狀走遠了。
慕羨心裏突然湧上來股濃濃的羨慕，不管是已白首仍相攜的花甲老人，還是整日被柴米油鹽纏身的普通夫妻，又或者，剛才那對正身處甜蜜戀期的小情侶，每個都讓她羨慕得不行。
看似簡單易得的幸福，對她而言……卻是縱然苦求都得不來的……
顧亦懷轉身，正好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當下邊将手裏剛選好的蜂蜜放進推車，邊輕笑着問：“幹嘛呢，魂兒丢了？”
慕羨回神，被她調侃的面上一紅：“沒有。”
“別總傻愣愣待着，也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是你需要的，別一會兒到家才想起有東西沒買。”
“哦，好。”慕羨輕聲應了，走到旁邊也不仔細看，就将自己平時慣常吃的幾種薯片、堅果和其他膨化食品一一丢進推車，順便還加了幾盒泡面。
顧亦懷見狀擰眉，想也不想，彎腰下去動作麻利又把那些東西悉數擺回了原位。
“垃圾食品吃多了不好，怎麽你連這些常識都不知道？還有，方便面買來做什麽，我不是都每天幫你做飯了？”
慕羨聞言，怔怔回了句：“我忘了。”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眼前顧亦懷滿臉“嫌棄”教育她、卻又難掩關切的模樣，慕羨突然就想起了剛才的夫妻和情侶。能和她像現在這樣聊着天逛超市，研究下中午吃什麽，再挑選些彼此愛吃的食物，這些……不就是曾夢寐以求的簡單幸福嗎？
雖然那人并不知道自己默默愛着她，更不可能給予回應。即便只自己單方面自欺欺人享受一下，不也，挺好的嗎？畢竟若是放在見面就要臉紅脖子粗吵架的從前，眼前能和平相處着，已經算是奢求了。
前面，顧亦懷早轉身繼續挑選其他東西去了，慕羨小心翼翼過去，往她身側貼近了些。
這飲鸩止渴般的幸福啊，明知是致命的毒，卻還忍不住一門心思撲了上去。慕羨想，可能是暗戀多年的心實在太苦，需要加顆糖調劑一下才有繼續堅持的決心和勇氣，縱然那糖帶着冰渣，吃過之後透心的涼……
買完食材回到家，已接近午飯時間。慕羨自動自發穿上圍裙準備去洗菜，顧亦懷嘴裏咬一口鮮香誘人的蘋果，出聲制止：“先做蛋糕吧。要是不出意外，午飯應該不用準備。”
“為什麽？”
“你做壞的那些，估計足夠咱倆吃上一個星期了，還做什麽飯？”
慕羨幾乎立刻就意識到顧亦懷這是本性複發，又在忍不住開始調侃她。
“好啊，話可是你說的。”慕大經理挑眉，毫不客氣堵了回去：“是不是只要我敢做你就敢吃？可那別到時候偷偷去丢掉。”
“多大點事，有我在你還能做的差勁到哪兒去？”
顧亦懷嗤笑一聲，擡手大爺似地開始指揮：“先把剛買的雞蛋拿出來放桌上，過會兒教你怎麽把蛋清和蛋黃分開，咱們這就正式開始。”
不就是做蛋糕嗎？顧亦懷十歲之前就游刃有餘了。有她坐鎮，即便一次不成，最多三次肯定能搞定了……
16.教學時刻
顧亦懷雙手沾滿面粉，不顧形象蹲坐在地上，臉上氣急敗壞的，想死的心都要有。
真是見了鬼！她想到慕羨會很笨，卻不料能笨成這樣。單是開始時的蛋清蛋黃分離，她大小姐就搗鼓了将近半個小時，到後來顧亦懷沒法，搬出之前曾在某檔美食節目中學來的小竅門，找個空塑料瓶教她用瓶口對準蛋黃吸，即便這樣，她也能生生把蛋黃戳散混在蛋清中，害打好放在盆中的雞蛋再次作了廢。
顧亦懷忍無可忍原想說幹脆由她直接上手，慕羨竟還死活不幹，說什麽生日禮物是心意，不能作假。
假的怎麽了？現在好多假貨做得比真的質量還要好……呃……只能說，這社會真神奇，什麽怪事都有！
好不容易雞蛋那環過了關，接下來加面粉和水這事有多簡單，照着比例來不就行了，顧亦懷卻打死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每次慕羨從烤箱裏拿出來的東西都那麽慘不忍睹。她簡直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幾年不做蛋糕，廚藝下降了，滿心疑惑試着做好一個放進去，端出來噴香四溢，一點不誇張的說，真完美得不得了。
看來不是笨，是撞了邪。否則，就是慕羨此人和廚房八字不合。
顧亦懷到這時才明白，為什麽自己不在的時候，她不是點外賣，就是吃泡面。本來還以為是她太懶不想做，現在一看，絕對是因為太有自知之明，才做出了如此明智的選擇。
“累了，歇會兒吧。”
顧亦懷有氣無力坐回餐桌旁，拿起叉子，幾乎不做猶豫撲向了自己新烤出來的那塊蛋糕上。豈料，目的地尚未到達，半路就被成功攔截了。
慕羨同樣沾滿面粉的青蔥玉指握在她腕上，留下一道道淺白痕跡的同時，面無表情說一句：“不是我做什麽樣你都吃？”
言下之意，桌上擺着五六個我的傑作，你怎能假裝看不到？
“我也想吃。”顧亦懷把手裏握叉的姿勢一變，平放着移向最近一塊蛋糕，“咚咚”敲了兩下，滿臉無語：“硬成這樣，我也得能切得下來啊。”
呃……慕羨說不出話，卻又不肯就此作罷，繼而指了指另外一塊：“那個好，能切動。”
顧亦懷二話不說叉起一塊遞到她面前：“你先嘗一口告訴我有沒有炭的味道好不好？”
“只是黑了一點……”
“心兒都是黑的，大姐，你看不到？”
雖是實情，慕羨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極力掩飾着眼中羞愧之色，嘴硬道：“反正你說過做成什麽樣都吃。”
顧亦懷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前提是得能吃好不好。讓我吃這些？你是準備直接毒死我嗎？”
“好，既然這些不能吃，你就不會教我做出一個能吃的來？”
什麽意思？顧亦懷揚眉：這是在指責我沒有盡到老師該有的義務？不夠稱職？
顧亦懷從小到大最怕被人激，否則也不至于因為自家老媽天天在耳邊念叨慕羨學習多優異，就一門心思悶頭開始和她争第一。
說我不能教你做出一個能吃的蛋糕來？好！今兒個不成功，本小姐還就不休息了！
顧亦懷起身繞過餐桌轉到慕羨身後，“啪啪”動作利落打兩個雞蛋在剛洗幹淨的盆裏。一手抓過道具塑料瓶塞進她掌心，另外一只則——直接握上了她手背。
“你幹什麽？”慕羨吓了一跳，但那是心裏的反應。現實她只是身體微僵，眼神中閃過了一絲詫異。
“當然是做蛋糕。就不信手把手，都教不好你。”
顧亦懷比慕羨稍微高了幾公分，此刻斜站在身後，雙手環過她腰際，下巴剛好抵在了她肩上。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掃過耳際，有些癢又帶着點酥麻，慕羨心跳突然就加快了些。
“你說……我照做就行，不用手把手……”
“不手把手？別說明天，我看到明年都完成不了。”顧亦懷語氣不耐，全神貫注盯着面前進行中的工作，對于慕羨的異樣毫無所覺。
慕羨分了神，但這恰好如了顧亦懷的意，雖然正握着慕羨的手，但她這會兒像是完全變成了個毫無思想的傀儡娃娃，不做任何反應，就由着自己完成了接下來的一系列動作。
蛋糕終于成功入了烤箱，顧亦懷心中暗自舒了口長氣：沒有慕羨“搗亂”，她有自信這次效果一定好。
直到身後人離開，原本緊貼背部的溫暖消失不見，慕羨才心裏一空之後回了神。
“好了嗎？”
說不上是失落還是解脫，她也輕輕嘆了口氣回身看顧亦懷。
“嗯，這次一定行。”
顧亦懷笑着看她，臉上是毫不摻假的輕松惬意，甚至心情很好的擡手去擦慕羨臉上沾着的面粉。
慕羨身體下意識後移，接着，後背就抵上了餐桌邊沿。
顧亦懷剛才本是無心之舉，可在見到她的反應之後，眼裏忽地閃過抹玩味的光，不退反進，甚至雙手從她手臂間穿過，撐着桌面湊了上去。
慕羨擰眉：“你……”
“剛才沒擦幹淨，我幫你吹掉吧。”
慕羨心裏前所未有的緊張，條件反射般拒絕：“不用。”
但很顯然，顧亦懷剛才的話并非商量，而僅僅是告知。話音剛落，她那張妖冶豔麗的俏臉，已經帶着媚笑，行到了慕羨清冷面龐外的咫尺之間。
呼吸相交，連彼此臉上最細小的毛孔都可見。顧亦懷暗含算計的雙眸中，倒映出慕羨明顯無措的臉——她身體正微微顫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斷斷續續，臉頰上的緋紅似乎失了控，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蹿滿了整張面龐。
顧亦懷低低笑着，繼而，猝不及防一吹，溫熱氣息帶着股莫名甜香瞬間席卷了慕羨整張臉。幾乎下意識地，就閉上了眼，像是不想讓眼前人透過雙眸看破自己的情緒，雖然，那不停發着抖的睫毛早已經做了背叛者。
可正因為閉着眼，卻讓她忽視掉了顧亦懷嘴角突然扯開的冷笑。
才不過小小撩撥一下就亂了陣腳，慕羨，你裝出眼下這副清純的模樣是準備做給誰看？別人或許還會被迷惑，她顧亦懷卻絕對不會。七年前就已經學會如何勾引男人，鬼才信你還會有什麽狗屁清純！
顧亦懷就這樣面色淡漠看了很久，之後才朱唇輕啓，低低吐出一句：“好了。”
話畢，人早閃身離開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坐下，臉上一派閑适自然，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要不是鼻間好聞的甜香味還在，慕羨簡直都要以為她只是做了場夢。
顧亦懷伸手去叉自己做的蛋糕，這次不無意外，沒受到任何阻攔。慕羨臉上帶着點來不及褪去的茫然，壓根沒注意到她在做什麽。
這看起來，原本只是一段無關緊要的小插曲，卻很神奇的——在蛋糕接下來的制作過程中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原本顧亦懷都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反正距幹媽生日還有半天一夜的時間，大不了她就不眠不休，但說什麽都不能砸了自己招牌，讓慕羨給冠上個“庸師”的名頭。豈料，“叮”一聲響之後，從烤箱裏新生成的作品毫無瑕疵的美好，而更讓她大跌眼鏡的是，接下來慕羨的表現竟也出乎意料的好。
塗奶油，裱花邊，甚至她還能用巧克力碎屑擺出一個大大的心，然後填充進去各種時鮮水果。
顧亦懷差點掉了下巴，幾乎下意識就覺得——剛才自己一定是被慕羨耍了！否則這完全判若兩人的表現，難不成是見鬼了？
或者有句話叫——心中有愛，才能烹制出真正的美食？
呸呸呸，顧亦懷毫不猶豫搖頭：什麽亂七八糟的，一定是自己的誠心感動上蒼，才免了她徹夜不能眠的酷刑！
第二天一大早，慕羨和顧亦懷各自拎着精心準備的禮物出了門。
坐在車上系好安全帶後，慕羨餘光瞥一眼後座上方方正正類似相框，外面卻層層疊疊覆蓋了好幾道包裝紙，甚至右上角還用漂亮絲帶系起個超大號蝴蝶結的不明物體，狀似無意問了句：“你準備了什麽禮物？”
顧亦懷懶散地靠坐在副駕駛上，聞言眯眼看她，一臉故作神秘：“待會兒不就知道了？！”
切，很了不起嗎？前天晚上不是還在請我提議，告訴你該準備什麽？不過一天的時候，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不成？看這模樣，左右不過是去老媽常光顧的畫廊，按照她的品味選了幅還過得去的作品。不好不差，馬馬虎虎罷！
17.顧亦懷轉性了
慕羨照往常那般，把車停在小區入口，熄了火剛要開門下去，顧亦懷倒先不滿嚷嚷起來：“再往裏開點能怎麽樣？我這麽大件東西呢，提到家還不累死？！”
慕羨心裏幸災樂禍，臉上卻依舊淡然：“向來都是停這兒，裏面哪有位置？”
“今天又不是周末。再說了，現在這個點正好是上班時間，車位都空着呢。”
慕羨冷着臉不理她這茬：“說得輕巧，萬一沒位置還不是要重新開回來，多麻煩！”話畢，她二話不說伸手握上環形扶手，轉頭就要下去。顧亦懷眼明手快，湊上前握在她腕間，待眼前人詫異回身時，早及時換上了副讨好般的谄笑。
“真沒位置的話我自己開回來還不成？算我求你了，好慕慕行不行？”
除了在倆媽面前佯裝乖巧時，顧亦懷再沒叫過她慕慕。肯喊聲“冰木頭”尚算好的，多數時候就只是哎過來哎過去，連個稱呼都沒有。
慕羨從未想象過，當有天顧亦懷雙眸含笑“濃情蜜意”喚她小名時，會是怎樣的情形。所以乍聽到的時候直接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強行寒着臉回一句：“說得好聽，到時候你必定先一溜煙兒地跑了，還會乖乖再開回來？”
話是這麽說，可握在車門上的手早移回來重新放到了方向盤上，面無表情發動了車子。
慕慕……慕慕……腦海裏這個聲音又後知後覺回響了好多遍，慕羨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受，就像地裏的莊稼即将旱死，乞雨無效人心趨于絕望之際，卻突遇天降甘霖。驚喜之餘，總要帶着點難以置信的懷疑。
是她的錯覺嗎？好像顧亦懷這次回來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兩人運氣還算不錯，成功找到了樓下僅剩的一個車位。顧亦懷挑眉張揚地笑：“怎麽樣，聽我的總不會錯吧？”
慕羨沒理她，下車走到後備箱取出自己的蛋糕，也不理身後那人故意哎呦哎呦地瞎叫喚試圖勾起她的同情心來幫忙，自己先步履輕盈，到達目的地率先敲響了門。
“稍等一下，來了。”
是自己老媽的聲音，眼前擋住光線的金屬門被拉開，慕羨一句“生日快樂”還來不及出口，她媽照例習慣性開口先問：“小亦呢？”
慕羨擡手，無所謂地指了指身後：“後邊呢。”
話落，背着相框的顧亦懷剛好呼哧呼哧轉過扶手，踏上了眼前最後一段樓梯。慕羨她媽一見心疼壞了，随手扒拉開自己親生女兒，邊蹬蹬蹬往下走邊不忘埋怨慕羨。
“慕慕你也真是的，怎麽也不知道幫幫小亦的忙呢？太不懂事了……”
慕羨一顆心早被她媽磨煉的刀槍不入，見狀也不出聲反駁，只聳聳肩膀先一步進了屋。好在，除了那個不怎麽靠譜的媽外，親爹還是疼女兒的。
慕羨她爸保持幾十年都不變的形象——家庭廚師，手拿炒勺探個頭出來沖慕羨慈祥的笑：“慕慕回來了？快，先坐下喝口水休息一下，老爸特意早起去市場買了鮑魚，一會兒蒸給你吃。”
“謝謝爸。”慕羨難得甜甜一笑，走上前在她爸湊上來的臉頰上親一口，回身坐到了沙發上。片刻後，門外的兩人和聽到動靜的顧家二老一同進了門。
顧亦懷她爸自動自覺穿上圍裙進了廚房——在顧慕兩家，那裏向來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們嘛，只要在廳裏坐着吃吃水果喝點茶，末了準時上餐桌就行。
簡單拉着兩個女兒一番噓寒問暖之後，慕羨她媽的注意力想當然放在了剛剛才被帶進門的禮物身上。作女兒的肯定要先來，顧亦懷不與她争，端着果盤偎在沙發角落，翹起二郎腿滿臉得意的笑。
慕羨知道她心裏想什麽：蛋糕要是不能讓壽星大人滿意，那就是自己手藝不好；可若是得了誇獎，作為老師，她與有榮焉，軍功章自然也有一半。
漂亮的蛋糕不出意外受到了倆媽一致贊揚，慕羨她媽笑得魚尾紋都皺到了一處，抱着女兒親一口，顯然對這個禮物很滿意。
“慕慕就是有心，瞧瞧這蛋糕做的，一點不比在店裏買的差。”顧亦懷她媽滿臉自豪，角落裏的親生女兒撇撇嘴，雙眸寫滿了不以為然。
“幹媽要是喜歡，等您生日我也做一個。”
“好好，只要你做的，是什麽幹媽都喜歡。”話畢轉身，指了指身後大大的相框：“這是小亦準備的？不會就随随便便買了幅畫來充數吧？”
顧亦懷揚眉正欲說話，慕羨她媽早先一步表了态：“畫也好，小亦最懂我的心，知道我喜歡什麽風格。也巧了，卧室那幅畫蒙了塵，我前幾天剛讓慕慕她爸取下來準備重新換一幅挂上去。”
“是嗎？那我可能真的剛巧順了幹媽的心。”
顧亦懷莞爾一笑，起身抱着大相框放到衆人面前的茶幾上，擡頭作乖寶寶狀：“幹媽快打開，看我準備的禮物您喜不喜歡。”
“喜歡，只要是小亦準備的我都喜歡。”
慕羨她媽雖然到了這把年紀，人卻好比她風韻猶存的美好樣貌般，頗保留了些小女兒姿态，喜歡收禮物不說，尤其愛拆禮物時滿心期待又帶點未知的感覺。慕羨的禮物好是好，但一眼能看到底，不用打開都知道必定是蛋糕，即便做的美上天，總缺少些神秘感。顧亦懷這個就不一樣了，即便心中猜測**不離十就是幅畫，但只要不親眼看到，就有無限的可能。
慕羨她媽小心翼翼取下裝飾用的蝴蝶結絲帶，放到茶幾上後，拿起顧亦懷貼心遞上來的小剪刀，順着粘貼紋路一點點撕開包裝紙，然後滿心期待打開後發現——又是一層包裝。
慕羨翻了個白眼，心裏卻不得不承認顧亦懷确實足夠了解她老媽，知道她老人家最愛這一套。果然，慕羨她媽臉上的期待更盛了，手上不做停留，迫不及待剝開了第二層包裝。
面對毫不意外出現在眼前的第三層包裝，慕羨終于沒忍住吐槽了一句：“只聽說有俄羅斯套娃，你這送的，該不會是俄羅斯套畫吧？”
顧亦懷聽出她話裏暗藏的諷刺，展顏一笑沒說什麽，倒是慕羨她媽護犢子似地瞪她一眼：“慕慕，你瞎說什麽呢。”
慕羨噤了口不再言語，心中卻也被顧亦懷的層層包裝挑起了好奇心，低頭随着倆媽屏息以待，終于迎來了這禮物的廬山真面目。
慕羨她媽捂着嘴，感動的熱淚盈眶：“小亦，你……這是你親手做的嗎？”
“是啊，繡得不好，幹媽可別見笑才好。”
這回，連總是吐槽女兒的顧亦懷她媽，也忍不住由心贊了句：“小亦總算長了點心，從小到大，還沒見她為什麽事這麽費心過呢？這個繡下來，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吧？”
十天半個月？若非性格使然，慕羨簡直想仰天大笑。
不出衆人所料，剛剛才被揭開神秘面紗的禮物，果然是一幅畫，卻又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畫，嚴格來說，它是個十字繡——一幅按照慕羨她爸媽的照片臨摹，然後又繡在布面上，最後再用漂亮外框裝裱起來的畫。
眼前的禮物不止用心，還頗費時間，這才叫慕羨她媽幾乎當場感動垂淚。慕羨卻比誰都清楚事實并非如此。
先不說顧亦懷從小到大連針都沒拿過，有好幾次衣服開了線又趕上家裏大人不在時，都是自己幫忙縫補的。即便她真的會繡，前天晚上才從自己手機裏拷走爸媽的合照，縱然她挑來揀去刻意抽了張最簡單的，慕羨也敢對天起誓，就是打死她，都不可能在一天的時間将這畫繡出來，再成功裝裱上。
更何況，昨天有大半天她們都是在一起的，顧亦懷只早起出去了一小會兒。
用別人的手，又或是機器來幫自己完成作品，哄老媽開心。這出借花獻佛玩的……啧啧，即便慕羨心裏不認同，卻也由衷佩服，顧亦懷果然比自己心思靈敏。
看在她為幫自己做蛋糕，多少也費了些心力的份上……慕羨決定還是不要拆穿她。而且，即便她真的将事實說出來，以自家老媽疼顧亦懷的那個程度，多半也不可能會信。
開開心心度過了拆禮物時間，豐盛的午飯也上了桌。
顧亦懷扭頭看着坐在身旁的慕羨一眼，然後伸手去夾菜。慕羨想起她剛回家那次鴻門宴上、強行塞過來的大雞腿，下意識就雙手捧起飯碗準備躲避，卻不料還是沒能快過顧亦懷手中那雙仿若開了外挂的筷子。
“喏，慕慕你多吃點。”
慕羨認命般低頭望過去，視線卻在看到安安靜靜趴在碗底的青菜和蝦仁後愣住了。竟然真是自己愛吃的，顧亦懷她……難道是轉性了？
接下來，整個飯局上的氣氛真是當之無愧的融洽。夾菜、盛湯、遞果汁，不管是慕羨想到還是沒想到的，顧亦懷全都做了個遍。
來而不往非禮也，慕羨也便選了些顧亦懷愛吃的回敬給她，坐在身旁的人端碗接過來，喜滋滋地道謝：“謝謝慕慕。”
聲音黏糯，語調溫軟，聽得慕羨心頭，無端顫了一顫。
18.你要對我負責
顧亦懷突然變了。
這讓慕羨心中忍不住欣喜的同時，又有點不知所措。
短暫的假期很快結束，二人回了公司上班，等待高層審核并确認通過了之前提交的山東工廠資質報告，沒多久，她們就接到了南下浙江出差的通知。
經過顧亦懷這段時間的悉心照顧，慕羨的感冒早好了七七八八。飛機上，她随便吃了兩口簡單的餐食，轉臉就見顧亦懷一手拿藥，另外那只端着杯清水遞上前道：“喏，把藥吃了。”
慕羨蹙眉：“我都好了。這藥，就不用再吃了吧？”
任大家想破腦袋都猜不到，天不怕地不怕、泰山崩于前估計都能面不改色的冰山美人慕大經理，居然有個不可為外人道的死穴——害怕吃藥。說起來，這還要“得益于”不正常的早産，以及遺傳了她媽媽病嬌的體質，從小時候起便是，大病沒有小病不斷，吃藥吃的犯怵，才落下了這麽個心病。
顧亦懷滿臉神秘，氣定神閑道：“知道你怕苦，放心，我有利器。”
“什麽？”
“你先吃，吃完我拿過來，保證你之後就一點兒都不覺得苦了。”
慕羨雖滿面狐疑，但架不住心裏湧上來的深深好奇，接過藥來先輕瞄，猶豫片刻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閉眼扔進嘴裏，緊接着，飛快接過顧亦懷手中清水，當場上演個一飲而盡。即便如此，臉上原本精致的五官還是飛速皺到一起，幾乎縮成了包子。
顧亦懷被她這模樣逗得，忍不住樂出了聲，真沒想到冰木頭私下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面，怎麽自己之前都沒發現呢？只當她面寒心冷，別說感情，壓根就是個連表情都不會有的人！
慕羨伸手：“我吃完了。”她說話時薄唇微微嘟起，顧亦懷竟像是看出了點撒嬌的味道。
冰木頭會撒嬌？顧亦懷想：自己的大腦一定是秀逗了。
她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來時握成拳狀，最後即将放到慕羨攤開的掌心時還不忘賣個關子：“你把眼睛閉起來。”
“事兒真多。”慕羨嘟囔一聲，卻也依言做了，半響感觸到手心傳來一點絲滑涼意，不待顧亦懷吩咐，自己先迫不及待睜開了眼。
掌心靜靜躺着一塊巧克力，剛才不甚明顯的觸感正是來自它的塑料外包裝。慕羨心裏甜絲絲的，嘴上卻仍沒服軟：“居然拿塊糖來，你當是在哄小孩子呢？”
顧亦懷勾起嘴角笑：“吃藥還怕苦的，可不就是小孩子？”
慕羨知道她是在調侃自己，卻沒像往常那般生氣，反而低下頭去慢慢把巧克力剝開，放進了嘴裏。那味道甜中帶點苦澀，卻離奇地，有股讓人像着魔般深陷其中、欲罷不能的力量，像極了單戀的愛情。
顧亦懷在一旁靜靜看着，眼神寵溺，嘴角帶着抹淡笑。慕羨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挑眉輕啐：“我臉上有花嗎，能讓你眼睛都不眨的一直看？”
“沒有。但人比花嬌，我百看不厭。”
猝不及防一顆糖衣炮彈，打中了毫無防備的人。慕羨面色怔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擺正身體避開她炙熱的眼神，吶吶道：“你，你是不是吃錯藥了？胡說八道什麽！”
“是啊，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得病了。”
敵退我進，慕羨既然已經靠坐了回去，顧亦懷索性雙肘抵着兩個座位間的扶手上，彎腰湊上去，故意在她耳邊語調暧昧地問：“尤其最近每次一靠近你，都會忍不住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冰木頭，你說……我這是不是被你傳染了感冒？”
面紅耳赤，心跳加速……這樣的表現慕羨可一點都不陌生，當初發現自己竟然喜歡顧亦懷時，最初那段時間每每和她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