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家水平
錢志高高中沒畢業, 因為喜歡看看報紙報刊,于是今年剛剛托關系進了這個《民心日報》下面新設立的《新論》編輯社, 做稿件分類篩選的工作。
其實這個工作并不是很難,錢志高也不是正式的編輯,需要審稿,只是做一個最初步的審核工作。但也因為是新人, 所以往上交稿的時候就怕遺漏了, 有些他覺得拿不定注意就都交了上去,生怕因為自己的經驗不足讓人家的稿子埋沒了。
可是就是因為這樣,前幾天錢志高被王主編罵了個狗血淋頭, 讓他好好端正一下态度, 不要什麽香的臭的都往他面前送,浪費編輯們的審稿時間!
為此錢志高篩選稿件的時候更是戰戰兢兢, 就怕一個弄不好,又被王主編罵。因為這件事, 錢志高還特意請教了編輯部的周副主編關于初步篩選審稿的要點,學習了一下編輯是怎麽看稿的。只不過雖然學了點技巧,可是文化底蘊這種東西是擺死在那裏的, 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 所以還是有些稿子會讓錢志高頭疼。
而季恒這份文稿在錢志高看來k就是處于他拿不定主意的那一列:乍眼看過去,這個字是好字,但是寫的東西,不說裏面內涵了,就是一些生僻字他都不知道讀什麽, 實在是心裏沒底。
錢志高想了一下,還是将季恒的這份稿件放在了一邊,沒有放進一會兒要給王主編的那堆文稿裏。
等他全部看完之後,錢志高就捧着那堆稿件進了王主編的辦公室:“王主編,今天的稿件都在這裏了。”
王主編手裏頭正審核着一份新稿件,聞言頭都沒擡,只是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辦公桌,示意他放在上面。
錢志高松了一口氣,直接将稿件放好後,就退出了辦公室。
等到錢志高路過周副主編的辦公位時,突然停了下來,偷偷摸摸地将藏在自己口袋裏的那份稿件拿了出來,小小聲道:“周副主編,你行行好,這份稿件你單獨審一下。我不敢送到王主編那邊去,拜托拜托!”
錢志高雙手合十,悄聲求救,周副主編人比較和藹可親,說話也沒有架子,錢志高才敢繞過王主編,直接向周副主編請求幫助。
周琛和輕聲笑了一下,暗嘆王主編也太過嚴苛了,看看把年輕人都吓成什麽樣了。
周琛和一手夾着一根香煙,一手拿着一份稿件,用眼神示意錢志高将稿件放在他案頭,表示自己一會兒會看的。
錢志高如蒙大赦,連忙放下稿件就回自己的辦公位繼續做整理工作。
每次王主編收到了稿件,其實也都會下發給下面的編輯們,然後自己也會審核一部分,錢志高就是怕季恒那份稿件倒黴落到了王主編手裏,這才曲線救國。
周琛和将手裏的香煙在煙灰缸裏摁滅,有些頭疼地捏了捏酸脹的眉心——看了一整天了,沒有幾個讓他覺得寫得好的稿子,都是千篇一律的歌頌祖國、歌頌社會主義。不是說這種題材不好,而是這些已經是他們《民心日報》的主旋律了,現在新出的《新論》之所以叫新論,就是想要寫出點別的東西,能引發人們思考、引領社會風潮,這才是他們創立這個新副刊的目的。
《民心日報》的編輯部在政治中心北京,自然是對局勢非常敏感的。這幾年慢慢的,文化的桎梏牢籠已經松動,有些文化的普羅大衆對新文學、新思潮方面的需求日益龐大,他們正是考慮到這樣的一個風向,才增設《新論》編輯部,想要在一衆紅色報刊雜志中脫穎而出。
只是根據目前這幾天收到的稿件來看,略有點新意的文章太少太少。
周琛和已經審了一天的稿件了,擡眼看了一下挂在牆上的時鐘,發現已經要到下班的點了,于是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拿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準備穿上回家。
不過剛剛穿上一個袖子,周琛和的目光正好落在了之前錢志高給他的那份稿件上,看了一眼,不過是一頁紙,以他的速度,最多一兩分鐘就能看完。
周琛和有些百無聊賴地拿起了這頁紙,發現這人一手鋼筆字寫的十分漂亮,都說字如其人,周琛和心裏已經略有點好感了,然後一目十行地掃了過去後,突然立在了原地,然後又慢慢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從頭到尾一個字一個字地又細讀了一遍。
“好!好!好!詩好,詞也好!大才,大才啊!”周琛和都差點要叫好出聲了!
一首五言絕句懷古詩,引經據典,每一處引用的恰到好處,讀起來不僅非常有深度,還能讀出作者的一絲寥落和滄桑;那首《水調歌頭·早春》,總共九十五個字,前九句四平韻兩仄韻;後十句四平韻兩仄韻,處處韻腳押的極好,朗朗上口不說,辭藻華美清新,頗有古風!
一首詩一首詞,一共一百一十五個字,就已經能看出來這位作者的文化功底不俗,有大家風範!如此講究格調韻律的文風,與現代詩歌的狂放不同,更加的嚴謹也更加的有深度。
周琛和都想立刻将這兩首詩詞給版出來,只是略略轉念一想,油按捺下來——可能這個時機還不夠成熟!
這幾年由于那場運動的影響,對文化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尤其是以前的一些舊思想舊傳統,大家都是一味的推翻,以“破舊迎新”的口號,大力鼓吹着新的詩歌體裁,抵制過去的古詩詞文體。其實這些在周琛和看來是不對的,新的自然要學,舊的也應該取精華去升華。一個沒有過去的民族是沒有根的,而一脈相承的文化就是一個民族的根系,怎麽可以說丢就丢了呢?
不過現在曙光已經就在眼前了,可能再過個一兩年,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出版這些讓他覺得拍案叫絕的詩詞,可是現在還不可以,還要緩緩,還要等等。
只是就算不出版這份稿件,周琛和也相信,以這位筆者的文化修養和底蘊,再去寫一些符合現狀的散文詩歌也是不在話下的——好的作品難得,好的作者更加難得!而眼前這頁紙的作者,顯然是讓周琛和覺得自己挖到寶了。
于是周琛和立即想要寫封回信去找這位作者約稿,可是在看向這份稿件的信封時發現,竟然沒有寄件人的姓名地址,只有收件人的!
周琛和有些愕然了,煩躁地反複看了幾遍那個信封,還是一點信息都沒得到!正當他都要有點放棄的時候,眼神突然掃到了信紙下端的一行小字:青淮市常家鎮文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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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恒寄出這封信已經快10天了,還沒得到任何回應,心裏有些着急和忐忑,不知道是自己的文風不受歡迎,還是不對那個審稿人的品位,正想再去找找其他報刊雜志的投稿方式的時候,文化站那邊的任務突然重了起來。
最近省裏面下達了文化下鄉活動,需要各鄉鎮的文化站組織人員對近期的科學知識、文化知識、社會新聞進行普及宣講活動。而這個活動的展開,都是各鄉鎮文化站的任務。
常家鎮的文化站總共就十來個人,而下面的村子有六處,還有常家鎮本身也要做活動宣講,于是乎,整個文化站的人都像陀螺一樣的轉起來,先是連續幾天的開會,确定這次的文化下鄉的主要宣講內容和方式以及人員的安排。季恒被孫前進指定為資料整理人員,畢竟這一個月下來,季恒每次給他的文案資料都寫的條理分明,簡明扼要,深得孫前進的心。
這次小張和另外一個同事小陳商量出了以唱快板的形式在下面的六個村裏進行表演,這就需要人将快板唱詞給寫出來,最後大家還是一致選出了季恒所寫的唱詞:更加的朗朗上口、簡單易記。
等到大家排練好之後,就開始兩兩結對往各村落去展開了文化下鄉活動。季恒原本作為寫稿人員可以在文化站繼續上班,不過當他知道張亞元和陳峰兩個人是去往桃花村組織活動的時候,季恒向孫前進自告奮勇,表示自己想要去觀摩學習。
等季恒跟着小張、小陳兩個人到了桃花村時,桃花村的穆村長熱情地接待了三人到了村委辦公室,然後打開了村委的大喇叭,讓小張小陳開始播報廣播。
“各位桃花村的村民大家好,我是常家鎮文化站的張亞安,我是陳峰。從今天開始,每天的下午2點到3點,我們常家鎮文化站将為大家展開科普知識活動,主要的知識點是關于我們耕種、氣候、科學常識以及社會新聞等內容,總共為期一周。大家期間有任何問題的,歡迎來村委辦公室詢問我們。好了,今天我們要講的主題是天氣常識…….”
張亞安和陳峰的快板一響,桃花村正在田地裏幹活的村民都樂了,仔細去聽裏面的內容,發現還挺有意思挺好記的,便也一邊幹活一邊仔細聽了起來。
季恒在村委辦公室站了一會兒,覺得沒有什麽自己的事了,就對着張亞安做了一個自己出去走走的動作,張亞安點點頭,示意季恒出去吧。
此時桃花村的村民們都在田地裏幹的熱火朝天,村道上根本沒有人,季恒有些百無聊賴地走着,突然發現眼前走來了三個人,定睛一看,正好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見的那位沈教授!
走在沈教授身邊的是剛剛接待他們的穆村長和另外一名桃花村村民,穆村長見到季恒後笑眯眯地問道:“季知青,出來走走?”
穆村長是知道季恒的,那是吳大海的女婿。他和吳大海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所以對季恒的态度也很和藹。
季恒點了點頭:“是啊,穆村長,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村裏有些陳年稻谷要送到糧站過磅,我們想叫這位沈同志幫我們估一估重量。”穆村長一面往村裏糧倉的方向走,一面回答季恒的問題。
季恒在鎮上上班的時候有看到過糧店,裏面有一個非常大的磅秤,每次村裏人需要将糧食送到糧站交糧食、換米面糧油或者是讓糧站收購的時候,都會到糧站過磅。而他們村裏是沒有這麽大的磅秤的,所以只有将糧食送到了糧站才能知道具體的公斤數,有時候送過去的糧食多了或者少了,就很不方便。
季恒有些好奇,這稻谷沒有磅秤要怎麽估算,于是也跟了上去,一面和穆村長聊了點桃花村的情況,一面偷偷地觀察了一番這位小張口中崇拜萬分的“沈老”。
只見這位老人年紀大概六十五歲上下,人有些過分的消瘦,身上穿了一身打滿補丁的黑色中山裝,已經洗的有些發白了,但是還是幹幹淨淨的;因為消瘦和長期缺乏營養,臉上的皺紋有些多,加上緊緊抿着的唇線,顯得整個人都非常的嚴肅,走在幾人中間從頭到尾也沒有一絲表情的變化。
等到了糧倉後,穆村長指着一堆稻谷:“沈同志,你估算一下這裏大概多少斤?”
季恒驚訝了,這怎麽估?又沒有稱,又是散着堆在那裏的,哪裏估得出來。
沈慶雲看了一眼這堆稻谷,自己從一邊邁着步子走到另外一邊,默默地算着自己的步長,然後又用在糧倉後面一根刻着刻度的木棍量了一下這堆稻谷的高度,心中想着稻谷的密度應該是1.17g/cm^3,用炭筆在地上做了一點點計算,不過過了一兩分鐘的時間,沈老口中就報出了數字:“大概840公斤。”
季恒看着地上用炭筆寫的一堆數字,張大了嘴巴........
穆村長自言自語道:“還少了五十斤樣子,老耿,你和我一起再搬點稻谷過來。”
他們裝了兩麻袋的稻谷,差不多正好是五十斤,堆在了那堆稻谷一起。
沈慶雲見沒自己什麽事了,就問穆村長:“還有什麽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
穆村長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态度是尊敬中又帶着疏離。
等人走了,季恒才好奇地上前問穆村長:“穆村長,他估算的準嗎?”
說到這個,穆村長也不得不服:“真的很準,每次不會相差十幾斤!省了我們好多事哩!簡直就是神了!”
每次看到這位沈教授在那邊寫寫畫畫一會兒就能報出一個準确的數字,穆村長是佩服的不得了,要不是那幾個人總是盯着這位沈教授,動不動拉他出去pidou,他都想和沈教授促膝長談、問問裏面到底是啥情況。
季恒簡直震驚了,他還是第一次碰到算術這麽好的人!難怪小張說這位沈教授教的還不是一般的數學,是高等數學,确實好像高人一等!
季恒通過這一個月來和吳曉梅的學習,已經知道了數學其實就是他上輩子接觸的算術,在了解完阿拉伯數字、加減乘除的符號後,季恒很快就一邊自學一邊和吳曉梅探讨完了小學數學課本,可是面對初中課本中的很多知識點,季恒好多問題百思不得其解,問吳曉梅,她也有很多地方不确定,于是這數學就停滞了下來。而高中的數學課本,季恒也翻過,更加覺得像看天書一樣,好多都根本看不懂是啥意思!
這期間季恒也有拿過一些初中的難點題目問過楚不凡,沒想到楚不凡也是個數學渣,基本上季恒不會的,他也不會,還需要去問知青點裏的其他人去讨論,往往有時候讨論了好幾天,他們也沒有一個準确的答案給到他,這種學習進度讓季恒揪心不已,愁的頭發都掉了一把。
“這位沈老先生現在在村子裏做什麽啊?住在哪裏啊?”季恒想要多了解一點這位沈教授,有穆村長在,自然是抓住機會就問了。
穆村長說到這個,臉上的表情也是夠一言難盡的了:“沈同志啊,現在住在我們村西山坡上的一個豬圈旁邊,平時的工作就是照顧這十幾頭豬,哎!”說完後,穆村長也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麽有本事的一個人,偏偏被這麽作踐,那豬圈旁邊的棚子屋雨天漏雨、晴天暴曬,風一吹就一股豬糞的味道!一個人照顧十幾頭豬,光每天打豬草都累的夠嗆了,還要天天清理豬糞,運送到田地那邊,萬一這豬病了死了,還要找他算賬!一年幹到頭,村裏人是能分塊豬肉吃,他連味道都嘗不到!
有時候穆村長也是真的佩服這位老先生,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堅持下來八年,要是他,可能一年都堅持不下!不是身體上的辛苦了,就是隔三差五的pidou會,都讓人精神折磨地要發瘋!
有時候穆村長也不理解,為什麽要把沈慶雲這樣的同志打成什麽壞分子、臭老九,要是一個人那麽善于僞裝的話,為什麽八年了,他都沒有看出來這個沈慶雲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只是人都是有趨利避害的本性,事情沒有落到他們頭上,就算心中有不平,也不敢有人站出來為沈老打抱不平。
季恒了解完沈老的現狀後,也是默默無語——雖然他現在已經了解了為什麽要發動這樣一場運動,用那位偉人的話叫做“以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初衷是好的,可是就如同北宋的王安石變法一樣,下達的政策是好的,但是執行者卻出現了偏差。
季恒出了糧倉和穆村長告別後,又在村子裏溜達了一圈,記住了西山坡那邊的位置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和小張他們一起回到了文化站。
剛剛走進文化站的大門,門衛秦叔就把三人都攔了下來:“诶,三個小夥子過來,你們誰寫信寄給過《新論》編輯部的?問了一圈了,就你們三個人還沒問到。那邊寄回來一個包裹,包裹上寫是給投稿給《新論》編輯部的人。”
季恒心頭猛地一跳,伸出了修長白淨的手:“應該是我的。”
張亞安和陳峰都驚訝地朝季恒望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作者菌快吐血了!!昨天晚上很晚了,總算寫好了,準備複制粘貼到存稿箱明天六點上傳,結果文檔一下子卡死,卡了半個小時還是轉圈圈,于是作者菌想,反正設置了1分鐘保存一次,肯定有備份的,就強制退出了。然後就悲劇了,再次打開後,什麽都沒有了,真的是幹幹淨淨,一個字都沒給我留!去備份裏面找也是沒有!!!搞了兩個多小時,還是沒找到,瞬間氣到血壓都要升了!!這重新寫一遍,比寫一個新章節還要難受,靈感這種東西真的很玄妙,第一次寫的時候是激情,第二次寫的時候不停地回憶第一次寫的情節,寫的又累又慢!!以後吸取教訓,時時保存,不要寫的太忘我忘記了關鍵的保存!!暴風哭泣~~~~當然,可能用了5年多的老電腦,也是該退休了~~哭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