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循不知道段彥哲發什麽瘋,他在用行動表示他的憤怒。也許是段彥哲這兩年事業幹得愈發風光,陪笑臉陪的有些不耐煩,回到家裏,總是有點壓抑不住,往往一點就着,并且燃點莫名。
江循不想招惹這座時刻可能爆發的活火山,盡量避免和他近距離接觸。
于是他周日刻意起了個早,打算趕緊回學校,不和段彥哲打照面,可沒想到他走進洗手間,就發現段彥哲站在浴室裏面。
磨砂玻璃分隔了洗手臺和浴室,模糊地透出他的高挑身形,江循随意地瞄了一眼,馬上被裏面的動靜吸引了注意。
段彥哲不知道在幹嘛,似乎是在洗澡但并沒水聲,反而他的呼吸詭異地粗重明顯,透過玻璃門的縫隙隐隐傳出。
江循忍不住拿電動牙刷柄在玻璃門上磕了一下:“怎麽了?”
聽到他的聲音,裏面頓時寂靜一片,頓了兩秒,段彥哲幾乎是憤怒地吼道——
“下去一樓刷!”
“……”江循杵在那裏發愣,結果玻璃門被打開,段彥哲從裏面氣勢洶洶地走出來,裹了條浴巾站在他面前,臉和脖子都隐隐泛紅,語氣低沉沙啞,“看什麽看,下去刷!”
其實江循用洗手臺對他完全沒影響,但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隐約明白過來,尴尬地抄起漱口杯轉身就走了。
江循渾渾噩噩地刷完牙,不想再和段彥哲在早餐桌上相遇,簡直是争分奪秒地穿衣服收拾書包,結果發現自己昨天穿的襯衣怎麽也找不到,想了兩秒決定下周回來再翻,一切準備妥當,他把三明治拿去微波,然後拿了立刻走人。
周日江循沒有班,純粹是因為不想在家,他回到宿舍已經十點,一推門,見錢貝貝居然跑來了,正在安慰劉凱明——
“沒事啦,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哎,江循——?”
江循馬上反應過來了,還假裝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劉凱明瞧着江循,無精打采道:“方寧那事兒徹底黃了。”
江循放下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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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前天拒絕我的時候我還覺得還能挽回,結果昨天晚上去師大的時候看見她和一個高個兒男的在一起。”
“然後呢?”
劉凱明長嘆一聲:“我不是人家對手。”
江循點點頭:“敢情是個高富帥。”
錢貝貝活潑地插進來:“富不富不知道,反正大劉那形容是又高又帥,就快趕上你了。也是,人家方寧一直潔身自好,不肯将就,你說你跑去湊什麽熱鬧,行啦,周末外語學院聯誼,姐帶你去換個心情。”
劉凱明立刻多雲轉晴:“我沒事了。”
江循:“……”
段彥哲工作很忙,時不時要出差,就算不出差的時候,他也是早出晚歸,回來經常是深更半夜。
做律師的,交際是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段彥哲大學時代的娛樂這下全部派上了用場。然而把玩變成工作就不再是玩了,段彥哲叼了一根煙,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欣賞窗外的夜景。
酒過三巡,飯局氣氛正好,他卻心不在焉,幸好他和王正許一幹人等都比較熟,不需要獻什麽殷勤,不過王正許依然發現了他的異常,端了杯紅酒走過來。
“新婚燕爾,我怎麽感覺彥哲你反而興致不高?”
段彥哲眯着眼睛,勾了勾嘴角:“怎麽會,我心情不錯。”
王正許只是笑,仿佛不敢茍同:“是嘛。”
段彥哲說得很篤定:“是啊,江循才二十一,我都二十九,快三十的人了,多占便宜。我們結婚你沒來,你要是見了他本人,也會覺得我沒什麽可不高興的。”
王正許點點頭,又搖搖頭:“虧得一直傳你和豐駿的獨生女廖雪傳得風風火火,我以為她是你的女朋友,沒想到你最後和一個男人結婚了。”
段彥哲哈哈大笑:“我和廖雪确實很熟,不過那是因為我們同學一場,實際上清白得很。”他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兩個煙圈,“我的名聲怎麽樣無所謂,随便給人家黃花閨女杜撰羅曼史就不好了。”
王正許看他說的有板有眼,再也沒說話。
吃完飯,王正許并不急着回家,打開包間的電視唱起了K,唱到盡興時,還打了一通電話,等了不許久,就來了幾個穿着時髦的年輕女孩,女孩們因為年輕,個個臉蛋鮮嫩,他當仁不讓地左擁右抱了兩個,指使一個來抱段彥哲。
段彥哲點着煙,在煙霧缭繞裏顯得格外英俊,看的女孩心動不已,靠在他肩頭嬌滴滴地說:“先生長的好帥啊。”
段彥哲深感得意,笑了笑,噴她一臉煙霧:“那當然。”
女孩被他這麽一撩,幾乎把持不住,臉貼過來要親他,被他一擋:“我嘴裏都是煙味,不親了。”
王正許唱完一首,看他如柳下惠般十分端正,不禁笑道:“原來你不玩,我當你是忌憚廖雪,現在你也不玩,對女人就這麽不感興趣?”
段彥哲把煙蒂碾在煙灰缸裏,哼哼哈哈道:“不是,你沒看見的時候,我玩的多了去了。只是現在剛結婚,回去了不好交代。”
王正許點點頭,了解地說:“懂,我剛娶你嫂子那會兒,也不玩,後來覺得玩玩也沒事,權當是個放松。你結婚久了,就明白我了。”
這頓飯一直折騰到淩晨一點,飯店老板知道王正許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一行人從飯店出來,街上已經空了很多,很難打車。
王正許吩咐自己的秘書開了段彥哲的車,把他送回家。
段彥哲開了門,漆黑一片,當然沒有一個人在家。
其實他雖然有酒意,但并沒喝醉,在黑暗裏,他娴熟地走到廚房倒了一杯冰水咕咕灌下,感受到了透心涼。
一連幾天,江循跟段彥哲都沒有聯系,他除了在圖書館上班,就是去實驗室、寫畢業論文。周四上午趙峰和王栎照例去圖書館看書,劉凱明參加宣講會去了,宿舍只有他一個人。
他正在查資料,突然手機響了,江循低頭一看,是段彥哲。
段彥哲應該上着班,居然能分出時間給他打電話,江循接起來:“怎麽了?”
段彥哲在那邊随意地問:“幹嘛呢?”
他像是完全忘記上個周末的不愉快,一片雲淡風輕。
江循眼睛還盯着屏幕:“寫論文。”
段彥哲似乎也不浪費時間和他噓寒問暖:“今天下午沒事就早點回家。”
江循神色一動:“今天?”
段彥哲唔了一聲,要笑不笑:“你忙就當我沒說。只是今天韓姨到家裏來給咱們做飯,你不回來的話我給我媽打電話,讓韓姨不來就完事兒了。”
段彥哲的家裏人以為他倆平時都住在一起,壓根不知道江循一周回不了兩天家。
江循明白了,葉亭宜這是借此探探他倆的日子過得怎麽樣,他最好還是在場給段彥哲撐個面子,于是說:“行。”
下午三點多江循就早早離開了學校,直奔超市,買了時令蔬菜、活魚活蝦,新鮮的牛羊肉和一點水果,拎着幾個沉甸甸的袋子才回了家。
江循打開門,見段彥哲還沒回來,韓翠芬正在給花澆水。
見他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堆,韓翠芬笑笑:“又買菜了?太太還說你們家冰箱肯定空得跟沒用過似的,叫我提了一點有機菜和酸奶,我看還好啊,這下要塞不下了。”
江循簡直以為自己聽岔了,走到冰箱跟前拉開門一看,果然滿滿當當,除了有機菜和酸奶,裏面奇跡般地多出很多保鮮膜包裝妥當的新鮮蔬菜,一根法棍,兩打啤酒和果汁,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醬。
他拉開冰櫃,更是整整齊齊地碼了幾盒雞翅、雞腿、鳕魚、蛤蜊,還有幾罐冰激淩,可謂填的一應俱全。
而他們拿來湊合做三明治的那大半袋面包卻完全沒了蹤影,滿滿的健康生活的痕跡。
江循心情複雜,實際上葉亭宜對他兒子的生活情況猜測的很準确,江循平時一周住不了兩天,其他的五天,他也不清楚段彥哲是不是回家吃飯,鐘點工是不是來給他準備飯。按照段彥哲那個作息,搞不好他都不吃飯。
江循把自己買的東西強行塞到冰箱裏,一面塞一面聽韓翠芬軟綿綿的絮叨:“我說太太操心太多了,你和彥哲又不是在一起生活了一兩天,早就磨合的差不多了,我剛剛掃了一眼冰箱,果然很多是他愛吃的東西,你了解他都快趕上太太了。”
江循聽得略感羞愧,他只約莫知道段彥哲不吃什麽,至于段彥哲愛吃什麽,他完全不清楚。
段彥哲在他印象中不怎麽挑食,除了不吃的,一律同等對待,江循不記得他在飯桌上對哪道菜特別流連。
由于江循只聽不說,沉默地在那邊處理食材,韓翠芬總覺得他是不好意思,于是自己說個沒完:“你這麽了解彥哲,怪不得他喜歡你。彥哲平時嘻嘻哈哈的,比較貪頑,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無所謂,要知道他喜歡什麽,讨厭什麽還是挺不容易的。”
的确,段彥哲是這樣一個人,他總體是孩子似的,高興時帶點一笑置之的不真心,生氣又往往沒心沒肺似的不在意,江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