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明樓與明誠剛進家門,明鏡已經在圍裙上擦着手迎出來:“回來啦?晚飯馬上就好,今天讓你們嘗嘗我做的紅燒獅子頭,捏了一下午,包管好吃。”

明樓知道大姐今天是去跑另一家銀行的,與明誠對視一眼,彼此都默契地将這事實忽略。他脫下外套,借勢張望着廚房:“我好像已經聞着香味了,能不能先嘗嘗?”

“還沒呢,別那麽猴急。”明鏡忽的想起什麽,擡頭看一眼座鐘,“對了,明臺快放學了。你們兩個要是閑着,就去學校接他回來吧。”

明樓在學校裏俨然是會行走的焦點,回到家,卻成了圍繞他人旋轉的陀螺。對此他早已習慣,只是依着他的性子,見明鏡一鞭子抽上來,總還是要嗷嗷地叫上一聲:“大姐果然偏心。飯都不給人吃就先支使人做事了。明臺的學校離家才十分鐘的路,就這你還不放心。”

明鏡立即雙手叉腰:“你不去呀,就連飯都別吃了。”

“去去去!我們這就去。”不待明樓反駁,明誠已經拎起衣架上的大衣,推着他朝外走了。

明樓擡手指指他,一副你給我等着的表情。明誠大着膽子聳一聳肩,就與他推推搡搡地出去。

可他們畢竟沒能順利地出門——兩人才走到花園就被面前的景象給震住了。十幾個打赤膊的男人堵在門外,手裏揮舞着鐵棒哐哐敲打大門。看門的程叔站在單薄的門內發怔,身體從上到下都如同那扇被敲打的鐵門般發震。

兩位年輕人也一樣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現在就是學生游行也都是講規矩的,不會喊打喊殺要人性命。他們立定在距大門兩米遠的地方,園丁的大掃帚就在靠近大門的圍牆邊。明誠想過去拾了來趕人,明樓伸手一攔:“阿誠,別動。”

“幹什麽幹什麽?要造反啊!”明鏡氣急敗壞地跑出來。她聽見了外頭的噪聲,還以為是兩個弟弟在向她展示新青年的叛逆,等到見了那許多的壯碩而蠻橫的男人,才與兩個弟弟一樣怔在院子裏,瞬間變作了啞巴。

程叔見了她,如拜救星一樣地迎上去:“大小姐,這些人,這些人說是來讨債的。”

明鏡伸手在那顫抖的雙臂上一扶,自己也同時穩下來,蹙眉問:“讨債?”

“姓明的都給我出來,還不出來哥幾個就把這地方砸了!你出不出來!”門外領頭的男人扯開嗓子高喊。

他們見到明鏡出現,已料到是明家大名鼎鼎的大小姐。這些男人的身上絕沒有紳士風度之類的品質,見着弱小只是愈發催生欺淩的興致,眼見明鏡一介女流,就示威般地當着她面一通亂砸。鐵門的欄杆清哐作響,不多時便扭曲了形狀。

“住手!你們是誰,來我明家搗什麽亂!”明鏡怒不可遏,邁開大步就走到那些人跟前。

“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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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閃身要擋在她身前,明誠又要閃身擋在他的跟前,然而他們統統被明鏡向旁一撥:“閃開。”

明樓明誠立時一愣,身體不由自主地就向旁一偏。門外的流氓也被這莫名其妙的氣勢震懾住,打砸的聲音竟一時停止,所有人都靜下來,屏氣凝神地等這位女皇發言。

“你們要是想殺人放火,就盡管砸,等巡捕房來人把你們抓走算數。要是想讨債,就把話給我說清楚,我什麽時候借過你們的錢?有什麽證據,全都給我拿出來。”

“好,你先把門打開。”領頭的男人說。

明樓向明鏡緩緩搖了搖頭,明誠緊緊盯住的明鏡的眼,待她一發話,便去操起家夥對不速之客進行驅趕。

“開門。”

兩兄弟不解地望着她。

“開門。”明鏡又重申了一次。

明誠不情願地走到大門邊,放那些不懷好意的家夥進來。他的眼神不夠友善,有人便在經過時故意撞擊他肩。明誠攥着拳頭,看着這些肮髒的腳印踏入明家的大宅,眼中的怒火燒得比任何人都熾烈,一股不甘悄悄在心中蔓延開來。

明樓的手忽然搭上他拳頭,臉湊過來:“現在知道我叫你學拳沒錯吧,等你的拳頭夠硬的時候,就用不着怕這些人了。”

明誠知道他是在放松自己的神經,擡頭看,明樓果然一臉調侃的姿态,已經将片刻前的緊繃抹去了。他說完又自嘲地笑一下:“我也得好好再練練,現在還差得太遠。”

明誠難得見他自謙,附和地笑道:“是啊。”

未料明樓的語氣忽然鄭重:“……還不能保護好大姐。”

說話時他已快步走到前面,明誠卻是心中一震。為此他頓下腳步,眼光凝聚在緊跟明鏡進門的明樓身上。

那讓少女們風靡的潇灑背影算不得十分魁梧,甚至他說話的語氣也總是平平淡淡,偶爾讓人覺得儒雅有餘,擔當不足。然而在明誠看來,明樓的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語意铿锵。他堅定而頑強地指引着某一個方向,使明誠也深受感染,變得豁然,不再迷茫。

他沒有将他當作下人,而是當作兄弟、朋友、知己。他與他分享一切,情感與理想,喜悅與感傷。正是這毫無保留的共享讓明誠知道,明樓對于家人的情感與責任,因而他便也從中了解了,自己的情感與責任。

“嗯,你要保護好她。”明誠自語,加緊步伐跟了上去。

我保護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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