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流氓頭子在皮沙發上大喇喇地坐下,伸手到懷裏摸了摸,還真摸出一張欠條。
簽署人的位置上的确有明銳東的字跡,明鏡認得,因此不能指控他們作假。
“這上面寫的是擔保,實際借款人是東山紡織廠的曹老板,你們來找我幹什麽?”明鏡把欠條塞回到流氓手上。
“呵呵,曹老板還不上錢,已經跳黃浦江了,明大小姐沒有聽說麽?”
“什麽!”明鏡身子一麻,明樓在旁扶住了他。
“你們想怎麽樣?”她很快鎮定下來。
“借錢的人沒了,這筆債當然要由保人擔了。堂堂明家,不是打算不認賬吧?”流氓向他的兄弟們使個眼色,赤膊的男人們立即散開,将明家三人團團圍在中間。
“我沒有錢。”明鏡硬着頭皮說實話,“你們要是逼死我,就更是一個子都拿不到了。”
“呵呵,明氏的化妝品銷路有問題,這事大家都知道。”流氓笑笑,“只是手頭沒有個什麽抵押品,哪裏來還錢的誠意,你說是不是?”
“你們要什麽抵押?”明鏡的神經繃緊起來。
“不用那麽緊張嘛,明大小姐。你最寶貝的東西又不在這屋子裏。”
“明臺!”明鏡陡然意識到他所指為何。
“卑鄙……”明樓亦怒不可遏。
“把小少爺還來!”明誠沖上去掐那流氓頭子的脖子,那人見他來勢洶洶,反應倒也快,匆忙矮身避過。明誠不肯罷休,如跗骨之蛆一般死死纏住他。流氓頭子呼吸困難,兀地大喊:“都愣着幹什麽,還不來幫忙!”
流氓們一擁而上,明樓也不能袖手旁觀。然而兩個學生而已,身手再好又怎麽比得過這些成天打架滋事的混混?他們打起來是不講章法的,破壞性只有更大。看見什麽砸什麽,家裏的花瓶、擺設,統統慘遭毒手。
明誠起初想擒賊擒王,他手中若有手槍,必定第一時間抵在那流氓的太陽穴上。可惜他一個好人家的正經孩子,只有赤手空拳的一對肉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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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明誠的計劃失敗,瞬間成了以少敵多。混亂中他拿背護着明鏡,給人用鐵棍砸了好幾棒子。明誠咬緊牙關,掄起旁邊的一只餐桌椅就沖着攻擊他的幾人沖撞過去。那些人被他撞得東倒西歪,一時喪失了攻擊力,原本圍着明樓打的流氓于是都轉換了目标,向他這兒支援過來。
明誠身上已經見血,他伸手蹭了蹭嘴角,并沒有示弱。然而從明樓的角度看來,他的雙腿都分明在打戰——他已經精疲力竭,連站立都困難了。
“阿誠,住手。別打了!”明樓沖過來攔他。
然而明誠掙脫了他的阻攔,忽然朝一個流氓不要命地撲了過去。明鏡看見這一副拼命的架勢,急得眼淚直流,抓着明樓的手喊:“你拉住他呀,你快拉住他!”
明樓阻攔不了明誠,然而這一場混戰也終是沒能夠釀成大禍。巡捕房的哨聲在客廳門外響起,手持警棍的巡捕一擁而入,将戰成一團的明誠明樓和流氓們迅速分開。
“是他們!就是他們想綁架我,現在還到我家搗亂!叔叔叔叔,你快抓住他們!”一個小孩從巡捕的身後鑽出來。
“明臺!”明鏡一抹眼淚,第一時間向孩子跑去,“明臺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巡捕掃了滿目狼藉的客廳一眼,單手插腰:“你們誰來解釋解釋,這是怎麽回事呀?”
明鏡抱着明臺哭得稀裏嘩啦,明樓站了出來,他整一整鬥毆中被弄皺的西裝,說:“要做筆錄的話,我跟你去。”
“好。”巡捕爽快地一揚手,“把其餘人,統統給我帶走!”
明誠也同那些流氓一起被押了起來,他腳步有些虛浮,巡捕們幾乎是拖鹹魚一樣地拖着他向前。經過明樓的時候,他眼神委屈,然而明樓并不願意給予同情,只挽着自己的大衣,緩緩走在隊伍旁邊,涼涼地哼了一聲。
明樓去巡捕房也是好的,他辦事比明鏡更活絡些,塞錢通融的時候也足夠大方,去了巡捕房沒多久,就與明誠雙雙回來。
沒了旁人幫忙,明樓親自扶着明誠走了一路,到家的時候左半邊肩膀有些發麻,整條左臂都僵了。
“阿誠,你看你身上都是血,在巡捕房包紮過沒有?哎呀外面肯定是弄不好的,來來來,大姐給你看看。”明鏡正在給明臺喂飯,小少爺說他給那些流氓堵着的時候受驚了,到現在還發抖。明鏡就深信不疑地抱他到腿上,一勺勺地喂他,絲毫沒注意他來回擺蕩的兩條小腿是多麽的結實有力。
客廳殘存的家具都擺回了原處,損壞的暫時堆到一邊。明誠面對明鏡的關切,謙虛地推說“沒事”,一屁股就坐在餐桌邊的椅子上,還沒等明鏡出聲阻止,已經摔了個四腳朝天。
明樓彎下腰去,騰出不麻的那條手臂扶他,一面又沒好氣地說:“活該。”
明誠被他屢次數落,饒是涵養不錯也隐隐有些來氣,奈何那椅子确是先前他自己砸壞的,要怨也沒人可怨。于是他揉一揉屁股,皺眉道:“大姐,這椅子不是壞了?怎麽還放在這兒啊。”
“就是松了個釘子,本想等你們回來敲進去的,哪知道你一回來就坐了。”
明小少爺在旁邊看了好戲,激靈地沒有笑出聲來,反而小臉一板,一面咀嚼着嘴裏的米飯,一面說:“大哥你怎麽那麽冷血,阿誠哥是為了救你才受那麽重的傷,你居然還罵他活該?”
“不是活該是什麽?”明樓斜了身邊的人一眼,“是誰先跟人打架,連累我也一起搭進去,看,西裝都給人扯壞了。是不是我先前說讓你學拳,刺激到你了?還打上瘾了是嗎?八匹馬都拉不住你……”
“大哥,阿誠哥不聽你勸,是為了救你啊。”明臺忽然在旁邊說。
“小孩子,別亂插嘴。”
“沒瞎說,我親眼看到的!那人手裏有刀,準備要捅你呢,阿誠哥一點都不怕,就這樣沖過去了,那刀子差一點點就紮到他胸口了!”明臺一臉認真。
一向都光榮正确的明樓被噎住了。他轉頭去看明誠,同時問他:“真的?”
明誠腼腆地笑笑,一臉“這我怎麽好意思自己說”的表情別過了臉去。
豈料明樓忽然把他的胳膊從自己肩上放下,聲音也瞬間冷了下去:“你,跟我進屋來。”
明鏡見他表情不悅,忙緊張地說:“怎麽了,怎麽了嘛明樓,你幹嘛呀?”
“我罵醒他!”明樓拉着明誠進屋,甩下這一句後,把門也砰的一聲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