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中秋節這天,白天還是一樣樣的,秦嫂忙着家務活兒,孩子們讀書的讀書,練才藝的練才藝,柳明月将阿香留在家裏,讓她幫着自己紡毛線。等到傍晚吃完飯,就要開始拜神了,除了水果之外,主角就是昨天做好的酥餅糕點等。
“阿香,家裏的豬再養一段時間就要殺了,到時候你就別老是出去,多在家裏頭待着,都曬黑了。”她看着阿香日漸粗糙的手,很是心疼地說道:“我不是做了些潤膚膏,你的手是不是總不記得擦?”
上輩子更糟糕些,經過了陳地主這些年的養護,她早就變成了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後來一朝落難,靠的自然就是阿香和秦嫂,連陳梓湘都比她适應得快。
無論日子多難,阿香對她都是不棄不離,甚至,在她被□□的時候,為了護着她被打斷了一條腿……重來這一次,她自然是想給阿香所有一切自己能給的,最好就是讓她健健康康成長起來,找一個可靠的男人,有一個自己的家。
若是實在不行,好歹學一門安身立命的本事,自己能養活自己,也算是她對阿香盡心了。
阿香剛想說什麽,又被柳明月打斷了,“行了,也別省着,你知道老爺給我留了一筆錢,家裏頭雖然有這麽多個孩子,可也不是完全沒收入了,你跟秦嫂每日都忙個不停,我再不能像從前一樣給你們發工錢,但也要保證你們的基本生活無憂才是。”
說到這兒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是心中有愧的。
老陳頭還好,他跟小祥的收入都沒有給柳明月,而是讓他們自己拿着。當然,每每都是換成米面往家裏頭帶。
但像秦嫂和阿香這種一直在家忙活的,若是她不發月錢了,那就成了完全沒有收入的人。柳明月覺得,等晚上賞月的時候,應該要将這件事拿出來說一說。
她原本就是盤算着等村長那邊有了好消息,将酒坊建起來後,拿着方子分紅的錢給家裏人都分一分的。大頭自然是給老陳頭拿着,剩下的,分出來一部分給阿香和秦嫂,算是給她們私房錢了。
阿香也罷,還是個小姑娘,沒多少用錢的地方,可秦嫂不同,即使柳明月對豆子和杆子如同陳家的孩子一般多有照顧,可一個母親手頭上若是沒有錢,也是拮據得很。眼下能含糊,日後肯定是含糊不來的。
“我知道了。”阿香将自己的手從柳明月的手裏抽出來,給她遞過去一團毛線,“您別老是操心我的事兒了,自己多顧着自己的身子吧。”這一天天都忙着呢,除了教養孩子,還得操心這個家的生計問題,叫阿香有些心疼。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幹活的,倒是也挺快的,毛線一個個在她們的手上成型,團成圓球球放在邊上的籃子裏頭。
等月上樹梢,擺放在廳堂中的桌子上放着水果和糕點,柳明月還将帶回來的茶葉也擺上了,加上老陳頭在鎮上買的桃花酒,已然足夠豐盛。
陳梓湘帶着幾個娃娃玩着新得的積木,柳明月便将家裏人都聚集在飯桌前,準備開個小會。她将自己記事兒的小冊子掏出來的時候,大家都知道肯定是大事兒。而沒有跟老陳頭談過就直接往外說,也是叫柳明月有些許忐忑的。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跟大家說說家裏的情況罷了。”她将冊子攤開,“總歸日後都是一家人,既然已經改口,那麽就得立起規矩來。省城的這兩處作坊是老爺留下的産業,陳叔管着,每年的收入就是我們這個家的支出。”
沒有具體的數額,但是大家都清楚,這兩個小作坊的收入并不高,“原先老爺留下來的産業變賣後,就都給存起來了,這是日後四個孩子的,不能動。”過另一頁,“村裏頭的酒坊是以方子入股得分紅的,到時候陳叔和我各拿三分,剩下的,就給秦嫂和阿香分了。”
說罷,不顧她們的反對,直接往下說,“至于小祥,翻過年就不去趕車了,我打算将隔壁那小塊地建起來,做個小醋坊,全交給你管了。”其實這也是老陳頭期望的,離得近,但是又有自己的空間,即使日後小祥成婚了住着也合适。
大家欲言又止,但柳明月并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我知道這是大事兒,本來應該跟你們商議的,但是我又想着我們能一路到柳家村來,能成為一家人,何嘗又不是一種緣分。今日我便托大,就這麽定下來吧。”
老陳頭原先還想推辭,但是見柳明月是這個神色,沉默了一小會兒便也點頭應下來了,“也罷,那就這麽定下來吧。”之後,不管幾個人的神色,徑直去上香了。
柳明月見狀,補充了一句:“秦嫂,村裏也要多出去走動走動,若是日後遇上了好人家,也不要怕,我們也是你的娘家人。”直把秦嫂說到眼眶都紅了才罷休,可她卻不喜歡這種煽情的場面,便借口有東西要拿回屋去了。
小祥跟阿香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着小話,秦嫂看着豆子一邊照顧陳梓淳,一邊還看顧着杆子,心裏頭酸酸軟軟的。
其實當初會選擇跟着柳明月下鄉來,不過是知道省城日子不好過,回鄉又不成罷了。可回來才這麽短短的日子,卻似乎真的将心都貼到這個家了一般,她想,或許就這麽在柳家村過一輩子也是好的。
靠着柳明月将孩子養大,等孩子成家立業,她便跟着紮根下來,勤奮些,總歸是不缺吃喝的。
可柳明月給出的這一筆錢,這就意味着,她自己原先的盤算都是錯的。秦嫂看着幾個孩子,嘗試着将自己融入這個家,幾乎在一瞬間,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那邊忙活的老陳頭卻也沒有因為柳明月出手大方就擔憂,他是知道實情的,陳地主走了以後肯定是給留了後手,雖說他并不是十分疼寵柳明月,可到底家裏還有這麽些個孩子,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即使沒有,光是當初省城變賣家産後的錢可就不是小數目,雖然這一路花了不少,可大頭的都存着呢。當然了,日後她的依靠本就不是這四個孩子,她還年輕,再嫁了也能有自己的孩子,總不能用四個孩子就把她綁死了。
晚上一起分食了糕點,喝了些茶,坐在庭院裏賞了會兒月亮,便算是把這個中秋給過了。趕了孩子們去睡覺,大人們也沒有忙別的,索性坐着閑話一二。
“中秋過後,大家可就都得為冬天忙起來了,秋收後,只怕出門的就少了。”他們這兒雖然是南方,可到了冬日也是會下雪的,今年是他們在柳家村的第一個年,沒有了壁爐火牆取暖,過冬還得再多準備。
老陳頭自己暗暗将這件事記在了心裏,不想說出來讓柳明月操心。
“是啊,前些日子不覺着,最近燕子總來叫我上山,秋收冬藏,農家人的生活都是如此。”柳明月感嘆道,“我總想着可能會亂起來,縮着過日子,生怕出了頭。可如今看着卻不是如此,過日子冷暖自知,我們還是要讓自己舒心些。”
剛回來的時候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想到的都是後來運動時候的種種,如今安定在柳家村,看着大家過着自己的小日子,如同在桃花源一般,倒是也冷靜了不少。
其實建國後,好長一段時間是舉國欣欣向榮,大家力往一處使,勁兒自然往一處去了,整個國家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着。而柳家村這樣的地方,自然也是一樣的,哪怕是後頭亂起來了,柳家村有族老們鎮着,肯定也好很多。
既然如此,她大可不必戰戰兢兢,小心過日子,融入其中,不要落下話柄便是了。
秦嫂笑着搭了一句話,“這日子還不算舒心?”她每日總有忙不完的事兒,可都是家事兒,倒也習慣了,“這年月裏能吃飽穿暖,一家子在一起就已經是最舒心的日子了。”她的要求不高,如果能一直維持下去就夠了。
“如今這堂屋還是老久了些,等過了年,找個機會就翻修一下吧。”柳明月當然是更傾向于推倒再起的,可村裏頭就村長家是磚瓦房,其他還都是土房子。當初回來後,後頭她後頭起的廂房都是土磚房呢,并不敢太張揚。
若是酒坊能建起來,那就意味着家裏有一筆穩定的收入,攢一段時間,到時候再花就有了出處。更重要的是,村裏頭的人肯定也會因此富裕些,只有大部分人都富裕起來了,他們才不會太顯眼。
“前些日子打聽到隔壁鎮上的染布坊要出手一批染料,我在想着要不要去一趟,買回了了就放着。家裏的羊毛線若是做多了,就拉到鎮上去往外賣。”老陳頭看着柳明月,征求她的意見。
這時候會紡毛線的不多,而羊毛也不是那麽容易收集的,他卻正好有一個朋友手上有資源。是他在去打聽省城醫生消息的時候聯絡上的,暫時來說是可靠的。
老陳頭想過了,家裏頭的收入還是要更多元一些,才更有保障。畢竟,建國後,誰也不知道對于這些作坊,國家是個什麽樣的态度,聽說在解放區,都是共産的。若是省城的作坊被共産了,那就意味着這一部分的收入直接完結。
他想找人把省城的房子收拾出來,留下來最後一進,其他的改造一下,正好分成幾套房子都賣掉。
眼看着要建國,其實很多人都是惶恐的,省城走的人很多,房子并不值錢。可随着省城被解放,入駐的外來人口總是有的,總也有人需要房子,他覺得這就是機會了。
有些敏銳觸覺不需要人提醒,老陳頭幾乎可以說是無師自通了,他對未來的趨勢掌控上有過人的天分。不僅僅是房子,趁着這個機會,他還想把之前留下來的一些書籍以及古董都好好藏起來。
要知道,陳老爺當初可是建了隐秘的地窖的,入口只有少數人知道,将東西藏好,日後也不至于因為人不在了被霍霍了。
對此柳明月也是贊成的,她雖托了徐燕,可老陳頭若是有了路子,那就更好了。“也成,挑一些常見的顏色,紅藍最好,還有黑色也成。”她随口說道,這些顏色比較常見,到時候調一調濃度,還能有更多的選擇。
不過這些她不太懂,也不敢托大,“到時候陳叔記得打聽下用法,我們都未曾試過,羊毛也不便宜,工序還特別多,可不能浪費了。”她都想好了,若是真的如同老陳頭說的做多些,到時候可能要找人幫忙洗羊毛。
要知道,那剛剛從羊身上剃下來的毛是不能用的,除了要洗去上頭的髒東西,還要加洗滌劑才能把油脂也去掉,然後烘幹了上色,才紡成線。當然,先紡成線了再上色就有一個弊端,顏色可能不均勻,自家人用的原色也無妨,但若是往外賣,還是要有些選擇才是最好。
她都想好了,到時候就用白色的打底,用其他顏色的毛線作為點綴,給孩子們織有圖案的那種,比之前在省城時陳地主托人買的應該要好看一些。
“我看報紙上說,建國的日子定下來了,就在十月一號。”老陳頭說道:“到時候可就有一番新景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一年,祝大家都順順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