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染料沒到位之前,家裏還是只有原色,柳明月盡量洗白,如今這顏色倒也不突兀。孩子們的需要有些顏色調和了才能織成有圖案的,倒是大人的不需要這麽多花樣,她準備直接用原色就好,直接用不同針法變換着織,穿在裏面也合适。

阿香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麽精細的活兒,秦嫂倒是能幫着織一些,但是她事兒多,所以大部分的工作還是落在了柳明月身上。竹子是小祥幫着削好的,磨去了瑣屑,一點兒也不紮手,柳明月用着也習慣。

很快,常來串門的婦人就發現了她在織毛衣,很是新奇,尤其是發現這玩意兒非常保暖,更是引起了轟動。

其實好些人都聽說過毛衣,也知道這玩意兒是好東西,但是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實物。以往鎮上的羊毛作坊出産的羊毛都會直接發往外地,根本沒有留下來的。偶爾有些半成品或者殘次品分給了工人,他們也不會出去炫耀,根本也無從得知。

徐燕是一步步看着柳明月将那髒兮兮的羊毛變成松松軟軟再紡織成線,最後織成毛衣的,自覺心動不已。若是能給家裏人都添一件,這個冬天肯定好過些,尤其是兒子圖圖。

而且柳立衛常常要在農閑的時候進城打短工,有這麽一件保暖的毛衣,好歹能好過些。

“你跟我說說,買這麽些羊毛要好些錢?”這天晚上柳立成邀請了柳明月一家去吃飯,順帶将建酒坊的事兒跟老陳頭确定了一遍,他是出去見過大世面的人,村人們現在偶爾遇到大事兒,都會請教一下他。

當然,也是因為這方子是他的,好歹要叫他知道進度。如今還是投入階段,要想拿到錢,估計得年後了。

之前試驗的時候老陳頭去指點過,出酒率算是很優秀的,族老們都挺高興的。反正族裏每年都會存一部分糧食,再存一些給酒坊,到時候出酒了,村裏頭的人就能夠按出糧的多少分得一部分錢。

至于酒坊的工人自然也是優先要村裏頭的人,傾斜一下有困難的人家,也算是照顧了。

柳明月并不願意太過理會這事兒,全部交給了老陳頭去處理,自己躲在徐燕的屋子裏跟她說話。她跟徐燕是挺投契的,話題倒是蠻多,也不會悶。

說到羊毛,柳明月自然是知無不言,“其實羊毛不貴,只是需要花費的心思多,紡毛線的話,需要挑選絨毛部分,收回來的羊毛很髒,需要加清洗劑才能洗幹淨。”她把步驟一點兒不差地都跟徐燕說了。

“然後晾曬幹,就能紡成線了,我家就有工具,若是你到時候要用到,可以去我那兒拿。”柳明月笑着說道,“等有了毛線,織毛衣的事兒就容易了,兩根簽子的事兒罷了,若是心靈手巧的,兩三天就能織一件。”

當然,熟能生巧,效率更高的自然也是有的。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就在洗滌劑上,要知道這個時候其實并沒有很多花裏胡哨的洗滌劑,有的只有肥皂。而肥皂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村人們用的最多的就是皂角和草木灰,但羊毛若是要白,肯定是不能用,得另外買。

算着算着,支出可不小。

徐燕稍微有點打退堂鼓,“這麽麻煩嗎?”她原本以為只是花錢,沒想到不僅僅要花錢,要是按照柳明月說的,只怕沒個大半個月是出不來,“你覺得我成嗎?”

她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自覺自己并不是心靈手巧的人。廚事倒還好,這手工藝的事兒,從來不是她的強項。徐燕看着柳明月那白白嫩嫩的手,再低頭看看自己已經變粗的手指以及手指頭上粗糙的皮膚,心微微發酸。

比起村裏頭其他人,她的日子已經算是很好,可到底比不得柳明月。就她這手,羊毛線在她手上只怕還拉絲兒呢。

“當然可以,秦嫂和阿香都學會了,你這麽聰明肯定是沒問題的。”柳明月安慰道,“就算是學不會也沒關系,到時候我幫着些你就成了。”

其實她想說,做成毛線往外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真的累人就對了。

兩人說着閑話,那邊牛蘭芳也在踟躇,不知道要不要找過來。她的娘家在牛家村,在半山腰上,家家戶戶都養着羊,若是知道了這羊毛的處理方法,就能多條來錢的路子。要知道以往都只能拿到鎮上去賣給羊毛作坊,價格都被壓得很低。

不過這到底是涉及到錢的事兒,人家羊毛作坊靠着這技術都養活了不少人,要是叫柳明月白白教給自己,她都不好意思提。

可要說給錢買,就牛家村的情況,牛蘭芳自己都不敢打包票村人會給。別到時候她這頭說好了,那邊卻不應,那她這個中間人就尴尬了。

不等她過來,那邊已經談妥了的老陳頭和柳明月卻已經往家裏去了。老陳頭到底遲疑了一下,才跟柳明月提及自己一直以來的考慮,“其實一直都想跟你談談,沒找着機會。回來了之後很多人給你介紹,我就想問問你是個什麽打算。”

老陳頭是支持柳明月再嫁的,陳地主抛下他們出國去了,按照目前的這局勢,只怕有日子不能回來。他跟柳明月原本也不是特別相配,如今看着也沒有多少感情,若是柳明月有意再嫁,他自己照顧四個孩子,也不是不行。

尤其是如今在柳家村都紮根下來了,只要他好好經營,肯定是沒問題的。

至于孩子的教育問題,他也都打聽好了,鎮上有學堂,建國後也不會停下來,到時候讓孩子們到鎮上去上課就是了。他反正日日往返,接送不成問題。

“我是想着你如今年紀輕輕就為老爺守着,也不好,他不定能回來。”老陳頭實話實說,而且就陳地主當初瞞着他們直接走人的這個做法,想必對柳明月也沒有多少憐惜,何必為他執着呢。

提到這事兒,柳明月也是煩得很,“陳叔,你想差了。”她想到那蠢蠢欲動,常常來家裏頭閑話的大姑媽,以及村裏頭那幾個好事兒的嬸兒,心裏頭的煩躁都抑制不住,“我也不是說要為老爺守着,我只是想再等等。”

等孩子再大些,等日子再好些,等她适應了這兒的生活,調整好自己的心态。

說到底,經過了上輩子的事兒之後,柳明月其實很難再敞開心扉去接納一個人,去嘗試一種新的生活。她看過人性最惡的一面,也看過最善的一面,她更趨向于,跟已知的善良的人在一起,不願意發生改變。

這種鴕鳥似的心态其實是不正常的,可柳明月自己沒辦法控制,她看着老陳頭很坦誠地說道:“陳叔不必為我擔憂,若是緣分到了,我也不會裹步不前。如今還是好好将孩子們養大,好好把日子過好更為重要些。”

老陳頭倒也不是為了要說服她再嫁,只是表個态而已,他點點頭,“你能這麽想最好,也不要太有負擔,這幾個孩子也不是你的責任,能對他們不離不棄,你已經做到了最好了。”他都不敢保證,易地而處,自己能做到柳明月這個程度。

其實柳明月也明白自己的做法是很讓人猜不透的,畢竟,一個毫無關系的姨娘,又并非跟陳地主情深意切,卻願意養着他的四個孩子,甚至帶回了自己的家鄉。

可在她的記憶裏,永遠都是他們相依為命的日子,那一幕幕組成了她這個人,根本無法忘卻。若是再來一次,那些苦難自然不想再次經歷,可美好的感情,她願意用自己的努力去再培養一次,尤其是如今初見成效。

從來到柳家村之後,她跟四個孩子的感情明顯好了很多,尤其是陳梓旻。柳明月知道,這種關系其實是相互的,她也從孩子們身上汲取着力量,讓她有勇氣去面對一切。

“陳叔謬贊了,您也很好,大家都很好。”她笑着說道,看着老陳頭直笑,“我們是一家人了,您今日能找我說這番話,我也高興極了。”證明老陳頭真的也是為她着想的,并未把她當做外人。

“那是當然,幾個孩子如今也懂事兒了許多,日後就算你再嫁,我也能養好他們的。等他們長大了,肯定不會忘了你。”說着,又提到了陳梓旻的病情,“我看着旻哥兒回來後倒是好了許多,如今跟着村裏頭的小孩兒也能玩到一起去,肯定是能好的。”

他并不知道什麽叫孤僻症,卻覺得陳梓旻已經有所改善,看着柳明月欲言又止的樣子,趕忙補充道,“醫生肯定是要看的,已經托朋友在找了,肯定會有好消息的。”他安慰道,生怕柳明月誤會自己的意思。

“那就勞陳叔費心了。”

兩人閑話着回去,到家的時候,月上樹梢,孩子們早就睡了。

秦嫂給他們倒了一碗糖水,自己也去睡了,這是今晚的宵夜,孩子們年紀還小,少食多餐,大人們的飲食習慣也跟着這個時間表。

中秋過去不久,随着新聞報紙和廣播廣而告之,大家都知道即将在十月一日建國。柳家村的人都興致勃勃地讨論着,商量着一起去鎮上聽廣播。

這可是新玩意兒,才剛剛裝上去不久,聽說能聽到北京的電臺直播的情況呢,大家都向往極了。年輕人們找上了小祥,商量着讓他駕車一起去一趟,好歹有個伴兒。而且小祥見識不少,有他跟着,至少安心不是。

老陳頭自然也沒閑着,找他的人不少。男人們都願意聚在村長家說話,距離十月一日越近,大家越興奮,甚至連秋收的安排都耽擱了。

婦人們更願意聚集在柳樹下,被風的那面坐滿了人,她們更關注其他事兒。

“聽說原本的豪富們留下的産業都被國家接管了,要改成國企,還會在鎮上建廠,到時候要招工呢。鎮政府那邊也有人接管了,會重新安排人,還有不夠的就在本地招,那可是鐵飯碗,要是能被招工,以後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那可不容易,聽說了,要讀過書識得字,還要身體健康,品性過關的。”有那消息靈通的,早就在鎮上打聽過了,“不過聽說了,政府那邊的名額早就被占完了,倒是工廠的工人還缺,待遇肯定是沒那麽好。”

不過就算是成為工人,那也是鐵飯碗,舉家,甚至舉村都榮耀的事兒。

“這十裏八鄉這麽多人,那廠子就那麽大,肯定不容易。”徐燕是不心動,她拿着羊毛挑揀着,準備整理完再洗了曬,“我娘家人都打聽過了,有本事不行,還得有關系。”這鎮上的人光是沾親帶故的就不少,哪兒輪得到他們。

好些原本都盼着這個機會的人自然是失望透頂,大家叽叽喳喳發表着意見,柳明月在邊上靜靜聽着不插嘴。

她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沒有往鎮上鑽的意思,自然沒有參與其中。卻不知道,柳大姑正在往柳家村趕,帶着她的“滿腔好意”。

作者有話要說: 很多人說為什麽書名是六零,現在才建國。額,時間線很長,這就是個年代文,我在考慮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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