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至親之死(二更)

“孟澄海留下的治國方略, 不知可否傳給如川?”符若初一本正經的讨要着,心裏盤算反正那是他們自家人的東西,如果她自己要, 婉婷多半不給,但是剛才已經有話音要給了孟如川,她如今提要求就并不過分。

“這事不難。你不說,我也是要将那本書給到如川。”

“我有密探,也有影衛, 更不缺殺手。我希望如川能早日解毒, 堂堂正正站在我身邊,幫我。”

“那你不是虧了?他最擅長的是刺探情報、暗殺別人。”

符若初直視着婉婷反問:“他之前做這些事,你高興麽?他開心麽?”

婉婷答不出來。那些肮髒而危險的事情, 她都不喜歡,他也一定不喜歡的。可是為了得到她的誇贊,為了分擔她的憂愁,他不顧危險不怕萬難弄得傷痕累累,也一定要去做。

這麽多年,她從沒有想過他喜不喜歡。而公子初才認識孟如川幾天, 偏偏看到了這一點,也知道了他其實不喜歡以前那樣的生活。

“我希望我的人, 将來都能夠擁有他們喜歡的生活。為我做事的時候開開心心,充滿了希望,雖然這想法聽起來很難實現,可我會盡量努力, 用我擁有的一切去争取,踐行我的想法。”符若初一字一句的說着,“這就是我希望他幫我的原因, 我也信他有同樣的理想,有足夠的能力,幫我。”

婉婷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反駁與質疑道:“嘴上說說,一點不難。”

符若初并不氣餒:“我也知道光說是沒用的,所以我沒有逼迫如川。我給他選擇的機會。等他逼出了毒,身體康複,天高任鳥飛,他若覺得留下來不好,我也攔不住他。對不對?”

婉婷終于松了一口氣,斜靠在了床邊,聲音也有些虛弱:“等我死後,将我的頭砍下來。新帝和攝政王應該都會感興趣。公子初,你與他們談交易,總需要一點籌碼。我當年帶人行刺新帝損了大內無數高手,他肯定喜歡能殺掉我的人。而攝政王也一直在找我的線索,他的嫡系也有亡魂在我手中。你若足夠聰明應該已經派人斬掉了尾随的那些人,你拿着我的頭給攝政王,能了卻他一樁心事,他會覺得你有點用處。”

孟如川的表情猛然一變:“姐姐,你這是……”

“這是我提前送你的最後一份生日禮物。”話說到這裏,婉婷的臉上忽然綻放笑容,目光也越過了孟如川看向了虛無之處,那裏依稀有另一個人的影子,向她招手。他已經等她很久了。

“澄海!”她喊。喊的是他那個化名,那個已經用了十多年的名字。當初為了不穿幫,她人前人後都只稱呼他這個名字,久而久之幾乎都忘了他的本名。

其實孟澄海雖然生在逐月國,卻因國破隐姓埋名,反而在南昭為官,做了不少造福南昭百姓之事,若仔細評論,他是南昭不錯的官。攝政王也不是不識貨,雖然殺了孟澄海株連九族,卻将他推行的大多數于民有利的法令都保留下來。

孟如川察覺有異,再上前之時,婉婷的唇角已經溢出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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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脈已絕,我的令牌和其他一些也許對你有幫助的秘密,藏在如川知道的一個地方,他只有恢複了全部功力才拿得到。我的部衆只聽從有令牌的人調遣。”婉婷交代完,閉上了雙眼斷了氣息。

孟如川緊要嘴唇,将哽咽吞回腹中,強忍悲痛,垂淚欲滴。

青娘也被喚醒,得知恩公自絕心脈,伏屍痛哭老淚縱橫。哭了好一陣,她才說道:“恩公之前交代過,她死後,讓我用秘傳之法保存她的頭顱,保留她的容貌不腐爛不老去。相應的藥材我已經帶了,必須現在動手。孟公子,你們同意麽?”

孟如川一臉悲痛,手背快速擦過眼角,點點頭,拱手道:“有勞前輩了。”

符若初說道:“看來令姐早已經安排好了……她是否一向如此,謀定而後動。她其實對你感情很深,才會給你留了這些自保的後手。”

“她說不曾對我付出那些感情,實際上她只是不會表達而已。”孟如川站起身,不忍讓人見他悲痛之色,緩緩面對牆壁,靜靜的哭泣。

雖然看不到他的臉,符若初卻知道他在哭。

長姐如母,婉婷教養孟如川十多年,哪怕故意疏離,卻還是為他考慮的周全。孟如川的細膩與溫情,也或許正是被婉婷潛移默化影響的。

“從今以後,我陪你,可好?”符若初輕輕的問,沒有太多的自信,沒有太大的聲音。她害怕被別人聽到,她卻又渴望着他能聽到,願意接受。

這樣的矛盾,這樣的沖動,是她自以為此生不會犯的錯,卻原來她依然會,心軟動情。

他回頭,難以置信的望着公子初。

“公子,你剛才說……”

符若初掩飾道:“沒什麽,随便說說,你若不信就算了。”

“我信。”孟如川很認真的回答,“我說過,信你。”

符若初心中略有一些愧疚,不敢看他滿是真誠的眼眸。畢竟她其實目的不純的,她也不只是看上了孟如川的能力。她便轉開了話題問道:“青娘前輩今後還有什麽打算?”

“我本是逐月國的子民,恩公救我性命,我願以命相報。她卻只是讓我用當年與醫聖之約,救一個人。并且待她身死之後,處理她的頭顱,将屍身帶去逐月國的月神山安葬。既然孟公子是恩公的弟弟,我願聽差遣。可惜我只是略懂醫治婦人疾症的小道,或許幫不上什麽。”

孟如川未答話,而是拱手請示道:“公子覺得該如何?”

“如川,青娘前輩與令姐之間的緣分,你自去決定該如何。我不幹涉。”

孟如川便說道:“青娘前輩,我已經投效公子初,若主公有需要,我定要尋你出手。”

“好,那我先送恩公的屍身歸故裏。”

“等等,我安排人采辦上等棺椁,送她一程。”符若初說完這句便離開了,留下孟如川獨自冷靜一下。

至親離去,表面上再堅強的人,內心情緒起伏也非常劇烈,他本來毒傷內傷交加,外傷也只是草草處理,連日奔波未及休養身體虛弱,再受到如此精神大家,必須冷靜一下,或者發洩出來,才不會留下郁疾。

在公子初離開密室之後,孟如川終于再也壓抑不住,捂着胸口劇烈咳嗽起來,鮮血順着唇角溢出,整個人扶着牆慢慢癱坐在地,滿腔悲痛,痛入心扉。

“孟公子,你……”青娘焦急的喊了一聲。

“沒事的,別擔心,只是內息有一些紊亂,調息片刻就好。”孟如川艱難的移動身體換成了打坐的姿勢,平素他任何姿勢都能運轉內力修煉,不過內傷嚴重之時,就必須是打坐的姿勢,效果才會更明顯一些。

“公子,怎樣?”闵七一見公子初再次出了藥庫,立刻關切的走上前詢問情況。

符若初嘆了一口氣,答道:“婉婷死了,将她的頭留給了我,這份恩我受了。闵七,尾巴處理幹淨了吧?安排人置辦一副好棺椁,送青娘前輩帶着婉婷的屍首安全離開。”

闵七自然知道婉婷的頭意味着什麽,那是可以為公子換取新帝或者攝政王信任的一份大禮。沒想到居然成了?是公子以誠動人,連婉婷都被說服了麽?公子竟有此等手段和造化?

闵七一向不善于表達,并未對此做什麽評論,只抓緊回答公子的問題:“那些尾巴有幾個神秘人纏着,屬下略施小計,他們都離開了。不過攝政王突然傳訊說會派個使者今晚就要見到你。使者從杭城趕來,約在一個時辰後,山下十裏外的涼亭。王爺還真會使喚人,對公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真的要去麽?”

“去啊,當讓去。為攝政王做事總要走這些過場,在這我也籌碼了。估計新帝那邊也會差人傳召我,正好能先對攝政王的人提前有個交代,免得兩邊不讨好。若是這次能做的到位,說不定便可以通吃。”符若初說的十分自信。

闵七許久未見到公子如此自信飛揚的神采,來到南昭隐忍了将近一年,她終于是要開始大展身手了麽?姜後的孩子,怎麽可能是平凡普通懦弱無能之輩呢?當初那些小瞧她的,怕是今後都逃不過她的整治了。

闵七領命自去安排,又點了幾個影衛和護衛陪同公子初去十裏之外迎接攝政王的使者。藥廬這邊留下陳奉等待孟如川療毒治病,協調這邊的護衛。

符若初給孟如川留了口信,便帶着人行到半山腰,取了馬直奔山下十裏之外。

長夜将至,四野的光暗了下來。

符若初騎在馬上,心思卻還留在藥廬。

剛才離去之前,她是去密室親自對孟如川說的消息。他雖然擦去了唇畔的血漬,不過她看見他的衣袖上還殘留了幾點新鮮紅色。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內息也似乎混亂不堪。

他傷痛之時,她也不好受。她卻要離開,沒有時間留下來陪着他,給他更多的安撫。

“公子,我是不是太脆弱,讓你擔心了?”孟如川的語氣之中滿是自責之意,垂眸輕抿嘴唇。

“不,你比他們都堅強,只是你更重感情,才會如此悲傷。希望将來,與我在一起的時候,你不會再經歷如此難過的時刻。”符若初的語調之中帶出了幾分迷茫,“你知道麽,你傷痛難過之時,我心亦如此,感同身受。我不知這是為什麽,也許你高興快樂,我也能高興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是雙更,留評随機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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