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柳暗花明
淩承譽看公子初的眼神與剛才又有了不同。無論旁人信不信, 他這一支逐月皇族,祖上就是做出那預言的人。預言代代相傳,有關山海圖的秘密也只是家主臨終時囑托繼任者, 口耳相傳,不讓外人知曉。
山海圖,并不是一幅畫,而是一面神奇的鏡子。鏡中可見山河萬裏,汪洋大海, 仿佛是浮于空中鳥瞰大地。每一處景致都不是固定的, 是實時變化的。那絕對不是早先就畫好做好的幻境,而是反應當前的最真實狀态。
曾經侍奉星月門門主的淩氏先祖說,那山海圖與天上的浮空之眼相連。操縱山海圖的機關, 就能借助浮空之眼看到山海大地,畫面能精致到窺見人的衣飾發絲,也能粗放到一城一州之地。而且是實時瞭望,洞悉當下,非常神奇。
試想如果行軍打仗的統帥有了這件法寶,料敵先機, 觀敵方陣營布防簡直不菲吹灰之力,自然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然而這樣的法寶過于逆天, 星月門主神隐之時,并未将此物托付給那時任何一位君主,而是交給隐宗秘密收藏。
淩承譽費盡心思,才在寶匣之內發現了藏山海圖的真地圖, 結果比對了多處城池、院落的格局,最終确定那地方就是在南昭的襄州城內,浩然書院的藏書樓地下。
攝政王當年應該也看到過山海圖的假圖, 不過所謂地圖,并不是假圖上畫的萬裏江山,其秘密在匣子本身。要拆掉匣子的夾層,才能拿到一張薄絹,薄絹以特殊液體浸泡才會顯現圖紙。匣子的夾層被拆掉之後就再也裝不回去了。
淩承譽當年也是偶然摔落寶匣才發現了夾層。所以攝政王或者新帝夢寐以求的山海圖,其實一直藏在襄州城內,攝政王若是早知道了豈不是腸子都悔青了?
如此隐秘的事情,公子初又是怎麽知曉的?
除非公子初與星月門有關。有傳聞北燕的姜後是星宗宗主,那麽公子初知曉一些隐秘就不足為奇了。
淩氏一族遷入北燕,是當時尚未出閣的姜後,力排衆議買了一塊土地贈送給他們收留照顧。當時周遭還有幾個國家都紛紛趨避,唯恐惹禍上身,卻不知道南昭野心之大,早就要橫掃天下。那些小國是否收留逐月國的人,最終都沒有逃脫亡國滅族的悲劇。
只有北燕,如今還能隔江而治,其中姜後的功勞大家有目共睹。身為姜後之子,北燕唯一的嫡皇子,公子初一定不是傳聞中那等懦弱草包之人。
如今親眼見到,感受到公子初的從容與智慧,淩承譽更加肯定,公子初絕非池中之物。能得婉婷以項上人頭相贈的,又怎麽能是普通人呢?
“趁着攝政王的人注意力都在追捕江詠歌那邊,我們再次潛入襄州,去到浩然書院盜圖。淩公子可敢同去?”符若初再次發問,其實是希望淩承譽還能有其他的人手。如今她與孟如川兩個再加上三個影衛,以及受傷行動不便的淩承譽,便是能進入襄州,也未必出的去。
這簡直是自投羅網一般的瘋狂。
可是如果此時不去,一旦回到杭城,再想來襄州恐怕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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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承譽如實交代道:“我的手下沒死的剛才都被江詠歌那邊的人帶走了。襄州城內雖然有幾個暗樁內應,卻并非武功出色的,只是雞鳴狗盜之輩。頂多是幫我們進出城內。到了地方我們還要自己尋路子開解機關,取走寶物。”
孟如川卻忽然出聲說道:“公子,屬下帶一名影衛,加上淩公子三人,應該就可以。公子若不放心,在襄州城外接應便是。我知道有一條隐秘水路能出入城池,浩然書院的藏書樓我也熟悉,破解機關對我而言不難。”
淩承譽擔憂道:“那山海圖雖然不是一幅畫,卻還是怕水浸。如果是泅水出城,建議提前做好防水的準備。需要準備密封的東西能裝得下常用的梳妝盒那麽大的盒子,不怕水的才行。”
“我有辦法。”孟如川顯得信心滿滿,用傳音入密對符若初說道,“我信不過淩承譽,我們不能都随他進城。請公子藏身城外,等我消息。城中也有婉婷舊部可以聽我調遣。”
“如遇危難,或者是陷阱,你該如何逃生?”符若初以傳音入密反問,“山海圖之事不如放一放,等攝政王倒臺,我們再秘密回來拿”。
孟如川解釋道:“夜長夢多。淩承譽的手下已經被江詠歌帶走了,山海圖在襄州城的秘密恐怕瞞不了多久。新帝能調查的出來,攝政王也一定能。我們此時不去,來日怕是永無機會。公子放心,關鍵時刻我大不了自揭身份,淩承譽總不會害我的。”
符若初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種時刻也不能等闵七他們的消息再決策。她必須當機立斷:“孟郎,你和另外兩名影衛與淩公子去城中。我只需影十三一個就好。無論是否得手,保命第一。東西可以不要,你們都必須活着回來。”
淩承譽聽得啧啧稱奇。影衛自不必說,眼前這個面貌普通的侍從,也只是侍從。這些奴仆下人的命哪裏有山海圖重要?公子初不該是叮囑讓他們全力拿到山海圖麽,怎麽竟然是讓他們保命為上?
淩承譽難免疑惑:“公子初,你是信不過我麽?”
“初次見面,我對你的信任肯定不及我自己人。不過如果你是我的屬下,我也會叮囑你,死物都不如活着的人重要。山海圖沉寂多年,南昭照樣擴充到了半壁江山,滅掉無數小國日漸強盛,依靠的是有識之士能臣幹将。無論你們曾經出身如何,只要願意為我的事操勞,就是信任我。而我若連你們的性命都保不住,何談守護百姓和天下?”
淩承譽內心觸動非常。他也算是一族之長,不過從父輩那裏學到的都是如何利用他人達成自己的目的,從未像公子初這樣思考問題,以人為重!身為首領,時刻不忘守護下屬的性命,他的下屬又豈能不效死以報?
夜幕之時,衆人沿江而走,到了孟如川說的那個地方。
“公子就等在江這邊便好,也免得來回渡江,生了什麽變故。這裏往下潛有一條水道是襄州城內的下水通路,直接能彙入江中。我們從這裏泅水潛行入城,到了那邊我會尋人接應,準備好防水的東西。最快明日天亮前,我們就會回來。如果你們見到城內的有人燃起煙花,說明我們遇險,你們先行離去,不必等在江邊。”孟如川認真謀劃着,還特別強調,“公子放心,以我的武功,定能活着回來。”
淩承譽卻沒有孟如川那麽自信,何況他腿上有傷行動不是很方便。但是他當初積極的說要一起去,主要還是更想親眼見到山海圖。至于看到之後,還有沒有機會活着出去,他并沒有多想。
父親臨終之時對他講了山海圖的秘密,并且說,先祖曾親眼見識星月門主使用那件法寶,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一眼,此生無憾。
當然,若是能活着将東西帶出來,他肯定也是樂意的。這個姓孟的侍從聽起來很有本事的樣子,希望關鍵時刻真的能頂用。
望着孟如川等人離去的背影,影十三不免有些擔憂,站在符若初身邊問道:“公子不怕他們拿了山海圖之後,遠走高飛麽?以孟如川的武功,想殺人滅口獨自逃走,輕而易舉。”
“不怕,如川是我的人,我趕他走,他都不會走的。”符若初自信的笑了,“至于淩承譽,他腿上的傷不假,若是這次能平安來去,也是個人才,或能成為一大助力。”
影十三知道自家公子對人才的渴望,不過淩承譽長得的确還不錯,年紀輕輕斯斯文文,又有主動投誠之一,說不得将來也成了公子的入幕之賓?天啊,他想什麽了。冷靜啊,冷靜!公子才不是那麽随便的人。再說什麽美男子能有孟郎美?有孟郎在一日,公子怕是眼中早看不見別的男子了。
這一路,公子與孟如川之間卿卿我我雙宿雙飛,看的影十三的眼睛都快瞎了。現在他充分理解了闵七當初為什麽打孟如川那麽狠,如果下次有機會,影十三也想去揮鞭子!
他們的行動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孟如川等四人泅水進入到襄州城的時候,江詠歌還在江氏的祖宅裏休養,順便審問淩氏的族人,除了知道行刺的是他們之外,一直沒有什麽更有用的消息。攝政王明知道江詠歌躲在江家,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劉貿傷重垂危,需要江氏控制的藥鋪裏才有的一味良藥,持續不斷的吊命。
抛開小兒子的性命不談,攝政王的兒子多,死了一個,也不算絕後。他染指帝位,這點犧牲的覺悟還是有的。他只是尚未猜透那些刺客的真實目的。他可以調查出那些刺客是北邊來的,甚至可能是逐月遺族的身份,不過行刺失敗之後,那些人為何盤桓不去,還深入到了襄州那邊?是新帝給了這些人新的命令麽?可惜他一個活口沒逮到,消息甚至還不如江詠歌。
無論是攝政王或者新帝,他們誰都沒有在意那個弱小的北燕質子。
他們明知道北燕質子或許會喬裝返回,攝政王的防範重點卻依然在江詠歌這邊。更是從未想過,符若初已經快要逃離襄州地界的時候,還敢返回來,派人潛入城中,盜取寶物。
符若初這一次當機立斷,沒有與闵七聯絡,沒有通知杭城質子府的人,悄無聲息極為隐秘,卻做到了速戰速決。事後再回憶起來,當時只要有一念之差的猶豫,肯定不是現在這種相對圓滿的結果。換成旁人,絕對不可能有符若初這種兩世的經驗,精準的判斷,險中求勝的勇氣。關鍵是她賭對了,那山海圖真的落在了她手中。
不到天亮,城中全然沒有動靜的時候,孟如川已經泅水而回。兩名影衛架着淩承譽,四人一起去的,如今又都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幾人再次折返到曾經落腳的山洞內,這才脫了濕淋淋的衣物,烤火的烤火療傷的療傷,開始修整。
孟如川從一個羊皮囊中取出了一個質樸的木盒子。這就像是一個很常見的首飾盒一樣,沒什麽精致的花紋,外表的彩漆已經斑駁,盒子上有個銅鎖,已經被掰斷了。他們應該是打開盒子驗看過,确認東西沒錯,才帶出來的。
孟如川從盒子裏取出一面長方形的鏡子。之所以說是鏡子,因為一面光可鑒人,另一面黑暗如鐵色,摸起來則如暖玉,入手也不重。這是什麽材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與普通的梳妝鏡類似,卻為何是古怪的長方形也沒有把手?
孟如川說道:“根據淩承譽的說法,以及我所知的星月門零星記載,這就是山海圖。可惜或許缺損了什麽要件,這東西目前只能當鏡子用,無法呈現山海圖畫。”
符若初仔細看了一下這個法寶,忽然微微一笑:“無妨,就算是已經無法使用的山海圖,我也能用它做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