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隔天(08-08)發

☆、何為鬥菜(大修,新內容)

雲夏的秋天,因着揮散不去的雲層,依舊十分悶熱。

千秋端着一碟拔絲翠玉卷和兩盅冰糖雪梨羹,步履匆匆朝蘇瑾秋的小書房走去。今日的客人來得突然,她事先沒準備,食物都是現做的,還冒着騰騰熱氣。

一想到這位客人——秦府的三小姐秦雪巧,千秋就頭疼。秦雪巧行事風風火火,是個宛如風一般的女子,想一出是一出,沒有人知道她下一秒要做什麽要去哪裏。

碰到這樣的人,你說頭疼不頭疼?

偏偏千秋到柏秋園的這兩個月來,除了蘇瑾秋和紅雲,見得最多的便是這位三小姐。

秦府做飯莊生意,幾位主子愛吃也會廚,有時興起會親自下廚做做菜,為了方便就在每個院子裏都騰出間小屋當做廚房。

柏秋園的廚房沒有特指的廚子,千秋一來,這間廚房理所當然成了她的專屬。千秋的日子過得相當清閑,她不用做別的雜活,只需每日為蘇瑾秋送上兩三道甜食即可,也正是如此,她見到了秦雪巧。

說來奇怪,千秋進了柏秋園後,蘇瑾秋對她的态度很是微妙。對她不聞不問,只是丢給她幾本菜譜由她自己在廚房搗鼓,每天點兩三道甜食,讓她做了明日送去。吃的時候,不管有沒有客人,都會讓她在一旁伺候,言談間絲毫沒有避嫌之意。

就好比現在,千秋站在蘇瑾秋身側,聽着秦雪巧同蘇瑾秋大吐某人的不是。

“嫂子,你說這人過分不過分?他不想同我鬥菜就明說,一再推遲時間是什麽意思!以為我很閑,成天眼巴巴着盼他來赴約不成?!”

蘇瑾秋沒應聲,只是将盛拔絲翠玉卷的碟子推了過去:“說這麽多你也不嫌累?歇一會吧,拔絲涼了就不好吃了。”

秦雪巧正眼不瞧,撇着嘴道:“我不喜歡這種甜膩膩的東西。”

蘇瑾秋也不惱,自顧自吃得開心:“這也挑那也挑,難怪你跟人家鬥菜老是輸,也虧得慕安受得住你纏他。”

秦雪羞紅了一張臉,惱道:“誰纏着他了,我……我只是氣不過他們廣福樓自大,竟敢跟咱們秦家飯莊叫板!”

“哦?”蘇瑾秋似笑非笑看了秦雪巧一眼,這丫頭什麽都擺在臉上,她對慕安的那點心思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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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安才隽,不僅年紀輕輕當上了廣福樓的掌櫃,還讓廣福樓在一年間一躍成為雲夏排前的飯莊酒樓之一,是秦家飯莊的勁敵。

秦雪巧心儀慕安,蘇瑾秋并不反對。她嫁來後對雲夏的店鋪商圈粗略調查過一遍,廣福樓這樣的新起之秀自然在內。慕安是個外鄉人,家底清白,幾年前經雲夏的表親介紹到廣福樓做小工,一步步爬到掌櫃之位。

現今兩房明争暗鬥,雖說自家公公是嫡長子,但院中小輩中只有秦龐柏和秦雪巧一對兒女,加上秦雪巧咋咋呼呼,做不了什麽用。而填房那邊是人多勢衆,公公和夫君應付的辛苦,若秦雪巧能與慕安結成連理枝,将慕安拉攏進秦府,對秦雪巧而言是不錯的歸宿,對自己的夫君亦是不小的助力。

蘇瑾秋任由秦雪巧纏着慕安,秦雪巧單純,是缺點也是優點,加之她相貌美豔,男人大多難拒絕這樣的佳人。但對手是慕安,卻不可掉以輕心,不可操之過急。怕就怕被他看出一絲藏在愛戀背後的心思,順杆上爬,蛇吞象。

蘇瑾秋要慕安徹底淪陷在秦雪巧的溫軟柔情中,要他對秦雪巧忠誠,要他為了秦雪巧做什麽都甘之如饴。

思緒回轉,蘇瑾秋潤了口茶,問道:“那麽,你們這回鬥菜又定在何時何地了?”

秦雪巧咬着茶碗,悶聲說:“後日,在廣福樓,輪到他們出題。”

蘇瑾秋瞧她那皺成一團的俏臉,不禁打趣她:“怎麽,能見慕安還不高興?”

“嫂子!你就別臊我了!”秦雪巧漲紅了臉,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貓,“我擔心的是這次若又輸了,咱家的飯莊的招牌可真要毀在我手裏了……我想贏!”

“贏不需急于一時。”蘇瑾秋不緊不慢道,“嫂子給你想辦法。”

秦雪巧眼一亮,忙問:“嫂子有何妙招?”

“下回輪到你出題了吧?到時候再告訴你。”蘇瑾秋輕撫茶碗,淺金色的茶湯中映出安靜站在她身後的千秋的身影,“說來,我院子裏新來了個丫鬟。小見識少,不如後日跟你一同去廣福樓開開眼吧。”

“她?”秦雪巧得到蘇瑾秋的肯定眼神,上下将千秋瞧了一遍,這丫頭普普通通,看着上不了臺面。

“你別看她這樣,腦子可靈光得很,在廚藝方面也頗有天賦。”蘇瑾秋拍拍秦雪巧的手背,“放心吧,你還信不過嫂子識人的眼光?”

有蘇瑾秋的再三保證,秦雪巧不再說什麽,點點頭允了。

等秦雪巧走後,蘇瑾秋招千秋道跟前,和顏悅色的。

“明日去衣閣領件衣裳,後日把自個兒收拾幹淨了,跟着三小姐該如何行事,我想你應該明白。”

千秋溫順回了句“是”。

蘇瑾秋對千秋的态度很滿意,她起身到書架前挑出幾本書給千秋,便揮袖讓她離去。

千秋回到自己那間改自柴間的小屋裏,神情恍惚地滾上床抱住被子。

陪在蘇瑾秋旁聽了兩個月有的沒的,今日蘇瑾秋突然點她,其中緣由她多少也摸得透幾分。蘇瑾秋想借秦雪巧拉攏慕安,又不能表現得太顯露,因此她需要安插個人在秦雪巧身邊為她收集信息。

這個人便是千秋。

千秋無奈嘆出長長一聲,在心中對秦興旺默念:爹啊,這回真是遇到一件麻煩事,她想不出頭都難啊……

若不能順利跟着秦雪巧,估計她往後也不用在柏秋園待了。但若成功引得秦雪巧的欣賞,秦府宅深,人心叵測,她怕是只能越陷越深,難以脫身。

抱着被子的時候,千秋的衣袖被蹭下,手腕上黑漆漆的珠鏈露出頭來。

這段日子千秋一直忙于研究甜食,都快忘了這串珠鏈的存在,此時一見這串珠鏈,往昔總總又爬上心頭。她為什麽想進柏秋園,為什麽要靠近蘇瑾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既然蘇瑾秋給她這個機會,怎能不好好握住?

千秋提起精神,翻開蘇瑾秋給她的書,不同于以前的菜譜,這回竟是兩本食記拓本。書上空白處還有筆記,許是蘇瑾秋所書。千秋一樂,之前的煩悶瞬間抛之腦後。

有書消遣,時間一晃便到了後日。

紅雲給千秋準備的是套嫩青色的短褂寬袖碎花綢裙,梳了雙耳丫髻。千秋原本就是個小胖妞,這麽一打扮,圓圓滾滾,顯得十分讨喜可愛。

秦雪巧見千秋一改先前小土妞的模樣,臉色好了許多,還朝千秋微笑了一下。

因着鬥菜一事是秦雪巧和慕安以個人名義進行比試的,秦雪巧從不多帶人,此次除了千秋,一同前去的還有秦雪巧的貼身丫鬟翠月。

廣福樓位于雲夏城最繁華的中心街道,是一棟裝潢大氣奢華的三層酒樓。

秦雪巧已然是廣福樓的常客,三人一進大堂,便有小厮上前引她們到常去的包間。

“掌櫃的正忙,還請秦三小姐飲飲茶水,稍等片刻。”小厮說完,恭敬退出包間。

不多時,他又端了兩道菜折回來:“掌櫃的一時脫不開身,怕三小姐等久了,讓小的先送過菜來,還讓小的轉告一句:一切照舊。”

“知道了,下去吧。”秦雪巧板着的臉在小厮出門後瞬間瓦解,對着眼前兩道菜一會陰一會晴。

翠月上前半步,彎下腰輕聲問:“小姐,可要把蓋揭開?”

秦雪巧被翠月提醒回神,意識到今日還有千秋這個小跟班在場,她咳嗽一聲,恢複神态,點點頭:“嗯,開吧。”

翠月揭開兩道菜的蓋子,是一碟涼拌皮蛋和一碗羊肉湯。

秦雪巧覺得先前那般模樣着實失态,為了挽回些自己的形象,她扭過頭來問千秋:“你可知道何為鬥菜?”

千秋自然知道,身為南筝的時候,她閑來無事可沒少到十三街的酒樓去跟廚子們鬥菜玩。

不過她當然不會承認:“回三小姐,奴婢自小粗野,倒是懂鬥蛐蛐。”

秦雪巧“噗嗤”一笑:“你還挺逗!不懂沒關系,我解釋給你聽就明白了。這鬥菜,需先一聞、二看、三嘗,最普通的鬥菜,只需說出對菜的見解即可;稍難一些的,還需說出菜中食材,菜是如何烹制而成的;再難一些,除了方才說的,還需解答出題方千奇百怪的難題。”

秦雪巧說着,喝了口茶潤喉:“總之,鬥菜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考的是品菜之人的五感和飲食的閱歷。”

千秋皺起眉頭:“三小姐說的好難懂,奴婢只會吃,還不知道原來吃也能吃出題目來……”

秦雪巧笑道:“得,說了這麽多你也沒明白。鬥菜很好玩,等會我跟慕安鬥菜時,你可要好好看仔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嘛,薩滿家的網登不進後臺,等了好幾天還是這樣,于是讓好友幫着發文,讓大家等了一周,抱歉!

今天晚上12點前應該還能再更一章,如果在家登的進後臺的話……如果今天晚上更不了,周末會多更幾章噠~

☆、首露鋒芒(大修,新內容)

秦雪巧言罷,取筷勺在手,開始品菜,一時間整個包間安靜地令人有些不自在。

千秋站在秦雪巧身後,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她可是下定決心今日要好好表現,因為不知慕安的底子,目标暫定與他打成平手就行。可現在只能看不能吃,又瞧不見秦雪巧的表情,叫她待會如何表現呢?

千秋咬了咬唇,最終還是厚臉皮地開口:“三小姐,這菜聞着真香,奴婢……奴婢能嘗一口嗎?”

秦雪巧和翠月聞言皆是一愣,看千秋的眼神變得有些不滿。

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已經開了口,千秋也沒什麽面子可言了,再接再厲道:“奴婢自幼在府中廚房滾爬長大,雖是粗人一個,但對吃還是頗有自信。大少奶奶也吩咐奴婢此行不光要向三小姐多請教,若有奴婢能幫襯上的地方,奴婢也定要盡心盡力,所以奴婢才鬥膽發問。”

秦雪巧不滿中又添了幾分輕蔑,她長這麽大,可真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下人,還擡出嫂子來壓她!她剛對千秋生出來的些許好感,瞬間就消失殆盡。

千秋也知道不該擡蘇瑾秋出來壓人,可不這樣做,秦雪巧肯定是不會理她的。哎,得罪也已經得罪了,只要後面幫秦雪巧贏了這局,就還有轉機。

秦雪巧寒下臉,冷冷道:“翠月,去叫小二再送副碗筷來,”

翠月應了聲,經過千秋時,轉頭深深剜了她一眼。

千秋只當沒看見,拿起小二送來的新碗筷,開始專注于眼前的食物。

一聞。羊肉湯鮮香,沒有膻味。松花蛋略帶腥氣,醋酸味、醬香味、蒜蓉味、辣椒味很好地交融在一起。

二看。羊肉湯湯色光亮,呈乳白色,羊肉丁大小均等,肉質飽滿呈灰黑色。松花蛋蛋白光滑透亮呈茶褐色,蛋黃有深淺不同五層顏色。

最後關鍵的一步,三嘗。

先是一勺羊肉湯。羊的骨香和肉香已完全融入湯中,再配以鹹鹽、白糖、料酒、海椒面和花椒面,最後撒上一層翠綠的蔥花。微燙的羊肉湯從舌上滾過,鹹香濃郁,鮮美醇厚,仿佛舌頭也要跟着翻卷起來,一勺羊肉湯下肚,唇齒留香久久不散。

再嘗一瓣涼拌松花蛋。這道菜想要做得好吃,首先要蛋腌得好。蛋體軟而有彈性,滑而不粘唇,才能入口爽滑,然後将蛋切瓣,按次序下油、蒜蓉、紅椒片、醬油、醋、白糖以及辣子醬爆香至出油,均勻澆在蛋上,以蔥花點綴。千秋忍不住贊嘆,能将各種調味料搭配的分毫不差,做這道菜的廚子功底真不錯!

千秋吃到最後,已經完全沉浸在舌尖上各種交織的味道之中,将秦雪巧越加發寒的臉忽略的一幹二淨。

正當秦雪巧忍不住要發言訓斥千秋太沒規矩的時候,包間的門“吱呀”一聲自外向內推開,一雙千針底銀面暗紋靴踏了進來。

秦雪巧先是欣喜,而後有些慌張。鬥菜跟別的比試一樣,最忌暗中找幫手或是讓旁人插手。萬一讓慕安看見千秋嘗了菜,不知他會怎麽想……

秦雪巧指絞在一起,狠狠瞪向千秋,都怪這個不識規矩的丫頭!

千秋反應快,手腕一轉,剛夾起的一瓣松花蛋便遞到秦雪巧嘴邊,另一只手也沒閑着,飛快拿起桌上的調料小盤中的陳醋朝自己碗中倒了一些。

秦雪巧立即明白了千秋的意思,臉色登時更加難看。還想讓自己用她吃過的碗筷?!就算這是不讓慕安起疑的對策,也太……太……

秦雪巧費了很大力氣才忍住脫口而出的罵語,紅唇張了張,對着那瓣剔透的松花蛋還是下不去口,最終嫌厭地移開視線:“暫且擱下吧。”

“擱下什麽?”慕安走進來,便見了秦雪巧陰沉的臉色,“今日這兩道菜簡單了些,是不是不合三小姐的口味?”

“啊……不不是!”秦雪巧見慕安誤會,急忙解釋,“這新來的丫鬟還不懂我喜好的口味,我不愛蘸醋吃,所以……”

千秋心想既然自己的形象已經在不懂規矩的道路上越奔越遠,索性一奔到底。她沒有低頭,而是直直地,“很沒規矩”地看向慕安。

慕安看上去最多不過二十一二,身穿月白色杭綢長衫,腰間綁藍色卷雲紋帶,一頭黑發用白玉冠整齊束起,儒雅十分。若不是那雙隐隐顯露精光的眸子,他看上去倒像是位不沾銅臭的文者。

慕安見千秋目不轉睛看向自己,卻無戀慕或懼怕之意,目光中不由多了些深意。

千秋一個激靈,忙低頭斂眉,朝後退了兩步,在秦雪巧身後站定,再不擡頭亂看一眼。

慕安亦收回探究的目光,一撩衣袍坐在秦雪巧正對面的凳子上,潤了口茶說:“三小姐嘗的怎麽樣了,慕某可否開始發問?”

“慕掌櫃是大忙人,時間比金子還貴,我哪敢耽誤,快請發問吧!”秦雪巧面上鎮定,心裏卻直打鼓。她平日裏嘴挑得很,□□吃巧不吃糙,這麽樸素的羊肉湯和松花蛋她平日吃得少,心裏着實沒底。

“那慕某就不廢話了,這次只有一個問題,三小姐可聽好了。”慕安舉起筷子點了點兩道菜的盤子,“越是簡單的菜肴往往越考究廚子的功底,這兩道家常小菜雖普通,味道卻稱得上上乘。請問三小姐,你能嘗出這兩道菜分別出自誰之手嗎?”

聽到題目的時候,秦雪巧當真有一瞬間眩暈。家常小菜之所以為家常小菜,就是家家都會做的菜。整個雲夏,大到酒樓飯莊小至百姓人家,會做這兩道菜的人千千萬萬,讓她如何嘗得出?

慕安瞧見秦雪巧眼角眉梢的苦澀,垂眼摸了摸拇指的翠玉扳指,還是給出了提示:“這兩道菜是從開業至少二十年之久的老店中買的,三小姐慢慢想,時間照例是一盞茶。”說罷,讓手下燙了杯茶,慢悠悠品起來。

跟慕安一比,秦雪巧可沒這麽悠哉了。她此刻腦袋空空,別說一盞茶,就給她十盞茶的時間她也想不出來。若不是還顧着面子,她早已捂住羞愧的紅臉找個縫鑽進去了。

秦雪巧的低落不安,連站在她身後的千秋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等時間過去一大半,秦雪巧愈加坐立難安時,千秋佯裝疑惑地擡起頭:“小姐,您為何不說話?将您剛才說的重說一遍不就好了?大不了錯了再重新猜過嘛!”

千秋的話宛如一塊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

秦雪巧驚詫地回頭瞪千秋,這丫頭又要整什麽幺蛾子,方才她哪有說什麽話!

慕安一挑眉頭:“剛才說的?”

千秋憤憤不平向前大跨一步:“是呀!我家小姐剛才評菜評的可好了,我看呀,這答案肯定□□不離十!”

“哦,是嗎?”慕安饒有興趣看了眼秦雪巧,見她紅着臉目光躲閃,又轉回來問千秋,“你說說看。”

千秋就等這句話,無視掉秦雪巧噴火的眼神,手指向羊肉湯正經說道:“小姐方才說,這碗羊肉湯中每一粒羊肉都是外熟內嫩。要達到這種效果,應是先将羊肉剁塊切丁,再入湯煮至快熟透時撈出瀝幹,最後盡數入碗沖羊湯,依靠羊湯的餘熱溫熟羊肉丁中心未熟的部分,這樣羊肉才經得起時間的推移,不至于變老。”

她頓了頓,見沒人出聲,便又指向松花蛋:“小姐還說,這道涼拌松花蛋做法上沒什麽特別,好吃的關鍵在湯汁的配料精準,恰到好處又不奪松花蛋味道。既然慕掌櫃說這兩道菜出自二十年之久的老店,那小姐方才說的就沒錯……”

說到這,千秋突然閉了嘴,垂下頭去,面色猶豫膽怯地瞄瞄秦雪巧,又瞄瞄慕安。

慕安眸中光芒漸起,鼓勵道:“說下去!”

秦雪巧亦是好奇又驚訝,安撫似的朝千秋點點頭:“繼續說。”

千秋這才又擡起頭,胸有成竹地開口:“小姐說,這兩道菜不論刀功、火候還是調味,都十分精準,沒有一定的天賦和多年的功底是決不可能做出來的。先說這碗羊肉湯,端來時的餘溫可以斷定,這湯出鍋絕不會超過兩柱香的時間。以此推算,在同等時間的距離裏,又滿足二十年老店要求的,只有東大街第二條巷子頂頭的‘趙家羊肉湯’了。再說這盤涼拌松花蛋,其實這道菜更難猜,卻難逃我家小姐靈敏的舌頭,這菜裏用到的辣子醬跟秦府做的味道一模一樣,所以這道松花蛋必定是出自秦家飯莊的老廚子之手。”

千秋洋洋灑灑說完一堆話,又恢複怯怯的模樣,低眉順眼問秦雪巧:“小姐,奴婢說得對不對?沒有說錯什麽吧?”

秦雪巧完全被千秋頭頭是道的評論震住,愣愣不知如何作答。她眨了眨眼,憑着殘留的一絲“不能讓慕安知道這非她所想”的理智回道:“沒、沒錯,你複述得很到位。”

慕安沉默了半響,撫掌笑道:“三小姐說得好!慕某服輸!”

與慕安相識這麽久,秦雪巧第一次被慕安投以欣賞的目光,不禁臉頰飛紅,連連謙虛。

她沒有看到,慕安不經意瞥向千秋時,眸中原本暗隐于底的精光浮上表面,如吐着紅信的蛇一般,蜿蜒卻快速地一閃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人住院了,整個周末都陪在醫院裏……大家一定要多注意身體!

☆、只緣山中(大修,新內容)

往左看,是成排的參天高樹。

往右看,是成排的參天高樹。

溫瑜又躺回地上,望着被樹枝分割成數塊的天空發呆。躺了一會,一聲巨大的胃鳴從他的腹中傳出。他擡手在懷裏掏了片刻,掏出一瓶白瓷細頸瓶,摘了封口的木塞,瓶口貼着嘴唇,将瓶中的液體慢慢倒進嘴中。

等瓶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溫瑜随手一抛,白瓷瓶劃過一條弧線後便落到不遠的某處,與四五瓶相同的空白瓷瓶躺在一起。

溫瑜用手臂壓住額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他在這山中已經迷路快三天了,離他跟行善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天,不過了那天,行善是不會派人來尋他的。

雖然能靠着玉瓊露支撐體力,但到底還是沒法跟熱騰騰的食物相比。感受到腹中的空曠,溫瑜不由得懊惱自己為何要這麽早動身上山。

急急的腳步聲透過被落葉鋪蓋的泥土地傳來,同時飄來的還有一股淡香,溫瑜精神一振,轉頭順着聲源看去。不多時,一個圓滾滾的小團子慌慌張張竄進他的視線。

溫瑜正想張口發聲,哪知小團子像是沒看見他,直愣愣橫沖直撞上來,一腳踢在他腿上,緊接着整個人就骨碌碌絆倒在他身上。

當千秋對上那雙通體碧綠有兩指寬粗的蛇的銳利豆眼時,前世被咬後仍深深烙印在記憶裏的痛苦,促使身體不自覺地僵硬、發寒、顫抖。

要說她此時為什麽在這座山中,說來有些話長。

半個月前,千秋幫秦雪巧贏了一回鬥菜,秦雪巧回府後立即去了柏秋園,将整個經過同蘇瑾秋細說了一遍。

“說真的,當時她一開口可把我吓壞了!”秦雪巧的手按在胸口,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心慌,“實在沒想到,她還有些能耐!”

蘇瑾秋笑道:“瞧嫂子說什麽來着,相信嫂子看人的眼光。對了,給你看樣東西。”她說罷,招了紅雲上前,從紅雲手中接過兩張名帖放在秦雪巧面前。

秦雪巧接過一看,名帖的正面寫了一個蒼勁有力的“門”字,待打開帖子看清裏面的內容,一雙美目難以置信地睜大:“千金難求的門定寺齋宴名帖!嫂子你怎麽拿到手的?”

門定寺的齋宴遠近聞名,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齋宴每年辦一次,這一天寺門嚴守,只款待十位香客,這些香客或權高或富貴,都是心誠且恩惠寺廟許多的人。也正因如此,想得到門定寺的邀請很難,一得還得到兩張,更是難上加難。

“怎麽拿的你不用操心,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辦法。你該操心的是,半個月後的齋宴之行,怎麽鬥過慕安。”蘇瑾秋戳戳秦雪巧的額頭,“你當慕安是吃素的?你若不再勤奮起來,嫂子也幫不了你。”

秦雪巧吐吐舌頭,揉着蘇瑾秋的胳膊撒嬌:“自然,一切都聽嫂子的!”

秦雪巧有了蘇瑾秋這位幕後指導老師,自然是開心得不得了。千秋可沒她這般高興了,因為秦雪巧一走,蘇瑾秋陽光明媚的臉龐立馬春夏轉秋冬。

“你可知道你錯在何處?”聲音寒冷的令千秋一個哆嗦。

“奴婢知錯。奴婢不該争話頭,如此不一定能讓慕掌櫃信服,反倒可能引火上身、弄巧成拙。”千秋态度恭敬,話鋒卻一轉,“奴婢愚笨,當時三小姐與奴婢初見,一時無法真心交付,奴婢才鬥膽犯上。大少奶奶該罵該罰,奴婢絕無半句怨言。”

蘇瑾秋臉色微緩,她自然清楚,正是因為自己沒有鋪好前路,千秋才不得不出此對策。也正是因為如此,“把千秋納入麾下”這個想法越發堅定和急切。這個丫頭腦子靈光,膽識過人,也有擔當,只要用心培養,假以時日必能成為自己得有利的助手。

蘇瑾秋沉思片刻,懶懶倚在桌榻上:“我也不是要怪你,但你确實是走了一步險棋,我若不兇兇你,怕你不長記性。”

意思點到為止即可,她接着轉了個話題,“從明日起,只要三小姐來園裏,你也一同跟。另外,過段日子,再去替我辦件事。”

蘇瑾秋說的話裏頭,前者是讓千秋跟着秦雪巧學如何鬥菜,後者則是派千秋來了丘澄山。

深山藏古寺,門定寺便藏在這山林茂密的丘澄山中。

門定寺因着靈驗,香火很旺,為了出行方便,香客們還專門為其修了一條路,逢初一十五的時候,路上車水馬龍,熱鬧的很。

但是——

千秋扒開生長雜亂的矮叢,滿身滿臉的髒污,她低頭看攥在手中的地圖,最終不得不承認——她真的迷路了!

這可如何是好……千秋仰頭看日頭,若不能在晌午趕到門定寺拿到齋宴的菜單,就沒法在城門關之前趕回去了……

千秋緩緩走着,一邊對着地圖認真環顧四周,正是這個時候,視線對上一雙銳利的蛇眼,腿肚子立即條件反射般發軟。

青蛇似并沒有襲擊的意思,只是将腦袋左右歪兩下,像是好奇。

千秋拼命按壓住恐懼,放緩自己的呼吸,一步步往後挪動。眼見就快退到安全範圍內了。不知怎的,青蛇突然從樹枝上掉落,朝千秋的方向滑來。

尖叫堵在嗓子眼,千秋吓得連連退步,轉過身用從未有過的速度跑起來。驚吓占據了所有五感,她沒留意腳下,冷不丁被什麽東西絆倒下去。

天旋地轉一瞬間,千秋心想,要是能摔暈也是不錯的。

預想的劇痛沒有到來,相反,千秋摔進了一片柔軟的白色布料中。

千秋摸了摸,能感覺到布料帶着些許溫熱,往下按一按,是帶着些許彈性的結實。嗯……她擡頭看去,光潔細膩的白皙脖頸進入她的眼中,微微凸起的喉結示意着這是一個男人。

此時的千秋無暇思考更多,因為那條青蛇滑來,正盤在兩人不遠的地上吐着紅信,動也不動盯着他們。

千秋腦袋貼着身下人的胸膛,要不,裝死吧……

可惜有人不配合。千秋只覺身下人的胸口震動,發出一聲長長的舒服的嘆息,緊接着,自己的視線一下拔高,從頭頂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吧唧了幾下,咬字清晰地念道:“酥皮豆沙包……玉米馍馍……醬烤餅……唔……還有糯米棗糕……紅小豆甜湯……南瓜餅……”

千秋剛開始還僵着身子,等聽完所有,整個身子都石化了。

倒不是她僵太久的原因,而是那人方才念的,不多也不少,正是她今日碰過的食物。前兩樣是她帶在身上的幹糧,醬烤餅是路上買的朝食,後三樣則是一早起來給蘇瑾秋備好的甜食。

他光聞一聞就知道了?這是怎樣靈敏的鼻子啊!

“嗯,”那人的肚子發出一串咕嚕聲,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伸到千秋眼前,“那個……”

餘光瞟見青蛇向前挪動了一些,千秋慌忙将小手蓋在那人的嘴上,因着擡起頭,她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竟是個俊美的少年。

兩世間千秋接觸過的男性,幾乎可以用一雙手數清,其中長相最佳的當屬餘鴻思。和餘鴻思的文雅端正不同,這個少年有着澄淨白皙的臉龐,高挺的鼻梁,鬓若刀裁,眉眼如畫,大抵是剛醒來的緣故,嘴唇和黑眸都顯得十分水潤,看起來純善無辜,惹人生憐。

見少年瞪大眼看着她,千秋臉一紅,心中又羞又怕,咬牙半天,還是沒松開手,湊近少年的耳邊低聲提醒道:“小心,右手邊有蛇!”

少年順着她說的方向轉頭看去,眯眼瞧了一會,雙眼突然迸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他的手更快,還未看清動作,那條離他們十幾步開外的青蛇就到了他的手裏。

青蛇似乎也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才開始不停扭動身體,想要從少年的手裏掙脫出來。無奈腦袋被少年用三指摁死了,只是做無用功。

千秋被眼前扭動的蛇身弄得全身發寒,顫着聲道:“小心!有毒!”

“這蛇沒毒。”少年的視線膠在青蛇身上,卻是問千秋,“你吃過蛇肉嗎?”

千秋連連搖頭,她避之不及,還敢吃?

“那太可惜了。”少年耷拉下眉頭,遺憾萬分地看了她一眼。

他用摁住蛇頭之一的食指輕柔撫摸蛇頭上的鱗片,唇角彎彎,眼中的光芒更甚:“蛇肉細嫩,做成蛇羹最好吃。嗯……爆炒、紅燒也不錯。若是用陳年佳釀來泡酒,味道醇厚,濃烈辣口,是上等的補藥。”

千秋這才讀懂少年眼中的奇異光芒,要用什麽來形容的話,大抵就是猛獸遇上獵物——眼冒綠光。

這人該不會是餓傻了吧……

身為獵物的青蛇給了更加直觀的反應——突然軟下身子一動不動,裝死了。

“暈了?裝死?”少年拽着蛇頭淩空來回甩,跟甩鞭子似的。

甩了一會,也不見青蛇有反應。少年頓覺索然無味,挑眉輕哼一聲,把蛇身在手腕處饒了幾圈,轉而低頭瞧千秋,愣愣眨了兩下眼睛:“這位小姑娘,你在我身上呆夠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覺得在這裏訴說不太好,但還是忍不住想訴說……

家中的老人走了,從住院到送走到火化,我一直陪着,病痛折磨着老人,萬幸沒有受苦太久。

為什麽大部分的人不能毫無痛苦的死去呢?有時候夜裏睡不着,想起老人因病痛發出的悲鳴,就會聯想到自己的父母和我自己,是不是也會這麽痛苦的死去,然後燒成慘白綿碎的白骨被裝入盒中?這麽想着,就會很恐懼,“要擁有健康的身體,要盡情快活的生活”這樣的想法就更加強烈,世界再怎麽精彩,死後都是感受不到的。

今日是老人的頭七,若有來世,願老人能有個美滿的一世。

☆、味覺失靈(大修,新內容)

溫瑜低頭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團子。肉嘟嘟的小臉似蘋果般紅撲撲的,圓溜溜的大眼呆愣愣看着他,小團子身子不重,卻穿着臃腫的薄棉素色小襖,頭戴一頂小帽,烏黑長發綁成的童髻從帽子裏探出來。

他看了小團子好一會,見她沒反應,眨眨眼發問:“這位小姑娘,你在我身上呆夠了嗎?”

小團子聞言臉如火燒一般從脖子紅到腦門,兩只小手晃了晃不知往哪裏放,一雙大眼卻不躲避,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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