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隔天(08-08)發

千秋想追,跟着她好歹能到前院,可餘光一瞥,酒壇咕嚕咕嚕亂滾,在它就要撞上粗壯樹杆之前迅速撲過去抱穩。

抱起略沉的酒壇,千秋順着百香跑的方向走,終于順利地走到了前院。想了想這酒應當是新房要用的,時辰也不早了,千秋一刻沒停,直奔新房。

新房院外早已有喜婆焦急等待,一見千秋,立即快步迎上來接過酒壇,不滿地罵道:“你這丫頭怎麽辦事的!叫你去取個酒用了這麽久時間,錯過了吉時你擔得起嗎!秦家也真是的,怎麽能找個這麽不靠譜的小丫頭呢!”

千秋受罵,一句不還嘴。喜婆見她這般,也不好再說什麽,啧了兩聲,急急忙忙把酒分杯,送進兩間新房裏。

此事算是順利了結,千秋忙活了半天還滴水未盡,摸摸肚子,一溜煙溜回廚房祭拜五髒六腑去了。正吃的開心,突聽前頭一陣騷動。

“不好了!不好了!”幾個婆子就慌慌張張進來傳消息,“二小姐和方姑爺中毒了!官爺要來抓人了!”

千秋差點哽住,什麽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喜歡女主和男主男配間的互動,于是這裏砍掉了一大段劇情,加快速度,希望看的時候不會太跳躍~

空了一個月沒更新實在對不住,但這坑我是一定不會棄的,請大家放心。

感謝斷更期間依舊不離不棄的小夥伴們~麽麽~

☆、栽贓嫁禍(大修,新內容)

婆子話剛落,就聽一串重重的腳步聲靠近,四五個身穿官服手持兵器的官兵一臉威容出現在門口,為首的喝道:“所有人都出來站好,去前院等方大人問話!”

衆人哪敢不聽,深怕此事與自己沾上邊,立即乖乖排好隊,随官兵行往前院。

前院一片肅靜,燈火通明,院子裏整齊站了一排排人,站在中間的是參與喜宴的仆奴,外圍則是看守的官兵。

沒過多久,兩個官兵領着一個婆子進了院子。

因着這次只有一人進來,且官兵的态度不似之前那般蠻狠,千秋特地擡頭看了一眼,覺得眼熟,原來是先前接酒壇的喜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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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婆也看見了千秋,雙眼被燈火照得發亮,激動地用手指點向千秋:“就是她!就是這個小丫頭把酒送來的!”

千秋還沒反應過來,胳膊就被身邊的年輕官兵猛力一拽,提出隊來。

領喜婆來的頭領看了眼千秋,轉頭問喜婆:“你可看清楚了?”

喜婆拍着胸脯保證:“老身的眼睛可亮着吶,看不錯眼,就是這個小丫頭!”

頭領略點了下頭,朝手下命令道:“帶走。”

拽着千秋胳膊的年輕官兵邁步就走,卻被身前突然竄出的人影擋了腳步,不由皺眉怒喝:“大膽!”

那人立即跪下,眼中有驚恐有疑惑,聲音卻不退縮:“草民惶恐,鬥膽問官爺,為何要抓小女?”

喜婆身邊的頭領走上前,厲聲道:“她是毒害方公子和秦二小姐的重大嫌犯,自然要抓!”

千秋被“嫌犯”二字驚出一背冷汗,再一聯想到喜婆口中的“酒”字,難道那壇酒中有毒?!

“不可能!小女一向乖巧聽話,怎會做出這種傷人害命之事!這是誤會!官爺,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秦興旺也被驚出冷汗,忙不住求情,見千秋呆愣,以為她被吓傻了,又安撫道,“丫頭別怕,你快跟官爺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此事定不是你做的,對不對?”

千秋滿腦子混亂,舔舔幹澀的嘴唇,艱難開口:“不是我……”

頭領打斷她的話,點了兩人上前架開秦興旺,不滿道:“清者自清,方大人不會冤枉無辜。把人帶走,大人還等着問話呢!”

年輕官兵應了聲是,扯着千秋往院子外走。千秋踉跄着步子,出院子前回頭看了一眼,秦興旺被兩個官兵用力壓着伏在地上,馮氏和秦千寧亦擠到了最邊上,緊張地盯着千秋。

千秋心裏又暖又痛,想說些安撫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好回一個安撫的微笑。

她被年輕官兵半提半扯着走,喜婆和官兵頭領跟在後頭,沒走多久就到了新房的小院子。

小院是新建的,共一主二側三間屋子,主屋為秦雪巧的新房,右側為秦雪瑤的新房,左側則用來暫放一些需要用的物資以及夜間喜婆丫鬟們休息。

正中的主屋聚集了最多人,燈火通明,雖然丫鬟、護衛裏三層外三層的候着,卻無人發出一絲聲音,安靜的出奇。

屋門大開,堂中坐着方知府和秦家兩位老爺,兩家的小輩則站在後邊,所有人都是一臉凝重。

“大人,人帶來了。”

千秋被官兵猛力一推,腳步一個踉跄直撲在地,磕的手掌膝蓋生疼。

“擡起頭來。”方知府的聲音低沉如冰,暗藏着怒氣,“你看看這酒,可是你拿來的?”

千秋顧不得疼,撐着地面支起身來。方知府說的酒,指的便是放于他身邊桌上的一壇精致黑色雙耳陶罐,正是千秋拿來的酒壇。

自己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若不承認,只怕弊大于利。

千秋點點頭,坦言:“回大人的話,這壇酒确是民女拿來的,但民女沒有下毒。”

方知府煩躁地不停點着桌面,顯然沒有把千秋的話聽進耳中。得不到回音,千秋不敢多嘴,伏在地上,腦子一邊急轉整理思緒。

目前她所知道的碰過酒壇的人,只有百香和喜婆。下毒的若是百香,那秦雪瑤中毒就說不通。可若說下毒的是喜婆,當時屋外有護衛屋內有丫鬟,喜婆一人怎麽下毒?況且,新郎應該是先進正妻的屋子喝過交杯酒後,再進側室的屋子,怎麽會只有秦雪瑤中毒呢?

想不通的問題着實太多,千秋一個頭兩個大。她正想着從頭再捋一遍,卻聽布簾掀開的聲音,幾乎同時,坐在椅子上的幾人站了起來。

“莊大夫,我兒情況如何?”方知府最是心急。

莊大夫是位老者,雲夏城裏不論醫德還是資歷都頗高的老醫師,千秋發燒的時候請的便是他。

“方公子他……”莊大夫捋捋胡須,眉頭緊皺,才開了個頭衆人都知得到的不會是什麽好消息,“說來慚愧,老夫行醫多年,對毒卻不甚精通。雖已施針,卻也只是放緩毒性擴散的速度,此毒頑固難拔,若找不到善解毒的醫師,方公子只怕挺不過三天。”

三天……三天!此話如巨石投湖,在衆人心中掀起一片巨浪。

方知府臉變得更加陰沉,強壓着情緒朝莊大夫略一點頭,吩咐道:“帶莊大夫下去歇息。”

待莊大夫離開,方知府突然猛地回身,操起桌上的茶碗往地上摔去。茶碗挨着千秋淩亂的發尾碎裂,在千秋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緊接着,屬于男人的結實小腿毫不留情地踢在千秋腹部,千秋的身子被踢飛,狠狠撞翻了椅子。腳步緊咬不放,直沖上前繼續對她狠力踢踩。

鮮血不斷從千秋口中噴出,她連擋的力氣都沒有,五髒六腑絞在一起,視線漸漸模糊……

隐約間,有個人影沖出來護在她身前,跪地磕頭苦苦哀求。

“秦千安你這蠢貨!快給我滾回來!”秦四少爺被秦千安突然的舉動吓出冷汗,此時出去,哪裏是救人,只會害人!害他們秦家!

方知府怒極反笑:“好!好!秦家養出的好奴才!來人!把這兩人押起來!若我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也跟着陪葬吧!”

那是千秋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嘶——好冷!”

溫瑜搓了搓手臂,縮着脖子嘟囔。

行善面無表情:“怕冷你就回寺廟呆着去。”

“不要,”溫瑜幾乎要将腦袋整個縮進衣服裏:“寺裏太無聊了。”

“那就去買兩件厚衣服裹着。”

“穿這麽多衣服行動多不方便。”

“買點熱乎的吃的。”

“我倒也想,可是路上經過的攤子,光聞味道就飽了。”

“雲夏鄉下粗野還真是對不住啊!”忍住想猛揍溫瑜腦袋的念頭,行善将化齋得來的兩個熱饅頭塞進溫瑜懷裏,“別忘了可是你硬要跟我出來化齋的!要麽閉嘴要麽滾回去,你自己選吧!”

雖然不太願意,溫瑜還是啃起了饅頭。咬着不算松軟的饅頭,溫瑜嘆口氣,懷抱着一絲僥幸問道:“都這個時辰了,你還不回去?”

行善是門定寺廚房的管事,也是主廚,先前的齋宴就是出自他手。

“廚房又不是沒人做事,再說,若真要我離不得半步,那才是問題。”行善說完,随口轉了個話題,“倒是你,居然在這呆了這麽久,真是少見。該不會——真在等那個小姑娘吧?”

揉了揉凍僵的鼻子,溫瑜頗是無語地看他一眼:“只是去年在北城那邊凍壞了,今年想找個暖和點的地方過冬罷了。哪知運氣這麽不好,今年雲夏的冬天也這麽冷。”

行善好笑道:“你的運氣确實不怎麽好,前兩年寒氣來的可沒這麽早過。”

二人話正說着,忽見前方不遠處人頭湧動。

溫瑜正無聊得很呢,見狀立馬來了精神,幾個快步就蹿進人堆。

原來是位說書先生在說雲夏近日的奇聞異事,這會兒正說到方秦兩家喜宴出事。

行善聽了一會,問溫瑜:“這秦家可是那小姑娘服侍的秦家?”

溫瑜轉轉眼珠,勾起嘴角:“呵,總算有件有意思的事了,走,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千秋再次睜開雙眼,意識仍有些恍惚。

視線能觸及到的最高處,是過濾出斑駁光線的殘舊屋頂。轉動眼珠,蘇瑾秋随之出現在了視線中。

“終于醒了。”即便身處在如此髒亂殘破的屋子裏,蘇瑾秋也絲毫沒有格格不入的感覺,反倒是整個屋子像是因她的到來而變得不同。

千秋挺住一口氣,掙紮着撐起身子。

這一回,蘇瑾秋并未叫人扶她。

“大少奶奶,我大哥他……”千秋開口問的,便是秦千安。

秦千安是秦千秋的大哥,作為四少爺的陪讀,秦千安這幾年都跟着走南闖北,鮮少有留在秦府的時候。還是因着方秦兩家的婚事,千秋與秦千安見面的機會才漸漸多了起來。雖然兄妹兩人不常見面,但秦千安對小妹的寵愛之情一如以往,從這次冒死護千秋的舉動可見一二。

答話的是紅雲,她将暖好的茶碗奉給蘇瑾秋後,開口說:“秦千安被四少爺領回去了,暫且還未聽到有其他消息。”

千秋暗松口氣,那知府脾氣暴烈,若動起真格來怕是沒有一人敢攔。

但目前她和秦千安都只是暫時安全,如果不搞清楚事情的始末抓出真兇,他們仍是死路一條。不!如果方飛阮不幸殒了,真兇是誰已經無所謂了,她一定會被當做替罪羊判刑,甚至連累上自己的家人!

千秋手握成拳,不禁發冷顫抖。她還不想死!

“大少奶奶……”千秋顫着音,不是她做的事情她不想擔,更不想因此求人,可眼下,她不去求蘇瑾秋還能有其他辦法嗎?“……毒……不是我下的……”

“方公子還未醒來,巧兒也被禁足,”蘇瑾秋一句話堵住千秋,“是或不是你,又如何呢?”

唯獨秦雪巧沒有中毒,而她心屬慕安,成親前就為此事大鬧小鬧了好幾次,已是人盡皆知。充分的動機,造就充分的嫌疑。若秦雪巧被定罪,即便秦家沒有一并牽連,至少對大房的打擊很大。

蘇瑾秋靠近千秋,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只是要叫你明白,這一件事,跟巧兒半分關系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隔日更。

☆、雲野神醫(大修,新內容)

李門丁到雲夏知府府衙當班有半年了,身為一名門丁,值守大門是最主要和重要的工作。不過今天,一想嚴格職守的李門丁卻有些心不在焉,連連打着哈欠,腦袋點成小雞啄米。

這兩天來往府衙的人比平日多許多,不是來醫治的就是來送禮的。方知府發動全部人馬尋找善解毒的醫師,揚言能解毒者重賞。可上至行醫多年的老醫師,下至走街串巷的游醫,竟無一人能解此毒。

眼見三日之限就要到了,方知府越來越暴躁,好似一片時刻就會打雷閃電的烏雲,壓得府衙衆人大氣不敢喘,更別說好好睡個安穩覺了。

就在李門丁将将入睡之時,一陣不輕不重不緩不急的敲門聲讓他一下從昏沉中彈起身來。

他急急忙忙跑到小門前拉開探窗:“何……來者何人?”

“自然是能救命的人。”一個十分年輕的男音答道。

能救命的人?這話李門丁聽得多了,這兩日來府衙的,哪個不都說自己能救活方公子,可結果呢,還不是說大話而已。

李門丁只當又是哪家的少爺來獻殷勤,被人擾了安眠,他心裏揣着怨氣,聲音也帶上些許不耐:“那煩請您把名帖遞來吧。”

等了會,也沒聽見腳步響動聲,只見一片細長的黃中帶綠的幹竹葉從探窗那頭遞了過來。

這是什麽意思?惡作劇嗎?

李門丁口氣更加不善:“名帖!我說的是名帖!”

年輕男子語氣無辜:“這就是我的名帖,你只需拿給方大人看一看,他自會明白。”

李門丁有些發怒,知府明不明白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萬一這鬧劇惹怒了知府,他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削的!

年輕男子不見李門丁回應,“好言提醒”道:“你還是莫要猶豫了,我可不是上門來求着給你們醫治的,倘若方大人知道我來過卻被你關在門外,那你才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削呢。”

李門丁心中一咯噔,心道奇了怪了,這人怎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他被年輕男子的話弄得進退不得,最後還是決定去找個能擔事的通報一聲。

正巧,李門丁還沒走多遠就碰上了秦大少爺秦龐柏,便将此事與他一說。秦龐柏見到竹葉的一刻,又驚又喜,趕忙讓李門丁回去開大門,自己則火急火燎不知找誰去了。

迎接溫瑜和行善的是一大群人。

兩人高的朱紅色大門緩緩打開,方知府在首,其後跟着秦家一衆人。方知府陰郁的臉在看到溫瑜的時候,宛如雨過天晴,展露出了這幾天來第一個笑容。

“方大人,別來無恙吶。”溫瑜先虛拜一禮。

方知府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恭敬回了一禮:“您……沒想到溫大夫竟會在此地,有失遠迎,還望溫大夫不要怪……”

“無妨。”溫瑜冷淡地止住方知府的話頭,“若想方公子活命,就不要廢話了。”

方知府立刻側過身,擡手往門裏一請:“溫大夫快快裏面請。”

溫瑜卻紋絲不動。

方知府疑惑:“溫大夫?”

溫瑜斜斜瞥了方知府一眼:“你不帶路,我知道往哪走嗎?”

衆人聞言心中都倒吸一口冷氣,嚯!這人好大的架子,竟要讓方知府給他領路!

方知府卻絲毫不惱,賠笑道:“溫大夫說的是,是本官考慮不周,請溫大夫跟本官來。”說罷,他先行半步,引溫瑜往裏走。

途中,溫瑜随口問了句:“我行醫的規矩,方知府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方知府連連點頭。

“千金難買一醫,苦尋不得蹤跡。”這句話說的就是溫瑜。他年紀輕輕便接下他師父“雲野神醫”這個稱號,可見天賦秉異,醫術了得,得他醫治之人無一不險中得生。

溫瑜倒不似他師父那般立了各種刁鑽的規矩,想請他出診只需滿足三個條件之一即可。一是昂貴無比的診金;二是被他認可的美食;三是藏有暗語的金絲竹葉。有恩于溫瑜才能得到一片金絲竹葉,然而溫瑜有什麽需要求人的呢?因此,世間的金絲竹葉屈指可數。

溫瑜接着說道:“那你也知道‘你府中有人有金絲竹葉’這件事咯?”

方知府剎住腳步,驚訝出聲:“我府中有人有金絲竹葉?!”

要知道他剛剛還在想着溫瑜會開口要多少診金,或是要吃什麽天南海北難尋難做的食物。好運來的太快,讓他一下有些發蒙。

“該說你是運氣好呢還是倒黴呢?”溫瑜輕嘆口氣,帶着絲蔑笑和憐憫地看了方知府一眼,“這個人并非是你府中的人,不過她現在應該身在府衙之中。”

難道是秦家人?方知府摸不準溫瑜話中的意思:“溫大夫這話讓在下糊塗,可否指明究竟是哪一位?”

溫瑜眼角彎彎,看起來溫和親人:“方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這位有恩于我的,正是前兩日被你關起來的秦·千·秋啊。”

先前說的三個出診條件中,美食或金銀,看溫瑜心情好壞,極有可能被拒絕。但金絲竹葉不同,一片金絲竹葉即代表溫瑜必須替持竹葉之人醫治一個人,直到此人痊愈,或是持竹葉之人開口放棄。

這就意味着,持金絲竹葉的人,對溫瑜所醫治的人,是有生殺大權的。

方知府的笑容僵住,下一秒額間布滿冷汗。

暫先不說秦千秋是否是毒害方秦二人的兇手,就說自己對她動武、對她兄長動武,也足以讓她懷恨于心,更何況,這兩日都未給她送過半點米水,還不知她是死是活……

方知府快速冷靜下來,首先要穩住溫瑜,想方設法讓他給阮兒診治。同時,還要安撫那個秦千秋,不管用脅迫也好,給些好處也罷,都要讓她交出金絲竹葉。

心中有了計較,方知府的臉色舒緩下來,笑道:“秦千秋在府上吃好住好,怎麽會被關起來呢,街頭小巷裏傳的胡話溫大夫可不能相信。還請溫大夫先去歇息片刻,待本官親自請了那小姑娘來,您一見便知。”

混沌之中,傷處的痛感已漸漸退去,只覺得饑餓,只覺得寒冷。

甚至,千秋感覺自己也漸漸要被無邊無際的混沌吞噬。微弱的意識四處游走,游走到一處溫暖的地帶。不僅溫暖,還帶着絲絲昏黃的光亮,吸引着她,讓她圍之旋繞,彌留。

從頭頂澆下的冷水令她一個激靈,勉勉強強睜開眼來,朦胧的視線中心是個中年男人。

似乎有誰架着她,用手掐着她的臉看,說了句,“可能不行了。”

中年男人暴怒,一連打倒了好幾人,一群人手忙腳亂送來一碗湯給她灌下,她的身體雖虛弱,卻仍嘗得出這是碗參湯,還是用有些年頭的上好人參熬煮的。

千秋心中冷笑,這會兒對她用人參吊命?以她現在的身體,虛不受補,越吊越死。

借助人參的藥效,沒過半個時辰千秋的意識就清明了許多。

中年男子見千秋能對問話做出簡單的回應,立即讓人給她戴上幕籬,從小門背進一間客堂。

沒過一會,幾個人走了進來。先是那個中年男子,而後是一位年輕男子和一個和尚。

隔着幕籬和內外室的珠簾,年輕男子的容顏還是很輕易就被千秋辨認了出來。

溫瑜?

千秋好不驚訝,他怎麽在這?

“方大人,這可就奇怪了,為何不是她來見我,卻是我來見她?一介奴婢倒是把身子端得挺高嘛。”聽上去,溫瑜似乎有些不爽。

聽了溫瑜發言,千秋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中年男子就是方知府。

“這個嘛,是此婢自己的意思。”方知府說出早已想好的借口,“恰好她惹了風寒怕溫大夫染去病氣,再者她年紀雖小,可也是位少女,與男人見面多少有些不妥。”

溫瑜哼笑一聲:“是她覺得不妥,還是方大人覺得不妥?”

方知府倒也鎮定:“溫大夫這話的意思,本官聽不大明白。”

溫瑜瞧了方知府一下,只是淡淡一眼,卻讓方知府一個冷顫,仿佛自己被看穿了一般。

“既如此,我也不耽誤時間了。還請方知府回避一下,讓我與她相談片刻。”溫瑜說着,走上前準備撩起珠簾。

方知府一愣,想要去攔,被行善一個搶步擋了下來。

“阿彌陀佛。”行善虛虛一拜,冷言道,“奉勸施主還是不要多話為好。”

方知府被這麽一堵,眼見溫瑜走進了內室,只好皮笑兩下,悻悻踱到一旁的四方椅坐下等待。

珠簾那頭,溫瑜看着千秋:“真狼狽呢。”

千秋擡眸看他,眸中波瀾不起,淡淡回道:“是呢。”

溫瑜想過千秋會驚恐會無助,獨獨沒想過她這麽平靜,他輕笑着蹲下身來:“說起來,我确實虧欠于你,不如今日一并還了。”

千秋眨眨眼,表達自己的不解。

“唔怎麽說呢,意思就是——”溫瑜撓撓頭發,“救不救方飛阮你說了算,他的命,你可以拿來換點要求。”

千秋怔住。

剛才方知府威逼利誘的話語還萦繞耳邊,此時卻峰回路轉,選擇的彩球落進了自己手中。

可是,眼前這個人,自己真的能夠信任嗎?

作者有話要說: 隔日更。

☆、改變的事

千秋自然不會感覺良好地認為溫瑜是專程為救她而來的。

他既來了,自然有他的目的。

從前兩次見面看,此人純善的面容之下黑成什麽樣子還預估不準,本能告訴自己,最好離得遠遠的,別與他為敵。

溫瑜托着下巴看千秋沉默不語:“你在顧慮什麽?”

千秋沒多少力氣動身子,只得抖抖眉毛,回道:“顧慮你是不是真能解此毒。”

溫瑜“噗嗤”笑開,頭埋在臂彎裏一陣抖,弄得千秋莫名其妙。

“也對,你有顧慮是正常的。”溫瑜笑了好一陣,邊揩去眼角的眼淚邊道,“不過現在你得快點做決定,晚一分,方飛阮就險一分,你手中的王牌就少一分。”

千秋當然也想快些,送上門來的機會哪有不要之理。可這不僅僅關系到自己,還關系到自己的家人,若因自己的緣故讓他們陷入險境,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似是猜透她的心思,溫瑜難得露出認真的表情:“前後一步都是危險,與其揣測外面那個蠢貨的心思,不如信我一次。”

黝黑的眼瞳中,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千秋對上這雙眸子,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溫瑜彎起嘴角,長臂一伸,将千秋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千秋慌了:“你!你做什麽!放我下來!”

“放你下來,你有力氣走嗎?”溫瑜絲毫沒有松手的打算,“放心,我對小姑娘沒什麽興趣。”

千秋一噎,漲紅了臉。她都快十三歲,不小了!就算撇去外表不談,內裏可是位成年的女子,怎麽忍受得了這樣親密的舉動!

千秋羞惱地咄咄發問:“你老說我是小姑娘,難道你就很大嗎!”

“我?嗯……反正比你大很多就是了。”被一笑帶過了。

溫瑜抱着千秋走出來時,方知府驚訝的茶碗蓋磕在茶碗上,夾疼了手指。行善倒是沒什麽表情,見怪不怪的模樣。

“方大人,要救方公子的話,先把秦千秋的家人帶來,一個也不能少。”溫瑜笑眯眯地朝還未緩神過來的方知府抛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抱着千秋走出客堂。

千秋不曉得要被帶去何處,只感覺時間過得緩慢,似乎走了好久好久都沒到達終點。她将幕籬扯得低低的,以求薄薄的白紗能遮去她發燙的臉,擋住沿途中人們投來的探究目光,

“張嘴。”溫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千秋下意識張開嘴,一顆圓圓的丸子被塞進了嘴中,難以形容的味道通過味覺直沖上腦,她剛要吐出,直接被溫瑜捂住嘴。

溫瑜腳步不停,低頭皺眉說:“良藥苦口不知道嗎?這樣的身子底還被灌了參湯,想活命就給我咽下去!”

千秋驚詫:“你怎麽知道我喝了參湯?”

溫瑜一笑,揚揚眉,帶着點小得意:“我鼻子一向靈,難道你才發現?”

千秋滿臉黑線,怎麽會有這麽厚臉皮的人,竟誇起自己來了……不過……她回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那時被他一連說中自己所碰過的食物時的震驚,依舊歷歷在目。

漸漸,四周的景色熟悉起來,他們來到新房的院子。進了正中的屋子,溫瑜将千秋放下,丢了一條絨毯讓她披上。

整間屋子還保持着新婚當日的紅豔布置,卻再無半點喜氣,只餘下濃郁的藥味。

待千秋看到那面壘着比成年男子還要高出不少的藥鬥牆以及擺放整齊的藥具時,有一瞬間呆木。

“有閑情東張西望的話,就過來幫我忙。”溫瑜寫好一張藥方給行善,順手提着千秋進了內室。

方飛阮一動不動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全無血色。

千秋雖與方飛阮只見過一兩面,可先前還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人,此時卻如死屍般,還是令她十分難受。

看着溫瑜準備着醫治要用的藥材醫具,千秋忍不住疑問:“他……真的還有救嗎?”

“我的眼前沒有死人。”溫瑜端着準備好的東西走近床,“放心吧,世間的毒我雖不能百分百解開,但十之八|九還是有把握的,況且還是這種大小姐下的毒。你可知道,但凡是厲害的毒,取人性命只在瞬間,他還吊了幾天命,可見這毒也沒什麽可怕的。”

溫瑜讓千秋到一旁等他吩咐,自己則折起衣袖仔細檢查方飛阮的情況,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從中取出三根長于普通針灸的銀針,用燭火烤了烤,分別插|進方飛阮的喉嚨、胸口和腹部。

待銀針取出,針尖處無一不是紅中帶黑。

溫瑜的眉頭終于起了變化,微微皺了起來。手指翩飛,将一根根長長的銀針刺進方飛阮的皮膚。

千秋乖乖坐在一旁,許是為了讓方飛阮醒來時有口水喝,桌上的水壺中存着滿滿的溫水。

千秋倒上一杯慢慢抿着。屋內燃着燭臺和暖爐,明亮溫暖,屋內奢華的擺設盡顯。

前世的自己,也是住在這般奢華的屋子裏,過着不知憂愁的日子。

最近她越來越少去回想前世的事情,前世家人的模樣漸漸模糊,她開始接受、融入“秦千秋”這一具身體的周遭。

再次近距離的面對死亡,面對一個生命垂死的瞬間,前世死前的痛楚席卷而來。

千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裳,痛得窒息。她把頭垂下,盡可能輕地調整呼吸,稍稍平穩後連灌了幾杯水,才感覺好些。痛楚之後是擋不住的疲憊,她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着了。

短眠醒來,千秋迷糊地動動肩膀,睜開眼看見溫瑜在不遠處的臉盆架上洗手淨臉。

千秋摸了摸臉,還好沒有流口水……

“你醒了?”溫瑜聽見動靜。

“嗯……那個,現在什麽時候了。”原本是被叫來幫忙的,結果卻睡着了,千秋有些不好意思。

溫瑜拿方巾抹臉,邊回道:“大約過了兩個時辰。”

咦?有這麽久嗎?

千秋愣愣的,突然想起還有個病人來,忙問,“方飛阮他情況怎麽樣?”

溫瑜表情淡淡的:“嘛,命是給救回來了。”

“那就好。”千秋松了口氣,果然還是不喜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見溫瑜面有倦色,關切道:“你應該很累了吧?快去休息一下,有什麽要做的我來就好!”

溫瑜聞言想了想,随後笑道:“還真有件是必須要你才能完成的事。”

他帶着千秋走出主屋,屋外的天完全暗了下來。奴仆們舉着火把将屋前大庭照的亮堂,方知府和秦家兩位老爺坐在臨時搭的棉棚之中。

方知府一見溫瑜走出來,“噌”一下站起身,急急上前發問:“我兒情況怎麽樣?”

溫瑜揚起一張藥方:“沒什麽問題了,照方子抓幾包藥煎了喂他喝,好好注意別感染風寒,明後兩天應該就會醒。”

在醫治方面,溫瑜說話從來不說模棱兩可的話,他說有救,便是有救,能醒,便就是在那個時間段醒來。

方大人不疑有它,擡手想要拍一拍溫瑜的肩膀贊幾句,後又忍住,像是有些忌憚。他彎彎手指,想去拿藥方,卻被溫瑜躲開。

“方大人怎麽忘了?我救人可是有條件的,若你滿足不了的話,這藥方……”溫瑜将藥方一折,作勢要收回袖中。

“滿足!什麽樣的要求本官都滿足!”方知府話說的豪氣,心中卻是肉痛。

“那麽就有勞方大人聽聽這位小姑娘有什麽要求吧。”溫瑜一拉一推,把站在他身側的千秋送了出去。

千秋和方知府同時愣住。

方知府笑容有些發虛,他聽聞過“雲野神醫”的一些事情,若千秋要他頭上這頂官帽要他淪做奴乞,眼前這位面容純善的少年是絕對有辦法做到的。

“怎麽?”溫瑜見千秋一臉迷茫地看他,“你應該有一直都很想改變的事吧?”

一直想改變的事嗎……千秋的視線投向不遠處的秦興旺一家人,一家四口穿着不算厚實的衣裳站在棉棚旁,馮氏揪着秦興旺的胳膊,秦千寧攙扶着臉上紫一塊青一塊的秦千安。寒冷的風中夾雜着薄雪,四人的身姿筆直,無一不是關切地看向她這邊。

千秋眼睛一熱,她一直想改變的,不就是自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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