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隔天(08-08)發

她在看其他人,難道自己跟他認識的熟人長的很像嗎?還是說,他已經開始起疑了?雖說自己的容貌有些變化,但身體還是秦千秋的,他人再怎麽懷疑都是真身,只要自己不慌張,就不用怕。

千秋這麽給自己吃一粒安心丸,心定了不少,想着跟溫瑜之間的氣氛有點糟,擡頭想找個話題與他說話,誰料正撞上一人的後背。

溫瑜轉身瞧見千秋捂着撞疼的鼻梁,抽抽眉毛:“想什麽呢這麽專注,路都不看?”

千秋疼出淚花,悶着聲:“就是……發了會愣……”她也沒想到溫瑜會突然停下來啊!

溫瑜為什麽停下來?千秋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跟着溫瑜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巷子深處,巷子最頂是一戶人家,院子門前擺了一個小攤,小火爐上一口鍋,鍋旁擺了一桌四椅。

千秋跟了溫瑜兩年,他常年在外走南逛北,對各地美食如數家珍,接醫單完全看舌頭,想吃哪的東西就去哪裏出診。這次他們的目的地本就是邑陽,看着眼前簡陋的小攤,千秋心想,這就是來邑陽的原因吧。溫瑜就是這樣,心甘情願花上數日數月千裏迢迢只為一道小菜。

鍋爐旁有位年過半百的老人頭都快垂到胸口睡得正香,溫瑜吹一聲口哨,老人手中的蒲扇胡亂一扇,身子一個哆嗦,吧唧吧唧嘴睜開眼來。

“胡老板,太陽都要回家了,您還在睡,今日又是到現在也沒清醒?”溫瑜一撩衣袍就近找了個凳子坐下,敲敲桌子,“一大一小兩碗雲吞。”

胡老板打了個哈欠,小眼一眯瞥向溫瑜身後:“這位客人,兩碗當真夠?”

千秋回頭,剛剛只有他們三人的空蕩巷子,憑空出現了幾位勁裝男子。

為首的男子身板筆直,穿着剪裁得體燙有暗紋的藍黑色勁裝,面容如刀削般堅毅,一雙鷹目最是懾人。

“您愛做幾碗做幾碗,我只付兩碗的錢。”溫瑜沒回頭便知身後是誰,好似腦後長了眼睛,“後面那幾位,要吃就坐下,不吃的話,還煩請站遠一些,我可沒被幾個男人盯着吃飯的習慣。”

有人眉頭一豎,攢拳就想沖上前去,被為首的男子一個手勢攔住。

為首男子抱拳,對着溫瑜恭敬道:“蘭英來請溫公子一同回臨泉莊。”

溫瑜轉着手中的筷子,輕笑一聲:“看來丁老給你們的警示還不夠吶。”

蘭英面無表情,站定如松:“丁大俠已先行一步被我等請回臨泉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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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溫瑜絲毫不慌,“如果我說我不想去呢。”

蘭英眼中寒光乍起,手中劍出鞘三分,寒亮的劍刃上刻着一張古怪的鬼臉。“溫公子不願,那蘭英只能得罪了。”他冰冷冷地說。

溫瑜轉過身來,常日含笑的眼中也無笑意,對上蘭英寒氣逼人的鷹目,“盟主的‘請’字原來是這樣寫的。”

一提到游宏震,蘭英不變的神情終于起了變化,他濃眉緊皺:“這是蘭英的意思,與盟主無關。”

蘭英眼中的懾人殺氣,令千秋不自禁打起了冷顫。

溫瑜淡淡看他,笑中明顯多了輕蔑:“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怕你?”

蘭英眼瞳一縮,也溫瑜對峙半響後收劍回鞘,方才顯露的殺氣蕩然無存,又變回恭敬的模樣。這一回他不再說話,只站定着,堅如磐石一般,勢有“不走我就跟你跟到底”的意思。

溫瑜按按額頭,有些煩躁,他不懼怕蘭英但不代表他能躲得過蘭英。

鬼劍蘭英以劍聞名,手中一把鬼面劍削鐵如泥,位列兵器榜前位。此人同他的名號一樣,冷面冷心不食人情,發狠起來猶如鬼煞。人同劍一般直到底,通俗點說就是腦子不怎麽好,所以做事執着,能忍常人無法忍受之事,也因此鑄造了他直來直去卻無法抵擋的非凡劍術。

然這樣的性子放到平常事上,就顯得有些死腦筋了。游宏震派蘭英來請溫瑜,就是因為不管以何種方式逃脫,蘭英都會一直堅持不懈跟在後面,罵也罵不走,打又打不過,如鬼影一般随行在後,當真能将人逼瘋。

被一群男人盯着,溫瑜沒了享用美食的心思。他見胡老板打開鍋蓋準備把雲吞倒入鍋中,一根筷子扔過去将鍋蓋打回鍋上,頗有些拿鍋蓋出氣的意味。

“胡老板,看來雲吞我是吃不成了。不如你同我去臨泉莊再做給我吃?”溫瑜說罷,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胡老板耷拉着小眼看看銀子,又看看溫瑜,抖抖衣袖伸出三根手指。

溫瑜眼角一抽,又掏出一錠銀子:“成!既然是三倍價錢,那你得做到我不想吃為止,尾款最後付。”

胡老板裂開嘴收了兩錠銀子,他收好攤子,把擀面杖和一雙長木筷往腰帶一插,道:“走!”

一行人走到碼頭,碼頭前停着一艘大船。邑陽到臨泉莊要行三日,蘭英也沒想到溫瑜這麽快松口答應,船上沒備幹糧,便讓溫瑜三人先上船等候,自己領着手下去買幹糧和要用的物品。

船艙內共六間居室,千秋、溫瑜和胡老板一人一間,其餘三間蘭英等人分。

千秋是溫瑜的侍女,溫瑜沒休息前,她自然還是陪在他身邊。想着蘭英一時回不來,千秋先取出行李中常備的糕點來墊肚子,也給胡老板送了些去。等她回到溫瑜的房間,溫瑜正翹着腿靠在床上,一邊吃着糕點一邊看書,好不悠哉。

千秋又裝了盤糕點給他端過去,問:“公子,原先您在客棧訂的房怎麽辦?”

溫瑜抹抹嘴邊碎屑:“等到了臨泉莊向游宏震五倍要回來。還有雲吞錢,讓他吃一個給一錠銀子。”說完陰陰一笑。

才幾銅板一碗的雲吞一錠銀子一個……千秋心中滴汗,還是狗腿地贊道:“公子說得對!”

溫瑜斜眼瞅她:“你心裏在說我不厚道。”

千秋趕忙把頭搖成撥浪鼓:“沒、沒有呀!”

溫瑜啧聲舌頭,躺下身子滾到床最裏邊,背對着千秋不吭聲。

咦?千秋頓了頓,弱弱問道:“公子,您生氣了?”

“哼,開什麽玩笑,本公子為何要生氣!”溫瑜四肢抱上被子,聲音悶在裏頭,“本公子乏了,要休息,你可以出去了。”

被下逐客令,千秋心裏有些堵。也怪自己,明明是游宏震逼人在先,溫瑜不過是說說氣話并非一定這麽做,她卻胳膊肘往外拐地覺得溫瑜不厚道,換做是她,也會不高興的吧。

千秋默默收拾好盤碟,本想解釋一下,最後還是只說了句“那我先出去了,公子有事喚我便是。”後推門出了房間。

三日說快也快,在第三日的傍晚,千秋等人所乘的船終于進入了臨泉莊的範圍。

顧名思義,臨泉莊是臨水而建,因臨水莊聽起來不甚雅致,便用泉字代替。臨泉莊建在水中綠地之上,以莊為中心方圓數裏都是一片水域,若想到達,只能走水路。船身醒目,臨泉莊外搭了眺望臺,任何靠近的船只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因臨泉莊易守難攻,游宏震才會選擇待在莊內,如此,自己的安全有了極大的保障。

等船行出茂盛的蘆葦叢,可見遠處有一個弧形木欄。

蘭英吹響號角,兩場一短,一聲一聲疊到遠方,過了會,有回音從木欄那邊傳回來,卻是兩短一長。

水波起伏,木欄正中的閘門緩緩提起。待船駛進木欄之中,閘門急速墜下,激起一片轟鳴水浪。

若不是溫瑜拉住千秋,千秋恐怕已被劇烈搖晃的船身搖倒在地。本來她是不暈船的,結果臨上岸前這一晃,将她晃得天旋地轉,強忍着才沒吐出來。

溫瑜見她這樣,蹙眉猶豫片刻,還是扶住她掐住她的下巴,給她喂了粒藥丸。而後溫瑜借着動作,在她耳邊低語:“進去後,不要亂走動亂說話,聽我的吩咐再行事。”

千秋一喜,顧不上暈厥的腦子,連忙點頭。要知道這三日溫瑜都在鬧別扭,雖也會跟她說話,但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溫瑜眸光閃了閃,拍拍千秋的發頂,下彎三天的嘴角總算往上勾了勾。

船身停穩,千秋一行人從架好的樓梯下到地面,在蘭英的帶領下,往臨泉莊內走去。

臨泉莊一共三道門,第一道是防洪的水門,第二道是碼頭處高高架起的挂有“臨泉莊”三個大字的外莊木門,第三道便是進內莊的正門。

百聞不如一見,真正走進臨泉莊才知道,用莊來形容它,着實有些小了。

整個莊呈圓形,以第二、三道門為界,分內外兩莊。外莊有一圈街道,住着最基層的弟子和打雜工。內莊憑腰牌出入,分幾個院子,蘭英領着三人穿過長長的波形走廊,走進內莊正中一處精致院子的正廳。

廳內四方空間中,頂頭一張寬榻,往外對稱各四張四方椅。

寬榻之上坐着一位未束發的男子,不用猜也知道這邊是游宏震。左邊有三張四方椅坐着人,從內往外,分別是聖手白錦,飛狐郁谷子,知命鄭三眼。右邊最裏的位子則坐着丁老。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夥伴的不離不棄,下章依舊隔日更,11月27號。

☆、雲吞面兒

游宏震擡手朝右邊的空位請道:“雲野神醫大駕光臨,臨泉莊蓬荜生輝。恕在下身體不便起身相迎,快請坐。”

溫瑜見游宏震身前的矮幾上整齊碼放了許多信件冊子,毛筆搭着硯臺,攤開的信紙上筆墨未幹,“盟主辛苦,病中仍不忘武林大業,此等精神令人敬佩!”溫瑜面露愁容,扼腕接着道,“但見盟主精神抖擻,膚紅唇潤,毫無重病之相,恐已是回光返照之象,為時晚矣,就算是溫某也無能為力。”

在場的,除了溫瑜和游宏震,所有人都面色微怪。千秋心道柳月說的果然沒錯,游宏震看上去比她還要健康,哪裏像外面傳的那樣。蘭英四人則或是無奈或是憋笑或是一臉“此事與我無關”,丁老和胡老板兩根老油條嘛,更多是看熱鬧的心思。

游宏震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聽溫瑜這麽說,便曉得自己是不能與他多廢話,要不一來一去打起太極,可沒個完。既如此,他也就開天窗說亮話,剛起了“溫公子……”的話頭,卻被溫瑜打斷。

溫瑜不爽得很,直接了當發問:“找我何事?”

游宏震也不廢話:“助我退下盟主之位。”

空氣中有一瞬停滞,溫瑜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我們還是來談談你的病吧。”

“好啊。”游宏震撐着腦袋,笑得好不愉快,“在下相思成疾,藥用柳月。”

千秋瞪大眼睛,欸欸欸誒游宏震喜歡柳月?!

溫瑜笑道:“盟主莫要說玩笑話了,人心古怪,溫某向來不醫,這種事還是盟主親力親為的好。”

游宏震無比遺憾地嘆口氣:“既如此,在下也不能勉強。只是雲野神醫已看見在下現在的模樣,還請留下直到在下退下盟主之位再離開。”

他話音剛落,便見蘭英往前一步,手搭在鬼劍上,白錦、郁谷子、鄭三眼亦都齊齊盯向溫瑜。

溫瑜不再吭聲,垂下眼,眉頭輕蹙,嘴唇微微抽動。

千秋站在他旁邊,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以她對溫瑜的了解,此時溫瑜肯定正氣的磨牙。真是少見啊,向來都只有溫瑜氣別人的份。

屋中的氣氛一時降至冰點。

“果然,跟盟主比起來,公子要厚道的多了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成功轉到說話之人的身上,溫瑜詫異地轉頭看千秋,眼中有責備之意。

游宏震看向千秋:“這位姑娘是?”

千秋微福一禮:“婢子千秋見過盟主。”

“千秋姑娘何出此言?”游宏震雙目微斂,笑意退去,“姑娘難道不知江湖上向來只贊武林盟主公道人心只道雲野神醫古怪刁鑽嗎?”

自誇不夠還帶上貶人,千秋加了句:“原來臉皮也比公子的厚多了。”

溫瑜滿頭黑線,這丫頭是誇他還是損他呢……

千秋一一數來:“您先是強迫公子來臨泉莊,後又用難選難做的題目來困住公子,如不答應便是軟禁,這不是不厚道是什麽?您說您公道人心,實際看來倒更是自私,盟主之位想要便要,倦了便退,為達自己的目的可以強逼他人,原來您口中的公道不過是別人的公道,人心并不是所有人的人心,這不是臉皮厚是什麽?”

溫瑜聽的心驚肉跳,現在他們可在人家的地盤上,面對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這丫頭真是什麽話都敢說,萬一惹惱了游宏震,後悔藥都來不及吃。

不過,與此同時的,他的胸口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緊張、興奮、還有……喜悅。這種情緒在他胸口強烈跳動,似力量一般。是了,他何時會懼怕?被人擋住前進的腳步,那可不是他溫瑜的風格。

溫瑜擡手擋在千秋身前,恢複了平常的姿态,淡淡一笑:“家婢心直口快,是溫某管教不嚴,還請盟主見諒。”

游宏震不答話,只看着二人,觀不出喜怒。

“既然盟主要溫某做選擇,總得給些時日考慮吧?我們一路辛苦,疲倦得很,有什麽事明日再說。”溫瑜說罷,不再看游宏震,而是轉向蘭英,“勞煩帶個路。”

蘭英得了游宏震的同意,手從鬼劍上拿下,恭敬一請,領溫瑜三人去各自的客房。

沐浴梳洗,吃飽喝足,溫瑜好心情地拉着千秋去莊內的池塘喂鯉魚。

千秋雙手撐着腦袋,看池中鯉魚仰頭群聚在水面争搶溫瑜撒下的魚食。溫瑜把魚食一會撒在這邊一會又撒向那邊,樂呵呵地看魚群被自己引導。

“公子,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千秋終于忍不住問出來。

“接下來?該吃吃該喝喝,逛逛臨泉莊,蒙頭大睡到天明。”溫瑜扭頭看千秋蹙着眉頭,從衣袖裏掏出一個紙包放在千秋頭頂。

千秋拿下紙包展開,裏面是幾塊糕點。

“方才用膳時我嘗着這糕點味道不錯,就包了幾塊。你一直心不在焉的,肯定在東想西想,飯也沒好好吃。”溫瑜挑挑眉毛,“操心這麽多作甚,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怕沒有辦法?你何時見我被誰為難過?”

千秋不曉得溫瑜是不是真的想到什麽辦法了,但他的話如一顆定心丸,千秋道了聲謝,只覺入口的糕點軟糯美味,好吃得很。

這一夜千秋睡得安穩,路途颠簸,她确實也很疲倦,頭沾枕頭睡到第二天日照三竿,滿屋燦爛陽光。

千秋跳着腳急急忙忙跑到溫瑜的房間,房中沒人,又一路跑到昨日會面的正廳,也沒人。臨泉莊這麽大,她上哪找人去?想回房間等着,又擔心溫瑜是不是被游宏震等人如何如何了。

正當千秋急成熱鍋螞蟻的時候,一縷淡淡香氣飄來。

先前有提,千秋在一次高燒之後五感變得敏銳,而後溫瑜對她施針,把她的五感進一步提升,幾乎與自己一樣。如今同樣接觸一件事物,跟常人比,千秋的感覺更加鮮活,普通尋常的物什也能感覺出與衆不同。

千秋起來的急,滴水未進,一聞到香氣頓覺腹中空空餓得慌,不由自主順着香氣而去。

七轉八繞,香氣将她引到一處偏廳,巧了,溫瑜就在裏面,除了他,丁老、胡老板、游宏震等人也在裏面。

廳門口有位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在張望,遠遠瞧見千秋,驚訝嚷道:“她真的來了!”

廳裏,一位青衣男子回道:“我們都聽見了,你莫要嚷叫。”男子雖說的是責備話語,但細長眉眼之中卻是溫柔笑意。

少年郎雙手搭在腦後,嘟嘴不滿道:“你們個個聽力絕佳,還要我出來看着,過分了啊!”

“你若不出去看着,萬一千秋姑娘找錯地方了怎麽辦?”坐在食桌主位的游宏震眼神往旁邊一移,“再說,阿錦他從剛才開始就很吵,聽力再怎麽絕佳,也要被他蓋下去七八分。”

被提到的男子看上去與溫瑜一般年紀,二人站在一起,正說着什麽,絲毫不知自己被點名了。

少年郎蹦到男子面前,眼睛瞪得溜圓:“阿錦!都是因為阿錦從剛才開始就很吵,所以我才會被叫去到門外看着!”

“欸?是……是嗎……抱歉……”白錦驚得住嘴,窘迫極了,他明明已經很小聲說話了啊……

少年郎嘿嘿一笑,牙齒雪白,大力拍着白錦的手臂:“不必抱歉,只要幫我做好這兩日盟主留的課業就好!”

白錦愣愣點頭:“好……好的。”

游宏震無奈地笑,郁谷子嗓門這麽大,這樣光明正大偷懶的話被他聽到真的好嗎。

千秋走進來,見全員都在,也是一愣。

溫瑜笑得最歡,他翻開手邊的竹牌,攤開手道:“輸了的給銀子吧。”方才他與衆人打賭,賭的就是千秋能只憑一縷食香找到他們。

“願賭服輸!快點叫胡老爹把吃的端上來吧!”郁谷子摸摸肚子,他可是快要餓扁了!

一碗碗雲吞面端上桌來,微黃的湯水中,碧綠的青菜葉,細長的面條環繞着魚尾樣式的雲吞,好似魚兒水中游。再淋一點特調的醬汁調味,滴幾滴香油,撒一把蔥花,香氣萦繞鼻端,勾人食欲。

千秋也是餓了,不待細想昨日還冰冷對峙的幾人今日怎就如此和諧歡樂,溫瑜一招呼便過去坐下,用起早膳來。

胡老板做的雲吞個大皮薄,竹升壓打出的面條細如銀絲韌勁十足。雲吞皮滑,一下就從湯勺中滑溜入舌。千秋細細咀嚼,發現餡料豐富,豬肉、馬蹄、雞蛋、木耳還有一只完整的新鮮蝦仁,蝦肉鮮嫩彈牙,餡料的味道因為蝦仁得而整體提升。

千秋心中贊嘆,原來一碗普通的雲吞面也能如此美味,難怪溫瑜甘願路途辛苦也要來吃上一碗。再一想到自己的廚藝,她不免有些失落,只覺天外有天,自己還差得遠。

郁谷子呼嚕呼嚕吃完一碗,嘴也沒抹,舉着碗道:“胡老爹再來一碗!全給我來雲吞!”

青衣男子也舉手示意:“勞煩胡老板也給我加五個雲吞。”

郁谷子奇道:“知安哥,你今日胃口不錯吶!”

青衣男子正是知命鄭三眼,他原名鄭知安,因善蔔卦算事極準,世間傳他是開了第三只眼,得而知天命,便稱他為知命鄭三眼。

鄭知安溫和笑道:“覺得好吃就多吃些,有何奇怪。倒是你這輸了的人,別忘了,一個雲吞可要一錠銀子。”

千秋聞言差點哽住,一個雲吞一錠銀子……她原以為溫瑜說笑呢,沒想到他還真這麽做了,太賊太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更新晚了,因為晚上好困睡着了,結果醒來已經好晚了,于是拼命碼到現在,手殘黨好憂傷> <……

不出意外的話,依舊隔日更哦~謝謝看文的大家~

溫瑜:我有斂財特殊手段!

千秋:=L=……公子,我才誇了您比較厚道哇,自黑要不要太快……

☆、當年舊事

一連好幾日,溫瑜都以各種事由同游宏震等人打賭。因着溫瑜定下規矩,每個人的答案都寫在各自的木牌上,衆人沒法跟着鄭知安下注,輸贏全憑運氣,讓溫瑜賺了個滿盆滿缽。

臨泉莊的水産生意做得很大,游宏震幾人平日忙于公務,已很久沒這樣放松玩樂,他們本就不缺銀子,只要開心,沒人在意輸了多少賭錢。

千秋見幾人稱兄道弟打成一片,再沒人提起他們初來臨泉莊時的事,覺得奇怪,私下尋了個機會問溫瑜。

臨泉莊內的魚塘旁,溫瑜甩出魚鈎,對千秋的疑問作了解答:“那件事啊,早就解決了。”

千秋撐着竹節傘給溫瑜擋陽,奇怪道:“解決了?怎麽解決的?”

“助他退位,解他相思。”溫瑜知道千秋滿肚子疑問,他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讓她坐下,而後一手握穩魚竿,一手接過竹節傘,遮住二人頭頂的烈陽。“你還記得柳月屋裏的四扇屏風吧,那上面畫的,是她自己的故事。”

千秋憶起屏風上的畫,一對戀人相知相戀又相離,最後一扇上,皎潔滿月下,墳起墓包旁,女子掩面痛哭。

“畫中男的名叫邵音,柳月情路坎坷,原本順利的話,她現在應該已為人婦,兒女繞膝。可惜邵音死了,”溫瑜頓了頓,又喃喃道,“他理應是死了。”

“理應?”千秋疑惑,難道其實人沒有死?

溫瑜不答這個,接着說道:“游宏震退下盟主之位前要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圍剿百煉教餘黨,如今萬事俱備,再過一個月各門派聚首,便可合力攻之。”

千秋再不知江湖事,百煉教的名號也是耳聞過一二的。百煉教立教已數十載,曾是聞者色變的邪魔教派,近年不知為何鬧起內亂,前任教主死後,更是四分五裂如同散沙。衆人對百煉教痛恨入骨,正好借機擊垮它,百煉教是內憂外患苦不堪言,逃進深山中以求避世。

“百煉教餘黨擁簇原左門門主主登上教主之位,你可知道這位新教主叫什麽?”見千秋搖頭,溫瑜嘲諷地哼笑一聲,“叫音念月。”

千秋納悶,這名字有何問題?她咬着這三個字反複念了幾遍,突然猛力擡頭看溫瑜,眼中滿是震驚。音念月……邵音,思念,柳月……難道這人是柳月的戀人邵音?!

溫瑜點點頭,起初他覺出這名字中的意思時還道不可能,當年他通過柳月認識了邵音,親手為邵音驗的屍身,親自為邵音挖的墓土,明明死去的人怎會又重現江湖?

想來只有一種方法:邵音吃了散魂丹。

散魂丹,顧名思義,服用的人能在一段時間內身同死人,好似魂飛魄散。是溫瑜的師父——前代雲野神醫一時興起研制出的,統共不過十粒一瓶。

——“古前輩隐世多年,行蹤不定,即便我發動所有人手依舊難覓其蹤跡。關乎他的傳聞神乎其神,我原先只當誇大,沒想到他竟真能研制出這種超乎常理的丹藥,便是身為他徒弟的你,也被騙過了。”游宏震這一句,是肯定了溫瑜所有的猜想。

溫瑜的心情,是被欺騙的憤怒,是自己沒有識破的不甘。世人皆道他溫瑜是百年難尋的天才,可諷刺的是,就算他現在回想當年為邵音驗屍身時的每一個細節,依然不會想到這明明死去的屍體其實還是鮮活的人。即便過了這麽多年,他的成長依然抵不過師父數年前興起而制的一粒小小丹藥。那粒小小丹藥就像一個笑話,嘲笑他永遠追不上他的師父,嘲笑他就算再怎麽聰慧也有無能為力之時,何其悲哀。

“所以,你明白了吧?助游宏震退位就要幫他圍剿百煉教,又因柳月與音念月這層關系,行動善後時怎樣都要過柳月這關。反之亦然,要解游宏震相思之疾,掃去情敵是必不能少的一步,所以又不得不在他圍剿百煉教時參上一腳。”溫瑜目光投向水面,水面的斑駁光影碎裂在他漆黑的瞳孔裏,明暗交替。也只是幾個呼吸間,他外露的情緒一下收了回去。魚竿一揚,一尾肥魚甩着晶瑩水珠滑過半空,他一拉魚線,那魚兒便已在二人面前左右甩打着魚尾。

溫瑜對釣上來的魚十分滿意:“臨泉莊的水可真養魚,這肥魚煲湯鮮美,火烤酥嫩,說着都餓了。”

說罷,他又想到個好玩法,說要讓衆人比賽烤魚,讓千秋将魚提到廚房處理,自己幾個快步跑去叫人去了。

千秋提着垂死掙紮的肥魚立在原地,心似被魚尾拍打般一抽一抽的微疼。她說不出來是為什麽,大概因為柳月與邵音戀人相隔,情不如初;大概是因為溫瑜與柳月這對好友因為欺騙産生間隙;也大概是因為她與溫瑜朝夕相處兩年有餘,溫瑜仍不會對她打開些許心扉。

往後的一個月裏,圍剿百煉教的日子一敲定,給各教派的密貼紛紛送出,臨泉莊也開始真正忙碌起來。

游宏震分給溫瑜一間小院,院中堆滿各類藥材,供溫瑜研制配藥。誰也不能保證這不是一場惡戰,盡可能多的傷補藥也是有備無患。這可樂壞了白錦,他雖因着醫術高超醫者善心被尊稱為“聖手”,但醫術跟溫瑜比起來還是差太多太多,這回有這樣跟着溫瑜學習的絕佳機會,他怎會放過,自是天天圍在溫瑜身旁,走哪跟哪。

溫瑜忙于制藥,千秋搭不上手,也只有在飯點給他和白錦送飯時能見上一面說上句話。

蘭英忙着訓練臨泉莊的弟子,郁谷子忙着收集各種情報,鄭知安與游宏震則天天商議行動方案,至于胡老板和丁老這二老,是蹤影也見不着,不知去了哪裏。

莊內每個人都忙碌着,千秋雖每日在廚房研究菜譜變着花樣給大家做飯,然她身為溫瑜的奴婢,也算得上是莊裏的客人,廚房的廚子廚娘哪敢讓她去操勞太多,于是乎,千秋是成了莊裏最無事可做的人。也幸得有這份閑散,她鑽研廚藝,提升的很快。

不過廚房之事多以體力為基礎,千秋有再多的學習欲和精力體力,也有累的時候。休息的時候想找個人說話都很難,最後還是游宏震提議,讓千秋閑的時候跟臨泉莊的商船出莊,到邑陽看看柳月近日可是安好。

千秋對柳月挺有好感,便欣然同意,擇日不如撞日,第二天就去了邑陽。

柳月見了千秋也很是高興,因着滿月樓是風塵場所,千秋又是獨自一人前來。柳月拉着她到旁邊茶館二樓訂了間臨街的小隔間,一壺茶,一碟糕點,窗外人來船往,陽光正好。

千秋将一封信推給柳月:“柳月姐姐,這是游盟主讓我轉交給你的。”

柳月見信,目光沉了沉,無奈道:“他每半月都會叫人送封信給我,我從來不看的。”

見柳月想将信推回來,千秋一把按住她的手,急急說道:“這一封不一樣!這一封……我覺得你應當看一看……說不定裏面會有他的消息!”

柳月秀眉微蹙,疑道:“他?”

“就是……邵音。”千秋猶豫再三開了口,見柳月眼瞳一縮,不由又覺得自己多事,垂下頭低聲道,“抱歉,我聽說了你和他的過去。”

柳月沒有回話,半響,玉手擡起,終是打開了信。

整個看信的過程中,柳月的表情一直都淡淡的,千秋也摸不準信裏頭究竟有沒有提到邵音,但根據之前溫瑜的說法,游宏震應當會把這件事告訴柳月,因為這是觀察柳月心系舊人還是已從上一段感情走出的一個好機會。

信只有薄薄一張,墨跡斑斑點點從正面透到另一面,可看出內容并不多,可柳月卻看了很久很久。

待茶漸涼,柳月放下信,嘆了聲:“這件事溫瑜也知道,所以今日他才沒有一起來?”

确實,以溫瑜的性子,有這麽好的偷懶機會他哪能不跟來呢。可千秋昨日去送晚飯的時候問溫瑜要不要一起,溫瑜鼻子一哼,只回了句“忙得很,誰愛去誰去!”便再不談此事。

她這次來找柳月,一是覺得若音念月真是邵音,那柳月應該要知道這件事;二是猜想當年那件事中興許有什麽誤會,不希望溫瑜就這麽跟柳月把關系鬧僵了。

“公子他,最近比較忙。”這是大實話,她還從來沒見溫瑜這麽專注忙碌過。

“那還真是少見到想再看一看的景象呢。”柳月輕笑,似想起什麽來,目光變得漫長,“當年邵音出事,他也是沒日沒夜地查醫書配藥、試藥,一心想要救活邵音。只可惜,叫他失望了……”

千秋剛想安慰句“生死無常,相信公子也明白理解的。”便聽柳月悠悠開口。

“當年那件事,我和邵音确實騙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還希望各位看官看文之餘能出來冒個泡,不管薩滿是寫的合各位口味還是不合各位的口味,都說出來讓薩滿知道一下哇,薩滿會一直努力寫出好文噠( ^ 0 ^ )~

☆、甘之如饴

夕陽西下,紅霞遍天,晚風徐徐吹動,漸漸拂去白日烈陽留下的灼人殘溫。

寬闊的水面上,一艘商船正緩緩前行。

千秋趴在船尾看着因行船而劃出的一道道水波發愣,又是深深嘆出一口氣來。

茶館裏,柳月将當年的事緩緩道來。原來,邵音家曾經是江湖中有些名氣的武林世家,不知何種原因惹上百煉教,被一夜滅門。當時邵音年幼,藏在壁櫃裏躲過此劫,自那日起邵音更加苦學武藝,發誓要為家人報仇雪恨。成年後的邵音成為游俠,四處游走搜集百煉教的消息,奈何百煉教行蹤不定,只知教址在北方,他花了數年仍是尋覓無果。

而後機緣巧合,邵音救下被惡霸欺淩的柳月,二人得以相識。柳月也是身世可憐,家裏貧窮,見她年幼就顯花容之貌,便将她賣給鸨媽媽以貼生計,從此柳月的人生就再也沒有離開過“皮肉生意”四個字。兩個人惺惺相惜,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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