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的奴仆守在門口,并未進來,顧矜揉了揉跪得酸麻的膝蓋,伸手到靈位前供奉的供品中一樣拿了樣糕點,然後把糕餅擺好,沖牌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拿起糕餅就慢悠悠啃了起來。
他如今被關在祠堂面壁思過……哦不,是面祖宗思過,每日的飯食都是水煮青菜,吃得人舌苔發苦。
所以他幹脆就摸了顧家祖宗的供品,他家的爺爺太爺爺總不可能跟他這個小孩子置氣吧?
剛把糕餅啃完,門口就傳來他老爹的聲音,“顧矜在這裏面壁思過,三弟你找他做什麽?”
顧赪冰冷的聲音自門縫裏傳來,“他娘想見他,我帶他去莊子看看。”
門外他爹的聲音似乎哽了一下,繼而顧矜聽見他爹低下的聲音,“三弟,茹兒她肯見你?”
“不肯。”顧赪的聲音仍舊是那麽冷硬,“她給我遞了份帖子。”顧赪一手推開祠堂的大門,只見顧矜跪在團蒲上端端正正。聽見開門的聲音,微微回頭,朝顧赪颔首,“三叔好。”
完全忽視了他爹的存在。
“收拾一下,我送你回京郊。”
“嗯。”
京郊,徹然居。
衛皎蹲在石竈前對着竈口猛吹氣,被倒反的黑煙嗆得咳嗽不已。
素衣的清秀女子見狀連忙将衛皎推開,擰了張帕子将衛皎臉上的灰漬擦幹淨,“阿皎,你到一邊坐着,別碰這些,當心熏着。”
衛皎眨了眨眼,“茹姨,我不怕熏的,只是不會,你教教我吧。”
溫亦茹淺笑,摸了摸衛皎的臉蛋,“這些年你娘在淮陽過的好不好?”
衛皎側頭,“娘親天天打麻将打爹爹,看樣子還是很開心的,只是對我念叨過好多次茹姨呢。茹姨幾時同我們去淮陽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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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姨,溫亦茹,秦素衣當年的閨中好友,當然,也是顧矜的娘,親娘。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關于逆cp的想法被窩自己塞回去噠。
嗯,窩果然是親媽~
另最近實在是學習業務繁忙,作者君又是個沒有存稿的裸奔黨,這個月最後數天可能會隔日更,等到下月恢複日更~希望小天使們體諒orz
另,祝小天使們聖誕節快樂 ╭(╯ε╰)╮
唉唉唉,見家長了喲~
☆、章十八 見家長二
溫亦茹聞言,卻是柔柔得垂了眉眼,“素衣這些年過的好,我就放心了。”
衛皎拽了拽溫亦茹的衣角,“茹姨,娘親甚是想你,不若茹姨随我們去淮陽?感覺……茹姨在這裏過的并不好。”
溫亦茹聞言卻只是摸了摸衛皎的臉,轉換話題,“你的腿是怎麽了?傷得如此厲害?”
衛皎看着溫亦茹柔柔的眼神,嘟嘴,“從山坡上滾下來,不小心劃傷了。”
溫亦茹推着輪椅将衛皎送出廚房,“真調皮,和你娘小時候一樣喜歡東跑西跑,摔一身傷。”
衛皎仰頭看着溫亦茹,默默撇嘴,“我才沒有亂跑……還有茹姨我想給你幫忙……”
溫亦茹聞言淺笑,“你這細皮嫩肉的,怎麽幫忙?裏面煙大,你在外面坐坐,別進去了。阿矜約莫快要回來了,你先在屋外看看書。”
衛皎扒着門執意要幫忙,溫亦茹無奈,只得給了衛皎一籃小白菜,讓他在門口擇菜。
看着在屋裏炒菜的溫亦茹,衛皎眯眼,他也是上輩子無意中才發現溫亦茹是他娘親的故人。
他娘親每年進京都會去一座孤墳那裏去看看,那墳頭甚是簡陋,甚至連石碑上所葬之人的名姓都被風化的看不清楚。他曾陪他娘去過很多次,他那一向嚣張的娘每次看到這座墓碑就會傷心好久。
衛皎曾經問過他娘親墓裏葬的是誰,秦素衣摸着碑石輕嘆,“娘早年交好的朋友……一個放不下過去的性情中人。”
他娘從來沒在他面前提起過對方的名字,也是後來某一次他替他娘來上香時意外見到上墳的顧矜時方才知道,他娘口中的朋友原來是顧矜的娘親。
顧矜的娘據說是京城某坊的藝妓,被顧矜老爹看中買回去,封了妾,但是沒幾年就帶着顧矜被發落到莊子,而他娘早年鎮守邊疆,也不知是如何同顧矜的娘親相識的。
前些日子衛皎去顧府拜訪,卻被告知顧矜生病,不便見客,衛皎只得離去,幸而他想起此時衛皎的娘尚在人世,他如今沒有辦法見到顧矜,但顧矜的娘必然有辦法啊!
于是派人查了顧矜的娘親,方才得知溫亦茹早就被發配到京郊的莊子,閉門不見任何人。
衛皎當即讓流風帶他去京郊,一大早和溫亦茹來了個偶遇。然後分外驚訝的來了個深情相認。
衛皎嘴甜,而且長得特別有殺傷力,只聊了了一會兒就全然俘獲溫亦茹的心。再若有若無的透露出自己去拜訪顧矜,但是被人攔在外面的事情,溫亦茹自然會想辦法把自己家兒子從顧府弄出來的。沒想到溫亦茹和顧赪的關系會不錯,只是一張拜帖就讓顧赪心甘情願的跑去幫忙。
顧矜坐在馬車上,呆呆的看着一路流逝的景色,“小叔,娘親最近怎麽樣?身體可還好?”
“你娘沒事。”顧赪自懷裏掏出一包吃食遞給顧矜,“你倒是……有幾日沒有吃過東西了?餓得你連供品都偷。”
顧矜微怔,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看,是快鹵好的牛肉。“約莫有一日沒有進食。”
“把嘴邊的糕餅渣子擦擦。”顧赪是一臉冷漠的說道。顧矜伸手将嘴邊的食物殘渣擦掉,然後撕下一塊牛肉放進嘴裏細嚼。
“小叔可知母親叫我回去有什麽事?”顧矜擦掉唇畔的油膩問道。
“有人想見你。”顧赪淡淡的望向前方。
顧矜端坐在馬車上,微微蹙眉,有誰會想見他?還找到他娘那裏去。
顧赪将他送到徹然居附近便停下,“你自己過去吧。”
顧矜下車,回首看着顧赪,“小叔,娘親還是不願意見你嗎?”
“是我……對不住她。”難得的,顧矜看着顧赪眼中翻湧出無盡的哀傷,繼而又被強壓下去。“年關将至,你不喜歡顧府,今年就不必回去了。”
顧矜聞言,朝顧赪行了一禮,“麻煩小叔了。”
“嗯。”顧赪聞言點了點頭,離去。
待的顧赪離去後,顧矜方才往徹然居走去。但見山水之間,炊煙袅袅,以往孤寂不已的房屋卻傳來了說笑的聲音,難得的有人氣,難得的……溫暖。
顧矜伸手,輕輕扣了扣門,“娘,我回來了。”
木門吱呀一聲便被拉開,顧矜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一個熊抱撲得踉跄,“顧矜,顧矜,你總算回來了。”軟軟甜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衛皎?”顧矜穩住身形,看着淚汪汪的衛皎,顧矜偏頭,看着院子裏正在端菜的流風,怔住,“要見我的人是你?”
顧矜仰頭,“我去顧府找你,。但他們不讓我進去,還說你生病了,不便見客。我和流風到京郊散步,沒想到碰到了茹姨。才知道我娘親居然認識茹姨呢。”
衛皎單腿跳啊跳,顧矜看着衛皎單腿蹦噠,失笑,“腿傷好了些?”攔腰把正在蹦噠的衛皎抱起,徑直往桌邊的椅子走去。
衛皎:“……”雖然他是故意單腿蹦噠到顧矜身邊打算裝個可憐,順帶賣個萌占占便宜神馬的,但是……他沒想到顧矜會這樣抱他啊啊啊啊……
這不應該是以後他做的事嗎?被自己的媳婦兒抱着走,想想都覺得好羞恥。不過,顧矜身上好軟啊……
溫亦茹端着一盤菜從廚房出來,看着抱着衛皎的顧矜,淺笑,“阿矜,回來了。”
顧矜颔首,“兒子回來了。”
一頓飯,衛皎吃得分外香甜。飯後衛皎讓流風回王府,自己默默呆在徹然居同顧矜膩歪。
晚間衛皎同顧矜睡在一起,衛皎窩在床上,頭上頂着被子,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顧矜,“小哥哥,來睡覺啊~”
顧矜看着趴在床上的衛皎,挑眉,“怎麽叫我小哥哥?”
“我娘和茹姨是姐妹,我們就是兄弟啊,我為什麽不能見你小哥哥?”衛皎在床褥裏鑽了鑽,給顧矜騰出一片空來,“顧矜你不喜歡我叫你小哥哥,那我叫你……媳婦兒?”
衛皎緊緊盯着顧矜,笑嘻嘻的說道。
顧矜輕笑,“什麽媳婦兒哥哥的,我都擔不起,世子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顧矜上床,衛皎默默湊過來死不要臉的蹭蹭,“小哥哥~”
顧矜微怔,偏頭看他。衛皎仰頭,對着顧矜眨巴眨巴眼睛,吧唧一聲在顧矜臉上親了口,“媳婦兒~”
顧矜:“……”
“睡吧。”顧矜微微不自在的扯過被子将自己和衛皎蓋住,卻聽得衛皎在被窩裏不安分的繼續叫喚,“小哥哥,媳婦兒,媳婦兒,小哥哥……”
衛皎笑得眼睛都彎成月牙兒狀,顧矜默默用被子堵住衛皎的嘴,聽得對方嗡聲嗡氣得繼續鬧騰,“別說話了,睡覺。”
衛皎鑽過來抱住顧矜的腰,順帶将腿架在顧矜身上,衛皎腿上有傷,顧矜不敢動彈,只得任由衛皎整個人趴到他身上,腦袋頂着他下巴,胸口被壓得很悶,顧矜蹙眉,“衛皎你好重,下去。”
衛皎仰下巴,“就不。”卻還是撐起胳膊,将自己支起來,俯視顧矜。繼而對着喘氣的顧矜咧嘴一笑,“媳婦兒~”
顧矜:“……”
“天色晚了,世子還是早點睡吧。”顧矜伸手想要把衛皎推開。
“不嘛,顧矜你答應我一聲,我就睡。”衛皎笑。
顧矜挑眉,“答應什麽?”
“我叫你一聲媳婦兒,你應我一聲。”衛皎盯着顧矜,目光中滿滿都是期待。
顧矜:“……”世子這是在哪裏學壞了?
“別鬧,今天已經很晚了。”
衛皎卻是幽怨的看着顧矜,可憐兮兮的開口,“媳婦兒,你果然不愛我。”
顧矜打了個寒戰,覺得衛皎肯定是看了雪回找來的民間風流話本字,所以才變得這麽奇怪。困意一陣一陣的襲來,顧矜一手稍微摟着點衛皎怕他掉下去,一邊迷迷糊糊的點頭,“好,我答應你了,你就睡覺好不好?”
衛皎聞言差點沒大笑三聲,當下矜持道,“媳婦兒!”
“……嗯……”顧矜答道,耳朵卻漸漸得變得通紅,這個……真的有些羞恥。
不自在的偏了偏頭,顧矜悶聲道,“可以睡覺了?”
衛皎痛快地滾到裏面,抱住顧矜,“可以了,睡覺!”
顧矜放心的閉眼,一邊暗暗想着,以後一定要把衛皎身邊的話本字全部藏起來,小孩子家家的,看什麽就學什麽,可別養出個輕狂的性子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不要太想我哦~
麽麽麽麽,我研究了好多天……仍舊沒有研究出來如何看是誰給我灌的營養液……
忽然覺得自己的智商真心堪憂……不過,在這裏感謝給我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呦,愛你,麽麽噠~
☆、章十九
衛皎在顧矜處呆的樂不思蜀,幾乎忘記了他爹娘要來的這回事。流風來看了多次,最後都是帶着自己帶來的禮品回去。一則自家的小世子不願意回去,二則,溫亦茹不肯收任何他們送來的東西。
一連跑了好幾趟,仍舊沒有把自家世子弄回來,流風對着空蕩蕩的淮陽王府,心中暗暗垂淚。為什麽他當初要随着世子來京城,感覺自己堂堂暗衛副統領都要變成跑腿打雜的了。
剛進王府門口就見淳于珂半搬了張藤椅,躺在院子裏看書喝茶嗑瓜子,瓜子皮落了一地。
“世子還是不願意回來?”淳于珂慢悠悠喝了杯茶,将書翻了一頁,流風看着淳于珂手中精裝本子上露出的書名,唇角抽搐,“巫山情/事”?什麽鬼?……難道是雪回上次買的話本子?
……沒想到淳于先生居然好這口……
在心底暗暗吐槽,當然流風面上仍舊是一幅嚴肅恭謹的模樣,特別冷漠的對着淳于珂答道,“世子在徹然居玩得很是開心,屬下帶的東西……那位夫人什麽都沒有收。”
淳于珂合上書頁,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再有數日王爺和夫人就該回來了,世子這時還呆在徹然居是想在那裏過年嗎?”
流風想着衛皎在徹然居那玩的瘋魔的樣子,默默把那個是字咽回去。“那,屬下再去請一回?”
“算了。”淳于珂從椅子上起來,“世子是個鬼靈精,要是他呆到這個時候還不回來,估計他自己心中有什麽計較,我們就不必叨擾了。”
其實你是想看世子被王妃打吧……流風看着淳于珂那“高深”的背影,默默躬身,“那,屬下告退。”
淳于珂揮揮手,半響,像是想起什麽東西來着,對流風道,“你去幫我買些香燭紙錢來。”
流風點頭稱是,每年這個時候,淳于珂都會燒紙錢,說是祭奠一個故人。很少看見淳于珂那麽正經過,底下的人都暗自揣測,淳于珂祭奠的是不是自己的老相好,畢竟,從來沒見過淳于珂和什麽人有過不清不楚的瓜葛。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沒看到過他給那個故人立個牌位什麽的,也不知淳于珂怎麽想的。
就在這時,淳于珂沖流風扔過去一塊銀子,“麻煩了,嗯,其餘的算請你賣酒喝。”
流風:“……”雖然,他窮,但是,第一,他不喝酒,第二,這還真是把他當做跑腿的了?
額角默默抽搐一下,淳于珂眼神如電,撲向暗處偷笑的暗衛,看着淳于珂走了,一把将銀錢扔給那暗衛,吩咐對方去買東西,然後找了個陰影處,呆在那裏消磨時間。
王府裏部分暗衛跟着衛皎去了徹然居暗中保護。世子天天磨着顧矜,那群暗衛應該過得不錯。不想他們,倒黴催的,天天被淳于珂使喚。
徹然居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環境清幽。初時衛皎還一臉矜持乖寶寶的模樣呆在輪椅上和顧矜一起釣魚,後來越玩越瘋,在腿好得差不多後,立馬抛棄椅子,漫山遍野的跑。
這下可把隐藏的暗衛吓了個夠嗆。流風因為沒有看好衛皎,讓衛皎受傷,自己去領罰。雖然王爺未曾責怪,但還是受了三十軍棍,然後每天帶傷跑前跑後。他們可不比副統領。
于是,衛皎爬樹要摘野葡萄釀酒的時候,一半暗衛爬樹,摘了野葡萄偷偷往籃子裏放,另一半暗衛僞裝成灌木叢,只要世子往下掉,他們就能及時接住。衛皎在和顧矜挖陷阱捉兔子的時候,他們就漫山遍野逮兔子,然後把活兔子放進陷阱裏,看能不能讓自家的世子快點回去。
外面的世界很危險,世子啊,你還是不要到處跑了。王爺王妃快到了,你要是磕磕碰碰一點兒……我們的功夫可沒副統領那麽好啊!而且要是他們碰上世子出事,五十棍子肯定沒跑了。可偏偏世子下了命令,不能讓顧矜發現他們的蹤影。于是可憐一群暗衛,天天東躲西藏,簡直過得苦不堪言。
衛皎倒是沒覺得有什麽。腿好得差不多以後,他可謂是把徹然居周圍能玩的東西玩了個遍。沒想到顧矜小時候住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但是,還挺好玩的。
顧矜生怕衛皎的腿又給傷着了,所以,帶着他漫山遍野玩的時候,一般都是禁止衛皎瞎跑的。當然,衛皎肯定不會那麽聽話。不過,只要顧矜一個不滿的眼神,衛皎立刻變成聽話的乖寶寶。
對此,暗衛們感恩戴德。
衛皎晚間和顧矜在一起烤肉。抓到的兩只兔子被處理好後架到火堆上來回翻滾,油脂在高溫的烘烤下慢慢滲出來,表面的一層皮肉變得酥脆,再刷上溫亦茹調制的調料,香氣撲鼻。
顧矜将兔子肉片成片,給衛皎擺上。“晚間少吃點,小心積食。”顧矜兔子肉給自己和溫亦茹留了一份後,還剩下一只多的兔子被顧矜裝在盤子裏放到牆角,“這幾日麻煩各位了,幫我摘了那麽多的葡萄,還有這兔子,我從小時候就挖陷阱,這麽多年就沒有弄到過……必然是你們抓了放進陷阱的,這算是報酬。”言罷,顧矜轉身就回到庭院中去。
陰影中衆暗衛淚流滿面:“……”好賢惠的小郎君啊嘤嘤嘤……
衛皎:“……”這就被發現了?
看着暗處驟然伸出一只手鬼鬼祟祟的把兔子肉拖進牆角裏,衛皎唇角抽了抽,看樣子老爹這批暗衛的質量不太高啊……要不要裁個員什麽的。
半響,從暗處默默推出一個幹淨的仿佛洗過的盤子出來。衛皎:“……”算了,這幾天折騰他們折騰得挺狠的,就當做犒勞好了。
衛皎看着還沒出來的溫亦茹,跑到廚房去叫她出來吃飯。剛進去就見她将什麽東西燒掉,眼圈兒微紅,像是剛哭過。看着驟然跑進來的衛皎,溫亦茹柔柔的一笑,“怎麽了?”
衛皎裝作沒有看到溫亦茹悲哀的神色般,上前拉住溫亦茹的手道,“茹姨忙了一下午,走,我們去吃飯。”
溫亦茹端了一碗湯,同衛皎往外走,衛皎側頭沖溫亦茹一笑,“茹姨,我來幫你吧。”
“不用,這個燙,你端不住。”
“是嗎?”衛皎笑,抽了抽鼻子,“茹姨做的湯,好香啊。”
“那你可得多喝點兒。”
……
是夜。
“祭奠的反賊?”衛皎蹙眉。
暗衛默默點頭,“是,溫姨娘祭奠的是因謀反被誅殺的……”暗衛像是不知如何去說這個人的名字,怔頓了半響,方才道,“溫姨娘原本為溫家的小姐,雖為不受重視的庶女,但是,同那人的關系卻是不錯。溫家後來被牽連,未成年的女眷充為官妓,男丁成年者秋後處斬,未成年者流放邊疆。”
“溫姨娘同夫人原是手帕交,後來受難時被夫人暗中保下,但京城太過眼雜,夫人也沒辦法出面為其贖身。後來,溫姨娘就碰上了顧大人……”
衛皎揮揮手讓暗衛退下,自己往房間走去,顧矜睡的很熟。當然,屋子裏熏的安神香起了很大的作用。
側身坐在床沿,衛皎看着顧矜沉睡的臉,目光柔和,“難怪你爹不喜歡你。”伸手摸了摸顧矜的臉,衛皎輕輕在顧矜臉上啄了一口,“沒關系,他不喜歡你,我來喜歡你,等我再大點兒,再有能力點兒,就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
“亂臣賊子……”衛皎垂眸,從來沒想到,顧矜的身世居然會同先皇在時的那一場震驚朝野的謀反有關。段暄,先皇最愛的皇子,卻在同如今的乾元帝奪嫡時失敗,而後起兵造反,同顧家的三萬軍隊戰于綏陽關,卻戰敗,起兵的段暄被顧赪一箭射下懸崖。最後,找到時已經是具被野狼啃咬的慘不忍睹的屍體。
這是顧赪成名的一戰,同時也是顧赪十年不敗一次的傳奇開始。只是,聽說顧赪原來同段暄的關系很好,也不知當年那一箭,他是如何下的手。
不過,皇位,權利,這些從來都是令人垂涎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2016年最後一天,大家元旦快樂~
麽麽噠~(^з^)-☆
☆、章二十 【段翎番外】星辰
“陛下,你想要什麽?”
“我……我能要什麽?”
“權利,江山,君臨天下生殺予奪的權利……這些,你都可以有。只要陛下你想。”
“我,我想要活着。”
活着。
好好活着,将所有辱沒過我的人都碾碎,站在他們的屍骨上,痛快的活着。
他為宮婢所生,生母在生下他時虧損了身子,只來得及陪他三年便撒手而去。他被宮中一直無所處的淑妃求去,養在淑妃宮中。
最開始,淑妃對他還是不錯,雖不至于噓寒問暖,但也沒對他惡言惡語。每當他父皇來時,還會對他特別好。
父皇寵愛淑妃,連帶着對他也不錯。終于,有一日父皇問他,“你的名字是什麽?”
他微怔,搖頭,他的母親到死都只是個宮婢,除了臨幸的那一夜,就再沒有被皇帝召見過。就是他出生那日皇帝都沒有來看過,別提名字,估計皇帝連他的生母是誰都不知道吧。
他那時尚且懵懂,卻也知道,原來,他的父皇根本就不知道他還有自己這個兒子,亦沒有給他想過一個名字。
恰巧那一日外番進供了一只孔雀,展開的尾翎很漂亮很華麗,他父皇便指着那籠中的孔雀道,“翎,從今你便叫段翎吧。”
從那日起,他有了名字,叫段翎。
本以為他可以當一個籠中供人逗弄的寵物,就這樣平平靜靜的過完這一生。
可這一切,在淑妃懷上孩子後改變。
後宮傾軋,首當其沖的便是孩子,淑妃的孩子在她懷上的第三個月時,被一個冒失的宮婢沖撞,孩子沒了。
只記得淑妃當時哭了好久,後來便開始恍恍惚惚,有時會把他同自己那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弄混,嬌豔的美人開始憔悴,開始癫狂,清醒的時候對他又抓又打,說是他克死了自己的孩子,迷糊的時候卻抱着他痛哭流涕。然後,淑妃失了寵愛。
這宮中的美人太多了,争奇鬥豔,今朝沒了淑妃,明日還會有更多的德妃,熹妃,珍妃,一茬茬冒出來,個個嬌豔欲滴。後宮從來不缺乏女人。
淑妃失寵了,沒過幾日便失足掉進了太液池,撈上來的時候屍體浮腫難看的不成樣子,被一卷席子裹了,草草掩埋。她原本的家世也不高,全憑着皇帝的寵愛才爬到妃位,如今死了,皇帝卻是連一份葬禮都懶得弄。
後來他的日子越發難過,進學時被人打,被兄弟們欺辱,下人們也是些會見碟下菜的,克扣他的份例,隆冬臘月連個炭盆都沒有。
那一年深冬,他被他的幾個哥哥推進太液池,掉進水裏被冰水包圍的那一刻,他就在想,如果有一日,他能将那些人踩在腳下,那一定要狠狠的,狠狠的将他們碾碎。
七歲那年,父皇駕崩,知曉父皇斷氣的那一刻,百官俯首,跪地悸哭,他冷漠的看着哭的肝腸寸斷的六哥和嚎啕不已的一歲幼弟。
怎麽都這麽傷心呢?可他卻一點想哭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還有一點想笑,他的父皇,每天沉溺于煉丹,美色中的父皇,總算死了。
而他亦可以被封為王爺離開京都,離開這座吃人的牢籠。
真好。
“你,為何不哭?”
耳邊傳來一人低聲的詢問,帶着濃濃的探究,語氣中甚至帶了點兒笑意。
他轉身,望向身後,只看見一片紅衣如火如荼的燒灼,烈而豔。
問他話的是個紅衣的妖冶少年。
少年的眼眶通紅,可眼眸中卻是飽含笑意。
他又聽到少年問,“你,為何不哭?”
段翎搖頭,他哭不出來,又為何要哭呢?為不相幹的人徒徒傷了自己的眼睛,多不劃算。
眼睜睜看見那少年勾唇笑了笑,璨若春華。胳膊被人一扯,他的眼角就被什麽東西擦過,辛辣刺激,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真是個純稚的孩子。”
他聽見少年如此說到,語氣中飽含笑意,卻讓他打了個寒戰,他只覺得對方的眼神像只看到獵物的惡狼。
意想不到的是,後來他被淮陽王推上王位。
百官觐見的那天,他又見到了那日的紅衣少年,不過,此時的他着一身白衣,烏發如墨。跟在淮陽王的背後,眉眼懶懶散散的垂下,像是剛睡醒的懵懂模樣。
那時他方才知曉那少年是淮陽王世子,衛皎。
亦知曉,那日皇帝駕崩,他是唯一一個沒哭的,縱然,有太多人是假哭。也是那一日,他入了衛皎的眼,被衛皎選作為日後可操控的傀儡皇帝。
朝夕不保,大概說的就是他吧。
自他登基後,他的兄弟一個個“意外”身亡,而後宮妃嫔不是被殉葬,就是被發配到佛寺,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而他,沒有母族倚仗,能有如今全靠的淮陽王,他就是淮陽王手中的牽線木偶,聽着他的命令麻木的活着。
但每一夜他都會被噩夢驚醒,夢裏總是會看到衛皎一身紅衣,紅得像是燒起來的火,直把他燒成灰燼。
他身心俱疲,卻無能為力。
屋外傳來震天的喊殺聲,攻城器撞擊城門的聲音轟隆作響,像一下下撞擊在人的心口上。
淮陽王的大軍,卻是打到城門口了嗎?
段翎睜眼,大殿內的燭火搖曳,一點燭火已經舔舐上了垂落的紗簾,火焰高漲,一層層的燃燒上去,卷上朱漆的房梁,将那些雕梁畫棟皆熏染成漆黑的顏色。
大殿外宮侍驚恐焦急的逃竄聲隔着重重殿門也能聽得到。段翎看着面前桌案上擺放的一杯酒水,色質嫣紅,像是少女含春時頰上浮現的紅雲。
他不去管那些逃亡的內侍和宮婢,只沉着眼緩緩的飲了一口那朱紅的液體。
原來,卻是這個滋味。
段翎笑。
段翎起身,将銷魂醉一口飲盡。
面前似乎又望見了那人的臉,清清冷冷,似乎帶着看透一切的漠然,他一身白衣,手中捧着五十萬西北軍的調令虎符,跪在他腳下,“臣顧矜,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那從未謀面的大哥沒了,顧矜進京送回他大哥的一方靈位。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顧矜,對方奉上五十萬西北軍,給他遞上了一道保命符。
後來,顧矜拜見,他看着跪拜在腳下的顧矜,不知所措。
顧矜問他,陛下想要什麽?
他有一刻的迷茫,生來便是卑微小心的活着,他好像一直都在仰人鼻息。他好像,沒什麽想要的。
“我,我能要什麽?”
“權利,江山,君臨天下生殺予奪的權利……這些,你都可以有。只要陛下你想。”顧矜擡頭,那雙眼裏蘊了萬裏寒霜,生生将他凍了一個寒戰。
他想要什麽,他從來沒想過,他一直都只想活着,好好的活着,将那些曾經欺辱過他的人都一個個踩在腳下。
于是他答,“活着,我想要活下去。”
顧矜看着他,半響,點頭,“好,那便活下去。”
第二日,他便違背了淮陽王,不,是攝政王的命令,在朝堂上親口封顧矜為丞相。
在顧矜跪下謝恩的那一刻,他知道,自此這深淵般漆黑的朝堂,不會只有他一個人了,他的面前有了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
的确,顧矜是個很好的老師,教會他很多的東西,帝王權術,朝堂謀略,馭下之術,顧矜将他從攝政王織造的繭中解救出來,給了他喘息的餘地。
朝堂分為保皇黨和攝政王兩黨,争的你死我活,他看着顧矜設計衛皎,他看着顧矜編織出密集的網,步步殺機想要将攝政王一派一網打盡。
為了清除朝中的奸黨,步步為營,直到最後的收網。這,用了他們十幾年的時間。
他看着衛皎對顧矜死纏爛打,他們二人的風流韻事傳遍了大梁的京都。
他冷笑,那又如何?衛皎再想得到,那也只能想想,顧矜的心裏早就藏了一個人,一個死了很久的人。
那個名叫段诩,那個他從未謀面的大哥。
而自己,據說剛好同段诩有八分的相似。
就算是個替代品又如何?只要顧矜的視線,不離開他就好了。
收網那一日,眼看就要把那奸王鏟除,可顧矜卻忽然放了他們一馬。
他問顧矜為什麽,顧矜答,“不為何,只是想到了星星。”
顧矜回答時,仰頭望了眼天空,那時天際暗沉翻滾,烏雲密布,別說星星,就是連太陽都看不到。
可他卻依稀從顧矜眼底,看見了星辰,一望無際的璀璨星辰。
他想,怎麽有人的眼底,這麽美呢?
那時他方覺得,自己,好像對顧矜起了別的心思。可是,他不敢說,亦不能說。
只是呆呆地望着顧矜的側臉,那時覺得,原來這世上最美的地方,莫過于顧矜眼底星辰。
淮陽王狼狽的撤退,盤踞寒蹊江以北虎視眈眈,顧矜迅速的收拾好爛攤子,朝廷穩定。
可忽然,顧矜卻說他要走。
心一驚,他從九歲開始受到顧矜的指導,若是顧矜走了,他該如何?
自然不行!
他阻攔,可是,他該用什麽來阻攔?
顧矜愛的是他哥哥,同他八分相似的哥哥。
可他哥哥已經死了。
顧矜現在想走,他沒有理由留。
可是,直到那一晚,他偷偷跑出宮,原本打算翻牆去看看顧矜,卻看見本該在江州的淮陽王世子衛皎站在顧矜面前,輕柔的摟住顧矜的腰,俯身親了上去。
而顧矜,沒有拒絕。
他爬在牆頭一夜,看着顧矜被淮陽王世子抱進屋裏,看着他們房間內的燭火漸漸熄滅,而天際泛白。
他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待得雞鳴的第一聲,他才回過神來,手已經僵硬的不成樣子。
失魂落魄的回宮,卻見顧矜再次進宮求見,仍舊是想要歸去。
歸去,歸去。
他笑,終究是沒人真心的想要留下來陪他。
好啊,既然想走,那便走吧。
永遠的離開吧。
于是他取了銷魂醉,銷魂蝕骨,傳說中,能夠在死前見到此生最惦記的人。
他笑着斟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