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酒杯,看着顧矜一滴不剩的喝下,聽他說,“就此,別過。”
那一刻,段翎覺得他同顧矜之間連系的線,斷了。
“就此,別過。”
他聽見自己說。
可顧矜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忽然就淚如雨下。他想開口叫住他,可張開口,卻是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看着那一身石青的官袍在眼前越走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也不知道顧矜,最後看到的人是誰呢?
二十年過去了,他一直以為自己忘記了顧矜,卻不想,回憶起來的那一刻,他的臉卻是這麽清晰,清晰得仿佛昨日才見過。
段翎恍然回神,他推開殿門,換掉皇袍,徑直出了宮,匆匆往丞相府趕去。
他忽然就想再看一眼,看一眼顧矜。
兵荒馬亂,淮陽王的大軍已然攻破城門,他推開丞相府破舊的大門,庭院深深,他跑到顧矜房內,扭開密室暗門,寒氣撲面而來,通透的冰塊将一人圍在中間,隐約可見漆黑的發和雪白的臉。
顧矜。
被他封藏了二十年的顧矜。
他的丞相。
搬開冰棺,寒霧中顧矜的臉色仍舊紅潤,眼睫輕輕的彎卷,他像是睡着了。
段翎笑,伸手将顧矜抱出來,顧矜經過處理的身體仍舊柔軟,此刻安安靜靜的依偎在他懷裏,恍惚中透露出一點天長地久的意味。
當初單薄的少年已經成長為如今的男人,而顧矜卻被凍住了時間,永遠留在了他閉眼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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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翎俯身,看着顧矜柔軟的唇,垂首,最終卻只是将唇印在顧矜的眼睑上。
一點朱紅在顧矜眼睑上濺開。
抹掉唇畔湧出的血漬,段翎大笑,抱着顧矜的屍體走出冰窖。
“歸去!歸去!不如歸去!”
推倒紗簾,書籍,他取來丞相府封存的酒水,全部砸開,然後點了一把火。
火焰灼燒,舔舐上房檐,通紅,讓段翎想到衛皎的紅衣。也是這般濃烈,如火的濃烈,然後被他投擲入火中,燒成灰燼。
脫力般倒在丞相府的亭榭裏,段翎雙目朦胧,看着院落裏那顆枯朽的桃木,默念,“歸去……”
可他又能歸去何方呢?
火焰灼熱,空氣都開始扭曲,他卻恍惚間好像回到幼年,局促的坐在龍椅上,看着青年時期的顧矜問他,“陛下,你想要什麽?”
“我……我能要什麽?”
“權利,江山,君臨天下生殺予奪的權利……這些,你都可以有。只要陛下你想。”
幼年的段翎歪了歪頭,笑着向顧矜伸出手,“我想要你……”
段翎張了張嘴,口中是不斷湧出來血液,“陪我。”
眼際蒙上一層水澤,他卻像是驟然看見少年時期的顧矜仰頭,拉住他的手,說,“好,我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 注意,這是玻璃渣……請自行決定是否觀看,畢竟,這個番外有洗白的嫌疑。嗯,大家都還記得丞相府裏的小皇帝嗎?
顧矜是段翎的丞相,卻不是段翎的顧矜。
╮(╯_╰)╭
缺愛的孩子,摸摸,連親一口死掉了的顧矜的勇氣都沒有,怎麽和妖豔賤貨争寵啊!pass!要知道妖豔賤貨想要征服的可是活着的冰山!
嗯,等這一世衛皎顧矜定情的時候,估計段翎才剛出生TAT
本人果然親媽(●???●)
小皇帝,你就安安心心當兒砸吧!哦呵呵呵呵!
☆、章二十 回家
衛皎最後是被他老爹提回去的。
原因無他,秦素衣歸京後立即去了徹然居,然後……和衛皎一起在溫亦茹家附近漫山遍野的跑。
衛皎對自家永遠精力旺盛的老娘很無奈。當然,被老婆兒子一起抛棄掉的淮陽王更是無奈。
秦素衣在到京的第一天進宮陪太後和一衆王妃命婦唠嗑後第二天就借由身子不便,閉門謝客。然後易了容跑到徹然居和衛皎一起繼續叨擾溫亦茹。完全不顧自家老公幽怨的眼神。
眼見年關将至,衛銘珏把所有事都處理妥當了還不見家中兩個祖宗回來,沒辦法,只好自己親自去接。好說歹說才把秦素衣弄回去,但對自家兒子就沒有那麽溫柔了,對于拉着顧矜袖子凄凄切切不肯走的自家兒子,衛銘珏可不像對自己媳婦兒那麽溫柔,直接把衛皎的後衣領揪住,擡手就往徹然居外拖。
衛皎拼命的揮爪子,望着顧矜一臉的絕望,“顧矜,抓住我,我不要走……”
死死盯着顧矜的眼睛,衛皎的眼淚從空寂的眼眶裏掉下來,“拉住我,好嗎?”語氣沉痛悲哀,像是兩人分別了千百年般的哀傷絕望。
衛銘珏:“……”這是怎麽回事?
顧矜默默把衛皎粘在他袖子上的爪子扒下來,“世子,走好。”
衛皎:“……”
猛地掙紮,衛皎眼淚花花,“顧矜!臺詞不是這樣的啊,你應該抱住我的手卻被大壞蛋推開的啊!讨厭,你就不能陪我演一回嗎?嘤……”
被衛皎那一聲讨厭叫得頭皮發麻,顧矜唇角抽了抽,果然昨天就不該讓衛皎看見櫃子裏那本話本子。
看着淚眼朦胧的自家兒子,衛銘珏很是無語,感情自己在兒子心裏就是一打散小鴛鴦的惡霸了是吧?
衛銘珏伸手把正作爾康手狀的衛皎一把撈起,抗在肩上就走出門去,衛皎依依不舍,衛家淚流滿面,衛皎放聲痛嚎,“顧矜,有時間記得找我啊啊啊……”
衛皎被塞進轎子後顧矜還依稀聽得對方慘絕人寰的叫聲。
衛銘珏把衛皎扔進轎子後,轉身便塞給顧矜一塊玉佩,“年關将至,異姓王不得私自出京城城門,不過,你若是想衛皎了,可以拿着這個玉佩去淮陽王府找他。嗯,不用遞拜帖的。”
伸手摸了摸顧矜的頭頂,衛銘珏笑得極是和氣。顧矜僵硬片刻,繼而點頭,“謝過王爺。”
衛銘珏笑得很是和煦,“不用太見外。”
顧矜想起特別自來熟的衛皎和秦素衣,默默點頭,在這種自來熟面前,誰也見外不起來吧……
秦素衣來時裝了一車子東西,強制性的堆進了徹然居,然後特別爺們兒把他娘攬在懷裏去四處逛了。他娘都沒有機會拒絕,就是拒絕了,衛皎他娘也沒把這當一回事。
在見到秦素衣之前,他從來沒見過有那個女子能……糙到這個地步。看着遠去的馬車,顧矜輕笑,這家人,倒是挺新奇。
衛皎坐在馬車上,戳了戳正狂放不羁的翹腿嗑瓜子的自家母上,“娘,你覺得顧矜怎麽樣啊?”
秦素衣挑眉,“這孩子沉靜內斂,嗯,是個通透的,人不錯。”伸手揉了把衛皎的腦袋,秦素衣輕笑,“怎麽?有了玩伴就不想要娘了?”
“哪有?”衛皎從秦素衣手中摳出幾顆瓜子嗑,學着自家娘親的動作擺腿,“顧矜才不是玩伴兒。”
“哦?那你那麽纏他幹什麽?”秦素衣一巴掌把衛皎的腿拍下去,“小孩子家的,坐好!”
不情不願的收腿,衛皎沖秦素衣粲然一笑,“我在追媳婦兒啊。”
“嗯……”秦素衣繼續嗑瓜子,過了片刻方才頓住,擡頭,看着衛皎,眼睛裏驚疑不定,“小兔崽子,你說什麽?”
“我說我在追媳婦兒。”衛皎仰頭,義正言辭。
秦素衣看着自己兒子那正經的小模樣,噗嗤一笑,“追媳婦兒?你小子,才多大點兒啊,還追媳婦兒,毛都沒長全呢,就想東想西的,媳婦兩個字你會寫嗎?”
看着笑得花枝亂顫的自家娘親,衛皎特別淡定的撇過頭,“等我長大……長大以後,我就能把顧矜帶回家了。”
秦素衣笑得打滾,“好好好,等你長大,你想怎麽弄就怎麽弄,哈哈哈,這麽大點兒就想找媳婦,還真是和你老爹小時候一個德行。”
衛皎:“……”果然是在當笑話聽……罷了,日子還長,先給他們打個底,等以後我把顧矜弄到手了,就會知道今天我說的是真是假。
馬車一路向前,壓過漫漫長路,往京城而去。
回去後,有了自家戰鬥力爆表且極度護短的老娘坐鎮,衛皎每天帶着數個侍衛在京城閑逛。如今年末,百家紅火,可皇宮裏卻有不少人戰戰兢兢。
段诩身上的毒性被克制,可那毒散發的太快,就算被導出些許,可還是讓段诩陷入昏迷,而且,不知道何時才能醒。
太醫院再沒了辦法,乾元帝只能下诏,凡能治好段诩的,賞黃金千兩。
乾元帝發了極大的火,不僅是為這個命懸一線的兒子,更因為,在獵場襲擊的刺客在顧赪圍住對方時便全部自盡,刺客是誰派來的,根本沒有查出頭緒。顧赪被乾元帝砸了茶盞,怒斥辦事不利被罵了一個時辰,最後帶着一身銀毫的茶香回府。
今年倒黴的人挺多。
除夕的前一天,段诩醒了。
得知消息時,衛皎一口茶水噴出來。“什麽?段诩醒了?”
流風默默擦掉臉上裹着自家小主子口水的茶水,點頭。“據說是一個雲游道人前日揭了榜,今天被召見,只喂大皇子吃了一顆丹藥,大皇子過了一個時辰便醒了。”
衛皎蹙眉,這情形,怎麽這麽熟悉呢?
……上輩子,他老爹好像就是這麽糊弄乾元帝,在乾元帝某一次生病時找了個道士給乾元帝煉丹,把乾元帝病治好後,成功的乾元帝往煉丹路上引,從此乾元帝沉迷長生不老藥,一發不可收拾,往修仙路上越走越遠。
難道,現在計劃提前了?
衛皎看着流風,蹙眉,段诩中了劇毒,他娘親跟他解釋過,丹藥本身含有大量的重金屬,長期食用會重金屬中毒的。什麽仙藥,根本就是□□。試問,□□如何解的段诩身上的毒?而且那道士十分詭異,喂了段诩藥後半分酬勞沒要求便消失在重重深宮中。
現在乾元帝以為自己遇到了仙人,正找了全大梁的道士打算看能不能把那個道人找出來。
衛皎當天就跑去問他爹,是不是他幹的,結果衛銘珏一臉懵逼,表示并不知情,也就是說,這道人另有人派來。
這次的刺殺滴水不漏,多半是段蘊的手筆,段晔同樣希望段诩死,所以這道人不可能是他們找來的。徐國公要是有這樣的奇人估計早就把段诩救上來了,還用得着等這麽多天?那究竟是誰救的段诩?
京城除了他們這幾大勢力外,難道還有什麽別的人在暗中作梗?
衛皎看着京城的夜色,一片荒蕪的黑夜中萬家燈火流淌期間,有如天際璀璨的星河。
“究竟,是誰呢?”
同樣的問題,也有人深思不解。
段蘊對着燈火自羿,黑白的棋子在棋盤上厮殺,卻不相上下,成為僵局。
有人在一邊哼小曲,貢橘橙黃的皮被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輕巧的剝開,扔了滿桌。
“天天自己給自己下棋,不嫌無聊嗎?”一盤連橘子上的白色脈絡都被撕幹淨的橘子肉被那人推到段蘊的面前,很無賴的将棋局擾亂。
“我并不無聊。”段蘊執起手側的茶杯,微微喝了口茶。
“那我無聊,我們對弈一局?輸了的人答應對方一個條件,如何?劃不劃算?”
“不劃算。”将茶盞放下,段蘊直直望向面前人的眼睛,燈火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詭異的顯出重瞳。像是在這一層皮囊下,還有另一個靈魂在其中窺視。
“我從不做必輸的賭博。”段蘊道,“我贏不了你。”
那人遺憾的垂眸,“真是的,一點險都不願意冒啊,無趣。”
“你該走了。”段蘊給那人沏了杯茶,遞給對方,那人卻沒有接。
燈火搖曳,那人摸出一根銀針撥了撥,将燈花挑亮了些,“天色不早了,你還是早些休息吧。”
“這茶……”那人伸手接過,緩慢的倒進棋盤上的橘子裏,茶水碰上橘肉,滋滋滋的冒出白氣,“我怕是無福消受。”
段蘊垂眸,那人無趣的撇嘴,“明日再來找你。”語畢,人已然消失,只剩下那盤被□□侵蝕的橘子。在燈火中顯出腐敗的模樣。
“還是,被識破了啊。”
段蘊伸手,将那盤橘子扔到屋外,玉盤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響清脆。
作者有話要說: 2017年的第一天快樂~
麽麽紮~
☆、章二十一 宮宴
涵王府。
段诩看着面前那一碗漆黑的藥汁,沉默的接過,輕輕呡了口,蹙眉,“這藥好苦,錦容,你去拿些蜜餞來。”
立在一邊的侍女聞言福了福身,接過段诩手中的藥碗放到一邊,便退下去取蜜餞。
段诩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包紮的緊密的胸口,沉默。就在這裏,有一道三寸長的傷口。那日原本将他護在身後的侍衛忽然轉身對着他就是一劍,縱然他即使躲開。那兇狠的一招也仍舊将他的胸口刺傷,也就是這道口子讓毒素浸入,險些要了他的命。
如果不是……手指緊扣住傷處,按壓中傷口處隐隐作痛,一時竟有種心髒都在抽痛的感覺。段诩眼睫低垂,看着自己尚且稚嫩的雙手,出神。
“為什麽……”段诩呢喃,低垂的眼底是翻湧的情緒,“為什麽……”段诩仰頭望向窗外,目光沉沉,除夕之夜,燈火輝煌,卻不知他疑惑的是究竟什麽。
除夕夜當天,乾元帝在宮中設宴,淮陽王府自然在受邀之列。衛皎和衛銘珏一同進宮賀歲。
天下大雪,舞女卻仍舊只着輕薄的羅衫,在宴廳中翩然起舞。少女們身姿曼妙,層層疊疊的裙擺在旋轉中散開,裙上鑲嵌的銀鈴輕響,映着大殿晃動的燈火,有如流泉飛濺,鈴聲便若那幽咽泉聲,在絲竹中顯出幾分清幽之意來。
一曲舞罷,滿堂喝彩。
衛皎撥弄着自己碗裏的湯圓,只覺得無聊。
也不知道顧矜現在在幹什麽,記得茹姨說過,今年除夕他們要包餃子,茴香的水芹的香菇的……他喜歡吃茴香肉餡,茹姨說要多做些餃子,他要是想吃就到徹然居找她。哎,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顧矜親手包的餃子……娘親從來不去參加這些宴會,現在估計是跑到茹姨那去混吃混喝了吧。
對面顧矜的老爹對顧赪絮絮叨叨在說些什麽,顧矜那兩個倒黴哥哥端端正正坐在顧矜老爹後面小聲的聊天。
顧矜沒有來,也對,他本就是庶子,又不受待見,怎麽可能會被帶來參加宴會?
酒味混合着女人身上胭脂的味道鑽進鼻腔,衛皎看着關的緊實的門窗,蹙眉,他現在只覺得悶的慌。
輕輕扯了扯衛銘珏的衣角,衛皎湊到自家老爹的耳邊低語,“爹,我想出去走走,透個氣。”
衛銘珏滿臉的酒意,聽到衛皎的話,點頭,悄聲道,“嗯,小心些,別走遠,記得把流風帶着。”
衛皎點頭,看着衛銘珏被酒水浸濕的袖袍,低語,“爹,晚上記得多洗幾遍澡,把身上的酒氣去了,不然娘親鐵定要把你扔院子裏。今年除夕冷……爹你記得保重。”
衛銘珏:“……”他根本就沒喝幾杯酒好吧?沒看到他都把別人敬過來的酒都倒在袖子上了?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喝酒就上頭!個小兔崽子,天天只知道威脅我。
雪壓枝頭,衛皎出門就被冷風吹了個冷噤。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衛皎呼出一口白氣。
今年除夕,段诩養傷不曾出席,段蘊冬天從來不出門,段晔倒是跟着不少人一起外面瞎逛。
大殿外的東邊是一片梅林,此刻段晔和的同伴全部聚在一起玩着什麽東西,哄笑聲刺耳不已。衛皎懶得去觸段晔的眉頭,攏了攏大氅往西面的長廊而去。雪還在不停的下,流風敬職敬責的給衛皎撐了傘,兩人往西邊走去,宮殿內擾亂的絲竹聲漸漸消失,衛皎覺得心裏平靜了不少。阖宮上下基本都在大殿附近伺候,西邊的人極少,雪地平整,衛皎一步一個腳印,發出吱嘎吱的聲響。
“小主子,你慢些走,別讓雪沫濕了鞋襪。”流風跟在衛皎後面念叨,活像個老媽子。
“好不容易有個清淨的地方,流風你能不能別吵吵?要吵吵就到宴會上去。”伸手抓了一把雪,衛皎默默用手團了,仰頭沖正環顧四周的流風陰陰的一笑,“流風。”
“小主子,怎麽……”險險躲過衛皎砸過來的一團雪,流風看着一咕嚕跑老遠的衛皎,唇角抽搐,他忽然發現自家的小主子越來越調皮了是怎麽回事。果然在他面前和在別人面前是兩個極端是吧?
流風邁步就想往前走,把衛皎抱回走廊上。剛剛擡腿,就覺得背後一股勁風傳來,流風回手一握,冰冷的觸感在手心炸開——雪球。方才衛皎扔他的雪球,明明被他避開,此刻卻被人扔回來。離的這麽近他居然沒有察覺,無聲無息,究竟是誰?
流風蹙眉,立馬往衛皎處跑去,手腕剛扣上腰間的軟劍,就覺得自己全身發麻,眼前一片恍惚。拼盡了全力也沒能再往前走一步。他是什麽時候中招的?
剛想對衛皎示意危險快走,就見得衛皎走到他身側,伸手特別無良的推了把,流風有如一塊人偶,僵硬的倒地,臉埋進雪堆裏。眼睛的餘光中只能看見自家不要命的小主子越過他往雪球扔出來的方向走。
“不知是何高人?深夜進皇宮做客,擾了皇親國戚的熱鬧可不太好。”衛皎眯眼,看着不遠處驟然出現的黑色人影,朗聲道。
那人裹一身黑袍,半依在廊柱上,手中像是抱了一壇子酒,“世子到處亂扔東西擾別人的清淨貌似也不太好吧。”醇厚有如美酒般的聲音響起,那人朝衛皎揮了揮手,“你可是衛銘珏的兒子?”
衛皎走上長廊,“是又如何?”
“嗯,長得一點兒都不像衛銘珏,很不錯。”那人帶了調侃的語氣驟然響起,衛皎很是無語。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長的像他媽,尤其是小時候,不少人第一眼見到他就把他認做是女孩兒。為此衛皎對于自己這個娘們兒兮兮的名字提過不少抗議,樣貌是爹娘給他的,他沒辦法改,只能這麽“柔弱”下去,可名字不能再這麽妹子了啊!好歹要給他取個衛山衛岳等一聽起來就特別壯士特此爺們的名字啊。結果,他娘死活不肯。
為了名字衛皎上輩子沒少鬧脾氣,可是,全部被他娘鎮壓了。就是因為這幅身板,上輩子最後一次和顧矜見面,本來差點就吃到手的,可是……顧矜居然想要他,于是他們就攻受問題争論了半夜,最後困極了就單純的抱着睡了一夜……這真的是衛皎一輩子的痛。
所以,衛皎最讨厭的就是別人把他當女人。
“不知先生是何人,鬼鬼祟祟的窩在這裏是何居心吶。”衛皎站在對方五米遠處,靜靜的看着檐角挂的燈籠,唇角劃拉出一道冷笑。
“喝酒,看戲。”那人搖了搖手中的酒,酒液撞擊在壇壁上,叮咚作響。“這麽無聊,要不要來一杯?”
衛皎仍舊盯着燈籠,伸手撥了下燈籠上的流蘇,不語。
“我同你爹娘是舊相識,不會對你怎麽樣的。”那人晃了晃酒壇,仰頭大飲一口。露出蒼白尖削的下巴。
衛皎看着對方被黑暗包裹的面貌,輕笑,“先生一番心意,我自然不好拒絕。不過家中有家規,我不能喝酒,所以這佳釀還是先生自己獨品吧。”
“哦?你這是怕醉?”
“當然怕醉,醉了人不清醒會說出許多不該說的話,多掃興不是。”衛皎靠在長廊上,伸手抖了抖靴子上的雪粒子。
“有秘密的人通常都怕醉。”那人又喝了一口酒,看着擺鞋子的衛皎,身形一晃便繞到衛皎的面前,醇厚的酒氣讓衛皎蹙眉,“你,有什麽秘密?”衛皎聽見對方問道。
衛皎仰頭,沖那人輕蔑一笑,“我不過一個幾歲的小孩子,如何來的秘密,倒是先生你,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肯定掩藏的秘密更多。”
“我來殺人,自然不以真面目示人。”那人直起身子,冷笑一聲,“你猜猜,我要殺的是誰?”
“不知,總歸不是我。”
“為什麽?”
“你要是對我動手,那也太不要臉了。”
“……”
“哎,其實是我遮臉是因為我長得太好看,怕引人入歧途,哎。像我純潔又偉大的人真是越來越少了”那人特別溫柔的伸手撫摸自己的臉,一副特別陶醉的語氣。
衛皎:“……”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比我更自戀的人啊。對此,衛皎呵呵兩聲,将靴子穿上。
“那,純潔又偉大的先生給我家仆人下的什麽毒?”衛皎指了指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流風,勾唇。
“哦,一點特制的麻藥,過會兒就消。”
“是嗎?”
衛皎起身,腳被凍的冰冷。
“很冷?”那個挑眉,語氣中滿含笑意,還帶了些許幸災樂禍,“這其實還好,你說這除夕的水下是什麽風景?”
衛皎蹙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路上看到一只小胖子被人盯上了,嗯,現在估計已經躺在太液池底了吧。”那人伸手摸了摸下巴,兜帽中傳出滿含戲谑的聲音,顯得特別吊兒郎當。
衛皎瞳孔緊縮,太液池……郭粲!!!
作者有話要說: 郭小胖子要變成郭小病秧子了……
原諒我今天卡文卡的要死要活orz
晚更了,對不起大家~
麽麽紮一個~
☆、章二十二 除夕
衛皎正要往太液池跑,忽然回過神般轉身,正待問那人些許問題,卻發現那人卻已經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蹙眉,來不及深思對方的來歷,衛皎拔腿就往太液池。希望郭粲機靈點兒不要出事,上輩子身體垮掉後,郭粲過得十分凄慘,他們好歹也算是朋友,這輩子就算不能讓郭粲避免今後的那些糙心事,但留一個好一點的身體總歸也是好的。
流風眼睜睜看着自家小主子越跑越遠,匍匐在雪地裏淚流滿面。
為什麽跟着自家小主子他就要倒黴?等到主上發現他不在小主子身邊了,又是……五十板子……
流風虎軀一震,想想就覺得身上疼,當初他到底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思才選擇跟着小主子啊。
衛皎完全忘記了自家倒黴的暗衛還全身發麻的在雪地裏挺屍,越往太液池跑,衛皎眉頭就蹙的越來越緊。
太液池附近沒有任何守衛,安安靜靜的,連燈籠都沒有點幾盞,四周漆黑一片,段晔和他那群熊孩子全部圍在太液池旁邊,一臉的驚慌。衛皎擠進人群,就見趙斜渾身濕漉漉的正蒼白着臉搖晃郭粲。
衛皎心一驚,來遲了。
郭粲一張臉慘白慘白,嘴唇被凍的烏紫,無論趙斜如何搖晃大喊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衛皎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小孩,急匆匆的查看郭粲的情況,脈搏微弱,他娘曾經教過他,如果有人落水昏迷應該及時按壓對方的胸腹将嗆進去的水拍出來。然後是按壓胸腔,做心肺複蘇。
衛皎看着周圍一群呆在原地的小屁孩,心裏窩火無比,“你們還不去叫人!”
段晔本來見到郭粲的凄慘模樣有些吓住,此刻聽到衛皎使喚他,即刻跳出來,“你算什麽人,憑什麽使喚我!”
宋誠伸手一把拉住段晔,偏頭對一側的孩子沉聲道,“你們去叫侍衛,讓他們快點去叫太醫,還有的人去找一下侍女……”宋誠頓了頓,拽住段晔的衣角,瞟了段晔一眼,悄聲道,“去取一件三殿下的大氅來。”
段晔:!!
宋誠拽住段晔的胳膊,無視掉段晔瞪着他的眼睛,朝身邊的玩伴們吩咐,“你們快去!”
包括衛皎在內的一群人盯向段晔,段晔頂着衆人的視線壓力,再加上宋誠一個勁扯他的衣袍,冷哼一聲,仰頭,“嗯。按宋誠說的做。”
本來就是一群小孩子,哪裏有多少惡意,聽到自家老大都這麽吩咐了自然都分散出去找人了。
伸手抽掉郭粲的腰帶,衛皎沖渾身是水的趙斜低聲道,“現在太醫沒那麽快趕過來,我們先把郭粲嗆進去的水拍出來。”
伸手想要把郭粲翻過去,無奈力氣太小,推半天推不動,看着昏過去像死豬的郭粲,衛皎:“……”忽然覺得這小胖子就這樣減肥也是不錯的,長得這麽胖是要鬧哪樣!
趙斜蒼白着一張臉,看着臉色發黑的衛皎,伸手把郭粲翻過去,沉聲道,“怎麽做?”
“頂住他的胃,拍擊背部。”
趙斜依言照做,郭粲猛的咳嗽出一口水來。人卻還是昏沉,衛皎讓趙斜把郭粲放平,而後指導趙斜做胸腔按壓,人工呼吸。
趙斜眼睛都不眨,直接對着郭粲的嘴親下去,一側段晔猛然睜大了眼睛,宋誠不自然的別過頭。衛皎看着渾身是水的趙斜,微微挑眉,想當年郭粲追這位那叫追的一個慘烈,要是上輩子早點這樣,估計郭粲最後病重的時候也沒有那麽遺憾了吧。
太醫急匆匆的趕來幫郭粲治療,趙斜退到一邊,身上還滴着水,侍女前來把趙斜引到偏殿去換衣服,郭粲直接被人送進附近的偏殿去治療。
衛皎嘆了口氣,看着自己被濡濕的袖角,跟着侍女去換衣服。
他沒想到段蘊竟然選在除夕動手,大過年的來這一着,也真夠損的。這一次他必然要讓郭粲把身體養好,就算不能有多健康,也不能讓他那麽早死……
整理好衣服,衛皎剛出門就見趙斜披着大氅沉默的站在偏殿裏,悠悠的盯着他。衛皎輕笑,取了手爐抱住,沖趙斜揚了揚頭,“可要走走?”
趙斜搖頭,“不了,我們去大殿吧。”
衛皎同趙斜沉默的走在長道上,身後跟着一群随侍,大過年的,發生這樣的事,還是在宴請朝臣的宮宴上,衛皎不是很明白段蘊的想法。他搞出這些事就不怕被人查出來嗎?上次的刺殺,這次的落水,把乾元帝搞得焦頭爛額,說實話,乾元帝對他真心不錯,也不知道段蘊究竟是怎麽想的。
看趙斜的模樣應該是察覺了什麽,哎,總之讓趙斜提個醒,不要像上輩子那樣被段蘊坑了還不知道。
大殿內,仍舊是歌舞升平,方才發生的事情被悄悄處理,沒有驚動太多人。衛皎偷偷往上看,果然乾元帝的表情明顯沒有剛才那麽好了,郭粲的老爹完全是黑着一張臉,自己兒子在除夕被人推下水,不管是誰,在皇宮發生這種事終究是讓人不得不多想。衛皎悄悄進殿,安安穩穩坐在衛銘珏的身邊。
“在外面玩的不錯啊。”衛銘珏慢悠悠給衛皎盛了碗酒釀丸子,放在衛皎面前,碗底碰在桌子面上,發出碰的一聲悶響。
衛皎讨好的一笑。“這不是去積德了嗎?”
衛銘珏冷哼一聲,“我要你積德,你要是出了什麽事,你娘肯定給我拼命,面對不知底細的人怎麽辦,我們給你講過多少遍?怎麽還是不聽?”
衛皎微怔,方才反應過來,衛銘珏說的是西邊那個黑衣人,衛皎擡頭就見流風黑着一張臉站在角落裏,太監服濕了一半。
衛皎:“……”他剛才好像忘記了自家的小暗衛了……看樣子是毒消退後流風直接來找了他老爹。
衛皎在心底默默抱頭,依稀想到了自己回王府後,他爹媽雙管齊下的唠叨。
當下只能尴尬的笑笑。“回家你自己同你娘解釋。”
衛銘珏執杯,沖向他敬酒的一個王爺飒然一笑,長袖擋住臉,仰頭做出喝酒的姿勢。手中卻悄悄将酒杯傾倒,把酒水倒在衣服上。
衛皎忽然覺得自家老爹肯定很冷。看這衣服都打濕了多少了。
顧矜在家認命的包餃子。
面前的女人抱着個酒壇子不滿的敲打,“溫妹妹,再讓我喝點兒酒吶。”
溫亦茹和秦素衣盛了一碗餃子,“你少喝些酒,身上那麽多的舊傷……喝酒對身體不好。來,吃點兒東西。”
看着喂秦素衣吃東西的自家娘親,顧矜忽然就知道了衛皎那死皮賴臉的性格從哪裏來的了。聽說衛皎進宮參加宴會,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哎哎哎,溫妹妹我跟你說個特別搞笑的事,你知道我家那傻兒子說什麽嗎?”聽見秦素衣爽朗的笑聲,顧矜不知如何眼皮一跳,就聽得秦素衣哥倆好的摟住溫亦茹哈哈大笑,“我家那小兔崽子說長大後要把你兒子娶回家啊哈哈哈。”
顧矜:“……”
不知如何,轟得一聲,顧矜整張臉都漲的通紅。捏歪了一個餃子,餃子皮沒能黏上,漏了餡。
小爐上的清湯翻滾,顧矜揉了揉自己滾燙的耳朵,将餃子一個個扔進湯鍋裏。溫亦茹聽到這句話,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映,“小孩子家家的年紀小,能懂什麽?”
秦素衣一手托腮,沖顧矜醉醺醺的一笑,“哎呀,小郎君生的真俊,來來來,讓阿姨捏捏臉。”
看着化身女流氓的秦素衣,溫亦茹輕笑,“衛皎上次還說想要吃顧矜做的餃子,顧矜,我去給你秦姨醒酒,你再捏幾個餃子吧,等會兒有人來接她回去,剛好能帶走。”
顧矜點頭,開始捏餃子。
想着方才秦素衣說的話,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