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十六
秦素衣直接給衛皎一個通知,決定兩天之後就直接把衛皎送走。衛皎自然是不願意,當天晚上就去找秦素衣談論。他家母上大人倒是淡定,“不怎麽,你在這裏礙事,還不如回淮陽,娘心裏還能放心些。”
“我不走。”衛皎看着剛剛上好了藥才睡了的衛銘珏,将聲音壓低了些,拉着秦素衣的衣角走到屋外,“娘,你們都在京都,我如何能安心回去?”
“你在京都,我又如何能安心?”秦素衣伸手揉了揉衛皎的頭,“今日受傷的是你爹,明日保不準就是你。你爹是險險熬過去了,你呢?如果你受了傷,你有沒有想過娘會怎麽想?”
秦素衣嘆氣,“你先回淮陽,等你爹身體好了,估計也會回去。”
看着秦素衣有些疲憊的臉,衛皎蹙眉,“娘,那你呢?”
“西北絕對少不了一場戰事,我興許要去一趟西北。”秦素衣将門關上,走到庭院,伸手摸了摸院子裏那顆小桂樹。
衛皎聽到秦素衣又要上戰場時是拒絕的,“為什麽?西北不是有顧赪了嗎!”
“呵,戎狄敢動我的人,我必定不會放過他們!”秦素衣目光冷厲,“還有那個黃口小兒,這仇是結定了!”
“……可是,娘,你上戰場,我要是也走了,誰來照顧爹?我……”
“後天你出發,不想走的話我不介意把你弄昏了直接塞回去。”秦素衣截斷衛皎的話語,伸手拍了拍衛皎的頭,“乖,你在這裏真的只是牽絆,娘不會放心的。”
衛皎沉默,手指緊握,半晌秦素衣才聽到他悶聲問了一句,“那……我什麽時候才能再回來?”
“年關,看西北的仗打的如何,如果沒有別的事。估計年關還要再歸京一趟。”秦素衣道,看着衛皎,嘆氣,“明天該道別的就去道別,嗯?”
衛皎點頭。按照他娘親說的這些話,看樣子是準備在京城對段诩動手。他在這裏……是累贅了。
至于顧矜……他現在太小,不管怎麽樣顧矜都只會把他當個孩子,離開一段時間也好,他總得花時間讓顧矜對自己改觀。段诩……他不相信他鬥不過他!
“好了,夜深了,早些去休息。”秦素衣摸了把自家兒子的小臉,拍了拍他的背,讓衛皎去休息。
第二日衛皎在酒樓宴請,除了顧矜還叫了郭粲和趙斜。聽說衛皎要走,郭粲很是落寞,當既叫了一壺酒,說是不醉不歸。衛皎沒有推脫,把酒喝了。酒是淡酒,沒有多大的度數,郭粲想給顧矜倒一杯,被衛皎截了胡。一杯杯酒水滑下去,衛皎難得覺得自己有些傷心,為什麽都覺得他是個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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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華燈初上,衛皎拉着顧矜回去,兩人難得的又睡在一起。
衛皎一身酒味,跑去洗漱,等回到房間的時候,顧矜在看經書。燈火晃動,顧矜清俊的臉在燈火中明明滅滅。
顧矜很久沒有看過這樣的書了,書頁翻的很慢。一句句像是要把那些平心靜氣的經文給刻進腦子裏。
聽見衛皎的拖拖踏踏的腳步聲,顧矜擡頭,“回來了?”
衛皎點頭,“嗯,回來了。”
“過來我幫你把頭發擦幹……早些歇息。”
衛皎乖乖的走過去,沒有讓顧矜給他擦頭,張開胳膊,抱住顧矜,動物般親昵的蹭蹭,“小哥哥,明天我就要走了。”
“嗯。”
“會不會想我啊?”
“乖,早點休息,明天趕路你可休息不好。”
“顧矜。”衛皎的聲音驟然凝重,顧矜低頭,“怎麽……”
頭一暈,他已經被衛皎按在床上,濕漉漉的發尾掃在臉側,微涼。下一刻,溫軟的唇瓣覆在嘴上,清醒至極的一吻。舌尖撬開齒列,掃蕩進口腔,眷绻又纏綿。不知是因為離別還是夜色太暧昧,顧矜竟被衛皎眸子裏即将溢出來的溫柔迷惑,忘記了反抗。
“顧矜……千萬不要忘記我。”
“……”
“聽到沒有!”像只動物衛皎俯在顧矜脖子邊,慢悠悠的啃齧,帶了某種脅迫感。
顧矜伸手按住衛皎不安分的腦袋,擡頭看着床上的紗幔,覺得自己可能是醉了,不然怎麽會覺得頭這麽暈,輕輕的嗯了一聲,顧矜說,“好。”
衛皎走的那一日,天氣格外的好,京都滿城煙柳如雲,樹上的知了叫聲此起彼伏,衛皎打了把傘遮陽,上馬車時将傘遞給顧矜,輕笑,“吶,太陽烈,別曬傷了。”
随即揮揮手,上了回淮陽的馬車,沒有回頭。
顧矜在城門看着衛皎的馬車漸漸消失掉在視線,方才随着郭粲他們回城。郭粲還是咋咋呼呼,說衛皎不講義氣,以後再碰見衛皎肯定把他綁起來揍一頓。顧矜一路上只是沉默,唇角還存了被衛皎咬破的傷口,細細密密,帶了些微痛。
還有半年,半年以後,那只總愛占他便宜的小狐貍就會回來。且等等吧。他看着手中那柄蟹殼青的竹紙傘,輕笑。
顧矜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八年。
西北戰亂,打了三年仗,三年內衛皎被衛銘珏關在淮陽王府,衛皎無數次想要跑到京都去見顧矜。但總是連城門都出不去就被暗衛逮回來。
衛皎天天黏在衛銘珏的書房,眼巴巴看密信,渴望能夠從中得到關于顧矜的片言片語。
聽說西北敗仗了,聽說皇帝大怒,聽說顧家被責難,聽說顧矜成了當朝最年輕的探花郎,聽說段蘊病危了,聽說段诩被人誣陷下了獄……
朝中局勢越來越洶湧,衛皎隔着信紙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刀光劍影,更不用說處在京城裏的顧矜。
後來衛皎偷跑的技術越來越好,最遠一次跑到了寒蹊江。衛銘珏把他逮回來的時候什麽都沒說,但是聽了淳于珂的馊主意,特別不要臉的養了一群狗,專門用來逮他。
戎狄被打退的那天已經是深秋,衛皎很高興。秦素衣能回家了,他也可以見到顧矜了。本來打算年關回京都,他同衛銘珏說了,衛銘珏難得的笑着同意,當天晚上衛皎睡了一個好覺,夢裏同顧矜來了個相見歡,他抱着顧矜醬醬釀釀。
醒來時,一睜眼卻是高遠青空,目之所及是染了霜色的山巒,險峻的山體有流泉自墜落,山崖間古樸的樓閣錯落有致,而眼前是一方數丈高的石碑,上有三字,寫的風骨凜然——安廣居。
衛皎:“……”安廣居……我這約摸是在做夢。
“世子,醒了?頭暈不暈?要不要喝口水?”讨人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衛皎擡頭,卻是淳于珂看着他,正笑的陰險。
衛皎默默起身,他現在在一個方臺上,臺子正中間生着一顆幾人合抱的不知名樹木,漆黑的樹幹表皮光滑,陽光被厚重的樹冠阻截,在青磚面上投下一片陰影。
“我怎麽會到這的?”衛皎鎮定的彈了彈衣角的灰塵。
淳于珂一臉無辜,“當然是坐馬車過來的啊。”
衛皎:“……”
他一直很疑惑,為什麽不管怎麽樣他老爹對淳于珂都是容忍,而且,當年枕紅閣淳于珂的事情他同他老爹說了。他爹只是淡淡的點頭,再以後就沒了表示。衛皎覺得肯定很多事情是他老爹和淳于珂串通好的,上輩子就沒有透露給他,這輩子還想瞞着?!
“吶,你爹給你的。”淳于珂自懷中掏出一封信件,其上火漆封的完好。衛皎默默拆開,一目十行的看完,伸手就把信紙揉了,一把砸在淳于珂身上。
“別對我發脾氣啊。唉,你爹嫌棄你笨,讓我帶你來求師。”淳于珂看着衛皎,陰陰一笑,“不過你運氣好,剛巧,老先生好多年沒有收過徒弟了,看見你睡的死皮賴臉的樣子,非常感興趣,決定收你為徒。小師弟,不如叫我一聲師兄?”
“我叫你師兄,那我該叫我爹什麽?”
“……”
衛皎倒是沒想到會被綁到蜀中來,他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就沒有來過蜀地,據說這裏多山多瘴氣,還有不少武林中人,朝廷對這裏幾乎沒有什麽太大的管轄權。
他爹為了阻止他進京還真是下了死功夫。信上說的冠冕堂皇,很有他爹糊弄人的氣質,不過,糊弄一下小孩子還好,可他畢竟不是小孩子了。
那天晚上,京城……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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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蘊披着大氅,臉色隐帶青白。
看着段诩被顧嵘從天牢扶出來,一臉的憂色,“皇兄,委屈你了。”
段诩看着暮色中段蘊單薄的身影,笑,“有何委屈,此番不過父皇被小人誤導,清者自清,二弟說是不是?”
段蘊輕笑,“自然,惡人自有惡報。”
“二弟身體不好,還是早些回府,別病重了,又要在榻上躺幾個月。”
“謝皇兄關心。”
段诩被人送去涵王府,段蘊站在風裏,單薄的像是要被吹走。“陌上。”
“嗯?”
“皇兄,被封太子了。”
“嗯。”
“你說,顧家人是不是有點礙眼。”
“……礙眼,那就除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