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五十二
河岸上燈火通徹，東宮燃燒的火焰将漆黑的天幕都染紅。衛皎抱着顧矜隐在水池種的一叢蓮後, 看着兵甲迅速的往大殿的另一邊而去, 蹙眉。
顧矜猛的抓住抓住了衛皎的手，“娘……”衛皎一把将顧矜的嘴捂住，看着不遠處的士兵，示意他不要出聲。
顧矜白着一張臉，看着通紅的天幕, 身體微微發抖。建築燃燒後發出的咔吱聲混合着喊殺聲順風湧過來, 顧矜掙紮着想往岸上游卻被衛皎制住，只能徒勞的扭動身體。
衛皎看着大殿的另一邊，淳于珂多半已經同段诩動手了。淳于珂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此時敢動手必然是留有後招, 他們現在跑過去只能是添亂。衛皎垂眸, 擡手便将顧矜劈暈。
抱住顧矜軟倒的身體, 衛皎悄悄的在蓮池中游動。段诩發現他不在淳于珂那裏肯定就會全面搜查，他要盡快找個藏身之處。
顧矜的臉白的厲害，興許是夜裏, 氣溫降下來，衛皎蹭了蹭顧矜的臉，冰涼。側頭在顧矜的唇上啄了一口，衛皎像是汲取了幾分力氣，繼續往前游去。
不知在水裏泡了多久，等到所有光亮都被夜幕吞噬，喊殺聲也逐漸拉遠，衛皎才敢抱着顧矜從水裏爬上來。
不知在那所廢棄的宮殿，四周黑黢黢的，連盞燈都沒有。衛皎将仍然昏迷的顧矜背起，借着夜色往宮殿走去。他需要判斷一下自己在何處，不然根本沒辦法混出去。
庭院裏積了不少枯葉，踩起來沙沙作響，衛皎借着微末的星光摸到門前，看着其上積灰的鏽鎖，伸手直接将其捏碎。
應是年久失修，房門吱呀作響，掉了衛皎一頭的木渣。踏進房間的一瞬，衛皎蹙眉，身側有破空身傳來，襲向他的後背，衛皎伸手一撈将背後的顧矜擁在懷裏，就地一滾，木棍擦着衛皎的頭掃過去。
那人一擊不中，竟然轉身就跑，衛皎那裏會讓他逃，一個掃腿就将那人拌倒。只聽得“啪”的一聲，那人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嗚咽一聲抱着棍子就跑到角落裏蹲着。待得眼睛适應房間裏的黑暗，衛皎看着不遠處小小的一團，挑眉，那襲擊他的人竟然是個瞧起來只有四五歲的孩子，難怪那棍子是往他的背上敲。房間裏黑黢黢的看不清臉，估計是哪家的小太監。
衛皎把房間掃視一遍，看着那扇被打開的窗戶，再看看抱着棍子瑟瑟發抖的小孩，挑眉，估計這孩子是爬着窗戶進來的。
房間裏倒是打掃的幹淨，一絲灰塵都沒有，桌子上還放着啃了半個的饅頭。不遠處一張矮榻上鋪着張被子。衛皎将顧矜放在床上，便開始把顧矜身上濕淋淋的衣服扒掉。
眼角餘光掃到正悄悄往門外挪的小孩兒，衛皎冷笑一聲，抽出腰間的佩刀直接擲過去，锵一聲正插/在房門口，将跑到門口的小孩子吓的跌坐在地上。
衛皎把顧矜裹進被子裏，轉身看着瑟瑟發抖的小孩，挑眉，“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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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長刀卷了刃，淳于珂一手攬住溫亦茹的腰将她自禁軍刺過來的刀鋒中隔開，長發被削掉一段，淳于珂擡手擋住橫劈開來的一劍，刀刃發出破碎的聲響。
擡手将溫亦茹推進一邊的假山山石裏，淳于珂接過暗衛抛來的武器，手腕一翻便又收割了一人的姓命。
看着淳于珂有如行雲流水的動作，段诩蹙眉，淳于珂這一招一式，怎麽有些眼熟，好似在那裏見過？他倒是沒想到，這看起來文弱的書生卻是如此難纏。
将他們堵在暗道出口時，段诩看着自投羅網的淳于珂是高興的，本以為對方見勢不對會先妥協，卻沒料到，淳于珂竟然擡刀就開始殺人。生生開出一條道來。
最可氣的是……其中沒有衛皎！
想到失蹤的淮陽王，段诩看着淳于珂的眼神中滿是殺意。去淮陽拿秦素衣的軍隊被她扣了，一千人竟是一個也沒回來，就那樣沒了消息。現在衛皎也不在他手裏，段诩想到秦素衣手裏那只認人的三十萬秦家軍只覺得頭疼。
淮陽王怕是馬上要反。
現在溫亦茹已經不重要了，活着是威脅顧矜的一個籌碼，死了……也無甚重要。倒是淳于珂，可得抓起來好好審問。
淳于珂感受到段诩惡意的視線，擡眸，手中長刀有若游龍，一刀收割了身後偷襲的一人，看着段诩唇瓣微動，“小兔崽子。”
看着淳于珂的唇形，段诩：“……”
“活捉刺客，留一口氣即可，其餘人，殺！”段诩看着淳于珂護住溫亦茹的模樣，冷笑。
周圍的暗衛多多少少都受了傷，淳于珂面上染血，目光冷冽有如羅剎。段诩看着對方越來越娴熟的殺人動作，蹙眉。他想起來為什麽看起來這麽眼熟了，這根本就跟顧赪教給他們的刀法一模一樣！
難道這是……顧赪！
段诩的手抖了抖，定睛一看，松了口氣，不對，顧赪出手絕對會更加狠戾，淳于珂出手雖然凜冽精準卻沒有顧赪的那種霸氣，反多了幾分行雲流水的潇灑之意。
不知為何淳于珂同顧赪兩人會用同一種刀法。顧赪在京都，而淳于珂在蜀中，在國子監也是沒有任何交流。兩個人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怎麽會……段诩的眉頭重重的擰在一起。
就在這時，一支利箭破空而來。身邊的侍衛拔刀将箭矢擋開，段诩看着箭矢來處，蹙眉。
段晔收回自己拉弦的手，朝段诩無奈的笑笑，“抱歉啦，皇兄。”
在他身後，無數弓箭手排開，箭矢已經架上弓弦，蓄勢待發。黑衣的禁軍湧來，将圍攻淳于珂的侍衛盡數攔下，段诩眯眼，“三弟，你這是什麽意思？”
段晔将手中的弓箭扔給身後的侍從，縱身從屋檐上躍下，“皇兄東宮失火，三弟特來相幫。”段晔看着段诩不善的眼神，輕笑，眸子中是掩飾不了的幸災樂禍，“大皇兄，父皇召見。”
段诩瞬間黑了臉，他的好父皇可真是攪事。看着段晔身後的淳于珂，段诩冷聲道，“麻煩三弟了，只是你身後的刺客……”
段晔笑得燦爛，“皇兄，還是父皇的召見重要，刺客我會處理好的。”
段诩看着淳于珂，對方正漫不經心的掏出一塊帕子，将臉上的血細細擦了，唇角甚至還帶了一點笑。
段诩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只是轉身的瞬間沖背後的手下使了個眼色，對方了然點頭。
“唰——”淳于珂察覺到背後有破空聲傳來時已經遲了，剛剛轉身胸口就是一重，女子淡雅的馨香傳來，緊接着箭矢穿透身體的噗嗤聲清晰的響在耳邊。
看着溫亦茹方大的臉，淳于珂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血都涼了。他幾乎是擡手就将手中長刀投擲，刀鋒穿透偷襲之人的身體，對方撲通一聲從屋檐上掉下來，瞬間沒了氣息。
溫亦茹覆在他胸口，後背一支箭翎穿透胸口，鬥篷已經掉了，血沿着她素色的衣服從傷口處漫開，迅速的染紅了衣服。她唇瓣張了張，湊在他耳邊，吐出三個字，淳于珂整個人都在顫抖，抱着溫亦茹軟倒的身體終是道了句，“是。”
溫亦茹滿足的笑了，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她唇角的血漬一滴滴往下掉，臉色漸漸灰白，瞳孔渙散，最後失了生機。
段诩看着溫亦茹軟倒的身體，整個人僵住，手掌緊緊攥住，指尖将掌心都刺破。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同顧矜再也不能像上一輩子那樣了。顧矜恐怕，要恨極了他。
“走。”段诩咬牙，拂袖離開。
火光沖天，灼熱的氣浪卷來，段诩的心卻一點點涼下去，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顧矜……若是不這麽做，他早就死了。皇位，他一定奪到皇位。待得君臨天下，這世間便再沒有什麽是他得不到的了。
段晔看着抱着溫亦茹屍體的淳于珂，轉過身撞了一邊站着的高挑青年，“喂，人已經救了，現死了一個，在怎麽辦？”
宋誠看着淳于珂冷凝的臉，搖頭，“殿下，該做的我們都做了，走吧。”
段晔翻了個白眼，“好，走走走。”
侍衛烏壓壓退下，仿佛沒看到他們這一群人一樣，跑去拎桶子救火。
暗衛看着溫亦茹的屍體，面面相觑，皆是手足無措。
淳于珂擡手握住溫亦茹背後的箭矢，柔聲道，“小茹，有些疼，你且忍着些。”猛的将箭矢抽出來，淳于珂抱起溫亦茹，輕輕的将對方散亂的頭發攏起，無比娴熟，像是從前做了無數遍。
淳于珂看着溫亦茹垂下的眼睫，腦中回響起方才她喚出來的兩個字，張了張唇，卻還是什麽都沒有吐出來，只是抱着溫亦茹的屍體，緊緊的，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暄哥哥……”
耳邊傳來柔柔的女聲，素衣的女童抓着他的衣角，笑得天真爛漫，那時她還不知人間疾苦，倍受他的疼愛，最喜歡糖果，可……世間滄桑，他終究是害了她，自此二十一載，讓她嘗便世間辛酸苦楚，這是他的孽。
“……對不起……”淳于珂抱着溫亦茹的屍體，泣不成聲。可再沒有一個柔軟的手握着一顆糖果，遞給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完畢～
好啦，段大再也不是小餃子的情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