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磊被擡上救護車的時候，我緊跟其後，老爺子略帶焦急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聽不清他跟醫生說了什麽，只是看着江磊蒼白的臉，眼睛一刻也不敢挪開。
目送江磊進了手術室後，我本打算在外面等着，但是下一秒突然感覺一陣頭暈眼花，嘔吐的欲望湧了上來，然後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不怎麽意外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旁邊的輸液管。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我一直很讨厭，現在鼻間卻全是這種味道，我側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老爺子，他看着我，神色疲憊中帶了些驚喜。
“小子，你要吓死你老爹我啊……”老爺子伸手欲敲我的腦袋，似乎後又想起了我現在的狀況，手頓在半空，只狠狠瞪了我一眼。
“老爹，我怎麽了？”我一邊問着，一邊伸手欲揉腦袋，被老爺子抓住手按了下來。
“別揉，你當時被阿磊撞到地上，頭磕到了門，患了輕微的腦震蕩，結果你小子一直堅持着沒暈，後來精神又高度緊張，大腦一時供氧不上，醫生說讓你好好休息。”老爺子說。
“阿磊怎麽樣？”我大腦稍微清醒一些後想起這件事，連忙問。
“剛做完手術，小子運氣還不錯，子彈偏了那麽幾公分，差那麽一點就救不回來了，”老爺子嘆了口氣：“現在還在昏迷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還有你！你硬撐個什麽鬼？我當時看到你倒下去，老子差點被你吓得跟着暈過去……”
我看着老爺子疲憊的神色，不好意思地擠出了一絲笑容：“讓您擔心了……”
“你這笑得比哭還難看，不如不笑。”老爺子白了我一眼，說道。
我于是沉默了下來，老爺子也一直沒說話。
“爸……”我想了想，開口說道：“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老爺子揉了揉眉心，神色嚴肅下來：“看到你把阿磊送上救護車時候的表情我就猜到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情因為一時沖動或者是愧疚，做這個決定。”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是因為一時沖動，也不是因為愧疚……我不想娶女人了……”我盯着天花板慢吞吞地說道，感覺說完這句話後，心中某個地方似乎瞬間輕松了許多。
我從來不會讓愧疚或者于心不安這種情緒左右我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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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磊中槍的那一刻，我當時第一個想法是，如果他因為我死了，我情願跟着去死，如果他活下來了，我願意一輩子守着他活下去。不為補償，只為我願意。
我一直不知道怎麽算愛上一個人，可現在我如果還不知道，我就是個智障。
“爸，對不起……我可能沒法給老唐家傳宗接代了……”沒聽見老爺子回答，我将視線挪到老爺子身上，接着說。
我以為老爺子會破口大罵，或者沉默以對，卻沒想到他突然問我：“你知不知道，你的母親是怎麽死的？”
我一怔，對上他的視線。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在我面前提起我媽，也是他第一次在提到我媽的時候，表情如此平靜。
“我知道這麽些年來，你一直在想辦法打聽這方面的事情，我也攔不住你。”老爺子說。
“我聽說，是為您擋槍而死的。”我回答道。
說完這句話，我和老爺子默默對視了片刻，我看到老爺子神色間的複雜，終于，他慢慢說道：“你想怎麽做，我不會再攔你。”
……
江磊在病床上昏迷了足足半個多月才醒轉。
他睜開眼看見我的時候，眼中沒有太多的驚訝。
我猜是因為這半個月我每天都在他病床邊上跟他說話，他潛意識裏已經有了我一直守在這的印象。
“你總算醒了……”我驚喜且如釋重負地說道。
“嗯，”他開口，聲音因為太久沒說話，顯得低沉喑啞：“我是被你吵醒的……”
我笑了，看來正常的反應和思考能力也在，也沒失憶什麽的，太好了……
估計是我此刻看他的眼神熱切得太明顯，江磊神色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
過了很久，他才再度開口，問我道：“你沒事吧？我把你撞到地上的時候，看到你腦袋磕門上了。”
我聽到這句話，張了張口想回答他，但是不知為何說不出話，于是只搖了搖頭。
“唐語澤？”許是見我反應不對勁，江磊微微皺起眉。
我苦笑了一聲：“我腦袋磕門上算什麽？你可是胸口中了一槍大哥。”
江磊似乎這才意識到我在想什麽，沉默了一會，慢慢說道：“你沒必要覺得愧疚，這是我自己做的選擇，而且……我現在不也好好的？”
他說完，我卻沒有接話，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江磊給了我一個疑問的眼神。
“阿磊，我想好了……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看着江磊漆黑如墨的眼眸，說道。
江磊看我的眼神怔忡了一秒，馬上又恢複平靜。
“以永遠為前提的那種，”我補充道：“阿磊，我愛你。”
原本這話，我想等他好了再說的，但是江磊本身卻是個犯規的人。
從他醒來看着我的那一刻起，他的每個眼神，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想把我心裏最真實的感情毫無保留地分享給他。
看到似乎沒什麽反應的江磊，我重複道：“我愛你，江磊。”
他沒看我，表情也沒有太大變化，他垂眸說道：“唐語澤，你要知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或愧疚。”
“我沒有同情你，”我飛快地回答：“我承認，我對你是有愧疚，但是這不是我說要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我不會因為愧疚，承諾一件我辦不到的事，也不會因為愧疚愛上你，”我補充道：“你應該知道我的。”
江磊問：“你不是說要娶個老婆，生個孩子嗎？”
他果然聽到了，不只聽到了，還一字不差牢牢記住了……
我想起跟老爺子信誓旦旦保證的時候，他淡漠如常的神情，心中欲哭無淚。
“阿磊，我當時沒看清楚我心裏真正的想法，說的話怎麽算數？”我只好辯解道。
“那我又怎麽知道，你現在真的想清楚了？或許和那時一樣，你只是一時沖動，”江磊神色淡淡地看着我：“或許過個幾天，你就又能想明白了。”
“唐語澤，說真的，我不相信你。”他頓了頓，說道。
我一時語塞，看着他心中焦急，偏又無可奈何。
既然下了決心，怎麽會輕易更改？我這人沒有這麽不靠譜吧？
然而他不信，難不成我還能把心挖出來給他瞧嗎？
我只好開口問：“那我怎麽做你才會信我？”
江磊沒說話。
我見他不想多談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想想空說無益，以後多的是時間證明，也就沒再開口。
在他的床邊靜靜坐了一會，倒沒感覺到尴尬，只要是個江磊待在一起，怎麽樣我都感覺很舒服。
此後每天，我照常來看他，時不時和他說幾句話，江磊還是愛答不理的。
這天，見他閉上眼睛似乎開始打盹，我擡手看了看表，發現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于是起身離開，打算上外面給他買碗粥。
他這半個月都靠輸液撐着，身材都消瘦了，看的我特心疼。
剛起身準備往門外走，江磊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你去哪？”
我一愣，然後回身看着他笑：“阿磊，舍不得我？”
見江磊皺着眉沒說話，我只好解釋道：“我不走，我就是去給你買碗粥。”
他說：“不用了。”
我擰開門把的手頓了頓。
“我現在喝不下。”他說，語氣聽不出喜怒。
我轉身看他，特意用可憐兮兮的語調：“阿磊，別是因為我要給你買，你就喝不下吧？你這麽讨厭我嗎？”
他似乎早看穿了我這一套，只瞪了我一眼，眼中寫着幼稚兩個字，過了片刻，他開口道：“你過來。”
我回到床邊椅子旁站着。
“近一點。”他說。
我于是直接坐到了床上，笑着說：“阿磊，你要親我嗎？要不要我彎腰？”
江磊沒說話，接着我就發覺我放到床邊的手被輕輕握住了。
他的手很溫暖，很舒服。
以前和他住在公寓的時候，我們還從沒專門做過牽手這麽純情的動作，現在該做的都做過了，我反而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看着他沒有表情的臉，相信我的神情已經很好地傳達了我的疑問。
江磊眼神猶豫了片刻，他好半天才慢慢問了句話：“董事長同意了？”
我愣了愣，然後嘴角就不自覺翹了起來。
我俯身凝視着他，輕聲說道：“放心吧阿磊，老爺子已經特批了，他不會把你扔到海裏喂魚的。”
我還記得他說，愛一個人，沒那麽容易感到失望。其實當時聽見他說這句話後，我以往那些堅持就已經處在決堤邊緣了。
還好他還沒有對我失望，我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