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江蓠在江鎮呆了三天就動身返回榕城。這期間蔣鹿銜曾發過一次信息, 問她玩的開不開心。
江鎮是讓江蓠最能放松的地方,是以她理所當然地回了一句:開心。
想起方磊送來那一堆東西, 又借此補了一句謝謝。可是蔣鹿銜并沒有回複,江蓠也就幹脆地沒再多說。
下午江蓠想回公司一趟,所以特意買了早上的航班。說來也是巧,回去的時候又遇到了沈博羽。他剛辦理完托運, 見到江蓠也是忍不住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約好了。”
再見面彼此之間的陌生感相對少了很多。兩人在機場的星巴克裏邊喝東西邊聊天, 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小時候的趣事。
沈博羽眼眸裏漾着溫和的笑意:“上次去宋家做客,看到了院子裏那顆蘋果樹。我就想起當初你要種樹的時候周姨和她女兒的那個臉色。跟地上的土一樣一樣的。”
提起陳年往事,江蓠也忍俊不禁:“要不是你攔着周韻, 我可能那會兒可能真被她給撕了。”
現在想來, 這棵樹不是非種不可。只是追個星而已,她還沒到那種控制不住自己的瘋狂狀态。當時她故意和周韻唱反調, 就是為了試探宋世偉對她的底線。
那時候剛回到榕城,除了宋世偉以外她無依無靠。而他們之間又隔了這麽多年, 她當時只是抱着一個想法:如果宋世偉對她不是真心的,那麽她完全可以要求重新回到江鎮。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宋世偉對她千依百順, 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她。而他和周韻也因為這件事産生了不少摩擦。
後來江蓠反省了自己的态度, 不顧宋世偉反對搬到了學校去住。現在看來,這真是一個明智之舉。
沈博羽勾勾嘴角,意有所指:“後來離開榕城,我最後悔的就是沒留你的聯系方式。”
出國後他曾經往宋家打過幾次電話找江蓠,每次她都不在。久而久之, 就這麽斷了聯系。
江蓠一頓,淡淡道:“現在有也不遲。”
沈博羽低下頭,扯了扯嘴角。
可是,他覺得遲了很久。
Advertisement
飛機起飛前,江蓠本來想聯系家裏的司機過來接她。但沈博羽說讓她一起走,省得麻煩。江蓠一想是這麽回事,就沒再折騰。
出了航站樓,她随沈博羽上了一輛商務車。完全沒注意到停在不遠處的黑色奔馳。
蔣鹿銜銳利的目光穿透車窗筆直地盯着那輛走遠的白色商務車。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鋒利的下颚骨隐隐繃住。
車內溫度仿佛降至冰點。司機不安地握緊方向盤,通過後視鏡小心翼翼地觀察蔣鹿銜的臉色,連呼吸都下意識輕到極致。
白色商務車消失在視線內,蔣鹿銜眯了下眼睛,冷聲交代司機:“回公司。”
“好的,蔣總。”
——
江蓠回到家後快速洗了個澡,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就去了樊誠。這麽着急回去主要是下午有個會,就即将開始做的選秀節目做個讨論。
到會議室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始了一會兒。江蓠不動聲色地坐在了最後面,許修誠看見她,勾勾嘴角倒是沒說什麽,只是看得出來相當滿意她的表現。
散會時,牧瑩扭着胯往出走,與江蓠擦身而過的時候不屑地哼了一聲:“江策這麽急匆匆回來,真是什麽都想分一杯羹啊!”
江蓠起身看了她一眼:“你腦洞這麽大,都用在節目上估計比誰都厲害。”
說完也沒看牧瑩龇牙咧嘴的樣,擡腳就往出走。到了走廊電話響起來,江蓠接通後聽白焰塵在那邊問:“聽說你來公司了?你這離家出走的時候有點短啊。”
江蓠輕笑:“許總太小氣,就給了四天假。還讓我提前回來開會,根本就是明晃晃的剝削。”
白焰塵聽她輕松的聲音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既然回來了,晚上有沒有時間?”
“請我吃飯?”
“對。不過……”他聲音裏似乎帶着幾分懊惱,“得帶上我的經紀人。”
“得避嫌,我懂。”江蓠低頭看了一眼時間,“那就晚點見。”
挂斷電話,身後忽然響起一聲輕笑。許修誠幾步走到她面前,眉目柔和:“給了你這麽多天的假還說我小氣,別人可都沒有這待遇。”
“待遇跟KIP挂鈎,許總這麽待我也不虧。”
與平時的打扮不同,江蓠今天穿着相當随意。衛衣牛仔褲,腳上踩着一雙極簡的小白鞋。長發紮成蓬松的丸子頭,眉眼中都多了幾分活潑。
“既然這樣,晚上請你吃飯。省得總編排我。”
江蓠現在差不多要有“許修誠PTSD”了。工作上有接觸就算了,私底下倒搭她八百億她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
“許總,您是不是覺得風平浪靜的日子過夠了?而且我晚上跟白焰塵已經約好了。”頓了頓,怕引起什麽誤會江蓠趕忙補充一句,“聊劇的事情。”
許修誠知道白焰塵簽了東影的劇,并且意外得知是江蓠給牽的線。其實當初公司簽白焰塵的時候,只是因為他自己能找資源。
因為樊誠剛成立不久,太好的資源是不可能想的。而白焰塵這種在圈子裏摸爬滾打好幾年的演員,業務能力強,自己能争取資源,而且還不愠不火,最适合他們目前的狀況。
簽白焰塵的時候沒人抱着多大期望,他能火或者是能出圈。畢竟現在娛樂圈競争激烈,而他的年齡擺在這裏。
可是沒想到江蓠一來,白焰塵先是靠着綜藝節目出圈,緊接着又搭上了東影。
“你之前跟白焰塵認識?”
江蓠搖頭,“不是。”
許修誠眼裏露出些許不解,“那為什麽要這樣幫他?”
綜藝播出兩期,白焰塵的人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飙。微博粉絲已經漲了五六百萬,而且過幾天他的上星劇也要開始播出,現在再加上東影的古裝劇。他完全是照着所有人預料之外的速度在成長。
“他值得。”江蓠笑了笑,“還有,他的成功一直靠的都是自己。東影的劇我只是牽了個線,試鏡是他自己試成功的。”
許修誠眼眸微微一動,随即笑了聲:“江蓠,你一來我怎麽覺得自己撿到了寶?”
“許總才有這種覺悟?”
“既然如此,晚上我做東,加上白焰塵吧。”
江蓠:“……哪有人強迫吃飯的?”
許修誠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自己,“我不就是。”
“……”一時不知道該說有自知之明還是臉皮厚。
大老板強行插入飯局,白焰塵也不好說什麽,只是對江蓠感到不好意思。到了飯店,白焰塵走在江蓠身邊,說話聲隔着口罩傳出來,有些悶悶的,“下次單獨請你。”
江蓠看出他眼中的糾結,安撫道:“沒關系,今天就先狠狠砸許總一頓。其他到時候再說。”
白焰塵輕笑一聲:“聽說你回江鎮了?那裏是個好地方。”
“地方好人也不差。我在那裏遇到的都是好人。”江蓠筆直地望着他的眼睛,目光清澈透明,“包括你。”
白焰塵微微一怔,微微睜大眼睛,“你記得我?”
“當然記得。謝謝你那時候把我從河裏撈上來。”
初三的暑假,她被在岸邊玩鬧的人失手推進河裏。在她以為自己快要被淹死的時候,一個男孩把她救到了岸上。後來機緣巧合下,她得知這個人就是白焰塵。
提起陳年往事,白焰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耳尖微微泛紅,轉開頭輕咳了一聲:“我就是順手而已。”
嗯,順手從河裏撈了個大活人。
江蓠忍住笑,說他:“謝來謝去沒意思,我也只是順手牽個線而已。”
今天的地方是許修誠找的,環境雅致,隐私性也比較好。電梯前,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工作上的內容。電梯門響,走出來七八個人。白焰塵怕江蓠被擠到,下意識往後拉了她一下。
“謝謝……”
江蓠擡頭,在另一部專用電梯前看到了蔣鹿銜。
他西裝挺括,大衣搭在臂彎上,臉色有點白,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方磊站在後方,一聲“江策”差點破口而出。随即察覺到蔣鹿銜的臉色,悻悻地閉了嘴。
他就不應該據實彙報,已經連續看了三四天這樣的撲克臉。
“這麽巧,你也……”
拿人手軟,就算東西不是她主動去要的,但是收了也是事實。江蓠本着友好的态度跟蔣鹿銜打招呼,只是話還沒有說完,他冷着臉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
許修誠挑了下眉頭不,不由問:“你得罪蔣總了?”
江蓠莫名其妙,“誰要得罪一個神經病?!”
吃飯的時候江蓠收到兩條方磊發來的信息,她大致掃了一眼,意思是蔣鹿銜這幾天心情不好。江蓠冷笑,心情不好就拿她撒氣?她是出氣筒嗎?
認識這麽多年,蔣鹿銜的狗脾氣從來沒變過。心情好的時候逗逗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像今天這樣抽風。她不知道方磊是道歉還是別的意思,回都沒回,直接删了。
撇開這個插曲,這頓飯吃的還算盡興。大概是白焰塵的趨勢不錯,許修誠對他的态度親近了不少。
飯後,江蓠與他們告別回家。
一路暢通無阻,車開到家門,卻被一輛黑色奔馳霸道地擋住了去路。江蓠繃着臉打開車燈,刺目的光不偏不倚照在蔣鹿銜身上。
他長腿支着地,身子懶散地倚在車邊。煙霧從指間升騰,在明亮的光線下暈染飄散。蔣鹿銜微微眯眼,凜冽目光隔着玻璃落在她身上。
對視片刻,江蓠被蔣鹿銜如同度假般悠哉的模樣激怒。
她忍了忍,熄火下車。
“你到底在瘋什麽?!”
蔣鹿銜扯了扯嘴角,掐滅煙彈開。等江蓠走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車上,“還有更瘋的,你要不要試試?”
——————
路燈昏黃,夜風中夾雜着一絲秋天的蕭瑟。江蓠脊背抵着冷硬的車身,眼前是蔣鹿銜那張充滿了壓迫感的臉。
蔣鹿銜一手攔在江蓠後腰,一手緊緊扣着她的肩膀。低着頭,目光清冷,長而濃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拓下一塊陰影。
“我還有更瘋的,你要不要試試?”
炙熱的溫度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地過渡到江蓠身上。抵着脊背上的寒氣,讓她仿佛置身在冰火兩重天的境地。
江蓠忍耐地蹙起眉頭,語氣不快:“我沒興趣,也不想陪你瘋。你放開我!”
蔣鹿銜目光膠着地望着江蓠,一寸一寸描繪着她精致的面容。沉默良久,才沉沉開口:“你可以對每個人笑逐顏開,為什麽只不把我的話當真?”
“蔣鹿銜,這麽晚了你有話能不能直說?”
“如果我沒同意離婚……”他慢慢壓低身子,聲音低沉而晦澀,“你是不是就不會看其他男人一眼?”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蔣鹿銜的聲音已經沙啞難辨。江蓠筆直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心底慢慢升起一股遲來的窒悶感。
她不知道蔣鹿銜是受了什麽刺激,抑或是發燒燒得神志不清,才會罕見的表露出這種脆弱又懊惱的情緒。
事過境遷,她只知道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江蓠身子往後靠了靠,輕輕眨了眨眼:“可是你同意了。”頓了頓,為了提醒他某些事又補上一句,“在你意識到我的決定會對你産生威脅之後。”
“是啊,我同意了。”蔣鹿銜幽深的眼底仿佛在瞬間失去了光彩,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像是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麽在當時會那麽輕易的把江蓠放走。
江蓠心頭微動,輕輕嘆了一口氣:“蔣鹿銜,我們離婚了。你說要追我我也給過回複了,答案就是不同意。這些如果你忘了我可以好心提醒你一下。”
江蓠盤起手臂,仰起頭,眼中映着清冷月光,“我跟任何人接觸跟你都沒有關系,只是因為他們每個人都不錯,而我覺得跟他們相處起來很舒服。無論你信不信,我對你的感情在離婚那天已經沒有了,所以你不必給自己強行加戲。”
江蓠的話像一把錘子,一下一下敲過來,讓蔣鹿銜頭疼欲裂。他忍着那股尖銳的疼痛感,眼色沉沉,嗓音比方才還啞了幾分:“每個人都不錯?你才跟他們接觸多久,就得出這種結論。”
“恕我直言,他們每一個都比你好。因為你只會耍心機和手段。”
她以前眼拙,看了蔣鹿銜十年,都還沒有徹底認清楚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如果不是自己誤打誤撞看到那份遺囑,或許至今她還天真的以為蔣鹿銜跟自己結婚是真的因為“走心”了。
“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耍手段。不耍手段,那個張總會那麽痛快答應贊助你的節目?熱搜的事不耍手段你能洗白?怎麽不幹脆等着被陳冉黑死?”體溫一直在上升,可蔣鹿銜眼裏靜得仿佛寒冬的夜色,“江蓠,我對你也就只有那麽一次。傷害到你是我的錯,我只求你給我一個可以彌補的機會。”
一向高高在上的蔣鹿銜居然也會用“求”這個字。
換做以前,江蓠大概會因為蔣鹿銜終于學會低頭而覺得解氣。而現在,她只感覺到疲憊:“可是以前的江蓠,從來沒有這樣對你過。”
蔣鹿銜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曾幾何時,這雙眼睛看着自己的時候充滿了厭惡和冷淡。再也沒有崇拜和愛慕,因為他而生出的光亮消失殆盡。
蔣鹿銜感覺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抽痛。他忍着體內滾燙的翻騰,啞聲問到:“如果我把欠你的都還回去,你會原諒我嗎?”
“還不回來了。”江蓠仰起頭,“蔣鹿銜,當時離得灑脫,現在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麽難看。”
都說處于戀愛中的女人是沒有智商的。那時候她豬油蒙心,自我洗腦,覺得自己喜歡的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誰說他一句不好都要生氣。現在從那層濾鏡裏走出來,才發現最SB的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唯一慶幸的是這場婚姻只持續了兩年,而她可以在年輕的時候幡然醒悟,以至于還有時間讓自己從頭開始。
江蓠隔開蔣鹿銜的手,想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蔣鹿銜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思緒已經有幾分混沌,言行全憑下意識。在察覺到江蓠想走的時候,他欺身壓近,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江蓠越用力掙紮,蔣鹿銜的吻就越深。路燈的光盈盈落下,映出地面糾纏在一起的身影。飛蛾圍着光源翻飛,好像怕被灼傷一般不敢靠近。
良久,蔣鹿銜放開江蓠。他喘着粗氣,壓制着體內奔騰不息的岩漿,眼中的火幾乎要噴薄而出:“嘴上再怎麽嫌棄,你還是會因為我臉紅心跳。”說着,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蹭了蹭江蓠嫣紅的嘴唇,“這就是證據。”
江蓠偏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揚起手幹淨利落地打了蔣鹿銜一巴掌。
啪——
清脆的聲響回蕩在夜色中。江蓠氣得聲音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扛着你的車,立刻馬上給我滾!”
說完一把推開蔣鹿銜,跑進院子裏。
蔣鹿銜看着江蓠怒氣匆匆的背影,舌尖頂了頂腮幫,頹然地笑了一聲。
怎麽可能還不了?
該還的他就一定能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