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妖臣本色:殿下請躺平》
作者:風沙飄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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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前世錯信良人,落得滿門抄斬、命喪後宅的凄慘下場。那日對雪長恨,換來一世重生。再睜眼,她是尚書府二公子杜茗。也曾赴過瓊林宴;也曾打馬禦街前。扳外戚,平黨争,禦匈奴。挽狂瀾于大廈将傾,救朝廷于黑雲壓境。“陛下,縱橫權謀之術,杜某爐火純青。”“床笫之術何如?”“……”盛淵祁榮登大寶,被瓊林宴上一抹亮色閃瞎龍眼。君臣相得數年,猶如隔靴搔癢。“愛卿且登龍床,與朕合被長談。”“愛卿再來一杯,與朕放浪形骸、共話當年。”“愛卿……"“陛下,臣乃紅妝,着實浪、浪不起來。”“……陛……唔唔……”盤龍殿裏錦龍帳,伏龍被裏鳳囚凰,氤氲龍息喚醒隔世蒙塵的十裏冰封。杜将軍媚眼如絲,二尺長刀出鞘,勾魂蕩魄,方顯妖臣本色——
1生死無門
天承元年,寒冬未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便侵襲了京城整整半月,皇城外的柳樹都壓塌了幾棵。
天師說,這是新皇登基,上天有靈,以瑞雪呈的吉兆。可明眼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天師局用來阿谀奉承的說辭。
洛雲錦一襲單衣站在雪地裏,瓷白的肌膚在寒風中凍成了粉紫,眉上凝結了一層霜雪,手腳早已凍僵,卻始終不肯回屋。
“側夫人,您就回去吧,要是老爺看見你私自出了廂房,免不了又是一頓訓斥。”一旁的小丫環一邊哈氣搓手,一邊規勸,臉上卻還有幾分不耐煩。
府裏都知道這個側夫人是最不受寵的,要不然這樣的雪天,也不會連件棉衣也沒有,偏偏她倒黴,一進府就被吩咐來服侍這位側福晉。
聽了丫環的話,洛雲錦冷如死灰的臉上終于起了一絲波瀾,呵,一個快死的人,還怕他杜文宇不成。
“吱呀”馬車壓過雪地的聲音漸漸傳來,雲錦擡起頭,她等的人終于到了。
“誰準你走出廂房的!”丫環說的沒錯,看見雪地裏的身影,男人開口便是斥責,聲音冷漠無情,呵,誰能相信,當初也是這樣一個人給了多少山盟海誓。
跟着男人走下馬車的,還有一位身着銀裘的華貴女子,那女子一直垂着眼,似乎給她一個眼神都是施舍,這便是杜文宇八擡大轎娶的正妻,梁芷惠。
“杜文宇,你何時帶我進宮,去見皇帝?”雲錦蹒跚着走到杜文宇身前,一聲質問擲地有聲,她緊緊盯着這個厚顏無恥的男人,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縱然落魄,女人身上散發的銳氣卻依舊讓杜文宇心虛,他目光閃躲着,一如往常尋找托詞,“新皇登基不久,你拿着十年前的舊案去擾他,恐怕反而弄巧成拙,你再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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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等什麽,等我在你杜府上耗死嗎?”聽着這虛假措辭,始終盯男人的雲錦幾乎要笑出淚來,為什麽她早沒有看出這個男人的豺狼之心,而如今一切都晚了,晚了!
她洛雲錦這些年一心扶持着眼前這個男人,幫他在奪嫡之亂中站穩腳跟,幫他位極人臣,她只求他杜文宇在功能名就之後能幫洛府翻案而已。
可她等來了什麽,等來一臺小轎逼她為妾!等來重門院深的變相軟禁!
聽了雲錦的質問,杜文宇嗫嚅着唇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把頭偏了過去,洛雲錦當然知道,他根本就無話可說!
想她洛雲錦身在草巷,卻能智計過人,幫他一路披荊斬棘獲得今天的位置,他如今這樣背信棄義,還敢留自己在這世上嗎?
早在三月之前,她的飯菜裏就已經被下了慢性毒藥,如今毒已入骨,藥石無醫,就算她有所察覺也已經無用了。
“市井女子果然粗鄙,竟然這樣同自己相公說話,還不趕緊把她拉回去。”見杜文宇不再接話,原本在一旁的梁芷惠一句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小厮們立刻湊過來,準備上來抓住雲錦。
“不用!”雲錦擡頭打量着眼前高貴美麗的杜夫人,京城杜家太醫出身,既然能醫人,自然能害人,他們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好夫妻!
她今日能威脅了丫環出來,就自然沒想過要回去,其實她對自己身體了解,能硬撐到此,不過回光返照的一口氣而已。
“杜文宇!”洛雲錦狠狠地盯着那張臉,滿帶恨意的目光似是要把他熔在雪地裏,“今世你敢負我,來世,我讓你死生無門!”
被詛咒的杜文宇還來不及反應,一抹嫣紅忽然出現在雲錦的唇上,那紅色漸漸彙聚,變成朵朵紅梅暈在漫天大雪鋪成的畫卷之中。
倒在天承元年這場大雪之中的,不僅城門外幾株垂柳,還有杜家的側夫人,一代奇女子,洛雲錦。
一陣疼痛自胸口傳來,雲錦皺了皺眉,卻無力睜開眼睛,她竟然沒死嗎?
不可能的,那對賤人給她下的毒至深至烈,天下間無藥可解,否則她絕不會輕易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重生機會。
沒錯,她是從二十一世紀重生而來,只可惜沒投到一個好人家,她生活了整整十年的洛家竟然被奸人陷害,落得滿門抄斬。
她九死一生逃過一劫,卻差點陷入煙花之地,最後還是用了現代的知識開了一家茶室才免于淪落,但終究名聲是沒那麽好了,這也才給了杜文宇硬逼自己為妾的借口。
那些年,不敢忘懷養育之恩的洛雲錦,一直暗自尋找為洛家翻案的門路,好不容易集齊了證據,卻終究是功虧一篑。
正在暗自感嘆的洛雲錦忽然聽見門外有動靜,還未了解狀況的她立刻調整呼吸繼續裝睡,但是那來人的一聲呼喊,幾乎讓她噴出血來。
那人喊得是,“少爺!”
“少爺,您怎麽樣了?”那丫頭見洛雲錦沒有回應,又急急地喚了一遍。
雲錦聽這丫頭的語氣緊張,跟往日杜府中下人們輕視怠慢的态度截然不同,腹中忍不住一陣痙攣,莫非她命不該絕,又重生了?
“你個丫頭,我都說了你家少爺都沒出氣兒了,你還不信,還不趕緊讓府裏人來準備後事。”緊跟這小丫頭的,是一個蒼老的女聲,大概是府裏的老仆,看來她這次是落入了一個富貴人家。
一聽見要為自己準備後事,洛雲錦再也不敢裝睡,輕咳一聲,緩緩睜開了雙眼,“丫頭,水......”
丫頭煙青一聽見自家少爺有了動靜,那還有心思去倒什麽水,一下子就撲在了雲錦身旁,“少爺,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我還以為,還以為......”
煙青話說到一半,立刻把頭調轉向一旁的一個老婆子,氣沖沖道,“方婆婆,飯能亂吃,話能亂說嗎?你雖說是二少爺的乳母,但是出言詛咒大少爺,小心被夫人絞了舌頭!”
那站在門旁的方婆婆臉色一白,被觑得後退了一步,慌忙解釋,“青煙,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剛才來看大少爺的時候,他的确是不太好了,我才去喊你的。”
按道理,這位大少爺的确是已經駕鶴西去,她洛雲錦才能暗度陳倉,那方婆婆的話的确不假,只是隐藏在方婆婆面部皺褶裏的那絲慌亂,可沒逃過她的眼睛。
2.虛龍假鳳
“煙青,算了吧,我方才的确是暈了一會子,方婆婆大概只是看岔了眼,讓她去吧。”雲錦才剛松口,那老婆子便立刻道過萬福,一溜煙跑了。
青煙見人已經走了,即刻轉身回來照顧雲錦,一聲嘆息,眸子底下立刻含了淚,十分複雜地喊了一聲,“少爺!”
而此時,洛雲錦的心情也是十分複雜,看來她這一世大抵還是時運不濟,重生而來的這戶人家恐怕也是個是非之地。
雲錦從床上坐起身,腦子卻忽然一陣劇痛,大量的記憶如碎片一般插入腦海,這些記憶并不屬于洛雲錦,卻屬于一個名叫杜茗的女子。
沒錯,是女子。
這杜茗竟是禮部尚書杜書敬的“兒子”
當年杜府多年無子,杜書敬求子心切,便納了姜氏進門,而那姜夫人剛入府便生了一個男娃,風頭一時無二,正室害怕自己日後遭人欺壓,便欺瞞了自己剛出生女兒的性別,從此,杜府便有了“嫡子”。
在雲錦看來,這簡直就是瞎胡鬧,小時候倒還好,日子久了,性別這般大的事情還能逃過府裏那麽多暗地裏打探的眼神麽?
杜茗的生母其實也知道這一點,原本只就是想用她來頂個幾年,等真正的嫡子出生便恢複她原本性別,可從府裏接連誕下兩子之後,杜書敬對後府也就不再上心,正室一直未能懷有身孕,杜茗的性別也就一直沒能改過來。
原本這也就算了,等到杜茗漸漸長成的時候,生母為了掩蓋她的性別,竟生生把她喂成了一個兩百來斤的胖子,只因胖子聲音尖細,且膀大腰圓的,區別男女那些明顯的征象全都被隐藏了過去。
雲錦嘆了口氣,也不知她如今這生母,到底是愚笨還是聰明。
所以說,她現在就是一個兩百多斤的大胖子,雲錦掐了掐身上的肥肉,竟然毫無知覺,可即便如今的身體是這副樣子,雲錦心底還是欣喜的。
按照杜茗的記憶,如今正是天承三年,天不亡我,杜文宇,你欠了洛雲錦的,我杜茗定會一點一點向你讨要回來。
不過在這之前,如今的杜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解決。
這杜府,如今也該洗洗牌了。
根據杜茗的記憶,她因女扮男裝,自小性格就顯得怯懦,更因為肥胖而自卑不已,在京城人家的公子哥兒中就是被取笑戲谑的對象,而欺負她最狠的,便是偏房的那個哥哥,杜子游。
她在外的那些個名號,什麽憨子杜,傻大爺,多半都是她這個哥哥散播出去的。
杜子游其人生得也算一表人才,也有些小聰明,但是庶出這一項就足夠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見杜茗怯懦呆滞,便在府外想着法兒地貶低她,讓她落個傻子的名聲,好讓杜書敬對嫡子失望,他便有了出頭之日。
這一次杜茗也是遭了他那哥哥設計,在杜書敬賀禮之上,闖了大禍,才被杜書敬關了禁閉。
那日杜子游偷偷綁住了杜茗的衣衫,想讓他當衆摔跤出醜,卻沒想慶小王爺恰好從旁邊走過,杜茗結結實實地壓在了慶小王爺的身上,結果杜茗這噸位也是名不虛傳,直接就壓斷了小王爺的腿骨。
第二日杜書敬就在朝堂上被慶王參了一本,說他教子不嚴。
杜書敬着實氣得不輕,回府之後就罰了杜茗幾十板子,并且下令禁足,杜茗在房間養了好些時日都沒好,反而日漸虛弱,終是在今日悠悠斷氣。
想到這,杜茗嘴角露出一絲輕笑,這氣斷的也是太巧了,轉身便向青煙吩咐,“你現在去請府外雲岐醫館的大夫來一趟,小心些,莫要讓旁人知曉了。”
看着雲岐醫館張大夫給的藥方,杜茗的雙眸沉了下來,呵,說起來,她這條命還真是那個庶母給的。
她這庶母倒也不笨,沒有用下毒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恰恰相反,按大夫所說,她給杜茗灌下的全是補藥,而且是十全大補的猛藥。
試想,一個體質健康的人都受不住天天喝這補湯,更何況是一個剛挨過幾十大板,二百多斤重的胖子呢?
這些個補藥天天喝下去,杜茗能撐了這麽長時間都算是奇跡。
最妙的是,等到事發之後,就算杜書敬察覺到了不正常,派人去查,也絕對查不到什麽,首先她體內無毒,退一步,就算知道是被補藥害死的又如何,難道還能用喂了長子補藥這種事去拿人麽?
看來為了除掉杜茗,這庶母還是花了心思的。
“煙青,走,咱們給母親大人請安去。”喚過煙青,杜茗抿唇一笑,她這兩世可都不是吃得下啞巴虧的人,既然占了這杜茗的身子,也要做些什麽以示回報才行。
聽見杜茗的吩咐,在一旁伺候的煙青先是愣了一下,才急忙去扶住自家少爺。
少爺這是怎麽了,自從醒了過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眸子裏晶黑發亮的,和以前呆滞的模樣判若兩人,現在還要主動去見大夫人......
要知道少爺為了自己這性別及模樣,從小心裏就對夫人有所怨怼,有時候夫人想來見他一面都難,更別提主動去夫人那裏請安了。
煙青想的什麽,杜茗自然是知道,其實也不難理解,誰家女兒不愛紅妝,偏被自己生母養成這幅模樣,哪能不氣?而杜茗與生母關系不親密,也是姜夫人有可趁之機的重要原因。
後花園裏,杜茗跟在煙青身後艱難地邁着步子,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肥肉顫上一顫,簡直抖得她頭暈。這兩百斤肉實在不是蓋的,她還未走上百步,就已經氣喘籲籲,累到不行。
“不行了,煙青,我實在走不動了,咱們歇一歇。”杜茗喘着氣停在了一條卵石小徑上,雙手扶着腰,對自己現在的這幅身體表示無能為力。
煙青卻似乎已經習慣了,為了遷就杜茗,她本來就走得慢,現在一聽自己少爺喊累,便連忙轉身過來為他擦汗。
“喲,這不是二弟嘛,怎麽,又走不動啦?”一道略帶譏諷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與杜茗記憶裏杜子游的聲音相重疊。
3.嫡庶有別
呵,還真是巧,這麽快就遇上了。
杜茗心底一聲冷哼,卻并不着急搭理這聲音的主人,只顧自己休息,倒是煙青的臉上顯出一絲不虞,顯然是對這二少爺沒什麽好感。
看着杵着腰在那裏休息的肥胖身影,杜子游心中的惡意越發濃厚,就是這麽個死胖子,憑什麽就能投上好胎,成了杜家的嫡子,而他杜少游卻成了倒黴的庶子,明明他就是個傻子而已!
即便心中厭惡到不行,杜少游的臉上卻還是得挂上虛僞的關心,他走進杜茗,“二弟,你不過就是做了點傻事,爹對你的懲罰實在太重了,就是一個小王爺而已,至于嘛?”
杜子游這番話,杜茗自動選擇左耳進,右耳出,這表面上是關心,實則是一步步把杜茗往邪路上推,讓他承認自己傻,覺得杜老爺對他壞,認為自己做什麽都不用負責任。
她這個哥哥,倒是有趣的很。
“我沒弄錯的話,你該喊我少爺吧。”杜茗慢慢直起身子,壓根就不去接杜子游的話,反而漫不經心地說了這麽一句。
這話似乎有些不着邊,但杜少游在聽清杜茗在說什麽之後,表情已經慢慢僵化。
杜茗仿佛沒看見杜少游的臉色,依舊娓娓道來,“雖然你出生比我早,但畢竟嫡庶有別,壞了禮法恐怕不好吧。”
之前的杜茗內心裏并沒有把自己當男人,更別提去在乎這些嫡庶之別,正因為如此,兩人一同在外的時候,杜少游總是故意喊她二弟,京城中甚至不少人以為杜少游才是杜家嫡長子。
杜少游這樣做,明擺着是在為将來鋪路呢,只有杜茗那個傻姑娘還一直以為這是示好的象征。
原本總是有一肚子話的杜少游,這一下,竟被杜茗突然的這一句嗆得開不了口,一張臉憋紅了站在那裏,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但對方說的有理有據,杜少游恍惚之間,咬着牙喊了一聲,“少……少爺!”
“挺好的,二少爺,以後在外也別喊錯了,要不然傳出去,都要說我杜府教養不嚴,沒有禮數!”看出杜少游最恨嫡庶之別,杜茗卻偏用這一點來惡心他,雖然她心裏對這種差別也頗為不屑,但是對陸少游這種自己擺不正的人,殺殺他的心氣也挺好的。
說完這番話,杜茗連招呼也不打,便昂首帶着煙青走開了。
而她身後,已經反應過來的杜少游已經氣的臉發紫,杜茗剛剛是在對他進行說教?他杜少游還需要喊一個傻子少爺?!
可是杜少游似乎忘了,若真是一個傻子,又怎麽能說出剛剛那一番話。
“少爺,你怎麽不進去啊?”煙青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家少爺,表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少爺變化也太大了,以前的少爺還沒開口她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現在,她卻完全猜不透少爺的心思。
之前遇見二少爺的時候,她本以為少爺又要被唬得團團轉,卻沒想最後少爺反過來把二少爺給唬住了,如今少爺到了夫人的屋前,不直接進屋卻在門前停了下來,也不知道他又要幹什麽。
煙青哪裏懂,杜茗這裏正醞釀情緒呢,畢竟他可是受了被人藥死這麽大的委屈,沒點真情實感可怎麽成。
杜茗深深吸了口氣,在胸腔裏又憋了幾秒鐘,這才驚天動地地哭喊出聲,“娘!啊!兒子身上疼死啦!”
杜茗生得本來就壯,他這一聲發自肺腑的哭喊,震得大夫人住的小樓都抖了三抖,丫鬟們一同探出頭來,嗬,是夫人那傻兒子過來了。
杜茗才沒空去欣賞那些個丫鬟們是什麽表情,只一路橫沖直撞地沖進了廂房,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哭喊,仿佛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大夫人孟月茹正在休息,也被自己兒子那雷一般的嗓子吓了一跳,還沒弄清楚情況呢,就看見一個碩大的身軀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廂房。
“娘啊!兒子委屈!”杜茗進了房間,本來是想直接撲在母親身上,但是一想到自己這身板怕把夫人腰給壓折了,便硬生生轉了道,撲在了一旁的矮幾上。
一邊哭一邊捶着茶幾,震得那幾個茶杯哐幾做響。
一旁的丫鬟偷偷地收走了桌上瓷具,這可都是上等的陶瓷,沒得被這個傻子給弄壞了。
孟月茹畢竟是親娘,關注點自然不在幾個茶杯上,只是她這個女兒一向是木讷得有些傻,受了委屈別說是哭了,向來說都不敢說,哪會鬧成這樣,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得遣散了奴婢們,自己走到杜茗身前輕輕問候,“兒啊,你的禁足期還沒過去呢,誰又去招惹你了?”
“母親!”杜茗哭着擡起臉,暗自收斂目光中的神采,盡量裝扮成杜茗原先的模樣,“兒子身上難受!”
眼前這位畢竟是杜茗生母,要是變化太大,肯定會被發覺,她不得不小心。
“你啊!挨了那麽多板子能不難受!”一聽女兒身體不舒服,孟月茹心裏也難受,偏偏恨鐵不成鋼,話語間還帶着氣。
“可兒子天天喝姜姨娘送來的補品,為什麽還這麽難受?”杜茗漸漸收了哭聲,生怕母親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麽。
果然,聽見杜茗的話以後,孟月茹臉上開始急了,“她都給你送去了什麽?”
“當歸,鹿茸,血參,虎鞭,變着花樣送過來,”杜茗偷偷用眼角去看孟氏的反應,末了還悠悠地加上一句,“姜氏說兒子可憐,被打成這樣,母親也不來看一眼,還說母親早就不疼兒子了。”
還未等杜茗說完,孟氏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特別是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更是褪盡了血色。
其實姜氏那些話并沒有說錯,杜茗是個女兒身,孟氏哪怕為她做再多僞裝,她以後也沒法為杜氏傳宗接代,孟氏對她向來沒有多少期待,更何況,這其中還別有隐情。
“姜氏還說了……”杜茗支支吾吾地,不肯說下去。
“那個賤人還說了什麽!”
4.二爺微胖
孟月茹大家閨秀出生,言語一向沉穩,能讓她開罵,可見真的是氣急了!
杜茗撇了孟氏一眼,“姜氏還說,母親心裏面有個人比兒子可重要多了,哪有心思在兒子身上。”
孟氏的身子晃了晃,極其複雜地看了杜茗一眼,聲音卻無力,“那些個不入耳的話,你怎麽能聽!”
“兒子當然不聽,畢竟我是您親骨肉,您自然是全心全意為我,否則為何要我扮作男兒,不就是想我出人頭地嗎?”杜茗這番半真不假的話,惹得孟氏快要掉下淚來,不過,這可不是感動,而是發自內心的歉疚。
當年孟月茹嫁到杜家之前,已經心有所屬,只是奈何不了父母之命才從了杜書敬,嫁到杜府之後,對杜家大小事務一概不放在心裏,哪怕有了杜茗,也依舊缱绻舊事不理後院,否則,姜氏哪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去害嫡子?
幸好杜書敬對孟氏一直有着情分,否則,她這大夫人的位子,能不能坐穩都難說。
見自己的話有成效,杜茗接着說了,“兒子知道自己之前做了不少蠢事,但是只要這次能夠大好,以後一定好好孝敬爹娘。”
孟月茹看着自己兒子說的這番“傻話”,心裏更不是滋味,不管有沒有出息,畢竟都是她親生的孩子,茗兒被人害成這樣她都不知道,哪裏還配得上兒子的孝敬。
都是要讓人養老的人了,還留戀往事,确實可笑,孟氏深吸一口氣,對杜茗發誓一般極認真地說道,“你是我的兒子,我最重要的親人,為娘肯定會護你周全。”
“茗兒你先回去,禁足不可外出,免得被人落了話柄。”孟氏一邊細心為他擦着汗,一邊吩咐,“我給你好好找個大夫調理,以後姜氏要是再送東西去,全部送到我這來,知道了嗎?”
“嗯,知道了。”杜茗回應得很輕松,她能看出來,孟氏這次是下了決心要好好參與這內宅之間的事了。
其實就是孟氏不想參與恐怕也不行了,畢竟她剛才這麽大動靜喊着來訴苦,早就在有心人間傳開了吧。
杜茗看這邊的戲也演完了,孟氏這裏肯定還有事要忙,她正準備起身離開,杜書敬卻派了小厮過來找她。
杜茗眉尖輕挑。
诶喲,這麽快就有人去告狀啦!
看小厮走的路線,他們這是往書房的方向去。
書房是以前的杜茗最怕去的地方,沒有之一。因為每次只要她犯錯,杜書敬都會拿着戒尺在書房等着她。
想必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其實若撇開其他不提,以她所知,杜茗還是十分敬佩她這個便宜老爹的,杜書敬不過寒門出身,卻能憑一己之力在京城站穩腳跟,官拜尚書,實在不容易。
要是他肯在對自己孩子的管教上,也費點心思,那就更好了。
一進書房,杜茗便看見了杜書敬的背影,這個略顯疲态的中年男人雙手別在身後,知道杜茗到了卻還是一言不發,顯得格外嚴肅。
這場景和杜茗記憶中的可是大不相同,往日杜書敬總是一見到杜茗便不由分說地拿着戒尺問罪,絕不像此刻這般沉默。
這沉默背後隐藏的,恐怕不是什麽對她有利的事情。
“爹,孩兒知道錯了。”不待杜書敬開口,杜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打破了這片沉默。
聽見杜茗主動開口認錯,杜書敬驚訝得把已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什麽時候還能知道自己錯了?
杜書敬轉過身來,臉色陰沉,“錯了,你倒說說自己哪裏錯了!”
杜茗對着自己這個便宜老爹深深地行了一個禮,“兒子錯在身為長子,卻整日裏渾渾噩噩地不思進取,如今時局動蕩,卻還不能為爹分憂。”
“你!”杜茗這字字句句,正好戳在了杜書敬的心窩裏,這些年對這個兒子累積的失望一時間全都湧上了心頭,杜書敬氣得順手就抽出了放在一旁的戒尺,恨不得直接把這個蠢兒子劈成兩半。
可戒尺懸在半空,卻遲遲沒有落下,半晌後,杜書敬還是放下了戒尺,長長嘆了一口氣,怒道,“你還知道自己不思進取!卻一點不知悔改,你可知道慶王爺是何等人物,竟敢去得罪他!”
慶王爺是先帝的胞弟,一直輔佐先帝,位高權重,但是性格古怪,尤其護短。這次杜茗把慶小王爺的腿生生壓折了,按他的性格,想必沒少讓杜書敬吃苦頭。
“等兒子傷好了,一定去慶王府賠罪。”杜茗說的十分誠懇,其實她也怕,這罪要是再不去賠,和慶王府杠上了,可不是好玩的,免得攪了她的大計。
杜茗今日這樣識體,杜書敬一時間還有些招架不來,不過心裏卻是舒坦的,心想着許是這次挨罰終是讓他長了點記性,便忍住了氣,沉聲勸誡,“此次你能保住一命,多虧聖上英名決斷,這位果真不一般,你以後若是能......”
杜書敬說到一半,似是自覺失言,停了一下,仍是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着兒子。
當今聖上,杜茗雙眸一亮,這位不一般,她當然是知道的,否則當初幾位皇子争權之時,她也不會極力規勸杜文宇暗自幫助這位,只可惜杜文宇鼠目寸光,只看見其他幾位皇子表面風光,不肯對這位盡忠竭力,最後分功之時,官職自然也就不如他人。
當初覺得可惜,如今卻覺得萬幸,人生際遇,有事也覺好笑。
但是這位聖上,年紀輕輕,就能韬光養晦、步步為營,最後一舉奪權,他的上位,也是震懾了不少朝堂之上自視資歷甚高,足以運籌帷幄的臣子。
其實自從重生之後,這位皇帝是杜茗暗自關注的人物,畢竟她複仇能否成功,還與這位息息相關。
“從今日起,兒子一定好好用功,以期将來能幫助父親振興杜家。”杜老爺子的話其實不必說完,杜茗也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先帝昏庸,有能之臣也無處施展,當今皇帝卻是個精明的,只要身負才學,日後必能堪大任,只是杜書敬看自己這兒子資質太過平庸,覺得說了也是無用,才會說了一半就停下了。
杜茗越是這樣說,杜書敬的目光便越是複雜,他頓了半晌,才終于開口,“茗兒,為父有件事要與你商量,那鳳華學院的名額,我已經給少游了。”
5.見招拆招
難怪杜書敬今日有些不正常,原來他是為這件事對杜茗心懷愧疚。
杜書敬口中的鳳華書院是大盛王朝最負盛名的書院,它聲名在外不僅在于出衆的教育,更在于它背後代表的與朝堂千絲萬縷的聯系。
鳳華書院的老師多半是朝中離職的元老,這些元老與朝中大臣們關系緊密,在鳳華書院學習,便相當于半腳踏入了朝堂,更別提一同在鳳華學院讀書的學子,大多日後都能成為同僚,這些綜合起來,能進入學習,便是獲得了一大筆人際財富。
這樣一個名額,自然來之不易,杜書敬卻選擇給了杜少游,大概是對杜茗太過失望,只能選擇扶持庶子。
“少游哥哥自小就比我聰明,這個名額給了他也是應當的,兒子再謀出路便是。”杜茗說着這好聽話,臉上卻是一臉藏不住的落寞。
其實這個名額杜茗倒是真的不在乎,卻又不能讓杜書敬也這麽覺得,要不然可就太虧了。可惜她才剛剛重生,不好太過鋒芒畢露,否則縱然她不在乎,也不想把這名額白白給了杜少游。
“嗯。”杜書敬把杜茗的神色全都看在了眼裏,只是沉聲吩咐,“你回去吧。”
離上次在書房會見杜書敬已經過去大半月了,這些時日裏,有了她母親的照看,倒是沒人再來她這邊叨擾。
至于那姜氏送來的那些個補品,杜茗也按她母親的吩咐,一一送了過去,不過,她倒是聽說,這些補品都被她那母親又原封不動地送去給了杜少游。
杜二少爺被逼着連喝了好多天的大補之物,喝得連舌苔都黑了,最後實在憋不住,跑到大夫人那裏去鬧了一圈,到最後才知道竟是自己生母姜氏造的孽,吃了個啞巴虧灰溜溜地走了,又跑去姜氏那裏鬧了一圈。
只可惜可憐了那姜氏,被自己兒子訓了一頓,又氣又心疼不說,想找大夫人麻煩,卻又理虧,只能悄悄停了送往杜茗這裏的補品。
這事被杜茗和煙青知道以後,連笑了好幾天,害人終害己,以牙還牙,她這母親,也真是個有趣的。
“少爺,你這幅打扮是要去哪啊?”從前的少爺只會穿些敞袍大褂,說是寬松,能顯得人瘦,可煙青反倒覺得,少爺穿起這竹青的儒衫,反倒看起來精神些。
杜茗撇了一眼銅鏡,心裏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她自打重生之後,就一直卯足了勁在減肥,這半個月來也頗有成效,不過這鏡子裏的人卻還是那麽……一言難盡。
“今日禁足期已過,我得出府去見一個頂重要的人物,”畫扇一打,杜茗對着煙青潇灑一笑,“本少爺這幅打扮,可還入眼?”
看着自家少爺,煙青不由得掩唇笑了,這段時間少爺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從前他呆滞木讷,連着她們這些做侍女的都可一日無話,而如今……
少爺雖然體型寬大了些,但若不是自己從小侍奉,知道他是女兒身,免不了也要被他那一眼勾去魂魄,世上哪有如此靈動卻又內斂的眸子,如月照清泉,風動古井。
半晌後。
杜茗在京城街上伸了個懶腰,自從有了這“男兒身”,她才在這個時代找到了真正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