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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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三生賦,蓮傾
作者:尤小七
備注:
顏惜&翎兒
——他待她,總以為是友情。
直至帝陵事變,她為他舍命赴險。蓮花刑臺,
她一身鮮血殆盡,
他肝膽欲裂。
原來,早已愛上,卻醒悟的太晚。
他與她,能否還來得及?
蓮生&蓮初
——他與她,魂魄相印的兩個人。
年幼溫暖的相伴,年少千裏流亡的相依,
曾血淚與共,悲歡一體,
亦曾艱難相守,許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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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這樣便是一生一世。
可原來,再濃的愛,終隔着天壑般的血海深仇。
正劇篇節選
——顏惜
房內早已人去樓空,顏惜獨坐窗前,懷抱一襲空落落的大紅嫁衣:“沒關系,我就一直假裝抱你。假裝你真的愛我。假裝你還在。假裝你還願意嫁給我。”
——雲舒
“我如何愛你?”窗外暴雨滂沱,雲舒的話幾乎自喉中哽咽出來,帶着靈魂撕裂的極致痛楚:“你我之間,隔着永不能解的世仇,隔着我全部至親的血淚,以及,我被摧毀的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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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滔天一吻
“夠了!”顏惜倏然提高聲音:“你不要總以這個為推托!我何曾有過什麽妻室!你到底在逃避什麽,我的心思你是真不曉得,還是明明曉得,卻努力裝作不曉得?!”
雲翎怔住。冬夜的空氣寒冷而潮濕,兩人的話語散入風中,呵成一團團的白霧,像是滾燙的茶汁騰出來的飄渺煙霧。雲翎被那樣的眼神瞅的有些心虛,她偏過頭,不去看他的臉,袅袅的乳色霧氣将她的慌亂掩蓋了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想聽,風好大,外面好冷,我得回房去了.....”
“誰允你走了,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
她的話還沒落地,肩膀被顏惜扣住。他強迫她看着他的臉,道:“你聽好,我中意的人是你!”
他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雲翎,雲蓮生。我心裏的人,一直都是你,從我們六歲相識之初,到現在,這些年從未變過。以後,将來,永遠也不會變。”
雲翎的身子陡然一顫,渾身的血液似被這寒風凍住,一瞬間盡數凝固成冰。
是的,她早該料到。自他義無反顧追随她墜下千丈絕壁的天獨峰那晚,她就該猜到。他雖從未向她表露,但那眸子裏藏不住的情意,以及後來愈發炙熱的熱情,她即便是後知後覺的傻子,也或多或少的感受的到。但她心心念念的只有雲舒,他的一切心意她便視而不見,或者,是她早已感應到了,卻本能的去抵觸,她本能的自欺欺人,本能的掩耳盜鈴,本能的一遍遍強行催眠着自己,他只是她的發小,哥們,好友.....
時至今日,他終于捅破這一層薄薄的紙。
她該如何應對,她該何去何從。
她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可是那些年,你明明那般厭惡我.....”
“那是厭惡嗎?”顏惜低而緩的嗓音,似是在回答她,又似是在自問自答:“若是厭惡,為何世間其她萬千動人的女子,沒有一個能入我的眼?若是厭惡,為何這些年來每日每夜都會抑制不住的思念?若是厭惡,為何每年哪怕忙到焦頭爛額,都須空出幾個月的時間上雲霄閣?”
他停了停,帶着一絲無奈,亦攜着一分苦痛:“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你自以為是的厭惡,無非是在掩飾着——喜歡而已。”
雲翎怔住。
冷風瑟瑟,高大的喬木葉子早已凋零,枝桠蕭疏的在風中簌簌搖擺,在地面投下一片斑駁迷離的暗影,搖曳不休的樹影下,一男一女目光絞在一起,久久對峙。時光似乎凝滞不前。
她定定的瞧着他,烏黑的眸子裏有掩飾不住的慌亂。好半天,她聽見自己極不自然的幹笑了兩聲,有淩亂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自自己口中逸出:“哈哈.....哈.....顏惜,你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我困了,我回房睡覺去了,晚安......”
她不敢去瞧他的表情,垂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慢慢往後退。
“別走!”
“我.....我真的要睡了.....”她慌亂中看了他一眼,牽起裙角逃竄的像只遇見天敵的兔子,拖在地上的長長裙角不小心勾住地上的草,她狼狽的扯了扯,繼續往前逃。
“雲翎!你站住!”
這一聲讓她的腳步微頓,卻又更快的離開。
“站住!”碧影一閃,擋在她面前。他注視着她,眸中陰霾漸深,強忍多年的隐痛終于在剎那爆發:“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現在的逃離,是将我的情感視若無睹,還是将我的真心棄若敝屣?你憑什麽将我的心攪亂成一池春水,卻不負責任又若無其事離開?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你冷落了我這些年,你還要忽視我的存在多久?!!”
“不要再說了!”她捂着耳朵,潰不成軍,扭頭向後跑:“我聽不見聽不見,統統聽不見!”
他緊盯着她奪路而逃的背影,深沉如淵的眸中剎那巨浪滔天,那樣肆虐的洶湧暗流中,又似燃起了兩團熊熊大火,那火越燃越旺,轟一聲炸響,沖破了理智的桎梏,壓抑許久的沖動如火山爆發般,轟轟烈烈宣洩開來!
“——你聽得見!”她還未走遠,身子陡然被大力一扯,納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眼前陰影驟然放大,唇已經被一片溫軟的物體覆上。
那樣猝不及防的變故中,她整個人似被滾雷閃電兜頭劈過,便是這一怔松,顏惜已經将她推到身後的牆上,他閉着眼,挾卷着火一樣的氣息親吻她的唇。她瞪大眼眸怔在那裏,腦中似布下一大片霧,雲遮霧籠的一派混亂不清。須臾的震驚過後,她神思歸位,這才拼勁全力去推開顏惜。然而他的力氣卻大的驚人,幾乎是将整個人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她從不曉得他會有這麽大的勁,近乎螳臂擋車般節節敗退,末了只能徒勞的掙紮。他感受到她的反抗,不管不顧地将她摟的更緊了些,他一手橫在她腰後,一手緊托着她的後腦,用一個完全禁锢的姿勢,兩個人的身體幾乎是緊緊貼在一起,直膩出一層薄薄的汗意來。
這樣狂熱而放肆的他,跟平日裏溫文清雅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顏.....”她被箍在他的懷裏動彈不得,拼命嘗試着呼喊,然而齒間含糊不清的才吐出一個字,又被他更深的吻了下去。他叩開她的齒列,狂風暴雨攻城掠地般的侵入她的領域,在她的芳香內肆意輾轉游移,她簡直呼不過氣來,而他的手臂還在不斷收攏,似要将她融進骨血裏去。
越來越強烈的窒息感傾軋而來,許是之前的傷還痊愈,他一番折騰之下,她忽地覺得有些頭暈眼花,腳步也輕飄飄站不穩了似的,混混沌沌中,她艱難挪動着夾在兩人身軀之間的手臂,用力捶他的胸口。他身子陡然僵了一下,鼻翼裏發出了一絲輕哼,卻并未放松對她的桎梏。她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又連連捶了幾下,直到手背上沾到一片溫熱而濕漉的液體,她這才倉皇的停下,夜風掠過,他身上清爽的清荷氣息混合着另一種熟悉而腥甜的味道撲鼻而來,借着幽然的月光,她赫然看清,白皙的手上全是黏膩膩的血!
混亂中她的餘光掃過他的胸襟,碧色的外袍上浸滿了血,濃稠的血跡被上好的錦緞浸染,衍伸出鮮豔的紅,大團大團的豔麗,驚心動魄如猩紅熱烈的西番蓮花。
那樣刺眼的紅,剛巧在心窩旁邊,都過了半個月,傷口還崩開,那一處的傷定然很嚴重,當初也沒有得到妥善處理,所以至今都沒有好,稍一觸碰便血流如注。
那是他曾為她受的傷,那一夜,他披星戴月的帶傷上山,只為趕在她生辰之日,親手送她守情。
雲翎呆呆看着那片暗紅,只覺得頭腦中哪片神經也跟着他的傷口痛起來。她不敢再推他,亦不敢再掙紮,放棄了所有抵抗,似一個毫無感觸的木偶娃娃一樣,僵硬的杵在那裏,任由禁锢她的人為所欲為。
北風愈加肆虐,将兩人烏黑如綢的發吹起來,她的發間依稀散發着蓮花的清香,随着夜風有一下沒一下的蹭到他臉上,他收回扣住她後頸的手,去撥那發絲,指尖卻意外地觸碰到一滴冰冷的沁涼。
他一怔,睜開了眼去瞧她。
昏暗月色裏,她仰着臉,木然的站在那裏,兩行清冷的淚珠順着臉頰緩緩滑落。
他驚了一驚,霎時愣住。
她的淚滴到他的手背上,頓時化為一場潑天的傾盆大雨,攜帶着清冽的風,澆灌在他的神臺,轉瞬淋熄他所有的狂熱,一瞬間理智心神全數回歸。他讷讷的看着她,雙手一寸一寸地松開了對她的束縛。
她的身軀終于得到自由,卻并沒有抽身離開。她怔然了片刻,失魂落魄的倚着牆緩緩蹲下身去,用雙臂緊緊圈着自己,仿佛以這個姿勢才能庇護自己,末了她終于低低的哭出聲來,哭腔哽咽而斷續:“顏惜.....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這樣......”
她的哭聲壓抑而無助,像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小獸。聽的他心裏一陣一陣抽搐似的痛,他的懊悔自責宛若暗夜潮水般襲來,竟無法抑制。
她一向倔強而隐忍,再大的痛再深的傷再多的苦,她都習慣獨自一人默默承受,人後再怎樣傷心哀泣,人前卻絕不流露半分。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她第一次向他示弱。然而他卻手足無措。
“翎兒,我……”他跟着蹲下身,輕緩的摟住了她的肩膀,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剛才的失控,半晌後低聲道:“我不是有意的。”
她仍是流淚,晶瑩的淚噙在長而翹的烏睫上,搖搖欲墜的落下一滴,又一滴,其中一滴砸到他的指尖上,剔透如荷葉上的露珠,在這夜涼如水的月色中折射着顫幽幽的光。他心下一痛,忍不住輕輕地吻住了她流淚的眼睫,又順着眼睫吻了吻她腮上的淚,他的動作輕柔的如同春風化雨,她冰涼的淚滑進他的嘴裏,有鹹澀交加的味道,像是那些年裏不堪回首的苦澀往事。他将臉貼着她的頰,低聲的哄着她:“你別再哭了,我不會再那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雲翎終于止住了抽噎,她站起身,擦幹了淚,神色漸漸恢複如初。
乳色清紗一般的溶溶月光下,她稍稍昂着頭望向夜空,眉目間俨然已經恢複到初初那個一貫要強而堅韌的女子。她面無表情的看向顏惜,從衣袖中掏出小罐金創藥遞了過去:“你的傷,得處理一下。”
顏惜接過了藥,道:“翎兒,你......”
雲翎轉過臉去,再次将目光投向高遠的夜空,神情淡漠的近乎冬日古井裏的水:“今晚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
“怎麽能當沒發生過?”顏惜平緩下來的心,被這簡單的一句話霎時激蕩起漣漪無數。
“顏惜。”她的臉隐在斑駁錯落的樹影中,看不真切模樣,聲音淡淡的,一絲情緒也聽不出來:“我們之間沒有可能,所以,今晚的一切,就忘的一幹二淨罷。”
“不!”顏惜定定瞧着她:“我不相信!我們這麽多年感情,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你心裏是有我的,不然你怎會去地陵,不然你怎會那樣奮不顧身的幫我?你在那裏,險些連命都丢了!”
“顏惜,你還不清楚嗎?那好,我現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她轉過頭,清澈的眼睛對上他的眸子,眼神如波瀾平靜的水:“我不喜歡你,一點也不喜歡。過去不喜歡,現在不喜歡,未來也不會喜歡,我只将你當做好朋友,僅此而已。我早心有所屬,這一生絕不會動搖,倘若你為我好,便請你放手。”
“放手?”
“是,請你放手,不要再繼續這種無謂的糾纏。就當你成全我,成全我的心有所屬,不管我愛的人是誰,都跟你沒有關系。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或許你曾經心裏真的有我,但我也曾真心的待過你,可這跟風月無關。請你不要再攙和進我的感情,我只想好好的愛一個人,不想被任何人打擾。若你還将我當自己人,若你還在乎我們這些年發小的情誼,就請你祝福我,不要成為我的困擾。”
“困擾……”顏惜黑如烏玉的瞳孔倏然一縮,那一霎似被掏空了一般,褪去所有的光芒,半晌,他定定瞧着雲翎,道:“好!好一個放手!好一個成全!好一個祝福!”
話落,他兀自仰天大笑幾聲,緩緩退後,那步伐似乎壓墜着幾千鈞的重量,一步一步踏在地面,卻更像踩在心頭之上,每一步都踩出踐踏般的劇烈痛意。
終于,他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啊,小七回來了,上半本《三生賦,雲霄往事書》已完結,
謝謝各位對我的支持,下半部分《三生賦,蓮傾》正式開坑,繼續三人的故事。
喜歡的請收藏或者留評!鞠躬!
PS:友情提示沒有看過上部《雲霄往事書》的看官,三生賦是一個故事,因為太長,拆分成了上下兩部,上部《三生賦,雲霄往事書》,下部是《蓮傾》。要看蓮傾必須先看雲霄往事書,不然會被弄蒙哦~ 《雲霄往事書》的連接,直接點圖片就可以傳過去了哦!
☆、第二話 出閣
雲翎回到房中,頗有些心不在焉。
她洗漱完畢後早早的爬上床,瞅着頭頂的幔帳發呆。
顏惜離去之前的笑猶然回蕩在耳畔,那笑意近乎絕望,翻來覆去的不斷回放在腦海中,她覺得心底沉悶沉悶的,難受的竟不能自己。她素來便是個心軟的人,從不知自己竟有那樣絕情的一面,先前那親口說出的絕情言語還回蕩在耳,冷酷的讓她覺得殘忍,然而若是事情重來一遍,她依舊會這麽做。
她無法接受他的情感,唯有用最狠的話,最冷漠的回應,快刀斬亂麻。他越絕望,才能越快死心,死了心,斷了念想,才能淡忘,才會釋然,才會解脫。
“在想什麽?”一只手撫了撫她的發,她這才回過神來。
“沒想什麽。”她看着床畔的雲舒,不知該如何解釋。雲舒向來敏感,她怕他知道了會亂想。
雲舒幫她攏了攏被子,眼神掠過她明顯哭過的紅眼眶上,又順着眼睛下的鼻梁往下移,直到她略微紅腫的嘴唇,他的目光登時凝注不動。
他緊盯着她的唇,眸子裏驟然蕩起急促的漣漪,想要說什麽,那話卻似噎在喉裏一般,堵得人心底發慌。
雲翎似乎察覺他的異樣,忙轉過臉,匆匆捂住自己的唇,慌亂道:“我……臉上剛剛不小心……被那個……那個樹枝擦傷了,所以……”她手足無措,連借口都不知道找什麽,語無倫次。
她在瞞他,很笨拙的掩飾,但他曉得她瞞他的原因,她是怕他生氣,怕他多心。
好半天後,他緩過勁來,長長嘆了一口氣,将話題轉了轉,道:“眼睛紅紅的,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所以哭過?”
“是......”她抱着被子輕輕應了一聲,實在不曉得該如何跟雲舒講這件事,思來想去,仍沒有個頭緒,只得緩緩道:“今晚,我傷害了一位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好朋友,我故意對他講了一些很傷人的話,我覺得很難過,因為我已經失去同他的那份情誼了.....”
“那個人,”雲舒的神色清冷如水:“是顏惜吧。”
“你怎麽知道?”雲翎一驚,像是被大人看穿心事的孩童,又是窘迫又是忐忑:“我都沒說,你怎麽曉得是他?他......唉......”
雲舒沉吟不語,他慢慢傾下身,以一個庇護的姿勢擁她入懷,道:“蓮生,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她将臉貼在他胸膛,聲音小小的、低低的傳來,有些茫然:“我……我也不知道拿我自己怎麽辦……我害怕……”
雲舒低下頭,吻了吻雲翎的發,無奈道:“某些方面,你很聰明,某些方面,你又很笨。”
雲翎老老實實的承認:“這個……是的……”
“好了,蓮生,都過去了,別想了。”雲舒拍拍她的背,似安撫一般,将她往懷裏摟得更緊了些,将她耳畔散落的鬓發撥到而後,傾身附在她耳旁低聲道:“只要我們倆一直在一起,這便是最重要的。”
雲翎偎依在他溫暖的懷抱裏,他淡淡的玉蘭香缭繞在四周,他平穩的心跳僅隔咫尺,透過薄薄的衣料,清晰的傳入耳廓,她的情緒漸漸平緩下來,覺得之前的慌張害怕內疚,平息了一大半,她低低的呢喃着:“是的……跟你在一起,這是最重要的……”
婚禮如期舉行。三日後,小王爺李承序一騎當先,率着身後宛若長龍般的浩蕩隊伍,上了玄英山。
新娘子大紅嫁衣,正坐在鏡子前由丫鬟擺弄着身上的飾物。妝罷後她對着鏡子左瞧右看,總覺得渾身不自在,禁不住問門外的雲舒:“哥,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奇怪?你有沒有覺得臉上的胭脂塗的像猴子屁股?!”
“怎麽把自己比喻成那個……”雲舒轉過臉來,話還未說完,目光剛觸及到她便怔住。
今日的她一改過去的素雅簡潔,如緞青絲被高高挽起,頭戴金累絲翠羽鑲綴珠玉寶石的九鳳冠,劉海全部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額前垂下一排精細的珍珠流蘇,将芙蓉雪腮欲說還休的遮掩一半。玉面略施薄粉,香腮掃少許胭脂,襯托着玉白肌膚如緋緋紅霞,眉間點花钿,殷殷如五瓣紅梅,平日裏清麗脫俗的臉頓添幾分妩媚風情。身着正紅繡錦色牡丹七彩孔雀紋穿金絲嫁衣,再佩上綴紅寶石的紋金鎏花耳墜,金钑花寶石霞帔墜子,整套妝扮華美而精致,烘托的她分外華麗雍容,豔麗灼灼如盛年錦時的盎然芍藥花。
有恍惚的神情在雲舒臉上一閃而過,他靜靜站在門外看着她,好半天後,聽得他說:“沒有,今天的蓮生很美。”
“是嗎,可我還是覺得怪怪的……”雲翎回望着他,抿起紅唇羞赧一笑。
兩人久久對視,窗外漸漸下起小雪,柳絮般簌簌飛旋不停,羅織出氤氲的恍惚感,恍若九重天宮闕之上的素白天女搖曳那傾城之姿翩跹起舞,揚起這千萬多純白無暇的花朵齊齊綻放,迷幻住整個飄雪的初冬時分。那一霎四周沉靜下來,靜的連落雪的聲息都朵朵分明清晰入耳,天大地大的世間唯餘彼此。光影流年,化成咫尺之遙,那樣迷離的光景中,她鳳冠霞帔略帶羞赧地端坐新房中央,他長身玉立脈脈深情地守護于咫尺,四目交彙,眸中情意如水般緩緩流淌,兩人倏然騰起一種恍惚的錯落感,只願今昔不是一場假婚禮,那新婦是她,那新郎是他,只待吉時一到,兩人便十指緊扣,攜手并肩,許下一生之約,結下同心之盟,從此朝夕相對,相看光陰繁華,同品歲月旖旎,此生同生同死,不離不棄,直至白頭。
外頭忽地一陣鑼鼓震天,突兀而轟鳴的鞭炮聲驚醒了房內兩人的心神。紫衣興沖沖地進來,道:“小姐小姐,小王爺到了,快把蓋頭蒙上,花轎來了,喜娘就在外面呢!她要來攙着您入轎子了!”
大紅蓋頭蒙上去的那一霎,白衣男子的眼底浮起深不可測的落寞,依稀裏聽到一聲嘆息,低不可聞,似是最低音的琴弦被誰無意撥弄了一下,竟帶出一點嗚咽的意味。雲翎扭頭望了他一眼,他回過神來,俯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放心上轎,我會在後頭跟着!”
雲翎點頭,拜別了父親雲過盡,兩個喜娘一左一右攙着她上了轎。
又是一陣喜樂響起,小王爺的迎親隊伍終于将雲霄閣的新子娶走。
迎親隊伍下了山,穿過衡鎮,一路高歌凱奏,向京城而去。
那樣喧嘩掀天的喜樂中,碧衣的身影遙遙伫于絕色坊高閣之上,将一壺冷酒,盡數灌下。
酒意冰涼,咽下去激起一陣割心裂肺般的疼痛。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劇情看得發蒙的讀者,請先看《三生賦,雲霄往事書》(全本免費)嘿嘿。
☆、第三話 婚禮
花轎是兩天後抵達的京城,沒做任何停留,直奔攝政王府。王府內處處張燈結彩,寸寸喜慶滔天,小王爺的婚事排場簡直不亞于太子。
金碧輝煌的宮殿裏,攝政王端坐高堂,主位上是盛裝出席的皇太後,臺下一排文武百官坐滿賓列,熱鬧場面絕對不亞于上朝議政。而小皇帝李長治居然毛遂自薦站在中央做了主婚人,一言一行頗具風格。
大殿內,厚厚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有着雲朵般軟和的觸感,朱紅的穿心蓮花蔓雲緞宮簾配着金黃的合歡結穗子層層拉開,幾百盞燭臺将殿內照耀的比白晝更明亮耀眼。雲翎一身榴紅喜服鳳冠霞帔站在殿堂正中,小王爺李承序紅服金冠,與她一道并肩行禮。
随着一聲尖細而清亮的“禮畢”後,雲翎不停躬身的腰板終于能挺直站起,一只手随即向她伸了過來。
那只手,手掌朝上,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完全不同于習武之人的孔武有力,甚至還柔膩白皙的有幾分類似女子,但卻在這喧鬧的近乎不真實的光影殿堂裏,給予她一種無端的心安。
她知道這是禮節之一,她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掌心忽地莫名顫抖一下,旋即用力将她牢牢覆蓋,翻掌,握住,帶着無比的鄭重,似攥住了一捧稀世珍寶。緊的就像,永不會再松開。
諸人熱火朝天的喜慶中,兩人被送入洞房。
小王爺将她送入洞房後,很快又出來,因為外面還有一大攤賓客等着他應酬。
雲翎坐在滿眼紅色的殿裏,第一件事就是屏退了身旁成群的嬷嬷跟丫鬟。
待房中再無旁人後,她第二件事便是扯開妨礙視線的蓋頭,拔下重的能壓斷脖子的鳳冠。
然後,吃東西。
從大早到晚上,她滴水未進,粒米未沾,早已餓的不行,環視了一圈,居然發現周圍擺的全是洞房的喜慶之物,至于吃的——除開一碟生餃子之外,什麽都沒有。
生餃子,那當然是洞房的必備物,按規矩,新郎要喂新娘一口生餃子,然後問:“生不生?”
餃子是生的,新娘當然會答:“生。”
是了,生就對了,早生貴子嘛!
“生,生你個頭!”眼下雲翎望着這盆生餃子,哭的心都有了。她一屁股坐在床上,肚子又開始咕咕叫。
屁股似乎被什麽凹凸不平的硬物硌住,她扭頭一看,發現鴛鴦紅被上居然撒了好些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她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二話不說,開始剝花生,吃。
剝剝剝,吃吃吃,吃完花生再吃桂圓。
也不知道吃了多久,直到一床的花生桂圓都快被她啃完的時候,大門忽地被推開,小王爺踉踉跄跄的進來。
雲翎極不文雅地翹着二郎腿,嚼着嘴裏的花生米,道:“你回了?”
“嗯。”李承序點點頭,笑的十分歡欣,暖玉般的臉上被酒意染的一派通紅,一雙獨一無二的紅色瞳眸,猶如美酒蕩漾波光璀璨,然而腳步卻有些不穩,還沒走到床畔,“噗通”一聲摔倒在地。雲翎趕緊過去扶他,這才發現他渾身酒氣,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拍拍他的臉道:“怎麽醉成這樣!”
李承序沒有反應,看來是真的酒深了。雲翎嘆了一口氣,連拖帶扯将他弄上床,替他脫了鞋蓋上被子,最後自己抱了一床被褥找個合适的角落打地鋪。
地鋪打好後,雲翎還沒躺下一會,床上的李承序突然翻了個身,嘟囔起來:“口渴.....水.....”
雲翎從被窩裏起身,倒了一杯茶遞給李承序,一看他爛醉如泥的樣子,只得将茶杯湊近他嘴邊,喂給他喝下去。李承序喝了一杯又要一杯,待得第三杯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酒紅的眸子似是折射着璀璨星光的赤色水晶寶石,耀眼得讓人不敢逼視。他緊握着雲翎的手,夢呓般地道:“小火,我又做夢了是不是?”
雲翎沒聽懂:“做什麽夢?”
李承序眯了眯眼睛,道:“我夢見你喂水給我喝,就像那些年一樣.....我受傷躺在地牢裏,動不了了,你偷偷送水給我喝......”他的表情同聲音一樣恍恍惚惚,叫人看不大明朗:“這些年,我老是做那個夢,夢見你喂我水喝,夢見你救我......”
雲翎按住了他動來動去的手,以免打潑茶杯:“這不是做夢,你沒做夢.....”
“沒做夢嗎?”他近乎呢喃的笑了一聲,含糊不清地道:“小火,我今兒真快活.....好久好久沒這麽快活過了……快活到連平日裏看起來不順眼的老頭子,都覺得和藹可親了許多……”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如蚊蟻般幾不可聞,雲翎搖了搖頭,實在聽不清楚他在嘀咕什麽,便抱着被子,躺回地鋪睡去。
窗外的天空,夜色如墨,圓月如盤,寒星閃爍。
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夜,李承序迷迷糊糊轉醒,宿醉的大腦還有些暈乎,他揉着太陽穴,口有些渴,欲喚下人進來倒茶,眸光移至房間那側,卻倏然凝住。
光影迷離,重重垂下的厚錦緞宮簾畔,高腳金絲藤蔓镂空雕花燭臺仍舊高燃着,燭臺裏的紅色燭蠟卻已然矮了大半截,延下一道道朱紅的淚痕。那燭臺不遠的地面,少女抱着被褥,側卧在地鋪之上,睡的很沉。
李承序自床榻上坐起身,低低喚了一聲:“親親?”
地鋪上的人沒有回答,李承序恍然道:“哦,差點忘了,自地陵那一次重傷後,你睡覺總是睡的極沉,如今又點了安寧香,多半是打雷都聽不見了。”
他話落,又嘗試性的提高聲音喚了兩聲,見地上的人果然沒有任何反應,他起身下床,鞋都沒穿,光着足徑直走到地鋪旁挨着雲翎坐下。
燭光溫柔的燃亮着,少女側過臉,枕在枕頭上,也不知是冷還是怎地,她微微蜷着,似一只安靜而可愛的貓咪。那映在燈火下的眉目清麗如畫,睫毛纖長而密,宛若雨後俏麗的金絲桃花蕊。李承序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的撥動了一下,那細密而柔軟的睫毛蹭在指心,微微的癢,像是被春日裏鳳尾蝶的翅翼拂了拂。
李承序吃吃笑起來,似一個發現有趣事物的孩童,他換了個姿勢,翻個身半跪着趴在地上,手肘支起,撐着臉去瞧雲翎。順着少女的臉頰往下看,下颚曲線優美,繡花的衣領裏露出一截潔白如玉的頸項,有細弱的銀光在燭火下閃現。
李承序好奇的探出手去,将那玩藝從衣領後輕輕拉出來,原是根細細的銀鏈子,上頭墜了一顆拇指大小的夜明珠。
李承序将那夜明珠掂在手裏把玩片刻,道:“雲舒送給你的就這麽寶貝麽,竟穿成了項鏈挂在脖子上,平日裏讓你給我瞧瞧都不依,小氣巴拉。”
他絮絮叨叨的,手肘不經意擦過雲翎的腰,忽地覺察到一個冰冷而硬的物體抵在那裏,“腰上藏了什麽東西?”他低下頭去,在雲翎的腰間摸索幾下,竟摸出一把短匕。
那短匕呈暗青色,鋒利的刀身流轉着幽幽的光,他眯起眸子,目光停駐在刻着字的刀鞘上,吐出幾個字:“守情?”
“越潮島的守情刃?姓顏的?”他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眼神漸冷,突然手一揮,做出要扔棄的動作,然而這個動作還未完全實施,他又收了回來,恨恨地道:“算了,絕世名刃,丢了可惜,給你防身也好。”說完将守情重新放回雲翎腰間。
他放回刀,表情卻并未釋然,托着下巴頗有些苦惱地道:“雲舒送的東西你貼身帶着,姓顏的東西你也留着,可我送的那些寶貝,你卻一樣也不帶。”他神情愈發懊惱焦躁,道:“不行,你也得随身帶一樣我的東西才成!”
他站起身,在屋內走來走去,自言自語道:“我得找一樣能代表我的,獨一無二的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話 新婚之夜
然而他轉了幾圈,卻一無所獲,他苦惱了半晌,倏然雙眼一亮,道:“有了。”轉身從櫃子裏翻出兩個金絲銀線繡的香囊跟一把剪刀,擦的一聲響,剪下了自己鬓旁的一縷烏發,将那發絲認真的卷成一團,裝入香囊中,然後将香囊小心翼翼的系在雲翎的腰帶上,他怕雲翎會取下來,還将那系香囊的絲繩牢牢打了個死結。
他托着腮,瞧着雲翎腰間的香囊滿意的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