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你這話什麽意思?”

顏惜的笑宛若春水蕩漾:“沒什麽意思,區區只是聽聞,金格大帥出身高貴,乃是西蒙先帝的嫡長子,而于烈大王卻只是普通的女奴庶出,雖然先帝力排衆議讓于烈你做了大王,讓金格委屈做了大帥,但部落裏至今仍有不少反對派想擁立金格上位.....一山難容二虎,固然二位是親兄弟,但自古政治殘酷,王位無情,大王你整日面對着會對王位造成威脅的金格,難免都會有點其他的心思吧,譬如.....”他話到此處,做了個向于烈眉心瞄準射擊的動作,然後意猶未盡的瞧着于烈,口中雖然及時的打住了話頭,但意思卻是不言而喻。可是他越不捅穿說明,反倒叫旁人越是想入非非。

“胡說!本大王何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于烈解釋着,然而周圍的士兵看他的眼神卻染上了一層異樣。兵營裏的人幾乎都知道,于烈與金格這對親兄弟,雖然表面上還能維持着起碼的和睦,實則已經積怨頗深,近年以來随着王權的紛争,兩人之間的關系愈發拔劍張弩,這很難讓人相信,于烈沒有除掉金格的心思。

于烈的辯白近乎徒勞,在心裏痛罵了好幾遍那對峙的男子,對面,那碧衣的男子笑的清雅和煦,笑的如沐春風,可卻于風輕雲淡中抛給他一個棘手難纏的難題——他不開槍,救不了金格,旁人會以為他是故意見死不救,而他開槍,萬一失手,或許就真的坐實了那碧衣男子的話,他是借着殺大周人的名義,擊殺自己的親哥哥,為自己的王位除去最大威脅。

一時間,于烈左右為難,竟不知如何是好。

顏惜加重了手中的力度,金格吃痛,覺得一條手臂都快顏惜扭斷了似的,又痛又懼,而那畔的于烈眼睜睜瞧着自己受難,居然無甚反應,不由大怒:“于烈!你這混蛋,我是你的親兄弟啊,你怎能見死不救,你果然是被說中了,想狠心除掉我不成?你這良心被禿鹫吃了的家夥!你這卑劣的庶出子,為了守住你的王位,竟然不惜骨肉相殘!真神不會饒恕你的!你……”

“金格,你莫要瞎說!”于烈舉槍吼道。

“老子哪裏瞎說了!”金格怒到極處,不管不顧地向着侍衛們大呼:“各位兄弟,瞧瞧你們的大王,他根本不配做這草原的王!你們知道你們愛戴的兀赤大将軍是怎麽死的嗎?對,沒錯,壓根不是什麽急病暴斃,而是被于烈送去的鸠毒毒死!就因為功高震主!你們知道喏雷,西莫兩位王子是怎麽死的嗎?不是被大周人所殺,而是于烈忌諱他們的身份,下令秘密處決他們,再偷偷嫁禍給大周人!你們知道.....”

“砰!砰!砰!....”一排槍聲霍地大響。

顏家下屬疾速躲藏,幾乎同時,碧衣的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鬼魅閃過,帶起金格的身子一斜,随後,金格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右腦上,一個駭人的紅乎乎傷口,正血如泉湧。

槍聲落地,所有人大驚,皆愣在原地。唯有碧衣的男子鎮定如初,他慢條斯理地将肩上歪掉的狐裘坎肩扶正,嘆息道:“于烈大王,金格大帥再怎樣口無遮攔,可畢竟是你的手足兄弟,你這樣亂槍斃命,于心何忍?”

金格的屍體以一種猙獰的姿勢躺在地上,瞪大着眼,死不瞑目。于烈定定地瞧着金格腦袋上的血洞,否認道:“不....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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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話 香消

金格的屍體以一種猙獰的姿勢躺在地上,瞪大着眼,死不瞑目。于烈定定地瞧着金格腦袋上的血洞,否認道:“不....不是這樣的!”

他确實沒打算殺金格,即便要殺眼下也不是最好的時機。他雖然痛恨金格将他的秘密一鍋全端出來,卻也不敢在衆多将士面前手刃他,這樣不利于自己的王威,也等于坐實自己要除掉他的事實。而且方才,他瞄準的明明是那碧衣男子,也不知怎地,居然打到了金格身上,他前思後想,驀地明白,指着顏惜吼道:“是你!你将金格的身子拉了過來,擋住了自己!金格做了你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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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惜道:“真相自在人心,大王你為了護住你的王位,可謂殚精竭慮費盡心思,你既有心殺了金格,為何不敢承認,還要拿區區做說辭?”

于烈道:“我沒有!我沒有!”一面說,一面向自己的将士道:“本王沒有殺金格!金格是被誤殺!”

然而,圍攏在他身邊的将士卻緩緩散開,每個人看向他的眼神都隐隐染上一層輕視及憤怒,人群中有不少是金格直系下屬,金格本人雖然才能庸碌,但對将士卻極其豪邁真誠,平日裏将士關系十分親密,此番他命喪槍口,那些将士們不免傷心憤怒,一個悲憤之極的将軍大着膽子道:“大王,想不到您居然真的下得了手!您太讓我們寒心了!”

此言一出,一群将士紛紛附和,但于烈終究是大王,他們也不敢太過逾越,忿然了片刻,之前帶頭說話的将軍道:“大王,恕臣現在無法面對金格大帥的死!臣等告退!”話落猛地轉身,步履沉重的撤了回去,另一些兀自哀傷的金格部下,也自發跟着一起回營。

于烈身邊的人馬瞬間只剩一半,他的臉色難看之極,須臾他咬牙切齒向顏惜道:“都是你!是你這狡猾的周國賊子陷本大王于不仁不義!”舉槍道:“本王定要殺了你!”

顏惜身邊侍衛俱是一震,大喊:“少主小心!”

“大王不要!”于烈剛扣住扳機,忽地一個女子騎馬沖來,拉住了他的衣袖,惶恐道:“大王不要,不要殺他!”

那女子容色明豔,神情卻頗為憔悴。于烈轉頭,詫異地凝視着身畔的曲箜篌:“曲妃,你怎地為他求情?”

曲箜篌咬着嘴唇,緩緩地看向了顏惜。雙方四目交彙,曲箜篌默了半晌,竟然呆呆流下眼淚來。

不過大半年未見,再見竟恍若隔世。

她以為她恨他,她以為自己恨他入骨,恨到抛卻良心道德,費盡心思折磨他愛的人,以此洩憤。她以為這樣便能化解自己的狠,抵消她對他的愛,可到頭來,原來她還是愛着他。

——半分也未曾減少。

于烈終于瞧出了名目,臉色一沉,高聲質問:“原來他就是你說的那個男人對不對?抛棄你的那個男人!”

曲箜篌點頭,複又搖頭,目光直直落在顏惜身上,似被膠粘住一般,半分也挪不開。

于烈怒火從燒,擰眉道:“原來你就是為這個男人才對本王若即若離!”

他的怒意讓曲箜篌回過神來,她倉皇的移目向他:“大王,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夠了!還有什麽好解釋的!本王對你不好嗎?本王對你掏心挖肺,言聽計從,連結發十幾年的皇後都肯廢掉,而你呢,你是怎麽對本王的?本王一腔真心,你卻只當空氣.....即便到了現在,你還是想着他!你還是想着他!!”醋火熊熊而起,于烈勃然大怒,他将最後的一句話反複念了兩遍,忽地扭轉了頭,朝着顏惜,手指疾扣扳機。

顏惜正要縱身而起,槍聲已然趕到。

“砰砰砰!”

“不要——”

“箜篌!”

槍聲幾乎同嘶喊聲同時進行。

空中猛然爆出大團的血霧!直将漫天的素白雪花染成驚心動魄的紅!那樣蓬勃的血霧裏,曲箜篌的身體正對着槍口,保持着阻擋槍口的姿勢,緩緩緩緩,一點一點的滑下馬去。

“愛妃!”于烈大驚失色,火槍當啷一聲掉在雪地上,他倉皇的接住曲箜篌的身子,指尖都在發抖:“愛妃!愛妃!”

曲箜篌唇畔鮮血汩汩如泉,然而她卻固執地扭過頭,慢慢地轉向顏惜,顏惜亦緊緊注視着她。

那樣徹骨的劇痛中,她居然笑了一笑,明豔的容色綻放在大片殷紅的血中,潋滟如盛春枝頭的淩霄花。她将眸光慢慢投向虛無的天空,憶起那一日陽城橋賞雪,她與他初次見面,他一襲青荷碧衣,長身玉立于簌簌飛雪中,笑若春水,優優雅雅問:“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她心下猶如鹿撞,羞赧答道:“餘姓曲,名箜篌。”

那一日漫天銀雪,亦同今日一般,美好的不似人間景色。怎料世事無常,造化弄人,美好的開端激蕩起憧憬無限,卻換來此番殘酷的尾聲。

這一世荒唐,終于該落幕了。

荒原上的鵝毛大雪肆虐不休,曲箜篌身下的血越來越多,殷紅的血大灘大灘地染在純白的地上,像縱情恣意盛開的千百朵豔色的曼珠沙華,綻放在一望無際的荒蕪雪地上,紅白兩色交織一起,那雪,白的驚心,那花,紅的刺眼,渲染出人生中最悲涼也最炙熱的色澤,終其一生,傾盡一次。

風吹過,她感覺到身子在逐漸變冷,然而心裏卻又騰起無限的歡愉,恍惚中她覺得自己再次回到了那陽城石橋上,雪如梨花紛飛飄舞,碧衣的公子笑吟吟地問她姓名。

她笑了笑,倚靠在于烈懷中,風雪愈發大起來,她迎着皓皓白雪,向着虛無空蕩的雪空,輕聲地道:“餘姓曲,名箜篌。”

曲箜篌,曲空候。

曲無知音徒空候,一腔真心成泡影。

這一世,果真是空等候,徒傷悲。

這一場荒誕人生,她看盡繁華三千,亦歷經滄桑舛駁。愛過,恨過,痛過,哭過,迷惘過,清醒過,希翼過,絕望過,歡喜過,瘋癫過。然而曲終人散,弦斷人亡,她終究是應了那句話。

——一念執着,百般苦楚來,為情而生,無愛而死。

下一刻,她的頭向旁輕輕一歪,永遠地阖上了雙眸。

這一世,多少思慕與苦痛,多少掙紮與幽怨,多少離愁與落寞,都随着合上的眼簾,終于,湮滅于這深冬荒原的皚皚大雪之中。

“愛妃!——”茫茫雪地裏,傳來于烈撕心裂肺的叫喊,他瘋了一樣抱住曲箜篌的身體:“愛妃,你撐着,本王去找大夫!”他心如刀割,調轉馬頭,悲恸到極處,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搶救曲箜篌才是最要緊的事,當下再也顧不得顏惜他們,道:“回營!回營!”

大軍散後,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只剩下顏惜一群人。

顏惜靜靜的站在那裏,默默地瞧着幾丈之外的雪地,那樣純白的地域上,一大片刺眼的嫣紅血泊緩緩蔓延開來。那是曲箜篌同他告別的最後之處,他看她的最後一眼。

有隐忍的哀傷自春水般的眸子裏翻騰而起,他緩緩走過去,将一捧帶血的雪掬于掌中,頭高高昂起,看向高遠的夜空。

北風料峭地拂過,将他掌心的雪吹散,那随風散落的雪花,純淨的似曲箜篌臨去的最後一笑,顏惜看着那四散的雪花,怔怔伫立。

箜篌,這一世,我終究欠你太多。你安心走,去天上同雙親好好團聚,下一世,莫要再遇見我。

風雪飄搖,似在為方才那凋零的靈魂兀自默哀。也不知過了多久,顏宇湊過來,道:“少主,我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顏惜默了默,颔首。

一行人策馬掉頭,目光忽地齊齊定住。

身後雪地中,一個纖瘦的身影牽着馬,立在不遠處,正默默注視着他們。良久,她哀哀地低聲道:“曲姑娘她.....死了嗎?”

顏惜沒回她話,只是大步上前,沖她吼道:“我不是讓你走嗎?你怎麽又回來了?”

他突然而至的震怒讓雲翎驚了一驚,她怯怯的看着他,像是做錯事被大人訓斥的孩童,半天後小聲地解釋道:“你沒馬......我怕你被他們擒住.....”她聲音低到了極處,呵出的團團白霧,柔弱的在寒瑟的北風中散開,瞬間消逝不見。

顏惜深邃的眸子掠起難言的情愫,他睇她一眼,翻身上馬,手向她伸去:“上來!”

雲翎乖乖上馬。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請收藏或撒花,七七要申榜,BUT,數據太慘不忍睹了。

☆、第二十六話 雪域馳行

一行人離去後,呼嘯的風雪落到地面,将淩亂的腳印馬蹄掩蓋,狼藉的地面重獲平靜。那之前曾發生的一切生死離合,仿佛跟着歲月轉瞬流走,無痕無跡。

天色大亮的時候,又有一對隊伍行至此處。

為首的男子紫裝紅眸,櫻桃色的狐裘将那雙眸子襯映的如美酒蕩漾,他環視茫茫原野,神色頗有些急躁。

“我們來晚了。”另一側的白衣男子注視着遙遙的雪景深處,面容宛若冰雪清冷:“蓮生已經不在這裏了。”

“可惱!可惱!都怪我,沒看懂親親的信,這才耽誤了救她的時機!”李承序氣惱地捶捶頭,焦急地道:“那她現在在哪呢?不在于烈的手上,會不會又落入到其他人的手中,會不會很危險?會不會在受折磨?”

“不會。”雲舒淡淡地道:“她現在很安全。”

“你怎麽知道?”

雲舒白衣白馬,容顏清冷如寒玉,雪白的織錦長袍在風中恣意翻飛,墨染的發翩跹飛揚,整個人沐浴在漫天風雪之中,猶似籠着一層冰晶的光澤,将這塵世污濁都遠遠隔離開來。他遙望着灰白的雪空,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如果我沒猜錯,她已經被顏惜救走了。”

“姓顏的?”李承序一愣:“你憑什麽這麽肯定?”

雲舒道:“這世間能比你更快的查出蓮生下落的人,唯有兩人,第一個是攝政王,第二個便是顏惜。攝政王擁有大周最機密的情報網,但他顯然不可能是來救蓮生的人。但顏惜,據說最近,攝政王為了順利促成同西蒙馬匹貿易一事,将西蒙這邊的情報管轄權交給顏惜了,所以他才是最有資格成為最先得知蓮生被擄何處的人。”

“聽你這麽一說,似乎是這麽回事!”小王爺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該去哪裏找親親?”

雲舒咳嗽兩聲,道:“你派一隊人馬回去,其餘的人跟着我們沿着腳印往前走。”

李承序道:“為什麽要派人馬回去?”

雲舒神色澹薄,話意卻極肯定:“因為顏惜一定會來聯絡我們,讓他們回去,好接應消息。”

無邊無際的草原上,雪落的更加洶湧。一匹駿馬在草原上急速奔馳,雪地上留下一排排深達一尺多的馬蹄印。馬背上的碧衣男子,一手摟着纖弱的女子,一手握着缰繩,不住催馬快行。

自離營地以後,顏惜一行人原本是四五十個人齊行,但中間遭到其他不明營地的攻擊,加之風狂雪厚的,一群人也就漸漸失散了。

雲翎瞧着漫天的雪,擔憂道:“顏宇他們真的不要緊嗎?我們真的不用回去找他們?”

顏惜道:“管旁人那麽多甚?顧好你自己就行!”

雲翎悻悻的打住話頭。自從雲霄閣那夜她拒絕他之後,兩人的關系就古怪之極,彼此都找不到合适的相處态度。她不敢同他多說話,常常沒說幾句就窘迫的很,而他,永遠都是硬梆梆冷冰冰的面對她,那樣淡漠冷冰的态度,同對別人的溫文爾雅如沐春風簡直是天壤之別。

雲翎在心底喟嘆一聲,不再說話。

呼號的寒風挾卷着大朵雪花一陣陣撲來,掠過肌膚刀剮般的痛,這草原的氣溫快降到極致,徹骨的酷寒已經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了。雲翎的手腳四肢皆已凍的失去了知覺,雖然她極力的想穩住自己的情況,但還是不由打了個寒顫,顏惜低頭瞅她一眼,道:“你把頭躲進我懷裏。”

雲翎愣了愣,沒照辦。

顏惜略有薄怒:“你逞什麽強,你現在壓根沒有任何內力,拿什麽禦寒?難不成你想凍死在這雪地裏不成?”

他話落,伸手将雲翎往懷裏塞了塞,表情很有幾分嚴厲,雲翎讷讷的瞅着他兇巴巴的模樣,放棄了反抗,一團雲似的窩在他溫暖的懷裏。顏惜見她不再掙紮,亦調整了一下自身的姿勢,好為她擋去更多的風雪。雲翎心下感動,卻沒有多說話。

沒過一會,雲翎從顏惜懷裏探出腦袋來,問:“我們現在去哪啊?”

顏惜目光注視着前方道路,看都不看她一眼,道:“找個溫暖的角落躲一躲,最好是這附近有比較好的蒙古包。”

“為什麽不回大周?”雲翎疑惑道:“回到大周,我們才可以脫險啊!”

“大周?你覺得我們眼下回的去嗎?你當真以為于烈會善罷甘休?按他的性子,定然已經在兩國交界的城池設下了重重關卡,你想回大周,無異于自投羅網罷了!”他哼了哼,沒好氣的補充一句:“即便他沒設關卡,這麽大的雪,我怕你還沒到那裏,便已然凍死了!”

雲翎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得将頭讪讪的縮了回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雪原中出現一個拱形的蒙古包,顏惜放慢了馬速,來到蒙古包前,馬兒鳴叫了一聲後,帳篷的氈門被掀開,一個三十來歲的西蒙男人探出頭來,道:“誰啊!”

顏惜下馬走上前,道:“這位大哥,我們是大周來做生意的商旅,雪太大,在下同自家車隊失散了,眼下在草原裏迷了路,天冷,還望大哥幫幫忙,收留一下。”

“商旅?”那男子狐疑的看了顏惜一眼,又掃了掃馬背上的雲翎:“那個是?”

顏惜扭頭瞧了雲翎片刻,淡淡地道:“那是我家內子,風大天冷的,她身子嬌弱,快凍的不行了。”而後從腰囊裏摸出一錠金子,放到男子手中:“大哥就當是幫個忙,收留我們一會,雪停了,我們自然會走。”

那男子将金子掂了掂,确信是真金白銀後,露出一抹笑:“好說好說!我們西蒙人最是熱情好客,兩位快請進!”

“那就麻煩大哥了。”顏惜道,回頭招呼雲翎下馬,雲翎的雙腳挪了挪,卻發現自己的腳被風雪吹了一夜,早已凍得僵麻,竟使不出來半分力氣,再怎樣奮力想下馬都無濟于事,不由又窘又迫。顏惜瞧出她的難堪,快步上前,直接将她抱下馬來。

雲翎被抱着下了馬,尴尬地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走。”顏惜聞言放她下來,可她腳才挨地,立刻一軟,若不是扶住了馬身,估計早已摔倒。顏惜無奈的搖頭,又轉回身,扶着她進了帳篷裏。

西蒙男人殷勤地将兩人帶到帳篷裏的火爐旁,讓兩人烤火,随後沖裏頭喊道:“阿娜,別忙了,家裏來客人了!快點将熱騰騰的奶酒拿出來,給客人驅驅寒!”

裏頭一個抱小孩的婦女應了應,随即提着茶壺走上前來,熱情地道:“外頭這麽冷,兩位凍壞了吧,快請喝點熱奶酒!”話落,倒了兩杯酒,分別遞給顏惜和雲翎。

雲翎的手雖然還是凍僵的,但烤了會子火,已經比先前好很多,她道謝後接過正要喝,忽地頓住了動作,伸手攔住顏惜正要喝的姿勢,道:“你不能喝!”說着指指胸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有傷未好,不能沾酒。

顏惜冷冷一笑,卻未理她,依舊将奶酒灌入口中。

雲翎氣結,搶過顏惜的杯子,見剩餘的奶酒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然後握着空杯子向那西蒙婦女道:“大嫂,有酥油茶沒?能不能給我倒點酥油茶?我渴的厲害,想喝茶。”

“酥油茶?”那婦女打量着雲顏二人,眼神在雲翎身上古怪的轉了一圈,而後飛快的将怪異的神色斂下去,揚起一絲笑意:“有的!當然有!我去拿。”轉身去取了茶來,遞給雲翎,道:“兩位慢慢喝!”

雲翎倒了一杯茶,遞給顏惜:“吶,喝這個。”

顏惜表無表情的接過酥油茶,慢條斯理的喝起來。

那頭,西蒙夫婦悄然無聲的對視了一眼,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七話 癡情郡主

雲翎點頭道:“好啊,你們去忙吧,不用管我們。”

西蒙夫妻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不多時兩人來到帳篷的背面,那男的笑起來,壓低的聲音透着止不住的興奮:“太好了,阿娜,這兩人定然便是今兒上午阿都兄弟說的,從莫襄營地逃出來的逃犯!眼下只要我們将這個消息傳給官爺,立馬就能獲得黃金三千兩!”

那女的亦是抑不住滿臉的激動,道:“不錯!木争,我們要發財了!”

“可不是,眼下我們要想盡辦法穩住他們,拖到傍晚官爺來巡邏的時候,便一舉揭發,到時候三千兩黃金都是我們的了。”

“三千兩啊!”那女子捂住嘴,無聲歡笑:“有了錢我要進城住,買一套大宅子,再買一群奴隸,還要.....”

她的還要還沒說完,忽地一聲慘叫,額頭上鮮血如注,人已經軟軟的倒了下去。

“阿娜!”西蒙男子一聲尖叫,卻發現碧衣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側。那男子握着一柄玉扇,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眉梢卻似結了一層冰霜,他緩緩逼近,道:“三千兩?本少只值三千兩?”

話未落,玉扇寒光一閃,空中似有星芒乍現,西蒙男子瞳孔驟然一縮,雙腳一曲,直挺挺跪倒在地。

雲翎站在門口,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屍體,顏惜蹙眉道:“還愣着幹什麽,官兵不久便會來,快拿鐵鍬來挖個坑,将他們埋了,免得叫旁人看見。”

“哦!”雲翎慌不疊的去取鐵鍬,兩人在離帳篷不遠不近的地方挖了個深坑,将西蒙夫妻的屍體埋了。埋好之後,兩人将地面踏嚴實,再從別處鏟了點雪來,将此處覆上。經過這樣一番僞裝,果然瞧不出任何異樣。

兩人将一切打理妥當以後,顏惜将手中鐵鍬遞過來,吩咐道:“拿回去。”

“好。”雲翎想也沒想便接過鐵鍬,正要放回原地,眼光驀地在鐵鍬柄上滞住。那粗糙的木制柄上,一行猩紅的血跡如六月榴花一般鮮豔。她霎時愣住,指着那血跡道:“這血.....”

顏惜側過身軀,漫不經心的将右肩往後靠了靠,指指腳底的坑:“是他們的,你大驚小怪什麽?”

雲翎狐疑的在顏惜身上端詳一圈,并未發現任何異樣,又不放心的湊近了細看,顏惜退後兩步,避開她的視線,漠然道:“離我那麽近做甚,以為自己很招人喜歡麽?”

雲翎:“......”

默了默,最後只能拿着鐵鍬走開。

兩人走進帳篷,顏惜打開箱櫃,扒出幾套牧民的衣服,丢了一套過來,道:“換上!”

雲翎目光落在衣服上,很快明白顏惜的意思。

西蒙搜捕兩人的官兵随時都可能來,換上西蒙人的服裝,扮作西蒙人的模樣,才最好騙過那些官兵。

雲翎依他之言,尋了個隐蔽的角落,開始換衣服。其實只是換換外套而已,沒什麽大不了,所以不需要麻煩的拉起簾子嚴密隔開,只需背對背,互不相看即可。

雲翎一邊換着衣服,耳畔傳來那一頭顏惜換衣服衣料摩擦的窸窣聲響,不知是她多心還是怎地,她隐約聞到一絲血腥味,那腥味自顏惜的方向若有若無的飄來,她心下覺得不對勁,猛一回頭,正看見顏惜背對着她,半裸着上身。

她啊的叫出來,來不及多想,雙手飛快捂住了眼睛,喊道:“你你你脫衣服幹嘛?”

顏惜瞅她一眼,慢條斯理的将衣襟拉好,然後緩緩系上扣子,悠悠道:“我還要問你幹嘛?你悄無聲息的轉過頭來是想看什麽,本少有批準你可以随便偷窺嗎?”

“偷窺?”雲翎大囧,趕緊轉過身去:“我哪有!我才不是那樣的人!再說,我捂住了眼睛,什麽都沒看到!”

“沒看到最好!”顏惜道。

雲翎正尴尬不已,耳畔忽地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她一愣,顏惜的眼神已經朝她看了過來,淡淡地道:“聽這聲音,來人只有一個,你用不着緊張。”

雲翎剛要答話,帳篷外傳來少女的叫喊:“顏惜!顏惜!你在不在裏面?”

這聲音耳熟的很,正是宜蘭郡主。

雲翎奇道:“李宜蘭怎麽又回來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本想跟他一道走出去,但覺得夾在兩人之間怪尴尬的,便道:“你們兩聊吧,我就不出去了,外頭冷,我在屋裏烤火.....”

她一邊說一邊朝半開的窗戶看去,外頭的風雪中,披狐裘戴風帽的少女已經勒住缰繩将馬停在帳篷外,她滿身雪花,發上臉上都堆滿一團團的雪,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來是小郡主李宜蘭。

李宜蘭伏在馬上,氣喘籲籲地道:“顏惜,顏惜,你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面!”她大概是剛學會的騎馬,坐在馬背上的頗有些東倒西歪,緊緊抱着馬脖子,生怕掉了下去。

顏惜掀開氈門走出去,又恢複了人前那個溫文爾雅,如和煦春風般的面容:“宜蘭郡主,您怎麽來了?”

他穿着一身西蒙人的袍子,李宜蘭乍一眼還未認出來,待看清後道面帶喜色:“顏惜,你真的在這裏啊!太好了!我手上有兩張出城令,你快跟我走!”

“出城令?”顏惜微微別過臉,道:“那是什麽?”

“西蒙人正在全力搜捕你們,為了抓住你跟晉康王妃,他們已經嚴守住了通向大周的邊城大門,一般人等不能随便進出,若要進出,需憑各個城頒發的出城令才可通過邊城大門,顏惜你沒有令,是回不去大周的。我好不容易弄了兩張來,你快跟我走,不然等搜捕你的軍兵到了,你就危險了。”

顏惜默了默,沒答李宜蘭的話,卻問了另一個問題:“郡主,這茫茫草原,你是怎麽尋到我的,你之前都沒看到我,憑什麽肯定我就在這個帳篷裏呢?”

李宜蘭得意地拍了拍身下的馬:“柳莺莺說她的馬同你的馬是母子關系,我聽說這樣的兩匹馬即使是離開千裏,也能憑着感覺找到對方,所以我便趁她不注意偷偷騎出來了,果不其然,這馬一路狂奔,最後在你們帳篷附近止住腳,不住的繞圈圈。結果我就找到你了!”頓了頓,嬌嗔道:“這馬你可以送給我嗎?這樣好的馬,柳莺莺一個家奴下人怎麽配擁有!”

顏惜依舊笑着,墨玉般的瞳裏卻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柳姑娘是我的朋友,而非家奴。這馬我既已經送給了她,便是她的東西了,她若肯給你,我絕無意見。”

李宜蘭吃了個軟釘子,卻并未氣餒:“管她的,反正這馬本郡主要定了!”她手伸向顏惜:“你快上馬吧,我們趕快走,早點出城回大周,這鬼地方,可凍死我了!”

顏惜漫不經心退後一步,避開她伸過來的手,優雅笑道:“惜謝過宜蘭郡主關心,惜還有事,暫時不能離開這裏,請郡主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什麽?你.....你不走?”李宜蘭一怔:“你為什麽不走?搜捕你的人馬就要來了,難不成你要在這裏等死不成?”

顏惜道:“惜謝過郡主,惜的事,不勞郡主操心。西蒙動蕩,郡主還是快請離開,如若不嫌,你可以同柳姑娘她們會合,他們是我的人,自然會安然無恙送你回大周京城。”

他微微笑着,禮數周全,淡淡的疏離感卻是無處不在,李宜蘭不由有些氣惱,道:“你這人懂不懂好歹啊,我那麽老遠來找你,你就跟我講這些話?”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評價暴漲,多日不曾來看我的家夥都來留爪印了!非常感動!謝謝各位!一直忘了告訴你們,其實你們潛水的時候,我以為你們沒來看文,內心很是想念。

☆、第二十八話 “表白”

他微微笑着,禮數周全,淡淡的疏離感卻是無處不在,李宜蘭不由有些氣惱,道:“你這人懂不懂好歹啊,我那麽老遠來找你,你就跟我講這些話?”

顏惜淺淺的笑:“惜謝郡主厚愛。惜的事心中自有分寸,不勞郡主操心。郡主請回,不然出了什麽意外,惜無法向攝政王交代!”

“你!”李宜蘭氣結,眸光忽地從半拉開的氈門中掃到一個纖瘦的身影,神情登時轉為忿然:“我知道了!你是為了她才不肯跟我走對不對?因為我只有兩張出城令,只能帶走你一個人回大周,所以你不肯将她抛下......”

顏惜沉吟不語,以微笑來無聲默認。

李宜蘭心有不甘:“你這麽為她,你曉不曉得她是什麽樣的人?你莫要被她騙了!這女人虛榮無恥見異思遷水性楊花,為了攀上我們皇家權貴的高枝,不惜抛棄你嫁給我那紅眼的哥哥,為了在那西蒙的營地裏茍且偷生,又恬不知恥地去做那大王的侍寝,她還......”

“夠了!”顏惜的笑剎那斂去,他打斷她的話,臉色從未如此難看過,素日裏暖玉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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