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這真是一段安逸的日子,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悅。

一連歡喜了好幾天,一日晌午,李承序下朝來,臉色卻不像去的時候那麽好看。雲翎問他原因,他陰晴莫測地道:“李宜蘭在家鬧絕食呢,父王還讓我勸她,有什麽好勸的呀,若是我,得不到,那就毀了呗!”

“絕食?”雲翎雲裏霧裏:“她為什麽要絕食?什麽東西得不到了?以她的身份,還有什麽東西得不到呀。”

李承序把玩着垂在肩上的一撮烏黑鬓發,冷冷笑起來:“父王将她指婚給姓顏的,不曾想那姓顏的居然拒絕了。面子裏子都過不去,她自然要鬧絕食了!”

雲翎:“……”

李承序瞥她一眼:“怎麽了,提到那顏小侯爺,你就不說話了,心虛啊?”

“我有什麽好心虛的?”雲翎眸光閃爍着,追問道:“那顏惜呢,他現在怎樣,他這般抗旨,攝政王肯定是大發雷霆吧。”

“可不是,父王确實勃然大怒,但也沒把他怎麽樣,畢竟,他對于老李家來說,還有很多用處。”

聽聞顏惜無恙,雲翎這才松了一口氣。李承序卻湊過來,目光隼利的瞧着她:“看你的樣子似乎緊張的很嘛,怎麽,你該不會對他……”他低頭指了指雲翎的胸口,口氣頗有些吃味:“你的這顆心,該不會……裝了兩個人吧?”

雲翎啪的拍開李承序的手:“怎麽可能!你不要瞎懷疑我對蓮初的忠貞好不好!我只是把顏惜當好朋友罷了,好朋友之間關心關心都不可以嗎?”

“是哦,好朋友……”李承序拖長了聲音,陰陽怪氣地道:“真是好朋友啊,為了你連命都不要,單槍匹馬闖西蒙營地……啊,對了,我想起來了,他這是投桃報李,當時,你也曾這麽單槍匹馬的去闖絕情冢,就為了救他們顏家……”

雲翎辯解道:“那是因為……”

“你勿需同我解釋,”她的話被李承序截在半空:“我只問你,若我有一日,也遇到了那樣的危險,你也會那般不顧一切的來救我嗎?”

“會啊。”她毫不猶豫地答:“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當然會啊,但是我不會再單槍匹馬闖匹夫之勇了,我會拖着蓮初一起,因為我現在沒武功,打不過。哈哈哈……”

她笑起來,笑容明豔而堅定,一雙星光般的眸子璀璨逼人,李承序神情忽然有些恍惚。她又笑了幾聲,甩手走開。

“喂,雲翎。”紅衣一閃,李承序攔在她前頭,鮮見的直呼她的名字:“我是說倘若,倘若沒有雲舒……”他凝視着她,紅色的眸子宛如酒紅的稀世寶石,折射着瑩瑩的光,似要用那光輝将她朦胧的心底照個通透:“倘若沒有雲舒,你會選擇他,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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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而來的鄭重其事,讓雲翎都怔了怔,她退後一步,無奈地道:“拜托,怎麽可能沒有我哥啊!藕花深處田田葉,葉上初生并蒂蓮。蓮初對蓮生,這輩子已經注定好了,我只會跟他在一起啊。”

李承序卻不容她含糊,眸中滿是固執:“那下輩子呢?倘若下輩子,只有我跟姓顏的兩個人出現在你生命中,你會選擇誰?”

雲翎的神色有那麽一霎的怔松,随後浮起一絲莫名的慌亂,但很快她恢複如初:“小金,別無聊了好不好!哪有那麽多倘若!我不跟你廢話了,我要去看廚房裏的藥好了沒,哥最近肺疾又犯得厲害了……”說罷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無聊?”空蕩的房裏,李承序默然站在一側,目視着雲翎遠去的背影。好半天他失神一笑,敲敲自己的額頭,道:“是啊,我真無聊,好端端問這種問題做甚,真是莫名其妙!”

于此同時,別院的另一側,雲舒正輕衣緩帶,閑閑坐在院落裏賞着幾盆開的正盛的水仙花。

一線金黃的琉璃瓦上,幾條白色人影悄無聲息的出現,雲舒擡首,漠然地道:“你們到底要跟着我到何時?”

話音一落,屋頂上又多出一個矯健的身影,他已是垂垂老矣的年紀,腳步卻頗輕快,正是多日不見的老和——燕北奚氏的奚和大總管。

老和半蹲在屋檐上,面帶焦慮憂心忡忡地道:“少宗主,老宗主身體有恙,此刻正躺在病榻之上,病痛中還挂念着您,您還是快些回燕北吧。”

雲舒注視着眼前的水仙花,沉靜地道:“我已說過,你們燕北奚氏,與我無幹。”

老和道:“即便您不想繼承奚氏宗主之位,可他畢竟是您的親祖父啊!一個老人家想見見失散多年的孫子,這是人之常情。他都七十多歲了,整日纏綿于病榻之上念着您,您于心何忍哪!”

“祖父......”雲舒的眸中浮起一絲恍惚,似是從未感受過這個字眼的含義。

老和見他終于有些動容,忙不疊趁熱打鐵道:“是啊,您同老宗主是親爺孫,是真正的一家人,您在外漂泊這些年,如今終于落葉知根,此時不回家,還待何時?”

“回家.....回家?”雲舒喃喃自語,似是在思索着什麽,起身卻向屋內走去。

“少宗主——”老和見他要走,身形一擺,便要跳下牆頭去追他。雲舒霍然回頭,神色冷厲如隆冬冰雪:“出去!誰允許你們進來的!”

老和被這樣的眼神震懾住,腳步情不自禁往後縮了縮,還未退回牆頭,一個藕荷色身影已經翩翩走了進來:“蓮初!你跟誰在講話?”

那人還未說完,已經瞥到牆角處來不及撤退的老和,以及立在牆頭上神情怪異的燕北下屬。

“你們是?”雲翎端着藥瞧着屋瓦上的人影。

幾個下屬站在牆頭,礙着臉色冷冽的雲舒,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眼風不住往老和哪裏瞟。

老和還未回答,雲舒已經冷冷道:“出去,不要再讓我說第三遍。”

老和默了默,最終一擺手:“走。”

話未落地,五條白色的身影在瞬間消逝的無影無蹤。

雲翎瞅着空落落的牆角牆根,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是誰?”

雲舒道:“沒什麽事,只是無關緊要的人罷了,你別放在心上,就當沒看到吧。”

雲翎道:“無關緊要的人怎麽會找到這裏,況且看他們的打扮,都不是尋常人,似乎是.....”她想了想,突然記起來:“哦,他們是燕北奚氏,燕北赫赫有名的白凰族奚氏,我記得!從前我們有個刺殺任務,便是跟燕北奚氏有關,那時燕北奚氏都是這個打扮。”頓了頓,奇道:“燕北奚氏,無緣無故來找你作甚?有什麽事麽?”

雲舒坐在靠椅上,沉吟未語,只是微微颦着眉,單手扶着額。

雲翎放下手中湯藥托盤,走過去,指尖點在他眉心上,将他微蹙的眉緩緩舒展開:“皺眉做什麽?有什麽事不開心?”

她溫熱的指尖掠過他的眉,帶來溫暖而輕柔的觸感,他依舊不答話,只是凝神瞧着她。

“你有心事,卻不同我說,我很難過.....”雲翎喟嘆一聲,面色有些凝郁:“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蓮初與蓮生之間,應該一生坦誠,彼此什麽秘密都沒有。”

雲舒沉吟良久,終于道:“方才那些人,确實是北燕奚氏。”

“他們找你所為何事?”

“我父親奚落玉是白凰奚氏宗主奚慕霖之子。”

“姨父是奚慕霖之子?”雲翎怔了怔,神色愕然:“照這麽說,那你豈不是.....現任白凰宗主的親孫?北燕奚氏的嫡親子嗣。”

雲舒垂下眼簾,無聲默認。

雲翎蹲下身子,與靠椅上的雲舒對視:“你戴過傳說中的鳳尾戒了?它認定你了?”

雲舒輕輕颔首。

“那看來,此事是不會有錯的了.....”雲翎的表情凝重:“那他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什麽.....讓你回去?”

雲舒嗯了一聲:“他們讓我回北燕,繼承宗主之位。”

兩人緘默良久,雲翎道:“你怎麽想?”

雲舒道:“我不會回北燕,我對宗主之位沒有興趣。”

“為什麽?”

“那個位置意味着責任。”雲舒語速沉重而緩慢,身子忽地前傾,擁住了雲翎:“我不想被它束縛,這一生,我只願無拘無束,同你在一起過最簡單的生活。”

雲翎張開雙臂,同樣的去擁抱他:“可你依舊挂念。即便你不想做宗主,可你卻挂念你的爺爺。”

雲舒被她一語戳中心中所想,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從來便是淡漠的人,性子堅忍而內斂,喜怒鮮少形于色,做什麽,說什麽,都是淡淡的模樣,除開對雲翎之外,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但外在的澹泊,卻并不能代表他的內心,不渴望親情,不渴望溫暖。相反,因為親情及天倫與生俱來的缺失,他遠比一般人,更加向往。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有童鞋在群裏向我求床戲。。。我的娘,好熱辣好奔放的話題哦~我要不要考慮在後文寫一段寫一段呢?

☆、第三十九話 年關盛宴

雲翎留意他的神色,笑着道:“他是你的親人,縱然你們從未謀面,但骨血相親是天性,你挂念他是應該的。”她仰起臉看他,眸光明亮如夜空繁星,蘊着真摯的暖意:“親情是無法割舍的,你親人本就不多,難得這世上還有你有這般親的親人,你應該去見見他。”

她神色溫柔,湊過去親吻他的眉梢,似是鼓勵一般:“你知道的,我爺爺早在我出世之前便過世了,其實我心裏一直很遺憾,因為從未見過他老人家一面。眼下你比我幸運得多,有生之年居然能跟失散多年的親祖父重逢,這是上天對你的眷顧,你應該去見見他。不光為了自己,也為了你爹奚落玉......他自小就被外公收養,長大成人後從未見過自己的雙親。我想,在他心中,此生沒有見過至親,必然也是遺憾着的吧,你是他唯一的子嗣,就當幫他圓一圓遺願罷!”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額上,語音輕柔。他閉上雙眸傾聽着,感官卻感受着專屬于她的關切與親昵,她的幾縷發散落到他的鼻翼間,微風傳來她發間幽幽的蓮花香氣,他握住她的手,道:“好,等我解了你的血咒,我便去北燕。”

她微笑的看他,似是贊同。

他彎起唇角,淺淺一笑:“蓮生,我去北燕,你同不同我去?”

“你去,我自然也得.....”雲翎還沒聽完他的話,便滿口答應,誰知雲舒後頭又添了一句話:“以孫媳婦的身份。”

雲翎登時臉一紅,最後的一個去字被生生咽入了喉嚨,沒再好意思說出來,她起身端過藥碗,臉色羞赧,往雲舒手中一塞:“趁熱喝藥!”

雲舒接過藥碗,笑意愈發深刻,在這斜陽疏影的別院,盎然了那半庭的水仙花。

隆冬飛雪,年關已到。

為了慶祝新年,小皇帝在宮中大宴群臣。

晉康王夫婦自然是要去的,那一天,兩人盛裝出席,肩并肩手挽手地進宮,小王爺李承序頭戴金冠,腰系玲珑玉帶,朱紅織錦莽紋長袍,肩披羅蘭紫輕裘,面如冠玉,一雙絕世無雙的酒紅眸子清魅絕代,盈盈一笑,足可傾城。右側晉康王妃一頭青絲高高挽起,斜插兩支金累絲鳳尾羽金步搖,一身藕荷色穿心蓮團百花錦緞宮裙,外搭雪白狐裘披肩,容顏清麗,笑染瓊花,風姿卓絕。當二人披着一殿的玉光珠華迤逦而來時,宮殿的富貴華麗在兩人的面前都沉默傾服,剎時滿殿無聲,人人瞠目驚豔。

顏惜亦算是半個皇室人員,當然也得出席。晚宴那天,他碧衣玉冠,依舊的豐神俊逸,清雅無雙,惹得一幹貴族女眷不住将眼風往他那瞟,而他視若無睹,正同顏致遠一道坐在遙遙的那頭淺酌慢飲。

雲翎坐在這一側,隔着太遠,中間人來人往,無法跟顏惜交流,雖然她真的很想問問他的傷好沒好。

兩人相對遙遠,她端着酒杯,忽地想起那一日,蒙邁草原上,那個令她無奈而愁苦的清晨,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那般無助的一面,他請求她裝睡一會,告訴她,他不會再來打擾她的生活。

打住!打住!她不能再去想,她對他,有愧于心,卻無以為報。這是一種債,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酒宴很無趣,百官們斟來飲去,李承序也被一群官員圍住,酒紅的桃花眼醉酒微酣,惹得諸女官心猿意馬。雲翎獨坐一邊,覺得瞧他們眉來眼去的實在有些無聊,便悄悄出了屋,去殿外轉轉。

殿外風雪連天,禦花園內一派皚皚雪景,雲翎裹着披風踩着厚厚的積雪,正想去宮內著名的梅苑賞賞,向小宮娥打聽是在宮中右後側,結果繞錯了路,梅苑沒到,倒繞進一片假山之中。

假山右畔,有一泊幽潭,幽潭旁圍繞着一圈忍冬藤,雖是酷寒的雪天,枝葉卻依舊翠綠繁茂,将一汪湖水襯托的碧瑩瑩,清透的若老坑飄花翠玉似的,倒也不失為一片美景,好歹不枉她白白走上好多路。

雲翎欣賞着雪地裏難得的綠色美景,待要走近潭水畔去瞧瞧,一個嬌軟的聲音忽地傳入耳中。

“站住!我叫你站住!”

那是個女子的聲音,清脆婉轉,隐隐帶着貴族女子的倨傲與嬌貴,聽起來甚是耳熟。不過卻看不見身影,應該是在假山另一側,想要知道是誰,需得繞過去才知曉。

雲翎向來對偷聽別人隐私這種事毫無興趣,轉了身就欲離去。可腳下還沒邁出兩步,另一個清朗的男聲又響起來。

“郡主還有何事?若無事,惜就告辭了。”

那聲音熟悉之極,不是顏惜還是誰。

咦,他不是在酒席上麽?什麽時候出來的?雲翎的腳步忍不住頓了頓。

“顏小侯爺,你好狠的心吶。我在家中絕食,為了你不吃不喝,一連三日,可你……你竟不曾來探一探我……你便這樣鐵石心腸麽?”

那女子的聲音清脆如珠玉激撞,輕言細語随風而來,卻隐帶了一絲不甘的哭腔,正是李宜蘭。

顏惜的聲音從容和緩地響起:“郡主,前陣子東遼的事實在太過繁忙,惜無暇顧及郡主,還請郡主見諒。”

李宜蘭道:“借口!你哪裏是忙,你無非是躲着我罷了!你便這麽讨厭我,寧願抗旨,也不肯娶我?”

假山那頭,顏惜的唇角噙着一抹微風般的笑:“郡主說哪裏的話,郡主金枝玉葉,惜怎會讨厭郡主,只是不敢高攀罷了。”

李宜蘭臉色一沉,話音裏帶着惱意:“你少用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你不肯娶我的緣由,我自然曉得……”她頓了頓,譏诮道:“可她都嫁人了,你再怎麽等,也是徒勞,她根本就不愛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罷!”

顏惜施施然笑起來:“這是惜自己的事,惜自有分寸,不勞郡主費心。”

“你別逼我!”李宜蘭一張俏臉漲的通紅,怒極之下,再也顧不得其他,恨恨道:“你就不怕我将你們的事告訴父王?你作為臣子,不潔身自律,反而觊觎他的兒媳——堂堂大周朝晉康王妃,而他的好兒媳,又曾與你不清不白的有過一段,給我們皇家戴綠帽……你猜,父王若知道了,會怎樣?”

有凜然森冷的神色在顏惜眸中閃現,但只是一霎那,他的笑又春水般的蕩漾起來,道:“郡主,你不會的,若你要告訴攝政王,哪還會過來跟我講這些話?”

李宜蘭氣結:“你怎知我不會?我現在就去!”

“郡主請便,但惜要提醒的是,郡主若要将這事告之天下,那惜也就投桃報李好了。”

李宜蘭道:“投桃報李.....你什麽意思?”

顏惜玉扇一展,緩緩遮住了半張臉龐,那露出的眉眼俱在笑,可卻掩蓋不住瞳眸深處的一絲冷意:“郡主可知,惜手上,有一則密報,壓了有些日子了,惜這幾天也在考慮,要不要禀呈攝政王……”

“密報?什麽密報?”

顏惜攏起玉扇,悠悠笑起來:“哦,也沒什麽,東遼的平南王世子上個月喪偶,正欲娶天下門當戶對的皇室女子做繼任世子妃,聽聞這位世子性格暴虐荒淫無度,前幾任世子妃要麽是被其逼瘋要麽便是自殺……啧啧,真是苦命的……”他唏噓着,緩緩的逼近了李宜蘭,笑容卻愈發雍容風雅,口氣轉了一轉道:“不過那平南王世子性子雖然不大好,但家族勢力卻不容小觑,他的父王平南王屹立沙場三十年,手下猛将精兵二十五萬,惜相信攝政王若知道了這件事,定然會對聯姻一事很感興趣的……”

李宜蘭的身子往後退了退,似是腳下站不穩一般,臉色倉皇的扶住了身側的樹幹:“你!”

顏惜慢條斯理的邁開幾步,轉過身去,負手而立,道:“郡主無需用這樣的眼神指責惜。惜不是無情之人,惜念郡主曾在蒙邁草原欲出手相救,心存感激,故而不忍郡主嫁去遙遠的東遼,才将這密信一壓再壓……但郡主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我的底線,就休怪惜不念舊情了……”

李宜蘭呆呆瞧着顏惜,忿然與無奈在眸中交織良久,末了,捂住臉,嗚咽着跑開。

假山這一側的雲翎,亦是愣愣的站在那。風雪黃昏,假山這邊空曠無人,顏惜同李宜蘭的對話她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他對李宜蘭的那一番話,軟硬兼施又毫不留情面。她根本不用想便能知曉,他是為了她,為了保護她不被李宜蘭傷害。思及此處,熱意立刻浮上心頭,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報他,腦中一片空白,卻又突兀的想起那日之事。

那日,小王爺突如其來的問題,真的問蒙了她——倘若她的生命中,只有李承序與顏惜,她會選誰?

他問她之時,她當真覺得無聊且荒誕,但又在同一時刻,幾乎根本沒經過大腦,答案已經自動的蹦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提前祝各位同志們雙節快樂!

☆、第四十話 偶遇

他問她之時,她當真覺得無聊且荒誕,但又在同一時刻,幾乎根本沒經過大腦,答案已經自動的蹦出來了。

顏惜。

她的大腦說,當然會是顏惜。

原因不明,她根本不曉得原因,但是大腦已經這麽做出了判決。

她被自己的念頭駭住,瞬間。

好半天,她回過神來,跟自己說,大概是因為跟顏惜相識的時間比較早吧,所以,所以,顏惜先入為主……嗯,一定是這樣……

嗯,一定是這樣……雲翎捏着衣角,暗自又默念了一遍,似在說服自己無故不安的心。

“你還要在那呆多久?”

她腦中正混亂着,清越的嗓音忽地自那畔響起,她一驚,循聲望去,才發現這聲音來自假山背面。

是顏惜?他在對自己說話?他怎麽知道她在這?

顏惜的話又響起來:“躲在假山後聽了那麽久,還沒聽夠麽?”

雲翎自知再也躲不過,想起顏惜曾經講過的話,欲要走,卻又覺得這樣偷偷摸摸溜掉實在不算禮貌,尋思着即便要走也該出來打個照面再走,于是繞過假山,慢吞吞走到顏惜面前,讪讪道:“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剛巧路過,結果就撞到你們了……”

顏惜目不轉睛瞧着遠處的雪景,那樣波瀾不驚的神色,似是彼岸遙遙的雪色地平線,延綿千裏卻一絲高低起伏也沒有,好半晌,他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毋須解釋。”

他褪去了素日裏春風般和煦的笑,俨然又是那副客氣而淡漠的模樣,雲翎覺得有些尴尬,想起了最要緊的問題,于是道:“你肩上的傷怎樣?好了嗎?還有你心窩的那一處傷,剛才酒席上我就想問你了,但是我們隔的太遠,中間擠滿了文武百官,我沒法過去……”

顏惜颔首,将手中扇子徐徐合攏,道:“好多了,王妃不用擔心。”

他的話極短極輕,口氣淡而疏離,目光輕飄飄的,劃過周圍的一切,卻唯獨不曾掠過雲翎,仿佛她只是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淡然寒暄過後,便各自飄零天涯。

“哦,那就好……”雲翎牽強一笑。

眼下,他這般拒人以千裏之外的态度,終是如那日所說——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再也不會來打擾她的生活了嗎?

好吧,既然見面對雙方都是一種苦楚,而且他已然下定決心,快刀斬亂麻,結束兩人之間的一切。那麽,她亦會如他所願,尊重他的決定,也不再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如此,她扯起唇角,勉強笑道:“既沒什麽事,我就走了……”又覺得這樣冒昧的告別有些失禮,便胡亂尋了個理由:“小王爺一會不見了我,估計要來找了。”

說曹操,曹操到。她話還未落,李承序的呼喊随着風雪清晰傳來:“親親——親親——”伴随着他的呼喚,還聽到一些宮中下人淩亂繁雜的腳步,看樣子是一大幫子人都來找她。

她正要應,卻倏然想起李宜蘭的話,顏惜是臣子,她是晉康王妃,兩人在假山叢中,于無人之地秘密相會,确實有瓜田李下之嫌,宮裏的流言蜚語是極其可怕的事物,無中生有混淆黑白是這宮中之人最拿手的好戲,況且,顏惜最近本就因抗婚一事被攝政王責罰,此時若是再傳出兩人的是非,豈不是要再次連累他?

思及此處,雲翎驚了一驚,飛快瞥了顏惜一眼,道:“我走啦。”話落牽起裙角,頭也不回的跑遠。

簌簌雪花漫天而下,顏惜一身碧衣,獨伫寒風之中,無邊無際的風雪裏,他的臉上浮起一絲苦澀,喃喃自語道:“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去見他麽?”

北風料峭,他低低的呢喃落在風中,轉瞬不見。

雲翎出現在小王爺面前之時,李承序松了一口氣,屏退了周圍的侍從,道:“去哪裏了?叫我好找。”

雲翎道:“大殿裏悶,我就出來透透氣,見你跟那些官員們喝的正是熱鬧,就沒打擾你。”

李承序釋然一笑,道:“好歹也跟我說一聲嘛,我還以為你同那小侯爺又一道出去了呢……”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他将那小侯爺幾個字咬的重重的。

小王爺最近特別喜歡跟顏惜較真,雲翎怕他多心,道:“哪有,我是一個人出來的,才不是你想的那樣……”話落有些心虛,立馬掉轉頭,不讓李承序看見自己的表情。

李承序沒瞧出她的異樣,道:“沒有就好,雲舒不在,我可得幫他好好看着你。”

雲翎瞪他一眼:“我又不是犯人!看什麽看?”

李承序慵懶一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媚眼如絲:“我可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讓那姓顏的碰你……啊,不對,不是碰,是離你一丈之內都不行。”

雲翎:“……”

李承序見她表情不悅,道:“好了好了,別生氣啦,你今兒是第一次來皇宮吧,我陪你四處瞧瞧……”說着學着那宮中宦官,托起了雲翎手腕,捏起了嗓子尖聲尖氣地道:“王妃娘娘,請——”

雲翎噗嗤一笑,也就由着他去了。

兩人走後不久,碧色的身影如青煙一般,跟在後頭,飄閃而過。

前方忽地傳來絲竹聲響,好生熱鬧,李承序頓住腳步,探頭向前看了看,道:“前面似乎搭了個豪華的戲臺子,親親,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雲翎搖搖頭:“不了,蓮初還一個人在家呢,我要早點回家。”

李承序撅起嘴,波光蕩漾的酒色眸子略帶一絲薄惱,唇色嫣紅如櫻,明明是嬌嗔的模樣,卻偏偏風姿撩人。他踢着足下的雪,幽怨地道:“真是的,就一會也不肯陪陪我......”

他悶悶地走出幾步,忽地一轉身,張開雙臂朝雲翎撲了過去,可這個擁抱還沒落實,雲翎已經一巴掌将他拍開:“不許動手動腳!”

李承序眼淚汪汪地道:“親親,這是人家送你的新年禮物,你居然這麽不待見。”

雲翎道:“我不要這個禮物,換一個。”

李承序嘻嘻一笑:“好啊,那換你抱我.....”

雲翎:“......”

李承序笑了笑,墨黑色蛟紋靴在雪地裏踩出窸窣的聲響,他攤開手掌,幾片雪花打着旋兒落在他掌心,他定定瞧着手心,任晶瑩潔白的雪花在掌中無聲融化,許是這灰藍的天色太過陰暗,他潋滟的眸光也随着這天色迷蒙下來,良久,他輕輕說:“親親,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不會像今天這樣陪我一道過年了吧?”

雲翎道:“明年嗎?應該是吧。”

李承序道:“等血咒解除了,你會去哪?”

“去哪?”雲翎仰頭看着紛飛的雪空,唇畔微微噙着一抹溫柔的笑:“應該會跟蓮初一起去江南隐居吧。我倆盼望這件事,很久了。”

李承序沒應,反而轉了個話題:“你現在似乎改口了,都不喊他哥,經常沒大沒小的直呼蓮初。”

雲翎抿抿唇,臉上浮起一絲羞赧,道:“現在跟過去不一樣了嘛.....心态不同了啊.....”

兩人沉默了片刻,周身忽地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雲翎警惕地向左右瞧了瞧,湊近了小王爺:“附近似乎有人。”

雲翎自然不會平白無故懷疑身側,這情況若換做以前,周身數丈以內再細微的聲響都逃不過她的耳朵,來人的方位,人數,甚至武功的高低,落入在她靈敏的耳裏,都能做出判斷的出大致,但現在她現在內功全失,只能憑直覺去感受。

“周圍只有我們倆,哪有其他人啊。”小王爺眨眨眼環視四周,身邊除了漫天的銀雪,及遠處被大雪覆蓋的一彎玉白拱橋,再無其他:“你太多心了,這是皇宮大院,侍衛重重的,你以為是魚龍混雜的菜市場嗎,不可能有歹人混的進來。”

“是嗎?可是我常年的直覺告訴我.....”雲翎尤不放心的四處查看,卻被小王爺拖走:“好啦好啦,不會有人的。”

兩人并肩走出十來步,李承序瞥她一眼,繼續了之前的話題:“你們走後,是不是就不會再回來了?”

雲翎道:“應該是。”

李承序将臉轉到一邊,好半天,聽到他沉悶的聲音傳來,卻只是一個短短的“哦”字。

見小王爺的情緒有些低落,雲翎揚起一抹笑,戲谑道:“這樣還不好嗎,我走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再去尋別的美人做王妃啊,對了,我聽說,最近你又看上了太後的小侄女啊,就是剛剛坐在太後身邊的那個天藍色衣裙的姑娘麽?啧啧,美的很吶,你可以考慮娶進家門!”

“你!”李承序眸中有那麽一霎的暗淡,他緩緩将手掌攏緊,任那雪花融化的液體冰涼着自己的手心,随後他一偏頭,又露出初初傾國傾城的盈盈媚笑,道:“可不是,那許小姐确實比你美的多,而且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真真是一朵妙曼解語花!好,本王決定了,回頭本王要好好想想。”

“想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十一話 香膏的秘密

“想什麽?”

小王爺惡狠狠瞟着她:“想一個休你的理由!休了你好娶她!”

雲翎不以為意,吟吟笑道:“好啊,我幫你一起想!再不行,拉上蓮初一起,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

李承序氣結,酒紅的眸子眼波蕩漾,嗔了雲翎一眼道:“你這沒良心的死女人!”從一旁花木上捧起一團雪球,徑直往雲翎身上砸去。

雲翎純白的狐裘外袍上沾染了好些白色的雪末,她抖抖雪,嘻嘻一笑,也去身畔欄杆處攏起一捧雪來,捏成團,炮彈般砸到李承序身上。李承序一面躲,一面回擊,兩人如孩童般嬉鬧着,逐漸跑遠。

梨花般的皓白雪花依舊飄揚着,那兩人遠去的身影漸漸隐在風雪中,雪地上,空餘兩排淩亂而綿延的腳印。

呼嘯的北風夾雜着雪花不斷穿梭往來,不遠處的拱橋後,緩緩走出一個碧色身影,精致的碧綠雲錦衣袍逶迤至地,被純白的雪地一烘托,仿佛一汪碧波蕩漾的春水般綿綿漾開。那人靜靜瞧着兩人遠去的方向,目光深幽複雜。

隔得太遠,顏惜并未聽到兩人的對話,但那兩人的言行舉止,讓他覺得有些蹊跷——在無旁人的私下之時,小王爺與她,并不像在諸人面前那般夫妻恩愛,甚至……連夫妻的感覺都沒有……

半晌,他半斂下眼睫,并攏的玉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着拱橋欄杆,扇骨擊在玉質的欄杆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如珠落玉盤,那樣動聽的聲響中,他低低自語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還未來得及想通透,他驀地愕住,彎起唇角苦笑一聲。

他一心想着這些,竟忘記了自己。

明明說好不再見,明明下定決心,不再見。

可為何自己又要跟過來,為何鬼使神差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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