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6)
高遠察覺出來她的變化,關切問道:“小姐,你怎麽了?”
雲翎揉了揉額頭,道:“無妨,只是腦袋有點痛。”是真的痛,這感覺自暮□□臨後,便越發明顯,整個腦袋昏昏重重。但方才在密室,那麽驚心動魄的情況下,她為了維持自己的鎮定,強行壓抑住了這種感覺。此番到了地道,稍稍一放松,這頭痛便愈發變本加厲的襲來,伴随着耳鳴的感覺,讓人心底不安。
高遠并不曉得內情,只猜是今晚她見了血流遍地的情景,十幾歲的姑娘,不免産生害怕,便安慰道:“小姐莫怕,走出這條道,您就安全了。”
雲翎點頭嗯了一聲,兩人又走了一會,高遠道:“小姐,到了。”
雲翎嗯了一聲,高遠伸手推開密門,陰暗地道裏的光線驟然一亮,而高遠原本平靜的表情随着光線陡然一滞。
密門外,幾十火把将黑暗的夜照映得猶如白晝。人群擁擠,火把密集,身姿窈窕的女子正微笑的看着密道裏的幾人,施施然道:“雲小姐,高總管,若薇恭候多時了。”
五大派人馬竟全部于此!
錦若微看好戲似地拍拍手掌,向衆人一引:“各位掌門,各位同道兄弟,請看!”
五大派諸人尚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方臉年輕男子上前打量雲翎,道:“功夫不負有心人,諸位,我們要誅的血妖,現身了!”說話的正是之前那個踩下雲霄閣牌匾的坤嶺孟潭。
五大派諸人還不敢确認,指着雲翎道:“她……血妖?”
高遠反應極快,高聲叱道道:“孟潭你個龜兒子胡說八道什麽?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也是血妖麽!她哪點像血妖了?你見她殺人見她嗜血了!你們所謂的名門正道便這樣無憑無據的将無辜的人定罪麽!”
五大派諸人一怔,沒人答話。畢竟眼前這個清瘦俏美的少女,看起來嬌弱無害,如何也不像傳言中那令人聞風喪膽嗜血如狂的血妖。
正糾結中,五大派中有人高聲喊道:“她就是雲過盡的女兒,不是血妖是什麽!”
諸人循聲望去,便見一個矮小男子站在人群中,信誓旦旦道:“周某在雲霄閣卧薪嘗膽六年,閣裏即便飛過一只蒼蠅都知道是公是母。在下敢發誓,她便是雲過盡的血妖女兒,今兒若我誣陷她,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男子言之鑿鑿,更怪異的是面上皮膚似是被木炭烙燒過,疤痕扭曲,看不出本身的容貌。
高遠一愣,随之啐道:“格老子的!我一直以為這老周是個夥夫,卻沒想到又是一個細作!”頓了頓,暗道:“他是燒火的夥夫,平日裏就住在廚院,想來這密道定是被他發現,而後洩密給五大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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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嘿嘿一笑,道:“高總管,百密終有一疏是不是?饒是雲過盡千算萬算,也沒算出我的真實身份罷!”
側立一旁的孟潭朝衆位拱拱手,道:“周前輩乃是我坤嶺之人,隐姓埋名雲霄閣,便是為了揭穿雲過盡那道貌岸然的真面目。”
諸人恍然大悟,再無他疑,紛紛拔出武器,叫嚣道:“血妖,拿命來!”
高遠啐道:“護住小姐!”話沒說完,五大派的刀光劍影已經招呼了過來。
密室正中,打鬥的格局倒是明朗的很。
雲霄閣下屬寡不敵衆,倒下一大片,鬼域宮的幫衆糾纏着雲舒,而雲霄閣主同巫殘歡打作一團,風清在巫殘歡一旁助陣。幾人越打越蹊跷,照理說,巫殘歡武功本與雲過盡旗鼓相當,如今與風清二人之力聯手,應穩占上風才是,而巫殘歡此刻卻一絲上風都未見,反而略感不濟,反觀雲過盡,精神狀态愈發激勇,劍光輝映中逼得巫殘歡招架勉強。兩人又打了片刻,巫殘歡突然反攻為守,凝神觀察了一陣子,突然笑道:“原來如此!雲過盡,逆輪心法都用上了,看來你真是走投無路了。”
雲過盡毫不在意地道:“結局未知。”頓了頓,又道:“看看你自己的合谷穴。”
巫殘歡本在得意的笑,不經意朝雙手一瞟,那虎口的合谷穴居然隐隐發黑,她臉色猛地一變,道:“這怎麽回事?”
雲過盡譏诮道:“你有你的張良計,旁人就沒有過橋梯麽?”
一側風清停下掃了巫殘歡一眼,驚愕道:“義母,我們鬼域宮,只有在內力反噬的時候合谷穴才會如此,您怎地會如此?”
內力反噬是走火入魔的一種形式,其傷害不容小觑,對自身的損傷絕不亞于勾魂鈴的反噬,巫殘歡也有些慌亂,低聲道:“本座怎麽曉得!”
巫殘歡愈發覺得忐忑,往日她閉關或者練功之時向來只在濁音室,那裏清靜無人,除開侍候自己多年的乳母李嬷嬷給自己端水送食,旁人根本不能接近,所以斷斷不可能有外界因素能影響她修行的。況且她自身修習得又是純陰的鬼域宮路子,平日規規矩矩按部就班,循循漸進,從不敢急于求成,照理說,這根本沒有任何走火入魔的可能。
巫殘歡回想了半晌,突然怒道:“雲過盡,原來李嬷嬷是你的人!”她臉色陰郁:“是了,一定是她!只有她,才能在本座閉關的時候,候在在本座身邊,也只有她,能在本座修行鬼離神功的時候,伺機下手!”
“對。她是你最信得過的心腹,卻也是我布下的棋子。”雲過盡面上滿是嘲諷:“當真惡有惡報,這鬼離神功你練了十餘年,為了等到報複我的那一天出手,你居然忍着性子從未對他人使過。倘若你早一點用過,哪怕只是找一個試驗品試試手,便該曉得,自己早已走火入魔産生反噬,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則傷敵一分自傷兩分。”
巫殘歡臉色極難看,口中卻不怒反笑:“雲過盡,你得意什麽。我雖着了你的道,可你卻也中了我的毒是不是?我這內力反噬雖然兇猛,但只要不貿然動手,便不會自傷,可你的逆輪心法卻沒功夫耗下去了,時間一到,你功力殆盡,非死即殘!”
巫殘歡尖利的笑起來:“我就算耗着,也要慢慢耗死你!”
她笑聲未盡,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她的笑:“二位慢慢耗,梵音便坐收漁翁之利了。
巫殘歡扭頭向雲舒道:“你這話什麽意思!不要以為脫離了鬼域宮你便能為所欲為,本座告訴你,你還沒有這個資格!”
雲舒已經将周圍的鬼域宮随從解決得幹幹淨淨,鮮紅的血染在銀鞭上,像黑暗中綻出的殷殷梅花,他拿出雪白的帕子仔細的擦拭着鞭身,玉白的指尖掂在鞭身正中,姿勢優雅的像是春日裏傾身折了一段柔韌而綿綿的柳。他慢條斯理地問道:“巫宮主,方才你對他使出鬼離神功的時候,除開內力反噬,就沒有感覺到其它的異常?”
巫殘歡神色一變。
雲舒繼續道:“譬如……丹田不适,每當運氣時後腦風府穴針刺般疼痛,強行提氣時咽喉內血氣翻湧,克制不住……”
巫殘歡神色驚愕,近兩年她時常有這種情況出現,因着鬼離神功的心法太過陰毒,多少會自傷修習者,故而并未引起她足夠重視,但此番被雲舒一語點破,仍不免吃驚,當下卻不願意被對方看穿,于是故作輕松道:“你渾說什麽!本座好的很!”
“好的很麽?那就好!”雲舒心平氣和道:“但梵音還是提醒一句,你方才對雲過盡鬼離神功已經使到了第八層,若繼續交手,使到第九層之時便會出現神庭穴、氣海穴、神闕穴三大至關穴位疼痛難忍的現象,且真氣絮亂,無法把控,待到第十層時,真氣逆流,體內暴走,四肢麻痹失靈,渾身僵硬不能動彈,這時候,哪怕只是一個垂髫小兒,朝着你的命門巨闕穴錘擊幾下,便能沖擊肝膽,震碎腑髒而亡。”
巫殘歡斷斷不信,高聲罵道:“胡說八道!這種話也編排的出來,當本座三歲小孩麽!”
“是麽?”雲舒神情平靜,悠悠然然道:“尼爾弘圖魯爾佌,阿巴芭爾吾,圖依瑪克蘭契次米亞西,木铎亞克尼何弘,多哥莫阿撒魯爾,吉吉歸矣亦古蘭蒙爾特,南侬薩伊阿噶伊……”
雲舒沉穩依舊,如吟誦般吐出一串讓人聽不懂的古怪話語,費解的像是晦澀的經文,而巫殘歡的臉色卻陡然大變 :“鬼離神功的心法……你你怎地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十六話 殺機
雲舒沉穩依舊,如吟誦般吐出一串讓人聽不懂的古怪話語,費解的像是晦澀的經文,而巫殘歡的臉色卻陡然大變 :“鬼離神功的心法……你你怎地知曉!”
“不是知曉。”雲舒道:“而是一字不漏,全部知曉。”
“你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麽?那梵音便繼續胡說下去好了。”雲舒繼續道:“阿非爾吾斯坦紮,尼格蘭蒙買巴亨,西斯索阿庫勒朵而,阿巴幾幾亞法豋峯則斯格勒木,唐古西阿裏素恩,莫俞媞庫噠米噠裏基,斯內斯咯,希爾拉雷阿布其多紮,格加比尼阿洛普……”
雲舒的聲音波瀾不驚,一字一句行雲流水的道來,半點停頓坑窪都沒有,仿佛早已背的滾瓜爛熟。巫殘歡再不能自欺欺人,嘶啞着聲音道:“這是我鬼域宮至寶心法,你如何得知?”
雲舒神色巍然不動,眸光卻清冷如霜,道:“有一年,你同巫殘影将我和蓮生關在冰封密室。”
“冰封密室?”巫殘歡怔怔回想了片刻,憶起多年以前,她将試圖逃跑的雲家兄妹逮回,丢進涼氣森森的的冰封密室——那是她同巫殘影修習密室旁的一間側室,四周密閉如監牢,一只蒼蠅都不可能逃走。将屢次逃跑的雲家兄妹幽禁在那裏,也不失為個法子。初初巫殘影将兩人丢進去的時候,她還曾猶豫過,畢竟是自身修習的密室,許多深奧心法便拓在牆壁之上,将這雲家兄妹囚禁進去,也不知會不會生出什麽幺蛾子。巫殘影卻滿不在乎地道,怕什麽,那牆上的心法皆以我百靈族的文字刻下,區區兩個無知稚子,還能看懂不成。
巫殘影自信滿滿的模樣她現在還記得,那時的她也安慰自己說,是啊,深奧的百靈族文字,中原人通曉的人少之又少,何況兩個無知的孩童呢。
思及此處,巫殘歡從往事中回過神,道:“本座當年将你關入冰封密室又如何?即便那鬼離神功的心法寫在牆上,你一個十歲的娃娃,能懂個什麽?”
“梵音愚笨,文治武學天賦皆一般,但所幸兒時足夠勤奮,連着拜了閣裏的幾個師父,其中一個師父專授各族語言,故而梵音十歲之時,已通曉六種語言,其中便包括百靈族。”
巫殘歡瞳眸一緊:“什麽?”
“梵音雖生的愚笨,卻有一個特點值得說上一說。”雲舒沒答她的話,自顧自緩緩道來:“梵音自小,過目不忘,一旦專心記下文字,便能十年數載半字不漏。”
“精通六種語言,過目不忘。”巫殘歡咬牙切齒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僅看懂了那密室的各種心法武功,而且還全數背了下來。”
“不錯。”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莫不是你要告訴我,你也練成了鬼離神功,要跟我切磋切磋?”
雲舒道:“這心法同勾魂鈴一樣,傷人傷已,梵音無甚興趣。”
巫殘歡按捺不住,喝道:“雲舒,你拐彎抹角的到底想說什麽?不要挑戰本座的耐性!”
“我想說什麽?”雲舒平和的聲音竟微微有些快意,道:“梵音只是想告訴你,你練習的鬼離神功心法,早已被我篡改過了,完全是個錯的。”
巫殘歡大驚:“你說什麽?什麽篡改過!”默了默,颦眉道:“你少蒙我!那心法要義,是直接刻在牆上的,又不是抄寫在紙上,任你筆一揮,想怎樣塗改便怎樣塗改麽?”
“是極,心法的文字的确刻在牆上,但既然你們都能刻上去,我如何不能刻上去呢?”雲舒的唇角稍稍勾起,露出意猶未盡的笑:“知道麽?我刻的內容極簡單,只是更改了幾個數字。”
他素來是清冷的性子,笑容鮮少,此番微微笑起,清隽的容顏在黑暗中盎然奪目,他繼續道:“巫殘歡,還記得麽?鬼離神功最基礎的要義,百靈語翻譯過來便是,盤腿交坐,十指交合并攏,氣守丹田,吐納自如,真氣于體內運行二個小周天。”
巫殘歡哼了哼:“是又怎樣!”
“沒怎樣,只是你一直弄錯了罷了。其實是在體內運行一個小周天,不是兩個。不過這也怨不得別人,百靈族文字中的數字跟中原文字一樣,‘一’字都是一橫的寫法,我索性就在‘一’字下面再加了一個橫,變成了一個‘二’字。于是這心法,就有了本質的改變。”
“你……”
“喔,還有,”雲舒的笑容愈發明顯,亦愈發危險:“心法裏第二篇還有一個‘二’字,我簡簡單單加了一豎,它便變成了一個三字。第四篇的另一個一字,我加了三個點,于是成了六字。”
巫殘歡的額上漸漸冒出汗意來,雲舒雖只篡改幾個字,但卻是全篇中最至要的字眼。如今這幾個數字都被改動,那便意味着,她這些年所苦苦修煉的鬼離心法,全是錯的。這個事實不亞于——自己早已走火入魔。無非是慢性的,她從未發現而已。
巫殘歡不敢置信,駁道:“你少來信口雌黃!那牆壁由石料砌成,堅硬難摧,縱然是匕首類的利器,想要劃出痕跡,都需費些勁。而你進去的時候,我仔細檢查過,随身任何利刃都沒有。密室裏亦是什麽都沒有,這樣兩手空空的你,如何能在牆上留下那麽深刻的痕跡?”
“用指甲。”雲舒答的極幹脆,眸光卻極堅定:“關在裏面的兩日兩夜,我就用指甲,千萬遍的去劃牆壁,一只手指鮮血淋漓了,再換另一只,一直到十指用盡。于是,滴水終能穿石。”
巫殘歡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她難以想象,那個十一歲的小小少年,于旁人混沌未開的年華,忍辱負重,深謀遠慮,于幽深陰暗的密室裏,一遍遍用最不起眼的指甲,最無法想象的方式,一步一步,熬過鮮血跟淚水,以水滴石穿的默然與決絕,操縱着未來的複仇計劃。
十餘年來,她一直以為,複仇的這盤棋,只有她與雲過盡在殊死博弈,卻不曾想,另一個強勁的對手,一直在旁虎視眈眈,藏的比所有人都深,下手卻比所有人都狠。
她定定瞧着雲舒,突然恍然,失聲叫道:“所以,殘影的死,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因為你做了手腳!”
對于自己唯一胞兄巫殘影的死,她疑點重重。那夜她與巫殘影起了争執,因着十五歲的雲翎被巫殘影淩辱到試圖自殺,巫殘影發瘋似的想要留住奄奄一息的少女,竟不惜欲将功力全部過給雲翎,幸虧有人向自己通風報信,得知兄長如此糊塗的她,氣不可遏,闖入巫殘影的密室掄起一掌過去,卻不想巫殘影不僅沒躲開,反而軟軟的倒了下去,且再沒有起來!她失手殺死巫殘影後,忐忑愧疚,更難以置信,照巫殘影的功底,即便不小心受了這一掌,也無非只是輕傷,絕不可能斃命,思來想去都不明白,如今想來,原是巫殘影依着牆壁上錯誤的心法修煉,早已走火入魔,底子日漸空虛……
“雲舒!”幡然醒悟的巫殘歡怒急攻心,一口銀牙險些生生咬碎:“你!你好深的心!”
雲舒答的風輕雲淡:“不敢當,梵音無非是為自己與蓮生報從前的恩仇罷了!”
雙方未說完,“砰”一聲響,密門居然被推開,一撥鬼域宮門人湧進來,攻向雲過盡,不多時,又一撥人魚貫湧進,乃是雲霄閣趕來救援的随從,雲過盡招了一下手,下達了一個殺的指令,一群雲霄閣精英迅速向鬼域宮的門人撲去。才喘了一口氣的雲過盡由于逆輪心法所剩的時間已不多,抓緊一切機會向巫殘歡襲去。
巫殘歡雖被鬼域宮門人團團護住,但雲過盡已是全力以搏的打法,加之她“鬼離神功”不敢再使,更難與一鼓作氣殺氣昂揚的雲過盡相比,漸漸招架不住。沒過多久,“嗤啦”一響,一截黑紗悠悠落地,原來是被雲過盡的劍氣削斷,與此同時,右臂亦被刺了一道傷口,鮮血汩汩流出。
“雲老賊,休傷我義母!”一側風情瞧着巫殘歡的傷勢焦心不已,手中匹練使得愈發淩厲,堪堪纏向雲過盡。
“風兒!不許這麽喊他!”巫殘歡的表情不見痛意,反而喝斥風清:“快給我退下!”
風清不解,亦不從令,仍纏着雲過盡:“雲老賊,想傷我義母,須踩過我的屍體先。”
“無知。”雲過盡哼了一哼,完全沒有把風清放在眼裏,手中長劍疾點,刺向巫殘歡周身要害。
巫殘歡躲閃不住,甚為狼狽。雲過盡眼中滿是決絕的肅殺之氣,待到将巫殘歡逼到密室角落之時,他喝了一聲:“納命來!”
霎時劍光如星芒璀璨,劍氣澎湃,在密室裏翻天覆地的激撞開來,掠過密室之人的肌膚上産生刀割般的疼。這是真正的霸主之劍,武林霸主!傾盡全力,所擊之人,殺無赦!
那一秒,巫殘歡已經嗅出死亡的氣味,死亡的陰影以閃電的速度逼近。然而她,卻退無可退。
原來,傾盡大半生涯去複仇,可最後,她終究只得到一個報仇未遂身先死的結局……
她不甘心!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十七話 風歸自由
她不甘心!
然而光電不及的瞬間,在劍氣即将兜頭劈來的一霎,有身影穿越光電,幽魅一閃,擋在了她身前。
緊接着一聲利器極快貫穿皮肉的悶響傳來,她的手臂感覺到一陣液體的溫熱,強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卻沒有任何的痛意,她愕然地睜開了眼。
她的面前,風清以一種庇佑的姿勢護住了她,鋒銳的炙羽劍整個從她的腹部貫穿,血像湧泉一般的瘋狂湧出。
巫殘歡捂着風清的傷口,嘶聲喊道:“風兒!風兒!”
風清倚着巫殘歡,慢慢的滑下去,鮮血将她的衣衫全部染紅,她握住插在腹中的劍柄,向雲過盡露出一絲倔強的恨意,“我說了,要傷她,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風兒,不要說了……”巫殘歡抱着風清,捂住她傷口的手顫抖不停。
風清吐出一大口血,忍着劇痛道:“義母,這條命本來就是你給的,如今還給你,也沒有什麽……”
三步之外的雲過盡只是冷冷瞅着她,道:“自作虐,不可活。”
巫殘歡再也忍耐不住,向着雲過盡吼道:“雲過盡,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她突然流下淚,歇斯底裏的大哭起來:“她……她是你的親生兒女啊!”
在場人齊齊吃了一驚,雲過盡道:“你說什麽?”
風清傷口血肆意狂流,目光卻極震驚,仿佛身上的痛都忘了,定定瞧着巫殘歡,“我我……是他的……女兒?”
巫殘歡緊緊抱着風清,痛哭道:“好孩子,我苦命的女兒,是我不好,我一直在騙你,你是我親生的呀……娘對不起你……那一年我躲在外面偷偷生了你,不敢帶回宮中,只能對外宣稱你是我從雪地裏撿回來的徒弟……”
她哭的愈發厲害:“苦命的孩子,娘對不起你……你其實不是孤兒,你有父有母……”
“原來我不是孤兒……”風清目不轉睛地盯着巫殘歡,又吐出一大口血,喘着氣搖頭道:“可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她氣息漸漸微弱,後頭的話,逐漸斷斷續續的不成樣子。巫殘歡抱着她,一邊哭一邊給她止血治傷,卻見效甚微。雲過盡怔怔站在一旁,不發一語。
風清連着又吐出幾口血,轉了轉眼珠,緩緩将目光投到雲舒身上,似有話要講。雲舒見她如此,念起那幾年她待自己的恩情,不免悲戚,于是走上前去。
風清看着他,致命的痛楚讓此時的她出聲已經極為艱難,饒是如此,她仍然費力地湊近雲舒,嘴唇艱難的一張一阖。雲舒将耳朵湊到她的唇邊,問:“你想說什麽?盡管說就是。”
風清低低的呢喃了幾句,周圍人皆聽不清楚,只得望向雲舒。雲舒聽她講完,颔首道:“你放心,我會送你去不歸海。”
他的表情褪去了以往的清冷,極其鄭重。風清得到他肯定的回複,露出欣慰的神色。
密室中,巫殘歡的哭泣還在繼續。風清卻已漸漸聽不見,她的視覺愈發模糊,身上的痛亦随之一點點麻木,她好像陷入了一個美好而柔軟的夢境。夢裏,海浪輕漾,潮聲彼此起伏,那靜秀羞澀的白衣少年站在一望無垠的沙灘上,第一次褪去了羞赧,微笑地向她伸出手:“師姐……”
“月隐,我終于尋到你了……”恍惚中,她伸出手,燦爛的大笑,感覺自己輕飄飄地飛起來,自由的像一陣輕快的風,義無反顧奔向心愛的男子,海浪在腳下溫柔歌唱,海風在耳畔輕拂……真好,真好,她終于得到了憧憬已久的愛,夢寐以求的自由……
真好……我是風,自由的風……自由地生活,自由地去尋找心愛的戀人……
呵,自由啊,真好……
幽深的密室裏,巫殘歡懷裏的風清,費力的擡起手,向看不見的虛空伸去,似用勁全力地想要抓住什麽,她身下的血越來越多,将密室的地面染成熾烈的紅。那樣劇烈的疼痛中,她的唇角卻一點點彎起,漸漸勾起一抹笑的弧度,手亦停在了半空。
“月隐,我來了……”她的微笑和姿勢定格在那一瞬,明明是蒼白的臉,卻于瀕死的光景裏,明媚如花。
須臾,風清的手重重垂了下去,再無氣息。愛恨終散,風過無蹤。這身不由已的一世,終于畫下了句點。
巫殘歡凄厲大喊:“風兒!!”她放下風清的遺體,不管不顧的沖向雲過盡:“你殺了我的女兒!我跟你拼了!”
密室出口的庭院,刀劍缭亂,血肉橫飛。
五大派對護送雲翎出來的雲霄閣随從展開了慘無人道的屠殺,保護雲翎的随從已經去了五分之四,只剩下不到十來個人在苦苦支撐。
一蓬蓬溫熱的鮮血爆出來,映襯着月半的夜色,血腥而絕望。夜空黑的像是一張沒有邊際的布,黑壓壓的兜頭籠下來,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除開沉沉的墨色,唯有一輪慘白的圓月挂在當空。随着子時的到來,一點點升向蒼穹中央。
伴随着義正言辭的“誅殺血妖”的呼喊,殘殺已經推入了極限。庭院裏屍橫遍野,血流成溪,雲翎退到牆角,身邊只剩下包括高遠在內的四個随從。
又是一陣皮肉貫穿的悶響,護在雲翎最前頭的雲霄閣随從被一柄紅纓長槍,筆挺沒入胸口,正中心髒,直挺挺的跪倒在雲翎面前。
雲翎道:“不要!”話還未落,左側的另一随從又被崆峒派門人一刀砍下了整個右臂,斷臂飛到雲翎面前,雲翎焦急大喊“阿德!”卻見又是一刀,阿德的左臂也被斬下。
崆峒派的掌門一腳踢開斷臂,狠毒的笑:“就這麽點微末本事還妄想護住血妖!”瞬間又是一刀下去,阿德的左腿自膝蓋那裏被齊齊斬斷!阿德啊一聲叫,痛暈過去。
雲翎再也忍不住,掙脫高遠的阻攔,撲過去護在阿德身前,怒道:“有什麽沖着我來就是,何必為難無辜的人!”她待繼續說,突然腦中嗡嗡作響,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她不由頭暈目眩。伴随着疼痛,她的體內似乎有一股異樣的氣息在胡亂奔走,于經脈間流竄,像是一簇簇小火苗,帶着奇異的熱度灼燒她,她的氣息也有些紊亂了,小腹的丹田處似有幾道灼熱的暖流沿着筋脈往腦門裏沖。她覺得有些不對勁,拿手摸摸臉頰,是冷的,而吐出的氣息,卻滾燙得不自然。
這是……她心裏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卻不敢承認。
“怎麽不說話了?心虛了麽?”一人冷着臉走上前,卻是孟潭,他嘲笑道:“無辜?你們雲霄閣勾結三教九流,窩藏血妖,還算無辜?”他左手一揮,亮出了武器,“但凡跟血妖有半點關系的人,都該死!”他彎刀一揮,直取雲翎心窩,雲翎抵住頭痛,狼狽躲開,後側有幾把長劍遞出,朝雲翎背心刺去,那持劍之人中不乏幾個高手,此番襲來,饒是雲翎拼勁全力閃避得再快,仍是躲之不及,背後“嗤嗤”地連着被劃出兩道血口,鮮血染紅衣衫。
幾人愣了一愣,似是沒想傳說中窮兇極惡的血妖居然如此不濟,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疑惑道:“咦,怎麽這血妖看起來半點武功也沒有?”
另一個躊躇道:“莫不是我們搞錯了?”
幾個人正猶豫着要不要繼續下手的時候,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各位切莫被這妖女騙了!”
說話的人一身薔薇粉衣,身姿翩翩,嬌美的臉卻漾着陰狠的笑,正是錦若薇,她走上前來,義正辭嚴道:“各位有所不知,這血妖如今有傷在身,故而武功暫失。倘若各位眼下錯過大好時機,心慈手軟放過她,日後放虎歸山,便是鑄下滔天大錯,再想挽回可就難了!”
孟潭随後走到錦若薇身旁,沉聲道:“各位前輩,我們幾大派破釜沉舟上雲霄閣,不就是為了剿殺血妖麽?切莫為了一時心軟,而功歸一篑啊!”
持劍幾人聞言,目光再往雲翎臉上掃了掃,其中一人颦眉道:“她似乎真的有些古怪。”
另一個人凝神細看了片刻,咦了一聲,道:“這女子跟剛出地道的時候,有些不同了!她的膚色開始變得蒼白,還有……”他霍地朝雲翎一指:“你們有沒有發現,她的瞳孔,在變紅!”
諸人一驚,随即眼光齊齊一狠道:“果然是血妖!大家上!”
十幾人身影一晃,直撲雲翎,劍鋒淩烈如芒,唰唰破空而來,還未至人面前便覺得肌膚被呼嘯的烈風刮過一般,生疼得緊,劇烈的痛意即将浸入身體的時候,雲翎眼前霍地一花,一個溫熱的軀體擋在她身前,喊了一聲小姐,撲了過來。
雲翎捂住唇,失聲尖叫。那無數柄長劍,橫七豎八的從那人身上貫穿而過,他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肉靶!
就在這一瞬,雲翎看清了替自己擋住利刃的臉,那張年輕而熟悉的臉龐,他叫雲姜,她幾乎看了十幾年——他大不了她五六歲,卻自小便是她的貼身護衛,跟在她身後無數次保護她,她曾經煩他嚴密的“看管”,煩他不止一次對父親的“告密”,她一次次以捉弄的形式“報複”他……然而,十幾年後,他用如此絕然而然的姿勢護住她的時候,她驚呆了,他用鮮血,履行了自己的職責,而她,心如刀割。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十八話 酷刑
幾大派的劊子手們漠然的看着肉靶,紛紛将武器從雲姜上拔出,雲姜的面部因劇痛而痙攣着,身體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猙獰傷口,整個人近乎被捅成了馬蜂窩,鮮血随着一把把拔出的武器,噴濺了雲翎一身。最後,他抽搐了幾下,緩緩癱下來。
“雲姜!雲姜!”雲翎嘶聲呼喊,聲音都在顫抖。然而她還未将他接住,自身的疼痛又席卷而來。巨大而詭谲的感覺沖擊着她,原本空虛的體內,無緣無故生出了力量,那力量是夜幕降臨後開始騰起,起先是微弱的,但卻随着越來越深的夜,逐漸豐沛,遠比武功未失之時更加充盈——但她卻壓根控制不住,眼睜睜任由其周身暴走,時而牽扯起五髒六腑的錐心痛楚,時而化為一股股奇異的灼熱浪潮,一波波連續不斷的襲來,時而又随着她的憤怒悲痛,在她的腦中點起一把滔天大火,慫恿她去不顧一切的回擊。而她在疼痛的顫栗中,目光不經意移向地上一灘灘的鮮血,竟騰起一股強烈的渴望,那是——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嗜血欲望。
她強行抵禦着疼痛,看向頭頂,漆黑的蒼穹之上,一輪圓月,大如盤。
血咒!
腦中翻騰的厲害,神智甚至有些恍惚,迷蒙中,有什麽聲音不顧一切在腦海深處叫嚣着,她頭痛欲裂,視線卻愈發犀利起來,目光所到之處,皆是鮮血。
她拖着雲姜的屍體搖搖晃晃站起身,四周皆是不齒的眼光,冷笑着,嗤笑着,帶着恨意,又帶着對窮途末路之人的嘲笑,他們圍攏上來,染血的武器在月下閃着雪亮的光,只待她走上去,便血濺三尺。
她剛站起身,突然有人沖上來扭住了她,緊接着“啪”一聲脆響,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又是脆生生的幾耳光,那力氣好大,打得她耳膜嗡嗡響,似乎夾雜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