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

——星空已經犧牲了大半的棋子,眼瞧着兵敗如山倒的她再次伸手,誰知還沒摸到棋盤,幾只肉乎乎的小手同時伸出,将她的魔爪穩穩攔下,小朋友們異口同聲地道:“手不許亂動!”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十八話 對弈

小朋友們異口同聲地道:“手不許亂動!”

星空:“.....”現在的小孩也太機靈了點,這麽快就看出了她的意圖,嗚嗚嗚.....

下一刻星空突然向天邊一指:“哇,那只羊居然會飛!”

“哪裏哪裏?!”幾個小腦瓜齊齊向後轉去,星空抓緊時機飛快伸手往棋盤上一推,哈哈哈,姜還是老得辣呀!

當沒看到羊的猴孩子們失望地回過頭之時,棋盤旁的女子已經無辜地眨着眼睛,指着淩亂的棋盤道:“呀,剛才,好大好大好大好大一陣風.....把棋盤吹亂了.....”

言汐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差點沒溢出來。

猴孩子們:“......”星空姐姐,你還可以再無恥一點麽?

第三盤開始的時候,星空小聲道:“讓我三顆子。”

言汐笑着依了她。

前後沒有一會,讓了三顆子的結局依舊是一敗塗地。孩子們緊緊盯着星空的手,任憑它如何指着天空喊,好大一頭牛,好大一頭豬或者小布你爹來了,小翠你家失火了,小花你叔要自宮,小龍你外婆跟別的男人跑了等等等等,也絕不回頭。

無法毀掉失敗證據的人這次徹底的落敗了,孩子們幸災樂禍地大喊:“學烏龜,學烏龜,學烏龜!”

星空卻只當作沒聽見,道:“這一回暫且記着,萬一我下局我贏了,輸贏相抵。”她話落,擡眼瞅瞅言汐:“讓我五顆子?”

言汐故意裝作沒聽明白,“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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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皮厚,重申道:“讓我五顆子。”話落做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口氣卻很理直氣壯:“我是傷員,磕壞了腦袋,眼下不濟事輸輸棋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朋友們:“.....”

第四盤跟第五盤,占了五顆子便宜的人再次落敗。

還未等小朋友們喊出烏龜的口號,臉皮比鞋底還厚的人道:“這一回也記着,我們多下幾盤,等下算完總賬再來扮烏龜。”不待衆人回答,她又沖顏惜道:“十顆。”

言汐強忍住笑,故作平淡地道:“讓你十顆子?”

“嗯。”某人頭點得像雞啄米,絲毫不覺得羞恥:“我就不信讓一半的子,你還能贏過我。”

言汐道:“若我贏了呢?”

某人很沒有誠意的做出保證:“我甘願受懲罰。”

言汐只是笑,寬袖一揮,下一局厮殺拉開帷幕。

雖然棋子的數量是二十比十,但言汐步步為營,棋路多變,不到一會,雙方的局面慢慢扯平,星空漸漸舉步維艱。當第九顆棋子即将被吃的時候,她突然攔住了言汐的手,道:“我剛才走錯了,我不要下在那裏。”她将那顆錯棋從殺氣騰騰的包圍圈裏救出來,放到另一塊稍顯安全的地帶:“我下在這裏。”

“呀,悔棋!星空姐姐,你怎麽能悔棋呢!”一群孩子不滿地嚷道。

“我哪有悔棋,我剛才.....真的是看錯了,放錯了位置而已.....”她說着,指尖在棋盤偷偷撥了兩下,将另一枚即将被吃的棋子,也騰到了安全的位置。

猴孩子們:“.....”星空姐姐,你的無恥有下限麽?

沒過多久,事實證明,即便步步悔棋也無法拯救星空的智商了,言汐勢如破竹——她的二十顆子,全部玩完了。

“不來了。”星空認敗,突然一捂額頭:“哎呀,好累,頭好暈。我回去躺躺。”

猴孩子們哪裏肯依,圍成一圈攔住了她的去路:“賴皮!姐姐賴皮!輸了就想跑!”

“姐姐輸了六盤了,快學烏龜!”

“對對,學烏龜!”

“輸了六回,學烏龜在地上爬六圈!”

......

孩子們一個比一個興奮,星空突不出重圍,身後的言汐道:“願賭服輸。”

星空曉得自己跑不脫了,不情不願地折回身,見小布已經拿起了簸箕往她背後套,哭喪着臉道:“我身上痛,我不要學烏龜.....”她的聲音低低的,眼神不住往言汐那瞟。

她背上有傷,确實不能趴下身,言汐有心放水,卻又不能太明顯,于是道:“那換個懲罰好了。”他想了想,道:“那刮鼻子吧。”

幾個孩子已到了半大的懂事年紀,曉得受傷的人不能亂動,但對對方的賴皮又覺得不甘,聽到言汐的提議後,覺得刮鼻子也算是個折中的法子,便拍拍手,立刻化身為戰勝國聯盟,年紀最大的小龍道:“刮鼻子也好。她輸了六回,我們五個小孩,加上言汐哥哥剛好是六個人,每人刮一下。”

事成定局,星空無可奈何,幾個小混蛋搓搓手,口中哼哼有聲,頗有臨陣磨槍的架勢,幾人排隊來到星空面前,均露出即将得手的猥瑣表情。

“哎喲!”星空痛呼——第一下是小布刮的,這小子心真狠,居然下那麽重的手!

“啊!”第二下是二妞,想不到這小丫頭平日裏笑得甜美無害,可刮鼻子的力道堪比殺雞!

“啊!!”第三下是小龍,他不愧是鐵匠的兒子,這拉風箱的手勁快把鼻子刮塌了!

那幾個刮過鼻子的娃娃一個笑的比一個賤,星空幹脆閉上眼,眼不看為淨。在又經歷了兩次蹂躏之後,星空默默對自己說:“再堅持堅持,還有最後一下!”

她皺着眉頭,露出疼痛而不耐的神情。然而最後一下卻并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力道十足,一個溫熱的指尖橫在她的鼻梁上,帶着淡淡的清荷氣息,慢慢擦過她的鼻翼,緊接着,力道就撤了,輕得就像被秋日裏的一片溫軟的落葉拂過。

她睜開眼,便撞進一雙含笑的眸子,烏黑似墨玉,深邃如幽潭,似有千言萬語欲傾訴,末了卻不過微微一笑。

是夜,星空吃過飯後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白日裏慘不忍睹的戰績讓她匪夷所思——六局六敗,還是對方讓了一半子的情況下,為嘛她的智商低到了這個地步?難道腦子真的摔壞了嗎?

言汐瞧見她的動靜,問:“還在想白天的事哪。”

她被一眼看穿心思,窘道:“你怎麽曉得?”

言汐道:“我當然曉得你。”

他話落,将棋盤搬到床畔,已擺開了架勢,道:“你先落子。”

星空不解:“你這是.....”

言汐道:“讓你知道自己輸在哪裏,以及,怎麽下棋。”

“哦。”呆頭鵝恍然大悟,落下了第一顆子。

言汐卻沒跟着下第二顆,只瞧着她落子的位置,搖頭輕笑。

呆頭鵝納悶地道:“你笑什麽?”

言汐道:“你第一步棋便走錯。”他撚回了棋盤上的棋子:“第一步棋看似不起眼,實則舉足輕重,你需得放在整個棋局至關重要的位置。下棋不同與其他玩樂,再簡單的棋都蘊含着深奧的法則,每一步都需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環環相扣。這一步棋落下,你便得算好下一步的去向。若你要攻,這子便放在前線,若要守,便留在守的後援。可你看看你,放在什麽位置上?”他好笑地指指棋盤不起眼的邊角:“你放在最邊角,既不能與攻的棋子結成同盟,亦不能與守的棋子呵成一氣,如此下來不攻不守,不倫不類,只能淪為廢子,眼睜睜任人宰割罷了。”

他慢條斯理講了一連串,星空雖聽得不全懂,但仔細想想,不得不承認很有道理:“那你覺得應該放在哪呢?”

言汐展眉一笑,将棋子置于稍顯正中的位置,星空聯想起他方才的長篇大論,深覺這個位置比方才自己尋的那個位置好上太多倍。

雙方又對弈幾顆,待到第五顆的時候,言汐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停。這步又錯了。”

星空摸着腦袋,道:“不放在這,該放在哪?”

“棋藝雖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棋理之奧秘在于:窮則禁、禁則變、變則通、通則終,這句話聽起來深奧的緊,其實就是一句話——棋路多變。”言汐道:“何為變?就是懂得變通之理,每一顆棋子落下,都不再只是一顆單純的棋子,每一顆子的每一步走法皆有其不同用處,這一步它可能是困住對方的陷阱,下一步就成為防守的巍峨長城。”

見身旁的女子茫然不知所以,他指指棋盤:“吶,就像你現在的情況,你已經落下了四顆子,前兩顆放在進攻的陣營,後兩顆置于堅守的基地。這第五顆,你應該尋一個恰當的去處,上移可與進攻的棋子連成一線,後退亦可同防守的棋子保衛河山,如此以來進可攻,退可守,一物兩用,随時變通。”

星空愣了片刻,終于明白他的意思,連連點頭:“你說的對。”

言汐道:“那你現在知道這顆該放在哪嗎?”

星空托腮想了想,把第五顆棋子換了一處安身之地,言汐颔首贊許:“孺子可教也。”

待到兩人下到第十幾顆之時,言汐又攔住了星空,問:“這顆不對。你先瞧瞧,想想自己錯在何處。”

雲翎想了半晌,搖頭。

言汐道:“一個真正的高手,不僅要會尋出對手的破綻,更要善于尋出自己的破綻。你再想想。”

“我沒發現什麽破綻呀。”星空納悶道:“我這步再繼續走下去,就可以吃掉你前方的那一顆子了。”

言汐也不解釋,只說:“好,那我們繼續下。”

作者有話要說: 嗯嗯,小七加快速度,保持一周三更,不出意外都是在晚上6點到8點之間。

☆、第九十九話 棋樂

言汐也不解釋,只說:“好,那我們繼續下。”

兩步後,星空果然吃掉了言汐的一顆子,可她還沒高興一會便愣了,因為言汐的後招此刻方顯露出來——他在短短的五步內,吃掉了星空的三顆子。

星空目瞪口呆,言汐微微一笑,指着先前被星空吃掉的棋子問:“我這一顆子,叫什麽?”

星空讷讷地瞧着棋局,半天後反應過來,道:“以己為餌,誘敵深入。”

言汐再問:“後來我連着吃掉你三顆,那又叫什麽?”

星空老老實實地答:“出奇制勝,反守為攻。”

言汐颔首:“現在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嗎?”

星空垂頭:“我不該目光短淺,為了吃你那一顆棋子,着了你的道,賠上了三顆子。”

“不錯,我以那一顆為餌,誘你上當,一旦你吃下去,便跌入了我的包圍圈。彼時你孤軍深入,沒有後援,我卻将你左右夾攻,切斷退路,你腹背受敵,四面楚歌,想逃,難如登天。”言汐話落,将小書童送過來的香茗端起,不急不緩地撥弄着茶盞:“所以還是剛才那句老話,你走這一步棋的時候,不僅要想着眼前,更要去想下一步,目光一定得放長遠,任何一步都不能僥幸和出錯。”

星空聽得似懂非懂,言汐淺酌一口茶,總結道:“總之呢,棋術裏登峰造極的高手,并不在于他的技巧和謀略,最重要的是他要贏得自己,避免自己的破綻。沒有破綻,任何人都對你束手無策了。”

這段話倒是深入淺出,星空懂了,雙方喝了會茶,又繼續下去。

二人一邊對着棋盤講解一邊動手實踐,言汐展現了真正的夫子風範,不僅一針見血地指出星空的破綻纰漏,并結合實例耐心解說,可謂因勢利導,循循善誘,而星空亦是一副勤奮學生的模樣,潛心求知,孜孜不倦。如此一來二去,時間過了一個多時辰,兩人還意猶未盡。

此時此刻的星空,再看向言汐的時候,已經帶了一種敬佩的意味,于是她問,“言汐,你這麽精通棋道,想必學很久了罷?”

言汐道:“談不上精通,但學很久倒是真的。我三歲便開始學棋。”

“三歲?”星空的嘴巴可以塞進一個鴨蛋。

小書童在一旁洋洋得意地插嘴:“星姑娘您可不曉得,我們家主子七歲便已成為整個越潮方圓幾百裏的頂尖高手了。七歲的娃娃下起棋來,絕殺一大片。那會子并州有個圍棋高手慕名而來,卻在連輸三盤中絕望而去,臨走時只說了一句話‘後生可畏,吾輩何去?’從此金盆洗手,再不碰棋。”

“七歲......”星空用震驚的眼神瞧着言汐:“我算是明白了,今天我輸給你,一方面的确是我太笨,可歸根結底是因為你太強了。”

“一山總比一山高,這世上的高手,多的很。”言汐笑笑,又喝了一口茶,誰知杯盞已經見了底,雲翎見那青花茶壺離自己較近,忙伸手撈茶壺替言汐續水,不曾想剛一轉頭,臉頰擦到一片溫熱之處,卻是言汐的下巴。她愣了一愣,這才意識到兩人眼下的姿勢。

——咦,她和他什麽時候湊這麽近了?她半靠在床頭,他坐在她身側,兩人肩碰肩地挨在一起,他伸出左手按着棋盤左側,她伸出右手撫着棋盤右側,倘若撤掉那一方棋盤,忽略中間相隔的空氣與距離,兩人其實是左手握右手的親密姿勢。而彼此垂頭看棋盤之時,近到差不多頭抵頭,臉挨着臉,發絲缱绻地纏發絲了。對方平穩的呼吸與清淺的氣息萦繞在身邊,近到咫尺,仿佛只要稍稍伸出手,便觸手可得。

她有些不好意思,将身子往後挪了挪,拉開了兩人暧昧的距離,言汐随即也發現她的異常,卻并未有什麽窘然之色,只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

他從從容容向後一退,看似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舉動,星空卻甚是動容。

管中窺豹,一個微不足道的姿勢,卻能丈量出一個人的人品與本性。正如他這個人,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呵護備至,對她關懷體貼,卻從未越禮半分。他的好,他的親昵,始終把握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收放有度,控制得體,沉穩地恪守在尊重對方的君子風範中,不曾僭越一步。

這一點,她很是滿意。

翌日,小布又來了,卻并不是來下棋,而是拿草葉編了一只好大的蝴蝶,獻寶似的捧來給言汐看:“言汐哥哥,我終于學會了編蝴蝶,給你看,編的好不好?”

彼時言汐正坐在葡萄藤下翻看一本古琴樂譜,而星空在一旁擺上了棋盤,自己跟自己對弈,言汐時不時的瞟一眼指導一下。兩人見小布來便停下了手中的消遣,言汐接過了草蝴蝶,誇贊道:“很不錯,有進步。”

小布得到了贊賞,留下了那只草蝴蝶,一蹦一跳地回家了。

星空盯着那草蝴蝶,不由自主也編了一只,編好後将兩只草蝴蝶擺在一起,自語道:“兩只成雙成對才好看。”

言汐笑而不語,星空玩弄着手中的小蝴蝶,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沒想到我什麽都忘了,可編這玩藝卻牢記得緊,你說這是你教會我的,想來我過去應該挺喜歡你的。”

最後一句話若換了別的姑娘,“喜歡”之類的字眼,要麽不好意思開口,要麽便羞羞赧赧,欲語還休。可眼下的她已忘記所有過去,而今就像一張純粹的白紙,率真,直爽,想到什麽便說什麽,故而提起喜歡一詞,表情坦坦蕩蕩,并無任何扭捏。

她坦率,言汐則更不客氣,道:“那會你确實很喜歡我,每日都會纏着我。”

說起這句話之時,他的笑意愈發濃郁,藤蔓縫隙漏下的陽光映在他精致的眉眼之中,無端讓人聯想起溫潤的玉。

星空繼續追根問底:“六歲還是很小的時候,那我後來呢,長大以後的我呢?十六歲,十七歲是如何的?”

言汐這次的态度迂回曲折了一些,他的目光再次移向別處,笑容明顯地收了一收,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麽,良久,聽得他低低應了一聲:“你是我的未婚妻,自然一直都是喜歡我的。”

自己的過去,一直都喜歡他嗎?星空愣了一愣,卻發現這是個無法求證的僞命題。一時間兩人皆安靜下來,朗朗微風攜來院中蘭花的香氣,盤桓在彼此周身,光陰美好而安寧,星空的話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言汐,謝謝你。”

謝謝你,雖然我不記得彼此曾經歷了什麽,但這段人生空白一片茫然的日子裏,有你的照顧與陪伴,我感恩在心。

她話落,擡頭看向言汐。這是她失憶後,首次認真的去看他的臉龐。

感受到她的注視,言汐亦轉過臉來,四目相對,他的唇角重新勾起彎彎的弧度,幽深般的瞳仁裏除了笑意,更多的是突然而至的鄭重:“星空,你只消記得,你我之間,從不言謝。”

明媚的春日過後,連着幾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天陰沉而灰朦,似一匹籠上了薄紗的煙青色幕布,雨聲滴答,自竹制的屋檐濺到地上,敲打出一個個小水坑,屋外濕漉漉一片。

下雨沒法在院內嬉戲,于是猴孩子們也不來了,往日熱鬧喧嘩的青竹小院驟然安靜下來。

下雨天,星空自然也不會去葡萄架下曬太陽,剛巧這兩天她迷上了棋譜,那是言汐送給她的,她此時正窩在房間裏翻來覆去的琢磨呢。

她難得靜下心做一件事,這下不知不覺竟捧着棋譜看了一上午,看到精彩講解之處,額上激動地冒汗了都不知。

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進了房間,而後有聲音在她耳畔問,“看這麽久,累不累?”

她看得入迷,含含糊糊地點點頭,又搖搖頭,因為棋譜上所描繪的那場黑白兩子的厮殺,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她滿心只想那個擾人的聲音快點離開,誰知一方柔軟的帕子遞了過來,擦了擦她額角的汗,道:“出汗了也不曉得擦擦麽?”

她癡陷于棋譜中,目光壓根就沒離開書卷,耳中亦完全沒聽旁邊的人說什麽,還以為來的人是秋心,便踢踢腳道:“下雨天腳有些酸,麻煩你幫我穿雙襪子可好?”她腰受了傷,平日裏穿鞋穿襪這種需得彎腰的事她辦不到,一向都由秋心代勞。

“秋心”的動作緩了緩,帶着笑意低低嘆了一口氣,窗外雨聲淅瀝,那一聲清幽的笑落入迷蒙的雨聲中,竟有些纏綿悱恻的意味。接下來星空足下一暖,似有溫暖的手掌輕輕握住了她的腳趾,将厚實而軟和的襪子往上套,其間“秋心”的手指不小心觸碰到她的腳心,她咯咯笑起來,縮了縮腿:“秋心別鬧,我最怕別人呵我腳。”

她說完,又摸摸後頸,道:“脖子後面出了汗,膩的慌,我不好擦,你順便幫幫忙吧。”

回答的是一聲淺笑,來人轉到了她身後,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動作輕柔地擦過她的後頸,然後十分體貼地幫她揉了揉太陽穴,那修長的指尖抵在臉頰兩旁,力道适中,拿捏剛好,舒服的星空眯了眯眼。然而下一刻,一只手停下了按摩,突然上移,輕車熟路地探了探她的額頭。

就這一個動作,正津津有味琢磨棋譜的女子呆住,扭頭往後一瞧。

“怎麽是你!”

言汐笑得風輕雲淡:“不能是我嗎?”

星空大窘,方才她不僅讓他為她擦汗,還擦後頸,還.....還穿襪子.....天啊,地縫在哪裏?地縫在哪裏?!

但她絕不會承認自己的不好意思,于是她很淡定地轉身,一本正經地扯開了話題:“那個,外面太陽真好,我出去曬曬。”

随後而來的小書童愣在那裏——外面下着豆大的雨,您去哪裏曬太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七求評論,評論是動力!!小天使們,賜予我力量吧!通宵碼字不容易!

☆、第一百話 咕嚕

這個早晨依舊是陰雨連綿,星空被一陣奇怪的聲音擾醒,那聲音咪咪嗚嗚的,如孩童的啼哭,卻又比孩童的聲音小上許多,是從窗外傳來的。

星空起身去窗戶一瞧,卻發現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只比巴掌大一圈,可憐兮兮地縮在窗角,一邊叫喚個不停。

原來是只小奶貓。

“小可憐!”星空探出身子将它抱進來,言汐剛好聽見她的動靜進了屋,一看這場景,問:“哪來的貓?”

星空指指窗戶:“這裏發現的,估計是下雨天跟貓媽媽走失了。”

小奶貓被雨淋得透濕,渾身發顫,不住往星空掌心裏拱,星空見它可憐,找了條幹淨毛巾替它擦去身上的水漬,“啧啧,小家夥凍壞了。”

言汐見她鞋也沒穿便赤着腳在房裏走來走去,便抱走了貓咪跟毛巾,對星空道:“小貓我來,你穿鞋穿衣,去吃早飯。”

待星空吃完早飯後,言汐已命秋心将小貓打理幹淨,那貓咪小小的,約摸只有兩個來月大,蜷成一圈,被安置在一個小硬紙盒子裏,活似一團毛絨絨的線團子。因着被擦淨,毛皮上原本髒兮兮的泥水拭去,露出了通體雪白的絨毛,蹭到人手上,柔順而軟綿,叫人頓時心生愛憐。

“小可憐。”星空伸手摸它,它也不怕生,迎着人的手指就黏糊,星空低下頭打量它:“呀,小可憐打理幹淨後真漂亮。瞧那對眼睛,藍寶石似的!”

“喵嗚!”小小的貓咪似乎聽懂她的誇贊,仰起頭來,雪白的面龐上,一對湛藍的眼睛,那純淨而清澈的色澤,倒真像兩顆剔透的藍水晶。它叫喚着,微微張開了嘴,露出幾顆小而尖的乳牙,愈發地可愛起來。

星空将它抱進臂彎,道:“我要留下它,它這麽小,丢回去肯定會沒命。”

言汐看着她的手在小奶貓的身上愛憐的摸了又摸,不禁好笑,道:“你喜歡留着就是。”

星空歡呼一聲,到處去給小貓找魚去了。

星空給貓咪取名為咕嚕。哦,另外,咕嚕是個可愛的貓妹妹。

彼時貓妹妹已經吃了半碗泡軟的魚肉拌米飯(牙還沒長全的貓妹妹表示她只能吃泡軟了的糧食),安逸的蜷在它的豪宅裏打盹,它打起盹來,胡須一顫一顫,小小的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發出呼嚕咕嚕的聲響,星空受這個聲音的啓發,幹脆給它取名為咕嚕。

至于它的豪宅,對尋常貓來講可真真是豪宅,這貓窩由純木板打造,原本是星空自告奮勇親自動手去做,結果她的木工活實在太爛,釘子釘的東倒西歪,木板拼得七零八落,以致于剛做出的貓窩,才把咕嚕放進去走了一圈,貓房就鬧地震了,咕嚕被散架了的木板壓在裏頭瞄瞄叫。

這種結局讓言汐對着那一攤木頭,點評了一句話:“不愧是笨蛋做出來的。”然後操起鐵錘親自出馬。

被鄙視的某人在心裏暗想,誰是笨蛋啦!你就很聰明嗎?會下點棋會編點花環就了不起嗎?哼!

然而當一個時辰後,某人再看到言汐制作的貓窩時,目瞪口呆。此貓窩當之無愧為豪宅,分為上中下四層,第一層放置貓砂盆,專門用來解決出恭問題,配有小木門,開關方便,換砂快捷。第二層吃飯飲水,有專門放置飯盆跟水盆的木槽,此外還單獨配了一個碟子大小的凹槽,用來裝些小零食。第三層供睡覺用,言汐尋了一塊毛絨的軟墊子,放進去剛巧可以給咕嚕做床,那墊子軟而厚實,咕嚕一爬上了之後滿足的滾了又滾,用行動表示它對這卧室的深深喜愛。至于第四層,就是專供玩樂的,言汐放了好些羽毛,絨球做成的貓玩具,咕嚕一邊撲着一個絨球,一邊發出咕嚕的聲響,表示它的滿意。這四層完美結合,可謂吃喝玩樂撒樣樣齊全。

星空用膜拜的眼神看着豪宅,再看看言汐,道:“言汐,你怎麽連這個都會?”

言汐的表情平靜得不能再平靜,話意卻拽得不能再拽——“本少有什麽是不會的?”

事實證明,咕嚕雖小,卻并不是一只怕生的貓。它在經歷了幾天的喂養後,十分歡脫地适應了這個新環境。因着她長相讨喜,諸人也對它照顧有加,尤其以屋子裏兩個天性便喜歡可愛小動物的女人為代表,首當其沖是星空,她沒事就會把咕嚕摟在懷裏逗着玩,其次是秋心,她将照顧星空的心思分了一些給嗚嚕,得了空便研究各式各樣的小貓零食,因此慣出了咕嚕的一個特別習慣——咕嚕喜歡星空在身邊,讨厭秋心在身邊。因為星空在身邊可以抱着它,給予它溫暖的撫摸,而秋心如果在身邊,就不能給它做好吃的,所以它更喜歡秋心滾去它看不見的角落,最好是廚房。

咕嚕吃飽喝足後,喜歡同人一起玩,或者抱着言汐丢出來的線團滾來滾去,或是随着星空手中的羽毛逗貓棒追來追去,或是趕着自己的尾巴繞圈圈,幾人圍着一只貓,笑的不亦樂乎。

但,也有不待見咕嚕的,譬如小書童。

因着咕嚕對言汐的房間充滿了好奇,它會趁人不注意,偷偷鑽入言汐的房中,在那成堆裏的書籍畫冊裏翻上爬下,然後跳到桌上(她還小,跳上桌子不容易,得先踩着椅子才能跳上桌子,經常連跳七八次都未必能上,累的氣喘籲籲,如此艱難的成功須在桌上玩久一點,才對得起自己翻山越嶺的辛苦),她先拿爪子在那黑糊糊的石頭碟子裏洗洗腳,(咕嚕的世界是這樣認為的,其實那石頭碟子是一個硯臺)然後施施然在桌上的某一幅紙張上散散貓步,順便按下幾枚黑乎乎的爪印,它一邊踩,一邊發出咕嚕咕嚕的滿足叫聲,按照貓的思維翻譯過來,意思是這樣的,喵,喵嗚喵嗚——嗯,我的爪印多漂亮,一按一個小梅花,再按一個小梅花,喵嗚喵嗚喵嗚,我咕嚕真是一個天賦異禀多才多藝的貓咪啊,瞧,這畫畫得多生動美貌。喵喵,主淫一定會喜歡噠.....來來,再按幾個!

然而每當她正畫的風生水起,身後便會揚起殺氣騰騰的一陣龍卷風,一個長相圓滾滾的胖子(咕嚕的心裏是這麽看待小書童的)便會操着筆做武器追殺過來,“咕嚕!你又毀了少主一副好畫!”

咕嚕一見不妙,撒起四條腿亡命逃竄,直奔星空房中,躍躍欲試的想要跳到星辰的懷裏躲難,但悲催的是它太小,跳躍能力不行,無論如何也夠不着星空的懷抱,于是它蹭着星空的腳不停地叫喚,意思是主淫主淫,你瞧那死胖子又來追殺我了,你快點救我!

它的眼睛圓溜溜的,用那種無辜的眼神看着星空,再配上可憐兮兮的喵嗚喵嗚聲,整個表情乖巧而可愛,星空受不住這種神情,便要彎身将它抱起。咕嚕趴在星空的膝蓋上,任星空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安撫着它,這才覺得安全。

“咕嚕,你又搗亂!下次不許!”星空懲戒地拍了拍咕嚕的頭,可下手的力道更像撫摸,那含着嗔的笑容倒更像是縱容。

“算啦,阿葵,我都懲罰了它,便算了罷。”星空假模假樣的打了幾下,咕嚕從星空的手臂下縮縮腦袋,耷拉着腦袋極配合的低低“喵嗚”兩聲,倒真像認錯的模樣。

小書童的筆舉在半空,礙着星空的面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言汐在一旁笑着道:“算了,一幅畫而已。”

小書童仰頭長嘆:“那是千張山人的墨寶啊!”價值五百兩五百兩,夠一個中等人家生活幾十年!他肉痛地再要說點什麽,可一瞥主子瞧星空的眼神,就乖覺地閉上了嘴。

五百兩算什麽,主子大概覺得只要星空姑娘高興,一百幅千張山人的畫也不算什麽吧。

咕嚕的到來雖為煩悶的雨季提供了一些樂子,可這場黃梅時節的夏雨卻依然叫所有人越發憂愁起來。

在連着下了半個月的雨後,雨勢非但沒有斂住的趨勢,反而漸漸由中小雨轉成了大雨,到最後,天如同被捅了一個巨大的窟窿,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愈加不可收拾。

這日吃過晚飯,言汐負手立于窗前,瞧着屋外的雨,道:“今年雨勢很不同尋常。”

小書童在一旁道:“可不是,陶夫子哭了幾場,幾次要尋死覓活,因為他的寶貝藥田被雨徹底淹成了水田。”他在膝蓋那裏比劃了幾下:“啧啧,雨太大,田裏的水排不出去,積到小腿那麽深,不僅可以插秧種水稻,還可以養魚了。”

他說完,又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嚷起來:“哎呀,近日林州郴州等地皆暴雨不休,許多地方澇災嚴重,聽說那渭河及泾河兩大運河,水位高得快要決堤破壩了。”

言汐沉思不語,依舊看着窗外的天,半晌後道:“這場雨勢确實來勢洶洶,我擔心.....”

他的話沒說完,便偏過臉,若有所思地瞧着房裏一側的星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零一話 山洪

他的話沒說完,便偏過臉,若有所思地瞧着房裏一側的星空。

星空剛洗過頭發,一襲黑若鴉羽的發絲并未挽起,就那麽松松的披在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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