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第四日,星空決定不再出門,就賴在家裏打發時間算了。不想吃過午飯,阿淳來青竹小院串門,手裏還提着一大包東西,嬌羞的問星空:“這是我自己做的嫁衣,你瞧瞧,好不好看?”
阿淳即将嫁人,對象是遠方親戚介紹的一名小夥。婚事兩個月前便開始籌備,此番那一大包衣料,一針一線密密縫的,便是她的新婚嫁衣。
星空看着阿淳喜氣洋洋地試穿新婦裝,連連點頭:“好看極了。”
阿淳羞赧一笑,換了個話題:“你同言公子,聽說認識許多年了?”
星空磕着瓜子點頭,“是啊,從小就認識。”
“你們既然感情這麽好,怎麽這個歲數了還沒完婚呢?像我,比你還小兩歲,在別人眼裏,已經算是老姑娘了。”
這個問題,星空曾問過言汐,因為周圍的人一般十五六歲便會成婚,到二十歲的時候,孩子都有好幾個。可她與他,在他的訴說裏,過去的感情明明那麽好,卻為何遲遲沒有成親呢?
當時,言汐表現得很愁眉苦臉,他是這樣回答的:“你爹娘就你一個女兒,心肝寶貝般藏在家裏,你都老大好幾了還舍不得将你嫁出去。想當年我帶着家傳的玉璧,年年上門求親,年年都被你爹找各種理由婉拒了,說是要将你留在身邊再寶貝幾年.....哎,可憐我翩翩一佳公子,外人看起來光鮮無比,實則老大不小了,還是光棍一條.....”
他長噓短嘆的模樣浮現在星空腦中,歷歷在目,星空低低笑了笑,向阿淳道:“我們嘛.....不急,再商量吧,反正早點晚點都是要成親的。”
阿淳沒接話,半晌,抿唇一笑,豔羨地瞧着星空:“星姑娘真是好命,言公子這麽出彩的人物,偏偏眼裏只有你一個。”
星空有些不好意思,道:“他嘛.....”想起這個人,想起那張笑若春風的臉,她突然滿心歡喜,像被甜美的蜜糖軟綿綿充盈心房,卻一時半會找不出形容詞,只道:“是挺好的。”
她話落,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天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有些陰沉,隐約是風雨欲來的前兆。星空扶着窗,遙望着暗色的雲層,道:“要下雨了。”
她沒由來的沉默片刻,倏然低低自語:“不曉得言汐那裏有沒有下雨?”
阿淳在旁邊笑起來,“想他啦。”
星空道:“誰想他,我才沒想!”
“死鴨子嘴硬!”阿淳戳戳她的臉,笑容更甚,道:“你瞧你,釣魚釣的心不在焉,同小睐殺棋殺的心不在焉,同你說話,沒兩三句你便走神,一個人時而發呆時而傻笑時而皺眉,這不是想他是幹嘛?典型的相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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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話噼裏啪啦下來,如驟雨直撲面門,又如醍醐灌頂。星空霍然怔在當場。
她聯想起這幾日,即便日子再怎樣惬意,吃飯的時候,在某個霎那她會呆上一呆,莫名其妙的想,言汐吃了沒有,吃的是什麽,合不合口,飽沒飽肚。
與秋心小書童戲耍的時候,她會沒由來地想,此時的言汐在幹什麽?是在同各位生意夥伴把酒言歡,還是同競争對手唇槍舌戰?
睡覺的時候,她會躺在床上翻來翻去,想着這個時辰言汐睡了沒有,是否還同平時一樣,倚在燈下翻看賬簿?
她先頭不曉得這是什麽心理,只覺得等待裏的光陰似乎拉長了,每天都過的很慢很慢,慢到一日之內,日出日落,月升月墜,無數個光影流轉的瞬間,留出大段的空白,她無意識的一遍又一遍地憶起那張容顏。
原來,原來,這一切,不過因着思念。在他離開後的幾日,她是如此的想念他。
言汐走的第五日,星空釀了幾壇梅子酒。言汐曾說他喜歡青梅釀制的酒,說那六月底的青梅,色澤清雅,洗淨撈起後,浸入透明的液體,經數月發酵沉澱,酒液呈潋滟的琥珀色,聞之醇香酸甜,品之果香交融,入口清爽,後勁綿長。每一盅皆蘊着文人墨客的情懷,酸甜甘美,意蘊悠遠。
月朗星稀的夜,月光灑下薄霧似的光,清風撫萬物,滿院蘭花香。星空将新釀的酒,小心翼翼封存于木棉樹下,連着這幾日的心潮起伏,思念澎湃,盡數賦予這滿滿的青梅釀之中。
忙活完一切,星空立在樹梢下,夜風将她的裙裾吹得翩跹搖曳。她遙望天幕上的星子,良久,露出一抹淺笑,喃喃道:“言汐,言汐,快回家……”
言汐走的第六日,算算日子,該是回來的時候了。然而星空左等右等等了一天,卻沒見到半個影子。
第七天,直到夕陽西下,言汐仍舊沒回。小書童在院內走來走去,自語道:“主子怎麽還沒回呢?不是說最遲七天就會回麽?”
星空本就望眼欲穿,聽了他這話愈發焦躁,不料小書童陡然表情一僵,道:“主子回來途中要路過寧城,可寧城這陣子正在鬧起義,幾萬人挾持了燕都郡王,大張旗鼓地說要把朝廷給掀翻了!”他拍拍腦袋,着急道:“我們主子是朝廷裏頭的人,該不會.....也被那些亂黨給挾持了吧!”
一旁秋心撮着手帕,緊張兮兮地道:“以我們主子的身份,若被亂黨察覺,十有八九會被盯上。”
這一席話聽得星空心頭突突跳,這一夜翻來翻去,竟無半點睡意。
到了第八日夜間,仍沒有言汐的消息,星空愈發憂慮,一個人坐在秋千上魂不守舍,咕嚕跑來蹭蹭她的腳,她沒反應,咕嚕又跳到她的膝蓋上,用毛茸茸的頭頂她的手,她只是敷衍的摸一摸,無精打采。就這樣等了很久,她居然靠在秋千上,迷迷糊糊睡去。
一弧月牙升到夜幕正中之時,院門被推開,風中傳來清荷的氣息。碧衣公子推門而入的霎那,便見木棉樹下的女子,斜倚在秋千上睡着了。女子懷裏的毛絨球卻立起來,大眼睛亮晶晶,嗖一聲跳下秋千,徑直奔到言汐面前,搖着尾巴“喵嗚,喵嗚”地叫喚。
碧衣公子摸摸貓咪的頭,指指秋千上的女子,做了個“噓”的動作。貓咪似乎看懂了主人的意思,斂住了叫喚,乖巧地依偎在言汐的腳畔。
月光幽幽,鋪洩于萬物之上,藕荷衣的女子斜倚在木棉樹旁,烏黑的發絲似一匹柔軟的緞子,散散披在肩上,兩瓣朱紅的木棉花随風落在發上,似點綴了幾簇妖嬈的珠花。那阖上的雙眸,長睫若蝶翼,投下一弧暗色陰影。
星月無聲,夜色靜谧,為這秋千上的睡顏憑添幾分恬然。言汐步履輕移,待走到秋千前面,忽然躬下了身。
但他什麽也沒做,只那麽瞧着她,靜靜地,安然地。蒼穹上一鬥星子熠熠閃爍,散着溫柔可人的光亮,可他的眸子,卻比那星光更加溫柔。
良久後,他俯下身去,撫了撫女子的臉頰,将一聲低而滿足的笑,留在纏綿的風中。
房內燭火通明,言汐将星空抱到床上,小心翼翼替她蓋好被子,安頓好後,他站起身揉酸痛的肩背欲回房——為了加快速度趕回來,他一日一夜不曾合眼,确實有些乏了。
不曾想腳步剛一邁開,袖口突然一緊,一只纖細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床上的女子咕哝了一句什麽。
“你說什麽?”言汐沒聽清,将耳朵湊過去。
“秋心。”床上的女子喃喃低語,原來是夢呓。
“饞貓!做夢都還想着秋心的糕點麽?”言汐有些好笑,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秋心....”星空仍是低聲夢呓,然而下一句卻讓言汐的腳步一頓,“言汐回了麽.....”停頓了一下,又道:“我想他......”
她語無倫次呢喃不清,可言汐卻清清楚楚親聽到那一句——我想他。
那霎那,方才的疲憊、倦乏、勞累統統消散如雲煙,心中惟餘滿滿的歡喜愉悅。他一低頭,握住她抓着他衣袖的手,送到唇邊,淺淺吻了吻。
她在睡夢中似乎感受到他的親昵,眼睫微微顫了顫,粉粉的臉頰被床褥裏的熱氣烘得紅撲撲的,似十月枝頭的紅果,言汐心中一動,這近十天的思念終于破閘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一十四話 小狗
是夜,星空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正以手枕着頭看天上的白雲,草地軟綿綿的,像是厚厚的被褥,她窩在裏面,舒服極了。
這時來了一只小狗。
這個小狗十分十分十分熱情。
它來到她身邊,湊到她臉旁,一邊湊得極近的嗅她,一邊舔舔她的臉,再舔她的眼睛,舔她的鼻子,末了還咬了她的嘴唇,還好,它的力氣不大,基本上是含着的.....
小狗熱熱的呼吸噴到她的臉上,微微的癢,她便拿手推了小狗幾下,誰料小狗反而拿爪子按住她的手,還舔舔她的手心。
最後,小狗鬧夠了,心滿意足地在她身邊躺了下去,老老實實睡着了。嘿,別說,它挨在她身邊,還挺暖和的。
這個夢境好生奇怪,哪裏來的小狗呢?睡夢中的星空迷迷糊糊地想着,再次陷入了周公的世界。
天光大亮的時候,陽光照進窗戶,投到床上女子的臉上。
光線有些刺眼,床上的女子挪了挪睡姿,避開那束光。
咦,怎麽挪不動?往日寬敞的床為何這麽擠?
莫非是咕嚕跑到床上來了?不對,咕嚕怎麽會這麽占面積!
懶得睜眼,那就伸手摸摸....摸摸.....在被窩裏摸摸.....咦,那是什麽?有些堅實,又有些彈性,指尖在那玩意的輪廓上探了探,個頭上像兩個很大很大的饅頭.....
饅頭?啊!她想她一定是餓了,才會蹦出這種比喻。
不對!下一刻,她霍地睜眼!她摸到了什麽!!
一個男人!
一個背對着她睡的正熟的男人!
為什麽那個背影很有些熟,仿佛似乎好像多半約摸八成是是是.....言汐!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手正放在那個男人的臀部——也就是屁股上!
她差點叫出聲!就在尖叫即将出口的霎那,她反應迅敏的捂住了嘴,将那聲驚呼咽在喉中,然後她翻個身,将臉埋在了枕頭下——裝睡。
她在心底默默稱贊——星空!你簡直太機智了!就這樣不聲不響的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嗯,就這樣吧.....然後自我催眠,我還在睡覺,我睡的很沉,我什麽也沒幹.....
然而,她的催眠還沒持續一會,臉上蓋着的枕頭突然一空,光線刷刷的投了過來,眼前一片亮堂,一個含笑的聲音響起:“你在幹什麽?”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星空睜開眼,讪讪打了個招呼:“嗨,早。”聲音因為心虛有些飄。
“早。”那人也回了句,旋即重複剛才的話:“你剛才在幹什麽?”說着還慢條斯理指了指自己的臀部,表情相當之無恥。
“我.....”星空內心無比糾結,須臾她一擡頭,視死如歸地、豪邁地、大吼:“這還要問,大爺我在摸你的屁股!”
然而......這只是臆想.....事實上,她是這個樣子的。
她無辜地眨眨眼,殷勤地扯了扯言汐腰處的被子,用極關心的口吻道:“你的被子沒蓋好,我這不是怕你着涼嗎?”
“哦.....”言汐拖長了口音,很有些恍然大悟,他又反問道:“蓋個被子,需要在這裏摸上這麽久?”然後,繼續指臀部。
你大爺的!你太爺的!你姥爺的!這個尴尬的話題有必要死纏爛打刨根問底緊追不放嗎!星空再也忍耐不得,豁出去了,一手叉腰,高聲大吼:“摸了就摸了!大爺我敢下手,就不怕你來問!怎麽地,要逼大爺我對你負責嗎?!”
好吧,這其實是她虛幻出來的又一次臆想.....實際上的情況是這樣的。
她臉紅的快要滴出血來,緊捂着臉,啜喏道:“我我.....我以為旁邊是只小狗.....”
怕他不信,她極誠摯的解釋:“真的,我昨晚做夢,夢見一只小狗,它親熱地舔我的臉,舔我的手,最後還趴在我旁邊睡着了.....”
言汐:“.....”
須臾他咬牙切齒地道:“敢指桑罵槐說本少是小狗!”瞬間撲了上去,手伸到星空腋下,呵星空的癢。
“哈哈,癢.....好癢.....快停手....”星空左閃右扭,拜托不了襲擊。最後她靈機一動,幹脆将腦袋塞進言汐懷裏,手環住他的腰,順便夾住他的雙臂,像樹懶一般,整個人貼着他一動不動。
歪打正着擁抱的那霎那,空氣倏然凝住了一般,兩個原本嬉鬧的人都安靜下來,彼此靜靜地,聽着對方的呼吸與心跳。
“咝.....”難得的靜谧中,言汐忽地倒吸了一口氣。
星空恨恨地咬着言汐的手指,“你說六七天就回的!結果快十天了才回!你這大騙子!”
言汐任她咬着手指,無可奈何地道:“還說我是小狗,這麽喜歡咬人,不知道誰才是小狗。”
“我就是小狗又怎樣!咬死你這言而無信的家夥!”星空抓着他的手,狠狠再咬了一口,見言汐的手指都被咬出一彎淺淺的牙印,這才痛快了些。
“路上突發一些事情耽擱了,我一解決完就趕着回來,生怕你久等。”言汐摸着手上的牙印,有些委屈。
“真的是這樣嗎?”星空仰頭望望,果見他的眼裏布滿血絲,想來是不分日夜的趕路才導致。她的一腔憤怒霎時轉化成了愧疚與心疼,垂着頭,重新握起了言汐的手,在方才她咬過的牙印上,輕輕吹了吹,以示安撫,仿佛這樣還不足以表示自己的悔意,她又狗腿地給言汐捏捏肩膀,揉揉胳膊。
言汐微眯着眼,倒是很享受,時不時的指揮着:“這裏有些酸.....還有那裏那裏,有些痛......”
“哦,哦.....”局勢瞬間反了過來,星空手忙腳亂地伺候不停。
半晌,她突然記起一個極重要的問題:“咦,不對呀!你為什麽睡在我的床上?”疑惑歸疑惑,但兩個人俱是和衣睡的,并沒有什麽,只是她有些訝異罷了。
“可不是我自己想睡的。”言汐笑的很有幾分揶揄:“誰讓昨兒夜裏有人喊着本少的名字,死命拉着本少的衣袖,本少想走都走不成。”他舉着衣袖在星空面前晃了晃:“吶,不信你瞧,本少的衣袖都快被扯破了。”
無顏見江東父老的星某人再次默默地拿枕頭捂住了臉。
無恥的言公子卻不打算放過她,他掀開了枕頭,單手撐起,身子一轉,原本并排卧着的兩人,姿勢登時變成了男上女下。星空正以一個直挺挺的姿勢平躺在床上,而言汐翻過身,背朝床幔,臉朝下,手肘一左一右抵在星空肩膀兩側,以居高臨下的姿勢束縛住了她。
“你幹嘛呀!”他的動作箍住了她,星空有些不适,扭來扭去:“快點放開。”
言家公子的神色一派泰然,可講出的話卻是打算将無賴進行到底了:“不放。”
他清俊的臉慢慢俯下來,兩人以極近的距離四目相對。星空掙又掙不脫,打也打不過,只得扭過頭去,低低啐了一聲,“混蛋。”
言汐不緊不慢地開口:“可是有人想這個混蛋。”
“你!”星空臉都紅了,反駁道:“我才不想,一點都不.....”
她還未說完,後半截話便被人含進了口中,言汐不輕不重地啃咬着她的嘴唇,潮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微微的癢,好半天後他放開她,臉貼着她的臉頰,沉沉的嗓音挨着她的耳側問:“口是心非!到底想不想?”
她的嘴唇被齧咬得有些麻,仍是嘴硬道:“不想!不....”可憐的嘴唇又被堵住了。
言汐一改平日的溫文,摟緊了她的腰,一面用力親她,一面逼問:“想不想?”
“唔.....”她被他吻得快呼不過來氣,只能繳械投降,含糊不清地道:“想,想.....”
“想誰?”
“想.....想你.....”
她的答案讓他很受用。言汐放緩了速度,溫柔下來。彼此唇舌依戀追逐,他聞到她的香氣,淡淡的蓮花香,絲絲縷縷充盈着他的鼻翼。他忽地聯想起那十來天的車馬行程,他每天都很想她,卻又同以前不一樣。
從前的她,心中有另一個人。無論她對他再怎樣好,再怎樣親,終究是隔着另一個人的。而他對她的喜歡與愛戀,更像是一幕獨角戲,自稚氣的幼年開始,經歷懵懂的少年,再貫穿到如今,從始自終皆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如捧着一樽珍貴而脆弱的水晶盞。那一個人自編自導自演的過程中,說來道去,皆是可觸而不可得的情懷。連對她的想念,都似蒙了一層薄薄的霧白的紗,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朦朦胧胧于夢境裏,幻出她的身影與容顏,思念起伏,更多的卻是惆悵和遺憾,是大多少年都會歷經的一種,于發黃蒙塵的陳年往事中,染着一抹冷色調的,引起心波微微悸動的早戀情懷。
那是單戀,遙遠而青澀。而如今期待許久的情意化為真切,當她同往昔的夢境一樣,真真實實的喜歡他,心裏眼裏只有他,純粹的同他一樣,這才真正的是愛戀,成熟而噴薄的愛戀。這世上最明豔熱烈的色彩。
是了,這叫熱戀,是熾熱飽滿的将要溢出來的愛戀,是沖動而不可抑止的愛戀,是時時刻刻都在思念中輾轉的愛戀,是分別中的十天裏,無數次想起她的微笑颦眉,想起她身上的蓮花氣息,想起她薄而微微上翹的唇角,想起七夕之夜她偎依在他的懷裏,那個悠長而清甜的吻......
言汐心中漫起甜蜜,将這個美好清晨的吻繼續下去。
愛無止境,千言萬語,以吻訴情。
窗外日光正盛,斑駁光影攜着悠悠花香。咕嚕蹲在窗臺,歪着腦袋,目不轉睛盯着樹梢上的鳥,那青雀撲棱棱振翅飛遠,咕嚕亦跟着追去,不小心踢下了窗臺上擺放的花。
“砰——”花盆摔在地上,砸出突兀的一聲響。星空被這聲音驚了驚,睜眼欲看,卻被言汐重新按回去。
“不專心,該罰。”低低的一聲笑,回蕩在纏綿的空氣中,他懲罰性地咬了咬她的鼻尖,換來她“咝”地痛呼,還未來得及抗議,他的吻又落到她唇上。
半晌,聽得她喘着氣道,“好了,停.....”
他意猶未盡,商賈斤斤計較的本性展露無遺,“還沒夠本,本少得把十天落下的都補回來。”
她掙紮着道:“可我還沒漱口......”
“無妨。”他的親昵沒完沒了:“反正我也沒有......”
歲月太長,命運無常,前路茫茫,幸福有限,不如這樣更深地擁吻彼此,一遍遍用耳鬓厮磨的溫柔,來丈量幸福的真實可信。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一十五話 星月為媒
吃過午飯,星空坐在葡萄架下,歡喜地拆着言汐帶回的禮物。原想着他帶個一兩件意思意思一下也就夠了,誰知他帶了好大一堆,恨不得能裝下半間馬車,這其中有異域風格的衣衫,有設計獨特的玩物,有路過的特色小吃,還有些看着便知不菲的名貴飾物。
星空一件件的拆,一樣樣的看,簡直眼花缭亂目不暇接。言汐從背後環住她的腰,将臉貼在她的頰旁,問:“喜歡麽?”
“嗯嗯。”星空頭點的像雞啄米,伸手往嘴裏塞了一塊封鎮特制的栗子糕,贊道:“你帶的這個栗子糕味道真不錯。”
“本少親自挑的,當然美味。”言汐理所應當的模樣,旋即張張嘴,狗腿子星某人趕緊喂了一塊給他。
“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吃着別人的吃食,星某人突然想要回報一下。
言家公子神态自若的吃完了口中糕點,問:“什麽禮物?”
星空眨眨眼,“秘密,到時候你就知道。”
言家公子也不追問,只微笑道:“巧了,我也還有一份禮物要送你,但不是現在。”
他的口吻風輕雲淡,可眸中的笑意卻分明在誘惑她——要不要同我交換秘密?要不要?要不要?
星空:“.....”想着自己的禮物還拿不出手,于是轉移了話題,“大後天阿淳成親,邀請我們去參加婚禮。”
言汐優優雅雅地拿巾帕擦着指尖的栗子糕粉末,“看在這十天她費心費力陪着你的份上,禮金就送雙份吧。”
阿淳出嫁的那天,是個風和日麗的晴天。新浪高頭大馬,鑼鼓隊引着紅頂大轎敲敲打打進了村。諸人擁簇着她着紅衣,戴紅蓋頭,羞答答上轎,而後以賓客的身份去男方家喝喜酒。
男方家張燈結彩,紅色的裝飾物點綴了滿場,将喜慶之色延綿到極致。吉時之時,諸人看着新人一同扯着喜帶紅花立在正廳前,一一跪拜祖宗父母,再互相對拜。
行禮的霎那,新人的面色歡喜而虔誠,最後的夫妻對拜之時,便代表了終身的承諾,此生的唯一,風雨中相諧走完後半輩子的決心,這不僅是喜氣,更是勇氣。星空夾在人堆裏瞧着,原本高興的拍着巴掌,此刻卻突然眼角有些濕——為這對新人所感動的。
言汐在衣袖中捏了捏她的手,附在她耳畔道:“哭什麽,這是喜事,傻瓜。”
将新人送入洞房後,院裏的酒宴開席了。男方擺了十來桌酒席,都是鄉裏鄉親的,十分熱鬧。星空與陶老夫子坐在一桌,邊吃邊暢聊,倒也愉快的很。
酒酣之時,陶老夫子道:“我說言小子,你們什麽時候辦酒呀,老頭兒我等着呢。”
“放心,少不了你的。”言汐轉過頭,笑盈盈的睇着星空:“你覺得呢?”
四周本就喧嘩,而星空正在埋首吃菜,沒有聽清言汐的話,她漫不經心地問:“你說什麽?”
言汐卻只是笑,道:“你且等等。”話落轉身離了席,而對面的言葵似乎也意識到什麽,拉了拉鄰座的秋心,三人一同出了院門。
“等什麽?”星空含着嘴裏的魚羹,一片迷糊。
片刻後,言汐再次進了院門,手上拿着一個精致的匣子。他站在院子正中央,施施然向星空招手:“來這裏。”
“呃?”星空愣了愣,放下筷子,穿過人群走過去。
一旁言葵站在高臺上揮着手,指揮秩序,“請各位鄉親父老安靜一下,我家公子有話要對這位姑娘說。”
“什麽事呀?”在場賓客議論着,漸漸安靜下來,雲裏霧裏的瞧着院子正中的男女。
“今夜對我來說,是個極重要的日子。”言汐微笑,向賓客道:“在場諸位請為我做個見證。”
賓客之中有人猜度出什麽,道:“這為兄弟,有話但講,大夥兒都在這呢!”
言汐與星空面對面站着,言汐一如既往的從容平和,他說:“前日我曾說,還有一樣禮物要送你。”
星空有些納悶,送一樣禮物而已,至于這麽嚴肅麽?她好奇地瞟瞟匣子,問:“什麽禮物啊?”
言汐打開匣子的姿勢很有些鄭重其事,他修長的指尖扣着銀色的鎖扣,緩緩擡起,頭頂燈籠的光亮一閃,匣子裏顯出一塊玉璧,于朱紅的絨布上靜靜躺着,細膩如羊脂,在燈火照耀下流轉溫潤的光澤。玉璧上雕了些細致的花紋,正中以隸書拓兩個蒼勁的字眼——“越潮”。
只那一眼,星空的心莫名一跳,直覺告訴她,這塊玉絕不簡單。果不其然,言汐捧着玉,道:“我們越潮,乃美玉産地,故有規矩傳承世代——凡求親男子,需以金絲楠木匣盛一玉璧,親自送與女方,以示誠心。”
星空怔然,“所以,你這是.....”
她的話還未問完,夜幕中忽地浮現無數顆亮閃閃的光點。
“這是什麽?星星麽?!”諸人“哇”地大驚,紛紛站起身。
這仲夏的夜色,深邃如一張籠天蓋地的烏布,成千上萬的光點朝着庭院圍攏過來,一閃閃的簇成團,忽前忽後,時近時遠,輕悄而飄忽,似鑲在布上的銀線,又似夜空裏綴着的寶石。一時屋檐上,庭院內,花叢中,四處皆是這種銀白的、靈動的光,漂浮在天地間,如天上墜下點點繁星。
衆人呆了許久,恍然大悟:“螢火蟲?!”
有女賓客驚喜地尖叫起來:“哪裏來這麽多螢火蟲?”
“天哪,好像成千上萬的星星!”
“好漂亮.....”
“這.....”星空立在那,任數不清的螢火蟲圍繞在她同言汐身邊,一閃一閃地,幽幽點點,如夢如幻。
周圍雖然圍觀了幾百人,可卻安靜極了,許是諸人都被這用心布置的螢火蟲所震驚與感動,亦皆猜到是那年輕的公子所布,佩服于他的用心匪淺,于是自發的圍成了一個圈,将兩人圍攏在正中,期待着兩人下一步的舉動。
言汐對四周賓客露出感激的微笑,旋即伸出手掌,幾只小蟲落在他紋理分明的掌心之中,幽幽發着光,言汐注視着手中的螢火蟲,眸光格外柔和:“星空,很小的時候,你極喜歡螢火蟲。你曾說,若我能為你抓上一整個院子的螢火蟲,你便随我去島上。”
“十幾年來,我一直記得這段話。”他微微笑,将手中螢火蟲放飛,目光移到了星空的臉上:“如今,我滿足了你的要求,你可會兌現你的承諾?”
“承諾?”許這一番美景太過震撼,又許是記不起過往的年少,星空怔在那,沒有回答言汐的話。
“星空。”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言汐已然捧着玉璧,單膝跪了下去,碧色的長袍逶迤在地,似是一汪春水蔓延開來。他指指天上的星月,再點點身側的流螢,神情依舊泰然自若,卻又多了幾分鄭重:“今日,蒼天在上,黃土在下,我言汐以星月為證,螢火為媒,越潮白鳳玉璧為禮,在諸位鄉親父老的見證下,向你求親。”
他朗朗聲說來,一字一頓,落地有聲,“星空,我以我這一生作為承諾,與你同喜,解你所憂,相諧白首,不離不棄。”
“請你,”他仰着頭看她,墨玉似的眸子滿是誠摯與肅然:“嫁給我。”
星空蒙在當場。而周圍在經過幾秒的沉默後,陡然掌聲如雷。言葵極識實務的拍拍巴掌,喝彩道:“少主,好樣的!”
周圍群衆亦跟着喝彩:“好樣的!!”
地上的言汐雖是跪着,可背脊筆直,氣度卓然,絲毫不見一絲半點的卑微。他鄭重其事地凝視着星空,星空被這突然而來的橋段所驚,又震驚,又歡喜,那千萬只螢火蟲的浪漫戲碼讓她感動的一塌糊塗,此刻腦子又驚又喜又感動,已完全亂成了一鍋粥。
周圍人遠比當事人更着急,見星空不為所動,不知是誰起了個頭,縱聲喊道:“答應他!答應他!”
此情景頗像那日賞燈的經歷,好事者口號一出,一呼百應,圍觀群衆紛紛跟着拍掌大喊:“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最後,呼聲越來越大,有甚者直接将桌上竹筷敲打着陶碗伴奏,一時間,人聲鼓掌聲碗筷聲相接并起,快将屋頂都掀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一十六話 允婚
星空咬着下唇,目不轉睛的瞧着言汐,這幾個月的點滴瞬時浮上心頭,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給予的關愛與親昵,在她的腦中回放般閃過。忽然間有什麽濕潤了眼角,她別過頭,飛快的擦掉,朝着地上的人說:“快起來,地上不涼麽?”
言汐的玉捧在手中,道:“你還沒有接受我的玉。”
“我收下便是。”星空上前一步,将匣子接下,“好了,你快起來。”
言汐目光中含着喜色:“你答應了?”
星空不答反問,“不答應你還能答應誰?”
她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周圍頓時激起一陣更熱烈的掌聲,所有人齊齊歡呼雀躍。言汐站起來,腳步竟有些急促,微微一傾身,緊緊抱住了星空,他牽起她的手,也不顧旁邊的看官成群結隊,徑自放在唇邊吻了吻,道:“我今日說的話,決不食言,你絕不會後悔。”
他口氣泰然如常,眉梢卻有掩飾不住的喜色,滿滿地,随着夜風洋溢開來。
星空抿唇一笑,道:“便是後悔我也認了。”
兩人又相擁了一會,待言汐松開星空後,素來端正矜持的表情居然顯出幾分孩子氣,朝諸人朗聲道:“今晚你們吃過了陶夫子家的喜酒,也該喝喝我的!”
他一揮手,數位言家下人已經魚貫進入,手中皆托着菜肴與美酒。言汐朝各位賓客淺淺一鞠躬,已經完全将此處當作了自己的地盤:“感謝各位今晚給我們的祝福!今晚吃好喝好!不要客氣!不醉不歸!”
他